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0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未必就嫩
李志远
有幅漫画,那画上,一枝嫩竹,面对刚破土的竹笋,说:“嫩”。嫩竹长为成竹了,面对竹笋长成的嫩竹,说:“太嫩”。成竹白毛白鬓了,面对嫩竹长成的成竹,说:“还太嫩”。后生在先生眼里,总是离不开那个“嫩”字。
竹子而说人话,显然讲的也是人类社会的现象。例如,有些单位,选拔中青年干部进领导班子,选三十多岁的,说“太嫩”;选四十多岁的,也说“太嫩”;选五十多岁的,还说“太嫩”。照此下去,只好一直“嫩”下去,到“嫩”老为止。
俗话说:“儿子在老子面前永远是孩子”。对此话,平素不介意,现在想来,觉得此话也对,也不对。从生理、伦理上讲,它是对的。因儿子年岁再大总超不过老子,年岁再大也总是老子的儿子。但从为人处事上讲,它就不对了,因儿子有了独立生活、工作能力,还说他是“孩子”,甚至冠以“嫩”字,对他左也不放心,右也不放心,不许干这,不许干那,就未免有些荒唐。
孔子说:“三十而立”。而他的孙子子思,十六岁时,与宋国大夫乐朔辩论,驳倒了乐朔,乐朔老羞成怒,竟派兵围攻子思。就才学而论,十六岁就不能说嫩。现代中青年,在党的培育下,许多人思想解放,有知识,有文化,有创见,按说成熟得应当更快一些。这一两年来,一些中青年干部走上领导岗位后,很快打开了局面,就是雄辩的说明。事实上,有无胜任工作的思想水平和实际能力,才是辨别干部“老”“嫩”的正确标准。有这种能力的,年轻也不能说“嫩”;没这种能力的,年老也不能说“老”。
当然,人们思想上的习惯势力很难一下子克服,而选拔中青年干部,又主要靠老同志。因此,纠正的办法除了选拔者跳出老习惯的圈子,放开眼界,不拘一格外,如能广泛听听被选者的同辈及晚辈的意见,减少偏见,想必对解放一些“太嫩”的干部有些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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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风貌纷华千姿百态
——评《当代中国画》
谢稚柳
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肥土沃壤,孕育了当代中国一代画家。由于他们生活在广阔的土地上,又有着一定的历史跨度,对他们的艺术又常有寥若晨星之感。谁能了解各家之体貌?谁又能认识各派之流风?
如今,却有机会看到了。
《当代中国画》的出版,集当代中国画坛齐白石、黄宾虹、徐悲鸿、潘天寿、傅抱石等90位画家的90幅作品,其中有山水、人物、花果、禽兽;写意的,工细的,半工半写的;水墨的,彩色的,墨彩交融的,可谓春花秋月,夏绿霜红,各种风貌,各种流派,尽收眼底,使人们对当代中国画有一个概貌的、通体的了解。对当代中国画来说,过去还未曾有过这样综合性的巨型画册,它不但具有赏心悦目之妙,而且有供研究的学术价值。可以称之为是一种创举。
艺术是一个民族在某一个时代的精神体现,同时它又反映这个民族艺术的嬗变和沿革,发展有绪。《当代中国画》肩负了这两种使命,应该说都完成得很好。中国绘画艺术虽有悠久的辉煌的历史,但发展到明清之际,一些画家无法从传统的桎梏中解脱出来。到后来更是以仿前人为荣,陈陈相因,路子越走越窄。在这种沉闷的艺术气氛中,当代中国画坛的先驱者,肩负起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进行改革的历史重担。可以说,这本《当代中国画》就是这次改革的成果。
那山水画的灵气,松竹梅的高风亮节的格调,花果菜蔬表现出来的田园风趣,古代诗人的浪漫情思,少数民族的风情,优美动人的历史传说……一枝花,一只鸟,一块石头,一泓涓涓的泉水,都凝聚着画家对美的追求,对美的向往,那一股股波动的情绪,都是当代的,不是古代的,都是洋溢着生活气息,不是刻板的纸本味。画册中作品的纷华风貌,可以找到中国传统绘画流派的痕迹,山水的各种皴法,人物衣著的线描,花卉的勾勒与晕染。但它又不受传统技法的束缚,对古老的艺术注入了新的生命。“笔墨当随时代”,从这些作品中,更可以清晰地看到时代发展变化的脚印。内容是当代的,形式技巧也是当代的。变则活,不变则死。中国绘画艺术也是遵循着世界艺术这一发展变化的规律。
“笔精墨妙”,这是人们对中国画艺术高下的评判标准。中国画是用中国特制的毛笔、特制的墨,描绘在特制的宣纸上的艺术品。因为使用的是这种特制的工具和材料,所以表现出来的也就具有鲜明个性的艺术效果。只要这种特殊的工具和材料不变,“笔精墨妙”应该是评判这种艺术的艺术标准。中国画的笔和墨是不可分割的。当画笔在描绘对象时,而墨不能恰当地来配合笔的运用,使笔显得过于露骨而不自然,有如斧凿的痕迹,不能将描绘的对象灵感地、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来,这就叫“有笔无墨”。当笔在描写对象时,而墨不能恰如其分地来配合笔的运用,使笔含糊不清,掩没了笔的本身作用,不能使描写的对象有亲切的表现,这叫“有墨无笔”。有笔无墨或有墨无笔,都不能成为完整的艺术。
