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9月26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

我的人生之师
(日)冈崎嘉平太
冈崎嘉平太先生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曾为发展中日人民友好和贸易关系作出重大贡献。1979年日本东方书店出版了冈崎先生所著《我的记录》,书内有《我的人生之师》一章,其中的一节满怀激情地回忆了他在参加历次中日备忘录贸易谈判时会见周恩来总理的情景,颂扬了周总理的高尚品格和对日本朋友无微不至的关怀,字里行间充满对周总理的热爱和对中国人民的真挚情谊。这篇回忆录也从一个角度说明,中日邦交正常化来之不易,它既是两国政府间相互合作的结果,也与坚持日中友好的日本民间人士和两国人民的长期共同努力分不开。“饮水不忘掘井人”,值此中日邦交正常化十周年之际,特将此文节译发表,以怀念那些对发展日中友好作出过重大贡献的日本朋友。 ——编者
1962年秋天,因参加高崎达之助先生的访华团去北京,我第一次见到了周恩来总理。到现在(指作者执笔时)已十多年了。这期间,我每年都访问中国一两次。直到他生病住院之前,我每次访华都受到他的亲切接见,并且常常蒙他设宴款待。我逐渐被他那高尚的人品所吸引。对于作为中国总理的他,我是十分尊敬的,但是,我更倾心敬慕他那富有人情味的为人。因此,我把周总理作为人生之师,一直在努力做一个那怕只有一点点象他那样的人。
同周总理的会见,除了一次是在国务院,其它都是在人民大会堂进行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每一次会见,周总理都先到会见地点,在入口处同每个人握手表示欢迎,会见结束时,又在出口处同每个人一一握手,没有一次例外。有时,还同我一起在长廊下作短时间的漫步,轻声交谈。有一年在过了12月20日的时候,他问我,“冈崎先生是基督教徒吗?”我听了有些不解,回答说,“不是。”“那么,你在北京呆到年底也可以,不要客气。”
会谈主要是在周总理和日中备忘录贸易办事处代表之间进行。当会谈告一段落时,周总理总是对出席的人依次指名,就每个人的专长进行亲切的、深入的交谈,使人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他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大家都很满意,都很感动。
战后我访问中国,如前所述,第一次是在1962年10月下旬到11月上旬约20天的时间里,作为高崎访华团的副团长去中国进行访问的。我记得此次访华,同行和新闻记者等共40多人。在北京期间,见到周总理三次,最重要的是第二次。11月1日晚上,我和高崎、竹山、野田、松本、田林、大久保、平原等各位先生一起,在国务院紧急会见周总理,进行了长时间的会晤。会谈中,周总理非常诚恳地谈到了两国关系的原则。他说,此次贸易谈判是第一次,所以不希望很大,要逐渐扩大。日中关系的改善也要采取积累的方式,逐年发展。然后双方都互相承认对方的政治体制,互不侵犯,两国携起手来,使亚洲兴旺发达。
日中邦交恢复的前一年春天,在备忘录贸易谈判结束的当天晚上同周总理的一次会见,也是忘不了的。那天,周总理象往常一样同日方出席的人一一招呼问候。当他知道日本的驻京特派员的家属也来到北京的时候,马上向中国方面的在座者反复问,为什么没有邀请家属?想让我成个官僚主义者吗?他在话里夹杂着玩笑,提醒刘希文先生注意。
这时坐在周总理身边的我,突然发现周总理穿的衬衫袖口都磨破了。周总理在生活上以身示范的态度,使我深受感动。
1970年,我有机会参加贸易谈判团,跟松村谦三先生一起访问了中国。松村先生是坐轮椅去的,因为是先生的最后一次访华,所以是一次特别值得回忆的旅行。其中有这样一件事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以古井先生为代表所进行的备忘录贸易协定的政治会谈,经过长达40多天的谈判,终于取得了结果,确定4月19日下午4点同周总理会见。除了松村先生,我们都象以前那样登上大会堂正面高高的台阶,在会见室门口同周总理握手。因为松村先生是坐轮椅去的,所以从台阶下边乘电梯上来。当一名工作人员把这情况小声地告诉周总理时,他用小跑一样的快步赶到10多米外的电梯口。当电梯门打开,松村先生出来时,周总理马上过去抱住松村先生好长一会儿。这使我觉得宛如看到了迎接久别的亲人的情景,不由得热泪盈眶。
在谈判1971年的贸易协定时,周总理、李先念副总理、郭沫若先生等都出席会见了我们。尽管当时的世界通货都处于摇摆不定的状况,周总理还是提议:中日之间的结算,直接用日元—人民币是否可以,请研究。由于周总理的这一建议,才使今天的日元—人民币结算得以实现。
随着日中邦交的正常化,历时11年的备忘录贸易结束了它在政治经济两方面的使命。1973年11月,为关闭北京办事处、向中国有关方面表示谢意,我又访问了中国,在人民大会堂同周总理只进行了一个小时的会见。会见中,周总理亲切地对我们说:备忘录贸易虽然结束了,今后也请每年来中国一次。在那天的日记里我是这样写的:“总理消瘦,显得疲惫。对于周总理多年的关怀,只有感激。想到今后可能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感到愁闷。”
最后,让我以充满无限感激和感谢的心情,记述周总理对我个人所表示的好意。
