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0月1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时刻把少年儿童放在心上
——为《〈儿童文学〉二十年优秀作品选》写的序
叶圣陶
到1983年10月,《儿童文学》创刊二十周年了。编辑同志告诉我,打算把《儿童文学》历年刊载的受读者欢迎的作品编成一本集子,来纪念创刊二十年。
我说这个办法好。记得《儿童文学》创刊之前,编辑部召开过座谈会,我参加了,提出了不少希望;出版之后,开头几期,我都认真读过,印象不错;“文化大革命”期间跟别的文艺刊物一样,被迫停刊了十年左右;复刊以后仍旧很受读者欢迎,可惜我视力衰退,不能逐期细看了。创刊二十周年,扣除停刊的年月,实际是出刊了十年。不管二十年还是十年,编这样一本选集作为纪念书册总是很有意义的;对于读者来说,可以读到《儿童文学》历年发表的所有好作品;对于作者来说,他们的好作品再度传播,影响更广了;还有《儿童文学》的编辑同志,也正好趁此机会回顾和检查一下这许多年来的工作。
记得《儿童文学》创刊的时候,编辑部给自己提出了两方面的任务:一是给少年儿童提供文学读物,丰富他们的课余文化生活,促进他们健康地成长;二是为新作者提供发表的园地,培养他们,团结他们,依靠他们繁荣儿童文学创作。在创刊前召开的座谈会上,我就这两方面说了好些想法,尤其着重后一方面。我认为发现新作者,鼓励新作者,培养新作者,就刊物的编辑工作者来说,不仅是工作的方法,而且是应有的工作态度和应尽的社会义务。所以编辑同志谈完了编选集的计划,我就询问近来《儿童文学》稿件的情况和作者的情况。编辑同志告诉我:《儿童文学》每个月收到的来稿大约二千件;每期发表作品三四十篇,其中大约一半是从投稿中选出来的,所以刊物上经常出现陌生的名字。二千件投稿中选用20篇左右,只占1%,比数不算大;但是从每期发表的作品来看,投稿占50%左右,比数就不小了。编辑部还为新作者组织座谈会、讲习班,每年总有一两次,给他们提供交流经验和学习提高的机会。儿童文学创作队伍中的好几位新骨干,他们的名字就是最先出现在《儿童文学》上的。编辑同志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我听了也十分欣慰。我问编辑同志:新作者都是干什么的?他回答说干什么的都有,工人、士兵、农民——主要是知识青年、技术人员,最多的是中小学教师,占40%以上,不过他们中间有一些已经离开教师的岗位了。我也是小学教师出身,后来离开了这个岗位。我有这样的体会:给少年儿童写东西,中小学教师最为适宜,因为他们干的是教育少年儿童的工作,又最熟悉少年儿童的生活。在《儿童文学》出现的新作者以中小学教师为多,我认为这是很自然的现象。但是,如果有志于儿童文学创作,最好不要离开教师这个岗位,理由大家都知道,不须我多说;即使不得已非离开不可,也要时时刻刻把少年儿童教育放在心上,并且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接近少年儿童,跟他们共同生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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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夯歌
李直
回到故乡的第一个晚上,说什么也睡不着。
朦胧的月色把斑驳的树影投在窗上。窗外,那株粉面含笑的夹竹桃,罩着一层淡淡的月光,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时而近,时而远的虫鸣声在伴唱哩;忽上忽下的小萤火虫,提着一盏盏神奇的小灯笼在巡逻哩……
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隐隐传来一阵歌声,每唱一句,便是“嗵!”地一声响。那声音在这寂静的月夜里显得那样响亮、那样深远。莫非是谁等不得天明,连夜还在打夯?我索性披衣下床,寻着这声音走去。路上,我不由想起了许多往事。
我的故乡琉璃村,四面环水,整个村庄仿佛就飘在那绿琉璃似的水皮儿上。外人都夸这里是“仙境”,可是住在这个“仙境”里的人,过去比地狱里还苦呢。说起吃的,这里十年九涝,连河边的苇根子都是难得的主食。说到住的,那就更甭提了。好一点儿的是土坯房,大多则是用干草合泥堆起来的泥窝窝,也有不少是用草编、木棍儿支起来的“人”字形的破草棚,还有连这也住不上,到处串房檐的呢。所以我们村除一两家财主外,盖房没有打夯的,自然也就极难听到夯歌。夯歌,在我们这一带,成了穷人唱不起的“富歌”了。
想着、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村头来了。猛抬头,不觉令人大吃一惊:昔日村头大庙后头是一片荒坟,现在全变成了一排又一排整齐漂亮、卧砖到顶的大瓦房,而且竟然耸立着那么多的电视天线!
