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0月1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机会·主意·主义
兰楠
在人生的路上,每个人都会遇到种种机会。
面对种种机会,人们打着各自的主意。
一种人是意在为己。有的人尽管必要的需求已得到满足,仍不知足,依然瞪大眼睛等待和寻求着满足私欲的机会。机会没来,主意先定;机会一到,唯恐“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力争“先下手为强”。有的甚至还玩弄权术,略施小计,蓄意制造一些机会。一些俗不可耐的口号,如什么“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什么“不捞也是白不捞”等等,就是这种人的口头禅。
另一种是意在为公。本该得到满足的个人要求,却不去要求或不急于得到满足。不仅不寻求、更不蓄意制造满足个人需求的机会,就是机会临头,首先想到的也是国家、集体和他人。有人在调整工资中,为给自己争个名额连抢带夺;共产党员罗健夫、蒋筑英却主动要求让给别人。有人在分配房子时为达到个人目的而大吵大闹;广西昭平县委书记张广山,几次分房都让了出去,至今还住着五十年代的旧房。有人不顾党纪国法,私自把亲属转为非农业人口;湖南浏阳县委书记陈再仁,组织上都为他按政策办了亲属进城的手续,却被他自己扣了下来。有人依仗职权,搞“关系”,走“后门”,把自己的子女塞进大学或机关、企业;云南保山地委书记杨善洲,女儿考不上学,让他走走门子,他自己却先去把门堵死。有人乘出国之机,捞“外快”、发“洋财”;被追认为共产党员的光学家蒋筑英,出国进修,半年从“牙花子”上省出一大笔钱,为研究所买回大批研究器具。有人“雁过拔毛”,“见食就逮”;天津五金矿产进出口公司共产党员、进货员马贵昌,不吃请、不受礼,不光彩的名单上从不见他的名字。这后一种人,对待每一个机会的每一个主意,都是“革命第一,工作第一,他人第一”。至于自己在这机会面前,不是“靠边站”,也是靠后站。
主意连着“主义”。主意既是从“主义”中来的,又转过来影响其信仰的“主义”。一个利己主义者,势必会一事当先处处为自己打算。因为他认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个共产主义者,必然一心为公,因为他认为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彻底解放自己。一个利己主义者,头上也可能顶着共产党人的帽子,肚里却是被利欲污染甚至浸透了的瓤子。他们入党“吃党”,做官为钱。在他们眼里,共产主义理想“远水不解近渴”,便时时刻刻乘机寻隙地找“近水”喝,不热心于社会主义现代化,而热衷于个人“现代化”的安乐窝;不为建设共产主义而忙碌,倒为自家的“五子登科”而奔波;对别人讲精神文明,对自家却只讲“物质文明”。如此这般,积习复累,势必把个人主义发展到极端而至于恶化为身败名裂。而以解放全人类为己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宗旨的共产主义者,则摒弃利己主义,实践共产主义。对他们来说,“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何况个人一点得失?“享受”的机会来,他们是“别管我”,“我靠后”;“吃苦”的机会来,他们是“让我来”,“我先上”。这样反复实践步步深化,必然使他的共产主义思想更坚实,共产主义精神更光大。
机会常有,而每一个机会又可成为检验一个人的主意,进而检验他的“主义”的关口。经过种种机会,透过个个“主意”,真假共产主义者必然要亮相。要经得住检验,面对每个机会,就要打正主意;而要打正主意,就要端正“主义”,使共产主义真正成为指导个人言行的核心。而这一系列的任务,也就是我们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中所要完成的重大任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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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心香一瓣

忆李孟北同志
齐越
1946年初秋,我接到地下党通过老谭给我的通知,去一家报社临时替一位朋友任校对。一天黎明时分,门开了,你走进来。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穿一身褪了色的旧西装,敞着怀;圆圆的脸庞黑中透红,两眼流露出智慧的光彩,满脸质朴的笑容。你把上衣一脱,随手甩在一把椅子上,向我走过来,伸出右手,热情地说:“新来的吗?咱们认识认识,我叫李孟北,记者。”
“老张病了,我暂时替他两天,请多多关照。”我按照老谭交代的话回答。
你爽朗地笑起来,大声说:“彼此彼此,出门在外靠朋友嘛!”
