1983年11月1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鄂尔多斯揽胜
全秉荣
金秋八月,我欣然来到鄂尔多斯大漠中采风——
锁边林,儿时的梦
展旦召牧场南缘、库布其沙漠北麓,有一条百里迢迢的林带,它象一条绿色的屏障,挡住了流沙的蔓延。林场工人叫它“锁边林”。
锁边林,多美的名字!宛如一行绿色的诗。我们的汽车就在这诗行的浓荫下行进。
向北望,芳草萋萋,那是展旦召绿色的草原;向南瞧,平沙茫茫,那是库布其黄色的身段。锁边林纵贯其间,一边锁住了大漠,一边卫护着草原;那边是荒凉,这边是繁荣;那边是苍老,这边是年轻。
小时候,母亲为我脖子上戴了一把长命锁。那锁绳是绿色的,据说绿色是生命的象征。那时候,我戴着长命锁,在母亲的摇篮里做过绿色的梦。我梦见,种子在发芽,绿叶在萌动,……
此刻,行驶的汽车象是摇篮,我居然在这摇篮里又泛起一缕轻梦——
我梦见,黄河湾变成一把巨大的弓,锁边林就是弓上的弦。一支支造林大军,飞出一道道绿色的箭羽,一齐射向库布其的腹部。我梦见,我的黄河湾的鄂尔多斯,到处是鸟语花香,翠绿茵茵。既象我的儿时,又似我的青春。
其实呢,锁边林就是一把长命锁的锁绳,它让大漠从儿时起步,走向一个更加美好的青春。
红泉呵,红泉
无边的大漠,跌宕起伏的沙丘,仿佛是大海凝固的波浪,我们的汽车象一叶小舟,在沙海中远航。
“倦了吗?你闻,车窗外送来了什么香气?”司机小苗笑眯眯地说。
啊,漠风送来一阵阵果香。我们来到乌兰布拉格林场。小苗说,乌兰布拉格是蒙语,汉译为“红色的泉水”——红泉林场。
采风的心愿,驱使我寻找红泉的源头,红泉的淙淙流向。
沿着清澈的泉水渠道,我看到,安阳梨压弯的枝条,延丰苹果燃烧起红霞,那一嘟噜,一嘟噜的新疆紫葡萄下,几位花一样的林工姑娘,正在伸手采撷呢。
“请问,红泉的源头在哪里?”
葡萄架下,钻出一位姑娘。她落落大方地说:“远着呢,同志,我们的林场南北二十里宽,东西一百里长,它象一张绿色的大网,网住了您的去向!”调皮的姑娘故意答非所问,说罢咯咯地笑了。
我继续沿着泉水逆流而上。前面,是林场的驻地。好客的主人把我引进一座宽敞的礼堂。
啊!我终于找到了红泉的源头。但见礼堂的正面墙上,悬挂着一排排红色的奖状,它象一股激扬飞溅的红色泉水,叠印出一行行文字:奖给工人,奖给场长,奖给我们林场的技术员,奖给一面呼啦啦飘扬的绿色旗帜——乌兰布拉格林场。
红泉呵,红泉!你的源头就在林业战士的心灵深处,向大漠喷吐着绿彩,飞溅着无穷的力量!
红泉,呵红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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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从溺爱中解脱出来
聂定华
听到过这样一个笑话:一位母亲有一次请朋友去幼儿园代接孩子,一再嘱咐:“我那孩子是全园长得最乖(漂亮)的,你一说阿姨就知道了。”等这位母亲见到孩子时,连说“接错了”。朋友却回答:
“没错,阿姨说这是幼儿园最乖的孩子!”
