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0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太阳的香味
叶文玲
没有去过青海,我却早早有了从古诗中获得的认识:“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青海戍头空有月,黄沙碛里本无春”。
青海高原,你难道真是这样春无春,秋非秋,荒漠、苍凉,令人听而生畏的么?
不是亲聆目睹,我总疑信参半,没有去过的地方,又特别想去闯一闯。
我终于去青海了。
沿着青藏线的兵站,我们走了整整一个月,朝行夜宿,四千里路云和月,自以为快走出“界”了呢,细看地图,嘿,只不过沿着柴达木走了多半圈!
但我还是异常兴奋:那变幻着奇光异彩的青海湖,那有着神话般传说的日月山,那有着无穷珍藏的“聚宝盆”,那如白银铺地的察尔汗……哦,高原、高原,你决不象古人咏叹的那般萧索荒凉,更不象我原先揣想的那样单调刻板。
七、八、九三个月是青海高原的黄金季节。这时的高原,风和气爽、万物向荣,金色的太阳日日高悬,光照的时间特别长。这时的高原,天是那么湛蓝湛蓝,云朵是那样雪白雪白,峰巅山峦绵延,湖畔草原无边,天与地的相接处,分不清云似羊群还是羊群如云。这一派景象,这一派风光,在内地,在终日被灰蒙蒙的烟气浓浓笼罩的大城市,你是无论如何也难得想象出这样清朗幽蓝的晴空的。
我向来只知咏叹故乡江南,如处处可观的花红柳绿,如村村都有的小桥流水,也如四季可尝的鲜韭嫩蔬,可我万万没想到:形貌严峻的高原,也有许多称奇称美的事物和风光教人惊叹的哩!
未上高原前,我们都做了“艰苦”上路的思想准备:不是吗,人都说高原寒冷、缺氧,沙漠中除了红柳、骆驼刺,便不见一点绿色,要能吃苦耐劳,还要准备过一过十天半月吃不着一点新鲜蔬菜的生活呢!人都说,西宁以西都是海拔三千三以上,在那片牧草都稀少的高寒地区,你难道还想尝尝青菜黄瓜西红柿吗?收起贪馋的口水吧!细心的同行者老程还揣了几瓶维生素C片,真的,有备无患,到时候说不定就用得着呢!
谁知道,越往西行越往高处走,我们这小心翼翼的“准备”就越发显得多余和可笑了,在江西沟、诺木洪、格尔木,甚至在人烟稀少的那赤台兵站,我们的饭桌上一次又一次地出现了奇迹:芹菜绿、黄瓜脆,红嘟嘟的番茄,两个就切一大盘!快尝一尝呵,唷,好鲜甜!
我们呆了。要知道,诺木洪四周几百里都是滚滚黄沙,沙漠绿洲格尔木,在1954年还只有几顶牧羊人的破帐篷,而那赤台,即使是现在这“黄金季节”,许多人一到这里,只能张嘴喘气,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呢!
是的,这都不假。以前,这些地方光见黄沙不见绿,要吃菜只能从几千里外的兰州往这里运,虽然只能运冬瓜、土豆这些大头货,但到了这里,还是烂掉百分之八十,而青芹白菜呢,连想也不要想!
那么,现在这鲜灵的青菜红番茄,难道是王母娘娘送来的神物么?
“自己动手样样有嘛,我们靠的是蔬菜‘大棚’呵!”说话的是一个陕西口音的战士。黧黑的面孔,一排白牙齿扇贝似的闪着光,“开始,我们盖这大棚真叫艰难呵,光那墙基就得掘下几尺深。种菜要有土,这里光有沙,就是没有土,没有,那就动手搬呗!我们挖走一车车沙,运来一筐筐土,那土坷垃全是从几百里外运来的,真是比银豆金蛋蛋还珍贵呵!好不容易铺好了‘地’,立好了‘墙’,盖好了‘棚’,浇了水、撒了种,嘿,还没等大伙儿高兴完呢,一阵大风铺天盖地,一场冰雹子劈里啪啦,好家伙,不到几分钟,我们的‘家当’立时就稀哩哗啦了!真叫人哭都来不及……你们不知道,这格尔木的老天常犯神经,动不动就刮这样的大风,一抱粗的铁烟囱说倒就倒,那天,我们的排长在棚外被刮出去十几丈远,眼睁睁就在跟前,可就趴着一动也不动,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他怀里抱着一瓦罐菜籽!……”
棚子垮了,不怕,只要大伙儿的决心不垮就从头来,重新干!