“高高地起呀——嗵!
使劲地夯呀——嗵!
家家户户盖新房
呀—嗵!
夯得实呀——嗵!
地基稳呀——嗵!
舒心的日子万年长呀——
嗵!”
在排房尽头的空地上,灯光照得雪亮。这一声声欢快的夯歌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那是谁呀?睡不着就来伸把手儿,别光看着眼馋哪!”不知是谁首先发现了我,我急忙凑上前去。
“哈!是你呀,大兄弟!哪阵风儿把你给吹回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突然一把拉住了我。我端详了一下,只觉得眼熟,可就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真是贵人多忘事呀,认不得‘光屁股串房檐儿’的你杜大哥啦!”
经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他姓杜,因为有一条腿跛,都叫他“杜拐子”。他是我们村里最穷的一个,从前黑瘦黑瘦的,跟秫秸秆儿插的人灯一样。从小就到处睡草堆,都十好几了还光着屁股串房檐呢。平时他的话很少,谁一提起“光屁股串房檐”这件事就脸红。如今人变化了,性格也豁亮了,居然把自己脸红的事儿也当曲儿唱。我不禁深有感慨地说:“变化太大了,一下叫我怎么认得出啊!怎么,你也来帮工?”
“帮工?你别把哥哥给看扁喽,照这么干下去,过两年,说不定你穷哥哥敢盖他个金銮殿哩!”
“你也……”我惊讶得差点说:你也盖上了大瓦房?可是我急忙收住了口,改嘴说:“你也……也太性急了,连觉都不睡了?”
“急着要盖房的人家多着呢,都等我们快点去帮工,今天是我,明天是他,一家挨一家,不连夜干能成?再说,白天的时间更金贵,田里的活一会儿也耽搁不得呐!”他说到这儿忽然打住了话头,眨巴眨巴这眼睛,盯着我口袋上戴的钢笔叫起来:
“呃哈!我想起来了,你是喝了不少墨水儿的,给咱快编些夯歌的词儿吧!”
我说:“你们不是编得很好嘛!”
“好我那傻兄弟吔!你可真能寒碜我。我编的那也叫词儿?前一阵子全村盖了几百间房,我们把肚子里的开心话儿都搜寻出来当歌儿唱了,后头还有那么多要盖房的呢,总不能光唱那些词吧?”
逗趣了一阵,夯歌重又响了起来:
“党的政策就是好哇,
夯在咱的心窝里呀……”
这歌声,在这迷人的月夜里传得是那么远,使故乡的月夜更加迷人了。如果说那夯歌——富歌,是党的农业经济政策的赞歌,那么这夯声——鼓声,不正是故乡前进的脚步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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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话说选“歪脖树”
杜卫东
看到过一幅题为《选才》的漫画:某领导者视高大笔直的树木而不见,却手持大锯,径直来到一棵歪脖树下,锯倒后当做拐棍一拄,心满意足地走了。
讽刺,是生活的清醒剂。漫画家用犀利的笔,向我们提出了一个在选拔干部时应该注意的问题。
“歪脖树”所以被选中,大约是因为正好用来当“拐棍”,用着顺手的缘故。为何顺手,无非是这样的人大都有一套阿谀奉承、讨人喜欢的本领。但“虚伪包裹着的常常是一颗祸心”,猱取虎脑,先装出妩媚的样子给它搔痒痒,待搔得它心花怒放、浑身舒坦的时候,掏个洞,把它的脑子取出来吃掉。喜欢“歪脖树”的人,有几个不是在舒舒服服中遭算计的?
“歪脖树”能投其所好,是因为有人需要“拐棍”。齐宣王爱好射箭,他所用的弓其实不超过三石,但“左右皆引试之”时,却装作把弓拉到一半就拉不动的样子,以此来奉承齐宣王能使九石硬弓。齐宣王“终身自以为九石”,固然是由于别人的阿谀奉承,但主要的还在于齐宣王“说人之谓己能用强”。我们有的人,和齐宣王有着同样的毛病,他们喜欢听恭维话、奉承话,甚至把是否听自己的话当成评判干部好坏的重要标准,这怎么能不给阿谀奉承之人以可乘之机呢?