我们就这样一见如故。在交谈中,当你知道我在西北联大上过学时,你忽然打听起一个人:“杨淑真认识吗?”“认识,她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内人,现在改名沙林。”
你又一次爽朗地笑起来,象遇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伸开双臂搭在我的肩头,说:“原来不是外人!杨淑真是我昌黎汇文中学的同学,比我高两班。”
啊!你就是杨沙林经常提起的那个忧国忧民、多才多艺的老同学!我心里明白,当年为主编壁报向反动校方作过不屈斗争的中学生,现在又以青年记者的身分进行着革命活动……
“人直有人逢,路直有人走”。我们的相识,不是正如你著述的《谚语·歇后语浅注》中的这条谚语吗?
我们相识三天之后,我约你去我家,深夜促膝畅谈。你对时局分析得那样透彻,对党的认识是那样正确,我们谈得很投机。我终于告诉你,我即将去解放区。你劝我留下来,说:“这里有许多工作需要人做。”我说:“非走不行,特务正在通缉我。”你问:“有路子吗?”我说:“有”。你就没有再问下去,我们彼此心照不宣。你说,放心走吧,家里人,我们会象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好他们。
后来得知你是说到做到的。你从事紧张的党的地下工作,还经常去我家看望,带去进步书刊。我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在你的影响和帮助下成长起来,解放后很快先后入了党。孟北,你是他们的启蒙兄长,他们深切怀念“李大哥”呀……
我们重相逢是在北平和平解放欢庆胜利的日子。那时我们都很忙,只匆匆见了一面,你就随军南下了。此后,我们就经常在广播里“见面”。正如你在一首赠诗中写的:“金陵喜闻开国典,昆明痛听悼斯翁”。是的,那些年,我们虽然南北相隔万里,但你却能从广播中听到我的声音,而我也经常看到你主编的《云南日报》和你写的《滇云漫谭》等文章,我为你在新闻战线取得的成就感到高兴。
孟北同志,多年来,你利用业余时间,搜集注释谚语和歇后语,就是在十年内乱中,在残酷的批斗和繁重的劳动中,你也没有中断过这项工作。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你的一种爱好,而是寄托着一个共产党员对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信念,洋溢着你对劳动人民的感情,表明新闻工作者自觉地向人民群众学习的决心。这是我要努力向你学习的。
十年内乱,彼此音讯杳然,生死未卜。粉碎“四人帮”半年之后,突然间我们接到你与何伟同志的来信,得知你们来京探亲。我和沙林立即登门拜候,这是我们分别二十八年后第三次在京相聚。这次晤面可是来之不易啊!这是在党和人民又一次取得胜利的形势下,我们做为幸存者的会晤,诉不完的离别情,说不完的心里话。经过十年的腥风浊雨,你那颗共产党员的心,仍然是那样泉水般的纯净,襟怀坦荡,豁达乐观;仍然是那样热情诚挚,豪爽健谈。你爽朗的笑声使满座生风,你说:“好啊!我们都还健在,没说的,还可以为党为人民拚命干它二三十年!”
在红河任州委书记的最初几个月,你先后十六次走访驻军各部队,你怀着满腔热情把军民关系当做党的大事来抓,短时间内作出显著成绩,受到解放军和各族人民的爱戴,被选为党的十二大代表。
正当党和人民需要你做出更大贡献的时候,你却被不治之症夺去了生命,就这样过早地离开了你所热爱的边疆军民,离开了我们这些寄希望于你的老战友!