这回有教训了,塑料布不行,干脆换成玻璃的,玻璃怕砸,再加上一层厚毡!有志者,事竟成。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上,终于有了一畦畦碧绿的蔬菜!
当他们的饭桌上竟然有香喷喷热气腾腾的青椒炒肉片、豆角烧茄子,当他们干裂的双唇喝上这鲜嫩翠绿的菠菜汤时,又怎不笑逐颜开,饭没进口心自甜哟!
高原的兵站上,一个比一个漂亮的“大棚”星罗棋布,一个比一个有趣的“故事”到处传闻,……在西宁兵站部,格尔木指挥所的展室,当一个个重达6斤半的茄子、一根根2斤多重的黄瓜、一根根7厘米粗、77厘米长的莴苣等一大批“展品”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不能不又一次为亲眼所见的高原神话所迷醉!
“吃嘛,快尝尝嘛!这里的瓜是特别特别好吃呐!”热情劝说的是一个四川籍的战士,粗糙的双手、黧黑的脸,和先前那位一样,他也是兵站蔬菜大棚的辛勤栽培者。
我们接了过来,“嘣”的咬了一口……
“喂,你吃出有股特别的味了没有?”同行的老程,忽然眯起双眼,饶有兴味地问。
特别的味道?我一愣,马上会意了:是的,是有股特别的味道,高原的蔬菜瓜果哟,不但十分脆甜,而且分外芬芳,因为它融和着高原战士的万千汗水,因为它饱含着太阳的香味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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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三千四百多颗心
韩庆元 陈继华
据《海南日报》报道:全国
投书要求来海南岛参加开发建设
的教授、研究员、工程师以及应
届大专毕业生等三千四百多人。地上有那么多山岭、森林,为什么不在那里觅食、飞鸣?偏要和风雨雷电搏击,在高远、广寒中划出生命的弧线。人间有那么多楼宇、屋檐,为什么不在那里筑巢、繁衍?偏要跨越千峰万顶,把生活和爱情携上云天。二十八个省、市、自治区,哪里没有舒适的馆舍、宽阔的路面,为什么不在那安居、歌唱、散步?偏要到天涯海角踏浪躬耕……传说,古代有三千童男童女,下海找寻不死的灵丹妙药;不死的灵丹妙药永远没有寻到,却在风浪中用汗珠筑起蓬莱仙境。今天,又有三千多辛勤开拓的子孙,要乘长风下南海挖潜探胜……这不是凝固了的历史传说,一个真实的蓬莱就将在南国出现。高飞!三千四百多只鹰,向遥阔,向空旷,向自由和艰辛,天上有十万朵云霞、十万条虹路,宇宙有十万位嫦娥、十万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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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点感触
晓江
我们要求文艺作品在暴露当前社会阴暗面时,要有分寸,不要以片概全,不要肆意夸大,不要搞成漆黑一团,成为“日全食”;我想,这一要求也适合于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度世处事。
感触是从编辑工作引起的。因为工作关系,结识了一些报刊的编辑。这样,一些初学写作者往往托我介绍稿件。对这一沟通编辑与作者联系的事,一般我是乐而为之的。然而,有时也不免使人感慨系之。有位朋友一再缠着我为他转稿件,一次又一次,我说,你可以径直寄去嘛!他竟说:“稿件要想发表,或是名人,或是与编辑有关系的人,我是个无名之辈,再不靠你这点关系,能有发表指望吗?”