《当代中国画》所选的作品,可以说都是画家的“笔精墨妙”之作。欢喜粗犷的,在这里可以看到墨彩淋漓、笔势泼辣、洋溢着奔放豪情的作品。在淋漓中没有泛滥粗糙,在泼辣中没有暴跳丑怪。使人观之则神志飞扬。欢喜淡雅的,在这本画册中可以看到墨韵的清净,笔法的精细的作品,有一种雍容文雅的风度。在清静中没有生意索然,在精细中没有纤弱无力。使人看了有神恬意适之感。在这里,还可以看到不少水墨精品。画家用单纯的墨色,去完成那错综复杂的任务。那浓的与淡的,较浓的与较淡的,更浓的与更淡的,形成了多种色调的鲜明对比,表现出明的,暗的;远的,近的;疏的,密的;高的,低的;热烈的,恬静的,给人一种层次感,力量感。这种水墨的妙用,常常会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这里的90位画家,用90支画笔,描绘了90种不同的对象。纵观这部画册,可以看出画家们用万千的笔调,纷繁的变化,造成了有神情、有精妙的艺术气氛。那粗的,细的;横的,竖的;劲挺的与柔和的各种不同的笔势,都是随着描绘对象的不同在变化,没有固定的形式,更没有一笔的雷同,都有着画家的鲜明的个性。这就是评论家们经常说的艺术贵在有“我”。无“我”的艺术就失去个性,也就失去了发展的前途。这本画册为画家如何创造自己的风格,的确起到了典范的作用。
在《当代中国画》出版之际,略记数语,以志祝贺。
〔编者附记:《当代中国画》最近由新世界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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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顺风耳、千里叫及其他
史明迅
第三十六届联合国大会宣布,一九八三年为世界通信年。在我国通信技术发展史上,清代制造的通信器具,已初步具有灵活、保密、方便等特点,所以很值得一提。
一曰顺风耳,《随园诗话补遗》对其形制、性能皆有详细描述。其文说:“壁挂一器,形如喇叭,长二丈许,糊以黑纱。(杨恺)指示余曰:‘此军中所用顺风耳也。将军与军师有密谋则用之。相离甚远,其语只二人闻,他人不闻也。’”杨恺为仪征武进士,曾任两湖提督,家中所藏顺风耳,当为治军时所用。看来,它不仅构造简单,实用性也很强。
二曰千里叫,《闽杂记》引《金嶅集》有五言诗《千里叫》一首。诗云:“器成千里号,机巧擅奇功。辨制疑横吹,呈材认卷铜。不妨时告密,最便是从戎。私语喁喁处,繁言啧啧中。能通偏为曲,无碍总因空。……”据此可知,其通信距离已经相当可观。
此外还有寄话筒,其名见于《子不语》一书。与此类似的通信器具,《姜露杂记》也有记载:截竹筒两枚,空其两端,各以一面用皮纸封固其上,使纸面相向,取细线数丈穿之而过。使用时,一为送话器,一为受话器。它制作简便,也很经济。
近代电信通信的出现,使人们的空间距离大为缩短。电报的发明,使远距离通信最感便利。然而当初尚有不便之处,清人张德彝在《随使法国记》中写道:“彝自前二次随使外洋,已知寄送电信(即电报)之灵便。然中外文字不同,寄之不易。……至此次,多有飞电之处,而寄用洋字,其价既昂,且从中诸多不便。”为此,他仿照西洋之法,从《康熙字典》中选择常用字七千多个,终于编成我国第一部中文电报字码,时在同治十年。这是张德彝对通信事业做出的贡献。其事不扬,故此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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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欢乐的小河(外一章)
——给一个老种胶工
陈文和
老胶工从风风雨雨的南洋回来了。
他是忍受不住胶园主的压榨和热带胶园里大肚蚊子的叮咬,才跑回来的。他的青春在异国丢失了,却在祖国找寻到了欢乐。
他带了大袋的橡胶树种回来,用自己的脚步丈量着亚热带的经纬线。
他小心翼翼地把树种栽植在闽南的卧牛岭侧。同时栽植下的,还有自己的理想,和海外赤子对祖国炽热的爱。
他在这儿搭起了一个山寮,象老牛倌一样,放牧着一头偌大的牛。他的心血和汗水,洒遍了一个山丘,又一个山丘……
如今,胶树已枝粗干壮,长成郁郁苍苍的林子了。卧牛岭个个山丘,都象个个隆起的乳头,涨满了乳白的胶汁。
每天鸡刚啼二遍,他就带着一群女胶工来到胶林里,刷刷地亮起了七寸的胶刀。
他最欣赏的一幅画,是胶林上空溶溶的晓月,融进了洁白的胶桶;
他最爱听的音乐,是汩汩喷涌的胶泉,掉落桶里的“叮咚、叮咚”的响声。
每当这时,我们的老胶工呀,脸上的皱纹就舒展成菊花瓣,他的心也象一条奔腾的、欢乐的小河。
因为他看到,这桶桶胶汁,不再落入异国资本巨头的肠胃,点点都属于自己的商标:“中华人民共和国”……
启 明 星
每当割胶女黎明前来割胶,抬头总能看到又大又亮的启明星。
也许它知道夜的山路不好走,特地用熠熠的光辉来为她们照明的吧!