看中“歪脖树”,根本原因是本身并不直,邪气缠身,因而对那些“高大笔直”的树木视而不见,不能引为同志。大凡是个人才的,往往因为有能力,有主见,比较自信,不随波逐流,敢于坚持真理,敢于同错误倾向作斗争,因而也容易被指责为
“骄傲”、“清高”、“不听话”。按这样的逻辑去选拔人才,只能看中“歪脖树”,只有选“拐棍”。
建设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高楼大厦,靠“歪脖树”是根本不行的,必须选拔大量的高大笔直的树木。要选好选准人才,首先,选才的人本身就要正直而不歪,否则,无从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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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域外文谈

菲律宾文坛点滴
申奥
据今年7月8日《亚洲周刊》报道,菲律宾现代文学分两部分,一部分是菲律宾语(他加禄语)文学,另一部分是英语文学。在较长一段时间,菲律宾语文学不及英语文学兴旺。原因之一是发表作品的园地少,自1940年以来只有一家《黎明周刊》刊载菲律宾语的诗歌和小说,其他刊物很少刊载本国文字的文章。因此,菲律宾作家的作品很多是发表在大学的出版物上。
自六十年代末期以来,民族主义浪潮高涨,人们日益重视本国语言文字。一些用英语写作的老作家如约瑟·彼得·拉卡巴、马纳·拉诺特、阿玛迪斯·格勒罗等都改用菲律宾语写作。菲律宾大学菲律宾语言文学系主任尼加诺尔·提翁松说:“……菲律宾人的感情和思想只有用他们最熟悉的语言才能表达出来。”著名诗人兰伯托·安东尼奥说:“用菲律宾语写作不再是一种‘感情上的选择’,而是压倒一切的需要。”他说菲律宾语特别是运用在诗歌中,是很丰富的优美的语言。
安东尼奥在1980年出版了诗集《野草声沙沙》,描写乡村景物和农民生活。诗人出生在中吕宋的大平原,他熟悉家乡的土地和人民。在他的笔下,宁静的草原湖泊,潺潺的溪流,一望无涯的原野和端庄的棕色皮肤的少女,构成一幅令人神往的美丽图景。
除安东尼奥外,其他杰出的菲律宾作家还有短篇小说作家琼·克鲁兹·雷耶斯和剧作家本温尼多·诺里加。雷耶斯在1981年出版了《国王的敕令及其他》。在本书的七篇短篇小说中,有五篇获得了巴兰卡文学奖。作家熟悉马尼拉的贫民窟生活,掌握了下层人民的语言。他的故事往往是通过中途退学的学生叙述的,反映了有关教育制度和法律制度的许多情况。诺里加在过去十年中写了二十个剧本。他在《巴延巴延南》一剧中描写了一群流落在瑞士的菲律宾人。他们中有些人思念故国,把返回菲律宾当作美好的理想。另外一些人则认为还不能回国,因为他们还没有发财致富,还不能衣锦还乡。诺里加描写的大多是为野心所驱使的人们,还有在物质引诱下失去清白和恩爱夫妻被拆散等等,这些平凡的题材被作家以讽刺的手法表现出来,显得妙趣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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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北方,一串金黄的歌
黑龙江富锦县 葛诗谦油菜花开了,麦穗子黄了,北方,走进了秋天,跳起一串金黄的歌。蝈蝈,机敏地蹦上麦秸,用明亮的“镜”儿,弹奏起一支清脆的曲子,——催人采撷,——催人收获。北方,走进了秋天,跳起一串金黄的歌。田头,站着一个老汉,嘴里不断溜儿地哼着,
哼着,欢快,代替了土地一样的缄
默,激动地搓捻着成熟,
颤抖地搓捻着,把积蓄了一个春夏的心血,用手,小心地捧着,象捧着从土地里挖出的宝贝,生怕长膀,飞了,哦把眼眉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思量着什么哪?是不是要把这金子一样的消息贴上邮票,寄给在远方当兵的儿子,和儿子常常来信叨咕的那个——哨所?呵!九月,北方跳起一串金黄的歌,——一串大自然孕育的芬芳的
歌,——一串由咸涩质变的甜蜜的
歌。那是不是哨所的眼睛,在为这支歌守护着不倦地守护着,真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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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开市大吉〔中国画〕
王晓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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