哦,为报刊编辑部描绘了一幅多么阴暗的图画!应该说,确有某些编辑在选稿上,不大讲标准,除了重名人,就是重关系户。华君武那幅讽刺编辑的漫画,“你用我的文,我登你的稿,互摸手指头,交易就成了”,是有生活根据的。可是,这幅画的标题写的是《致少数编辑》。“少数”,不是多数,更不是全部。多数编辑还是遵照党的原则,按质取稿的。试看,报刊固然登了不少名人之作,不也刊了许多处女作吗?这几年涌现的大量文坛新人,恰恰都是通过报刊“冒”出来的。同时,报刊虽也有一些关系户的作品,但更多是无关系的稿件。哪家报刊没有登过优秀的自发来稿?象叶圣陶发现巴金、巴金支持曹禺类似的编辑佳话,今天并不少见。可惜是宣传发扬得不够。马克思主义认为,意识是存在的反映。既然编辑工作的“存在”有两个侧面,反映它的“意识”不也应当全面一些吗?
实际上,对我们今天社会各方面的工作,都应当如是全面地看。虽然,崇拜权势,讲究关系,是目前的一股不正之风。此风闹得严重的地方,似乎逼得你非向它低头不可。小说《一个工厂秘书的日记》中的那位金厂长,就不得不靠“吃透这个社会学、关系学”,在那里工作。但就在这家工厂里,顶着这股风干的也大有人在。那位工厂秘书就宣称“不拉拢私人关系。对谁都一律公事公办,不公事私办,更不私事公办。”他言必行,行必果。这是社会的脊梁,而且这一“脊梁”将愈来愈有力地支撑着我们的社会。我们需要看到这一生活的真实。
看清生活这更具本质的一面,可以减少人们拉关系、走后门的盲目性,把时间和精力用到应该用的地方去。比方说写稿吧,把“发表指望”系在切切实实地为提高质量的努力上。靠拉关系作“桥梁”,也许偶尔可得逞一时,但终究达不到成功的彼岸,可以说这是一种自误的行为。因此,我想,在生活中走正道,不走邪道,正确认识我们的社会,不把它误作漆黑一团的“日全食”,实在是重要的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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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文章的位置
不久前,胡乔木同志应《解放军报》之约,写了首民歌体短诗《小车》,并附信说,如觉得诗稿不好用,万勿勉强,以后另写。当他得知这首诗作将刊登一版显著位置,心里很不安,旋即写信要求编辑部千万“勿登一版”。后发表于该报副刊。
由此想到陈毅同志。有一回,他把三首诗送《诗刊》“凑趣”,“如蒙登载,要求登在中间。”他风趣地自称:“我愿作中间派,如名列前茅,十分难受;如本诗能名列丙等,余愿足矣。”
只要文章或作品写得好,希望突出处理,也并非都是坏事。但是应该看到,即使名人写出的东西,也未必篇篇都是名文,有的甚至连自己都不满意。可偏偏有的名人就很计较文章的位置,一旦不能如愿,就要火冒三丈,愤愤不平。“丙等”的文章,硬要占据甲等位置,并不添辉反而贻害读者,岂不也是某种形式的精神污染? 征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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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得有“新棋”
日本一位围棋手对我国年轻的围棋选手谈到自己的经验时说,下围棋不宜把一时的输赢看得太重。一盘棋即使赢了,如果没有一着“新棋”,也不值得称道;即使输了,倘若走出了一步“新棋”,也值得赞许。只有在不断“创新”上下功夫,才能使棋艺水平从总体上突飞猛进。
这是具有战略眼光的话。日本的围棋能够一直高手迭出,名列前茅,恐怕与这种眼光大有关系。由此想到其它各行业的情况:有些人只想走捷径,却不愿下功夫去求索他人没有的“妙着”,开拓前所未有的新路,所以工作局面很难有新开创。而有的人却因不满足于循规蹈矩,敢于标新立异,常有“新棋”,就能取得突破。这对于处于伟大改革时代的人,是很有启发的。 姜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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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云壑松风〔中国画〕 白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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