我们有些人是习惯把创作比喻成
“坐月”(怀胎),把自己的作品当成
“孩子”看待的。这也十分自然。因为创作者的汗水、心血、甘苦乃至眼泪,都孕育、凝聚在那上面。“自家的孩子最乖”,在一般情况下,也属人之常情。但对“孩子”的感情是一回事,评价“孩子”的客观标准毕竟又是另一回事。如果因为溺爱“孩子”,孤芳自赏,缺乏实事求是的态度,那就可能扮演那个母亲同样可笑的角色;倘若明明是缺陷,却硬要护“短”,那就近于溺爱了。近几年来,在文苑艺苑中,文艺批评难于开展,一些无原则的吹捧之风得以泛滥,一些人的作品中的严重错误倾向得不到克服,带来精神污染,虽然有着吹捧者方面的原因,但却不能说与某些被吹捧者本身的弱点没有一点干系。
对于任何作品,最有权威的评定者应当是广大读者。真正爱护自己的
“孩子”,就要认真倾听人民的声音。邓小平同志在四次文代会祝辞中说:
“人民是文艺工作者的母亲。一切进步文艺工作者的艺术生命,就在于他们同人民之间的血肉关系。忘记、忽略或者割断这种联系,艺术生命就会枯竭。”文艺的创作是这样,作品的评定亦是如此。我们有些文艺工作者忘记了这段忠告,忘记了人民,忘记了作为一个社会主义文艺工作者的责任,甚至把“表现自我”当作文学艺术的目的,将作品看成是绝对“私有”,不顾及社会效果,也不容许别人说自己的“孩子”不乖,这样下去,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文艺应当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作家、艺术家真正明白了这一点,就不难从溺爱自己“孩子”的狭小天地里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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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枣花蜜
晓章
我的故乡鲁西北平原,到处是枣树。
故乡的枣有红枣、棠枣、脆枣、翎枣、金丝小枣,不下七八种。听老辈人说,我们家乡的脆枣过去还是皇上的贡品呢。
乡谚说:“四月枣发芽,五月枣开花,六月枣树结疙瘩,七月十五枣红腚,八月十五打个净。”从开花到成熟,大约四个多月。
眼下吃枣花蜜,正是时候。枣花盛花时节,连空气都有沁人心肺的甘甜,满树满野嘤嘤嗡嗡的是蜜蜂,枣花蜜茶红、透明、甘甜、味浓。到家的第二天,新婚不久的小表妹听说我探家,从婆家赶来。
“哥,你看!”说着从竹篮里提出一个瓶子,在我面前一晃。
“枣花蜜!”我一下抢到手里。
“小妹,还记得小时候咱们捉蜂吸蜜的事吗?”
那是孩提时,小表妹随母亲来我家做客,趁大人们不注意,我俩踩着小木凳捕捉院子里老枣树上采花的蜜蜂,捉蜂吸蜜,要品尝蜂蜜的甘甜。她捏住一只蜜蜂:“逮住了,逮住了,哥,快来看。”话音未了,她的一只小手给蜜蜂蜇了一下,疼得哇哇直哭。我只好用嘴吹着她红肿的小手,可她还是泣泣不止……
小妹笑了。“哥,这是俺……他家的新蜜。”
我一开瓶塞儿,唏!一股冲鼻的甘甜。
我不觉动了心思,要去看看童心结怨的蜜蜂。我与小表妹来到村西枣林深处她家管理的蜂房。
表妹领着我走进养蜂棚。一字排放着三十多个蜂箱。我知她也是一名养蜂能手。她小心地揭开一个蜂箱,箱子里隔着一排木板,块块木板上都是蜜蜂,一个团团,蠕动地爬着。她指给我看:“哥,这黑褐色,身体特别细长的是蜂王。那一群是工蜂。”只见一些蜜蜂在蜂王周围碌碌奔忙,这些中性专职保姆们在给产房摇篮里的宝宝们喂蜜糖。小表妹说:“你看,这群在造蜂房、这些在育幼蜂,这是警卫,这些工蜂在交舌酿蜜。”
“一箱蜂一年产多少蜜?”她一边摆弄蜂箱,一边回答:
“咱们这里枣树多,花期长,一年能产八十多斤,好年成能产上百斤呢。”她拿出一扇木板,“蜜蜂自己吃的很少,每次割完蜜,留下这一点就够了。
“这小东西很精灵,不管附近有多少种花,在同一天里只采集其中的一种。同各种花的采撷部位不同,如随时变换花种,就会浪费时间花气力,这小东西还讲求工作效率呢。每次工蜂采集回来后,由另一只吸进自己甜胃里,再吐出来,两只工蜂如此吞吐交舌130到300次,液汁才能成蜜汁。工蜂还要经过长时间不停息地扇动双翅,风干蜜汁,最后,才酿造成香甜的枣花蜜。”
“不怕什么东西来糟害它们吗?”