1972年7月,田中内阁诞生,国民要求日中邦交正常化的呼声急剧高涨。那年的8月,川崎秀二议员作为世界青年交流协会会长,同青年一起访问中国。我从报纸上看到,周总理在会见他时,说要邀请冈崎先生来北京迎接中日邦交恢复日。但因没接到正式的邀请,所以也就没在意。但是,9月12日晚上8点,我刚到家电话铃就响了。拿起电话一听,是从北京来的。比自民党小坂访华团先行一步,已经去北京的松本俊一、古井喜实、田川诚一三位先生的随行人员、备忘录贸易办事处的金光贞治君在电话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现在正会见周总理。周总理问刘希文先生,邀请冈崎先生在北京迎接中日邦交恢复日一事正式通知冈崎先生没有。听到刘先生说还没有正式通知,周总理立刻说,那不行!现在马上从这里给冈崎先生家里打电话,电话费我付。因此我现在给您打电话,请您立即作出接受的回答。”一瞬间,我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表示“我接受邀请,代我谢谢周总理”,就放下了电话。第二天早晨,发来了正式邀请电。9月20日我搭乘日航特别班机飞往北京。
9月23日,根据周总理在极小的范围内聚餐的意思,在人民大会堂进行短时间会谈后,举办了只有一桌的小宴会。我方参加的有松本俊一、大久保任晴、安田佳三、金光贞治君等和我。中国方面有周总理、郭沫若、刘希文、王晓云、吴曙东、林波、丁民、王效贤等先生。因为都是老朋友,所以是一次非常融洽的宴会,上的菜也是我在中国尝到的最上等的味道。席间,周总理问我有没有顺流而下游过三峡。听我说没有,他马上对刘希文先生说:“冈崎先生下次来时请安排一下。”我半开玩笑地请求说:“如能让我下三峡的话,那么也请让我顺便去桂林吧。前些年松村先生去了桂林,回来直跟我称赞桂林的绝景,以能够游桂林而自豪。如果我不去桂林,到了那个世界,松村先生该笑话我了。”“对,桂林也要去。不仅去桂林,而且还请您顺江去阳朔。阳朔的山水比桂林还好。”周总理把那些细小的应该注意的地方都告诉了我。
这次宴会上,周总理说过一段话使我不能忘怀,至今还留在耳边。他说:“我国有一句话,叫作饮水不忘掘井人。中国和日本不久就要恢复邦交了。邦交之所以能够恢复,这是由于松村先生、高崎先生、石桥先生和村田先生等人不畏困难,作出巨大努力的结果。你们也作出了努力啊!”
这年的10月下旬,为了下年度(最后一年)的备忘录贸易协定,我又访问了中国。事情办完后,我和备忘录贸易办事处人员及其家属、随员以及驻京的记者等30多人,在刘希文先生和其他十几个人的引导下,乘坐特别班机,前后用了14天,游览了杭州、上海、桂林、重庆、三峡、武汉、广州等地。所到省市,均受到热烈欢迎。我们一行尽情观赏了天下绝景,呼吸了中国的新鲜气息,亲身体会了日中友好,真是一次难以忘怀的旅行。
据说,周总理在那次聚餐后,又曾经两次提醒刘希文先生不要忘了安排我的旅行。听到这些,我感动得流了泪。象人们所说的那样不得休息的政务极端繁忙的大宰相,对外国一个普通民间人士,关心到这种无微不至的程度,实在是笔墨所不能形容的。
1972年9月29日上午9点,盼望已久的日中邦交正常化共同声明的签字仪式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因为没有受到日本代表团的邀请,所以我不能出席签字仪式。坐在北京饭店的房间里,一边想象着田中首相和周总理签字的情景,一边玩味着邦交正在恢复的喜悦。11点过后,刘希文先生和林波、石志毅两先生一起推门而入,突然惊异地问我为什么没有参加签字仪式,我只能说没有受到邀请,不能去。刘先生给了我5份共同声明的影印本,为祝贺邦交正常化,大家又漫谈起来。
那天下午,廖承志先生夫妇,刘希文等各位先生送我到机场,在愉快的气氛中离开北京回国。途中,原计划在上海换乘日航特别班机。但说是当天晚上上海市革命委员会要为田中首相一行举行欢迎宴会,我又被请到南京西路的宴会厅。周总理送田中首相到上海,所以也出席了宴会。宴会高峰一过,周总理象往常一样依次来到客人们的桌前祝酒。当他在我们这排桌子的对面看到我们时,就目不斜视地快步越过一个桌子来到我们面前,“冈崎先生还在呀,来,干杯吧!”说完就催促服务员把自己的杯子和全桌所有人的杯子都斟满茅台酒,用周围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声说,你们是为中日邦交正常化出了力的人,说完干了杯。
25日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欢迎田中首相一行的宴会上,周总理在给日本代表团各桌祝完酒后,也是首先来到我所在的桌前举杯祝酒,思前想后,对周总理那洋溢的亲人般的深情,我不禁感极而泣。
对我来说,周总理是我的人生之师。也许他是我人生中最后一位老师。
1977年春天,应刘希文先生的邀请,我和妻子以及几名亲近的朋友一起访问了中国。旅行中,我们在南京的小学、无锡的幼儿园观看了孩子们表演的节目。在南京的剧场里,小学五年级的两名男女学生在合唱,当唱到怀念周总理的歌曲时,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泪水渐渐流满了双颊,变成了不胜悲痛的面容。我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听中国朋友讲,在唱怀念周总理的歌时,常是演员哭,听众也流泪。
象周总理这样受到人民热爱和敬仰的政治家在世界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一想起这些,我就深深感到,在周总理生前我能够经常幸福地见到他,真是令人庆幸。
(王维之节译)(附图片)
  黄河之水通江户
  珠穆峰连富士山(郭沫若同志诗句)
  张家鸣 篆刻