这副挽联奉献在你的遗像前,永志深切的怀念:
激浊扬清四十载,
披肝沥胆栋梁才。
壮志未酬君先谢,
吾与春城共举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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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故家明月在
——给一位台湾诗人
严辰少年时怀着纷繁的幻想,追逐过浪迹天涯的壮志豪情,——一个画夹,一支手杖,一卷诗,一张琴……如今已穿破了无数双袜子,年华在西风里暗暗瘦损,怎能不感慨于飞蓬漂泊,一颗心萦系着大树的深根。江南江北年年菜花金黄,梦中蝴蝶多少回万里探寻?沧浪之水依然清澈,足以洗濯流浪人厚积的泥尘。故家明月在,何时彩云归?再凭栏看蓝天映着白鸽飞翔,听童稚时熟稔的迷人的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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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创作是严肃的劳动
李硕儒
著名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司汤达一生勤奋,劳绩丰厚。可他在世时,其人其作却很少为人所知。也许是感于此吧,生前,他就为自己留下了一条质朴而寂寞的墓志铭:“米兰人亨利·巴尔安眠于此。他曾经生存、写作、恋爱。”几十年之后,他的名字却随着他的作品风靡全世界。
这段文坛的往事令人想起今日文坛的一些事。虽然大多数文艺工作者把文学艺术事业当成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事业,但也不乏沽名钓誉,甚至把作品当成商品的。有的发表心切,无病呻吟;有的发一些作品后,就自诩天才,匆匆落笔。到了实在写不出的时候,就或模仿抄袭,或搬弄门路;发不出作品,就在编辑部门前或哀告、或谩骂,有少数作者竟至以死相胁。总之,发表就是目的,出版就是胜利。殊不知,有些作品即使发表了,或许还要热闹一时,如无真知灼见,也要被时间的潮水冲淘殆尽,为人类留不下只言片语。有抱负的作家们,是从未想到声名荣辱的,曹雪芹、莎士比亚等等,从没想过靠著书而声名显赫,更没有以文学为钻营升迁之道,只想把自己的所闻、所感写给后人,以惩恶扬善、呼唤光明,他们是用“心”来写,用血来写。唯其如此,其作品才惊天地、泣鬼神,给人类留下了璀璨的瑰宝,赢得了后人的钦敬和公正的评价。因此可以说,利欲熏心者终难伟大,潜心著作者青史留名,这大概也是人生道理之一,更是有志写作者所应温习和思索的。
话虽如此,我们并不认为一切创作欲、发表欲较高的作者都是名利作怪。诚然,要提高文学素养,自然就要靠读和写,而写,是锻炼自己、提高自己最有力的方法。同样,作家对社会做贡献的主要方式就是拿出象样的作品。创作是一种严肃的劳动,作品是人类的精神食粮。这种精神产品没有一定的生活、见地和技巧是生产不出来的。正因为如此,当莫泊桑的手稿摞起来达到他的身高时,他的老师福楼拜才准许他发作品。只有蕴蓄丰厚,其作品才能光华照人。中外名家早已身体力行的道理,不是颇应引起我们的思索和借鉴么!
创作是一种严肃的劳动,当我们尝试文艺创作的时候,切不可忘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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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在更衣室里(外一首)
石家庄拖拉机厂 江明笑声撞开了门儿,更衣室里各式各样的鞋子,各式各样的服饰,炫耀着生活中各式各样的色
彩,伴着饭盒的叮当声,迈向属于自己的领地。此起彼落的铁柜门吱吜声,鸣奏着黑夜与黎明交替的旋
律,散着油香、汗味的工作服,一夜间竟变得这般亲热象勇士披挂起出征的甲胄,一股自豪感顿时涌上了心际,抡一抡胳臂,对一对目光。会心的微笑代替了多少言语,脚步踏上了新的起跑线,听得见急切的心跳和喘息,各式各样的性格和意志升华着,溶合在上班的铃声里。
淬 火盐溶炉唱着一支火热的歌,轻荡着红色的微波,它以慈母般的温柔,父亲般的严厉,拥抱着跳进怀中的钢件,用热情代替了世间的淡漠。冷却了铁碳晶格,在炽热中重新组合,碳元素的微观运动,闯开了固定的阻遏,让生活呵,再做一次,选择,是的,变革是伟大也痛苦。通红的钢件滴着血泪,蹿入冷却池里,英勇地进击,拚搏,失去了,过去的懦弱,增强了,坚强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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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雨中〔水彩画〕 吕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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