它多象明亮的眸子,给大地和胶林送来光的柔情。
可今天那光明的使者却不见了,头顶上笼罩着乌云。
割胶女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提着的胶桶磕磕绊绊的,有谁重重地跌了一跤,口里唠叨:今天所以倒霉,是因为失去了启明星!
走在前头的老胶工哈哈地笑了,当大家还不明白笑啥的时候,他说:“快把头顶上的胶灯扭亮吧,每个胶工不都是一颗启明星!”
黑黝黝的山野和胶林,顿时出现了新的“启明星”座。
其实组成这个星座的,不还有割胶女晶亮的眼睛吗?
呵,这黎明前地上出现的“启明星”,比天上的启明星还要多,还要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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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暖的雪
李汉平
雪落着。轻盈的六个瓣的小雪花,一朵,又一朵,悄然地飘洒着,象翩跹的粉蝶,扑向黑油油的土地。天不冷,雪花儿里似乎也渗透了暖意,半道儿就化成了晶莹的水滴,它落在我的身上,落在我的心里。
这些天,不论我走到哪儿,总觉得围绕我的,尽是些温暖的雪花。这也许是个幻觉,然而又是多么真实……
几个月来,也许是由于刊物评奖的缘故,读者、作者给编辑部的来信骤然增多了,每天都是一大抱。一封,又一封,莹白的,柔软的,多象那扬扬洒洒的雪花儿呀,有的沾着天山的风尘,有的浸着东海的浪花,有的从矿工手中来,有的从机修工手中来,十二岁小孩子稚嫩的笔触,使我耳边响起天真的童音;解放军战士坚实的字迹,使我看到国境线上巡逻者的脚印……
纷纷扬扬的雪花啊!你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你使心儿净化,把爱集聚!
一个作者告诉我们:刚从水库工地归来,他又开始写作了。手上还沾着土,脚上还带着泥。腰酸了,骨头象散了似的,可是他不困。睁着一双兴奋的眼睛,他想写写变革时代的新生活,还有新的人。一个青年告诉我们:收到编辑部的退稿信,他乐得蹦了个高儿。那篇习作是他的处女作,他知道不会发表,就是想听听意见。我们没让他失望,他说他还要写下去。
我读着,读着,只觉得心里发热,禁不住把那一封封信紧紧地捧起贴在胸前。啊,人民为生活捧出了热腾腾的汗珠子,我们应该为人民奉献些什么?我沉思着,久久地沉思着,视线不由落到案头那如山的稿堆上。我们还要到那里面去发现,培植出更多的新苗……
雪,纷纷扬扬地飞。信,陆陆续续地来。雪和信交织在一起,竟使我分不出哪儿是信,哪儿是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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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纺轮(外一首)
赵士旺
不能老钻在树底下躲雨,
不能老躲在洞穴里避风,
不能老靠几片树叶遮掩粗糙的皮肉,
不能老披几张兽皮御寒过冬。
您在杭州湾建立了人的王国,
探求人的衣食住行,
匠心设计人的衣著,
思维牵动了纺轮,
从此,丢掉了身上披挂的树叶,
巧手织出“河姆”牌的珍品。
如今,我凝视手上的草帽,
身穿的涤纶,
床上的凉席,
藤椅的回纹,
想起皇帝的金缕玉衣,
宫女的襦衫长裙,
仿佛都看见您设计的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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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木桨
凭一双赤裸裸的脚板,
踩出一条条原始的路,
凭一把光溜溜的木桨,
划过一条条原始的河。
划出“三江口”;
看海的广阔,
划过汹涌的波涛,
向人类的彼岸探求。
呵,划出了“丝绸之路”;
划出了人类第一条独木舟,
划出了郑和的七次航海,
划出了鉴真的六次东渡。
划出了西湖的画舫,
划出了银河的飞舟,
看宇宙的广阔,
向人类的彼岸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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