第7版()
专栏:

  日本民间友好人士和我国各界群众载歌载舞,庆祝中日邦交正常化十周年。


第7版()
专栏:海外游踪

  爱丁堡一日游
  马海亮
一个久雾初晴的日子,我们从英格兰北部的达勒姆城到苏格兰南部的爱丁堡城作一日游。
车行两小时后,便进入丘陵起伏的苏格兰地界。车窗外,一幅幅苏格兰山区景色展现在眼前。公路两侧整齐地排列着1米多高的石墙,隔一段路程便有一处栅栏门。石墙后面是隔成方块形的牧场,洁白的羊群身上打印着醒目的红色标记。山丘脚下,一些零星的牧人房舍冒着缕缕炊烟。远处,整个原野被界线分明的绿、黄、灰三色植被覆盖着。这是植被颜色随季节变化而形成的天然景象。绿的是松林,黄的是牧场,灰的是当地的一种灌木林。
途中,我们在一处有小酒店的地方停车小歇。步出车门,迎面吹来略带几分寒气的山风,顿时驱散了身上从车内带出的浑浊气息。小酒店里的摆设较为简朴,但有一股令人感到亲切的乡土气息。久闻苏格兰以威士忌酒著称,果然在小店酒柜上看到标有贮藏年份的苏格兰威士忌,真是名不虚传。
到达爱丁堡已是午后时光,顾不上休息,我们径直朝著名的古城堡方向走去。爱丁堡市有50万人口,是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古城,老城区的街道有些地段迄今仍是石子镶嵌的路面,街两旁的建筑也基本保持着原来的风格,使古城不失其古色古香的特征。新城区则是现代化的建筑。这里人们的衣着同英格兰人的稍有不同。除个别穿民族服装
(短裙)的人外,多数人的服装较为朴素。他们略微发红的面颊和壮实的身材,给人以朴实、勤劳的印象。
刚刚走出人来车往的街头,前面雄伟的古堡便映入眼帘。它座落在市中心的城堡山上。城堡山海拔135米,三面峭壁,一面陡坡,是城中的最高点。沿着陡坡上的石阶,我们来到古堡城下。城门口一侧,站立着一位身着民族服装、腰佩短剑的苏格兰青年卫士。他头戴黑色的无沿软帽,身穿深蓝色的上衣和红绿方格的短裙。这身独特的打扮引得游客们争相同他合影留念。入门后,一位导游热情地迎上来。看到我们是来自中国的客人,他非常高兴。经他介绍,我们了解到,公元七世纪时这里是一个古老王国的都城。国王埃德温为抵御外敌在这座岩石山岗上建起了坚固的堡垒。后经历代王朝的修缮和增建,形成今天的面貌。古城堡居高临下,北面的福思湾,南面连接英格兰的通道都在它的视野之内。从战略上讲,可称为北御海寇、南挡陆敌的兵家要地。在古堡的城墙上,古时的炮台依然如故,一尊尊乌黑的大炮虎视眈眈地对着城外,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概。城堡中还有教堂和其它古建筑物。来到一幢古老的房子时,导游诙谐地说:“英国国王詹姆斯一世就诞生在这高雅的地方。”这话逗得大家禁不住笑起来。
城堡中另一处引人入胜的地方是军事博物馆。馆内收藏了从中世纪到十九世纪末的各种兵器和军服。兵器室中,陈列着一把罕见的巨剑,长达5英尺。军服室中,十九世纪的军服装饰最为华丽。衣袖和裤腿两侧缝有红色或黄色的条纹,铜扣、帽饰和胸饰的设计和制做也颇为精美。从这些展品中可以领略到欧洲兵器和军服的演变、发展过程。
参观结束时已是夕阳西下。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我们匆匆浏览了一番爱丁堡王子街、圣安德鲁广场和高耸的苏格兰纪念塔,然后踏上归途。汽车驶出市区,雄伟的古堡渐渐隐没在朦胧的夜幕中。然而,那美丽的原野、整洁的城市、雄伟的古堡……这一切有如一幅宏大多采的画面,仿佛仍在眼前。1,300年来,勤劳智慧的苏格兰人在自己的土地上绘出了令人钦佩的佳作;在未来的年代里,他们将为它增添些什么呢?
**
(上图为苏格兰的科辛古堡)