“怎么不怕!大黄蜂、土蜂、熊蜂常常钻进蜂箱作孽,偷蜜、咬蜂干坏事儿。不过蜜蜂也有对付的办法。你看,有工蜂在这儿警卫。”
我想起一个问题:“一只蜜蜂能活多久呢?”
“蜂王可以活三年。工蜂一生平均采蜜七八十天,最多只能活六个月。采蜜时节,有的工蜂只一个月就活活累死了。”
那么要天天在蜂箱里打扫死蜂了。
“不用。”表妹盖好箱子:
“蜜蜂很懂事,死到临头,自己就悄悄地飞到外边去,再不回来了。那边席子上不尽是死蜂么。”顺手看去,可不,棚前芦席上,黑乎乎的一片死蜂。
蜜蜂一生为人们服务,死后还可以入药材。
“走,我给你冲碗枣花蜜去。”当年被蜂蜇的小表妹,现在不愧是一名养蜂能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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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秋歌
曹凤珠就象雏鹅等待戏水,就象婴儿渴求乳汁,就象蓓蕾渴望雨露,秋天,这颗心喊着那颗心。大地成熟了,心灵也丰满,金色的和红色的旗帜,到处在飘动。把你的窗户打开,让我的鸟儿探望,呵,那收获的歌声,穿过了我的心房。一切都是汗水孕育的,——连同这稻穗、高粱,还有秋风、秋色,都是我们的国色天香。别将你的窗户关起来,好让我的鸟儿飞进来,蒲公英打开了白色的小伞,到处都是飞翔的翅膀……当荒原不再是荒原,当欢笑取代了荒凉,大西北的处女地上也会站立起,根深叶茂的理想!让我的鸟儿飞去,飞向那天高地广,冬天是洁白的,春帆已经在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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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彩笔绘新貌
——看周怀民山水写生画展
冯其庸
老画家周怀民的山水画展在北京北海公园画舫斋开幕了。画展的一个引人注目的特色是展出的近百幅作品,大部是作者深入生活的写生画。今年七十七岁高龄的周怀民,几乎走遍了祖国的各地,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西至流沙昆仑,南至广东海南,红军走过的陕甘宁边区,激浪奔腾的三门峡水库,杏花春雨的江南水乡……都印下了老画家的足迹。本次展出的巨幅山水《十三陵水库》、《井冈山》、《祁连山色》、《六盘山之秋》等都是他的代表作。
中国的山水画,旧有南北宗之说,南宗笔墨温润秀逸,适宜于描绘江南山水以及平川烟雨,北宗笔墨峻峭挺拔,适宜于描绘北方的崇山峻岭,幽壑奇峰。怀民先生在国画上有很高的造诣,他擅长北宗的山水,但又熟悉南宗的画法,所以他的画用笔多采北宗的马远、夏圭(北宗)而又吸收南宗的技法,加以变化生新,自出新意。他一贯追求笔墨厚重,大气磅礴的创作风格。他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数十年来从未间断过深入生活,以自然为师。特别是解放后的三十余年,他怀着讴歌社会主义的激情,几乎走遍了祖国各地,用他的彩笔,生动地描缋了祖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宏伟气魄。他的不少作品,取法宋人,用笔峻峭,意境高远,不仅反映了社会主义祖国壮丽河山的雄伟面貌,也突出地表现了我们伟大民族崇高的精神境界。
怀民先生出身贫苦农家,数十年来从事中国画的创作,勤奋刻苦,寒暑不间。前年暑假,我与他一起在北戴河休养,曾到长城入海处的山海关老龙头游览,我们一直走到了白浪滔天的海边,抚摩着伸入大海的古长城城墙,老画家却独自一人,掏出写生本子来,默默地在描缋这祖国的山川,他勤奋地一连勾了好多个稿子,回到北京,很快就创作出《饮海图》《古城蜿蜒出云霄》等作品。
这次展出的部分青绿山水《太湖渔乡》、《小艇归来》等作品,特别是他早些年在广东梅县一带创作的写生册页,用没骨法作青绿山水,笔意温润秀洁,画面呈现出一派江南春意,而其中点缀的人物,虽用笔极简括,却意态生动,姿势各异,于静穆中呈露出动态,表现了他深入生活,反映生活的卓越能力。
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正在向四化的大道上飞速前进,我们预祝怀民先生的画笔继续不断地绘出祖国最新最美的面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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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古城蜿蜒出云霄〔中国画〕 周怀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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