第7版()
专栏:

能歌善舞的吉布提人
张国斌
东非红海之滨的吉布提共和国,虽然是个面积仅有2.1万多平方公里、人口35万的小国,但它的人民性格开朗、热情、豪爽,能歌善舞。人们只要听到有节奏的音乐或达姆鼓声,总会情不自禁地边唱边舞起来。生活在吉布提土地上,无论节日或日常许多场合,我们经常被他们纵情歌舞的欢乐气氛所感染。
节日里,吉布提人喜欢穿上五色缤纷的艳丽民族服装,跳起具有浓厚民族色彩的舞蹈。在吉布提的两个主要部族中,一般来说,阿法尔人喜爱跳节奏感强烈的对舞“马拉步舞”,而伊萨族人则爱跳雄浑有力的刀剑舞。
有一种民间舞蹈,由16个男女演员表演。男的手持长杖,女的手握长刀,随着达姆鼓的节奏,一前一后,翩翩起舞。他们一来一往,前腾后挪,很有节奏。据吉布提朋友说,这舞蹈原是部落间发生械斗后,获胜一方为庆贺胜利举行的。如今部族之间的械斗已不复存在,这个舞蹈也就赋有新的色彩,用来表达人们捕获猎物后的兴高采烈的心情了。
刀,自古就是非洲人喜爱的佩物,他们把刀看作力量和美的象征。吉布提人也不例外。在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以刀作家庭的饰物。在舞蹈中这也充分表现了出来。
有个传统舞蹈“战舞”(见图),由12个头饰圆珠、身着阿拉伯服装的年轻姑娘表演。她们都佩戴璀璨发亮的项圈、手镯和耳环,衣服上饰以闪光的亮片。歌声起处,鼓声阵阵,似夹着千军万马的呐喊嘶鸣,冲向敌阵。她们手中的弯刀左右砍劈,大有横扫一切之势。据说这在过去是用来表示战斗已到最后关头,此时女子身着亮衣,手握弯刀,一方面鼓舞前面的男子,另方面也起着使敌方眼花缭乱的作用。
更有趣的是妇女们在庆祝结婚典礼上跳的舞蹈:她们围成一圈,随着急激的达姆鼓点和有节奏的掌声,轮番到圈子中间跳舞,一人退出,马上有人接替。人们一边高歌,用最美好的祝词向新婚夫妇祝福,一边全身激烈扭动舞蹈。最后新婚夫妇还得来段独舞,以示感谢。
(附图片)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