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8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散宜生诗》序
胡乔木
聂绀弩同志把他原在香港野草出版社出版的旧体诗集《三草》(指北荒草、赠答草、南山草)一书加以删订,交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改题《散宜生诗》。我很高兴为这本诗集的新版写几句话。
绀弩同志是当代不可多得的杂文家,这有他的《聂绀弩杂文集》(三联书店出版)为证。我似乎没有读过他过去写的新体诗。在我读到他的这部旧体诗集的时候,心情很是感动和振奋。绀弩同志大我十岁,虽然也有过几次工作上的接触,对他的生平却并不熟悉,因而难以向读者作什么介绍。在1957年以后,他遭到了厄运,在十年浩劫中他更是备尝了肉体上的折磨,以至他在《对镜(三首)》中说明:“出狱初,同周婆(指他的夫人周颖同志)上理发馆,览镜大骇,不识镜中为谁。亦不识周婆何以未如叶生①之妻,弃箕帚而遁也。”这我可以证明,我在再次同他见面时,实在也难凭三十年前的记忆来辨认他的面目了。我认为他的诗集特别可宝贵的有以下三点:
一、用诗记录了他本人以及与他相关的一些同志二十多年来真实的历史,这段历史是痛苦的,也是值得我们认真纪念的。
二、作者虽然生活在难以想象的苦境中,却从未表现颓唐悲观,对生活始终保有乐趣甚至诙谐感,对革命前途始终抱有信心。这确实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三、作者所写的诗虽然大都是格律完整的七言律诗,诗中杂用的“典故”也很不少②,但从头到尾却又是用新的感情写成的。他还用了不少新颖的句法,那是从来的旧体诗人所不会用或不敢用的。这就形成了这部诗集在艺术上很难达到的新的风格和新的水平。
我不是诗人或诗论家,但是热烈希望一切旧体诗新体诗的爱好者不要忽略作者以热血和微笑留给我们的一株奇花——它的特色也许是过去、现在、将来的诗史上独一无二的。1982年7月14日①叶生事见蒲松龄《聊斋志异卷一·叶生》。②为了帮助青年的读者理解这些诗作,我盼望人民文学出版社能在再版这部诗集的时候加上一些必要的注解。我没有能够早日提出这个建议,因为我一知道这部诗集将要在北京出版,它已经排好了,我仅仅来得及写这篇短序。人民日报副刊希望转载这篇短文,我因此就加上了这个序文中所没有的注解。我祝愿这本诗集的北京初版能早日销完,以便出版社能早日出一种加注的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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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鹰角亭的早晨
孟庆荣
鹰角亭位于北戴河的东头,孤峰入海,因有一巨石形似雄鹰昂首独立,故以此而得名。它建于高峰之上,东临大海,茫茫苍苍,海风劲吹,惊涛拍岸。在这里看海上日出倍感壮观。来北戴河休息、疗养、游览的人,如果不去鹰角亭看看海上日出,那简直成了你一生中的憾事。
今年夏天,鹰角亭的早晨似乎比往年来得早。去鹰角亭看日出的人似乎也比往年多。
一天早晨,我虽然三点半就起床,没想到来到鹰角亭却“赶了个晚集”。黎明的帐幕还未拉开,这里已有熙来攘去的人群,简直成了喧腾的庙会。
顺着通往鹰角亭的地势,那些用五颜六色的贝壳制作出工艺品出售的人们,早已在两边摆摊设点、自成两行了。他们背靠着在海风中沙沙作响的松柏,嘴里不停地举起手里的工艺品夸耀着、叫卖着。我也随着这海潮般的人流,涌向鹰角亭。边走边欣赏左右两旁的工艺品:龙腾虎跃的“台灯座”,喜鹊登枝的“烟灰缸”,百鸟争鸣的“丛林山水”,百花齐放的“满园春色”;正是这些心灵手巧的渔家儿女把“水晶宫”的“后花园”和“海底动物园”托出水面,供人们观赏这迷幻的海底世界……
我站在鹰角亭前,极目远眺,海面上大船、小舟上的渔家灯光凝聚成一条漫长的“海上银河”。啊,朋友,当你家饭菜桌上四溢海味的芳香时,应该说,这芳香是从那浩瀚的大海,从大海的“银河”里飘来的。
“东方发亮了,太阳快出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喜地大叫了一声。
刚才还在星月下喧腾的鹰角亭,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了。人们站在亭前,一张张笑脸,一双双眼睛,都面向大海,紧盯着东方……
一会儿,远方的海面象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开始是一抹淡彩,一道红光,一缕金丝,一片亮光,……接着就是一团烈火……红太阳从远方的海湾里徐徐升起来了,她那微笑的圆圆的红脸盘上似乎还滴嗒着蓝色的海水呢!
喷薄跃出海面的太阳,伴随着她初露的微笑,给原来灰蒙蒙的海面涂抹了一层红色,接着又是一层金色……晨风不断地摇动着海面,海浪似乎兴高采烈地弹奏起了动人的旋律……
太阳升起来了,高高地上升了。这时,天上的繁星也许因为它整夜的疲劳,而不得不在白天安然入睡。然而,海上的“银河”却随着黎明的到来,又开始了它新的沸腾。嘹亮的渔歌声,隆隆的发动机声,哗哗的浪涛声,交织成优美、动听、雄浑、刚健的旋律……渔民们正是伴随着这种旋律迎风劈浪,扬帆进击,奔向新的目标……
此时此刻,我又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北戴河西山脚下石碑上的《莲花石公园记》诗文:“海上涛头几万重,白云晴日见高松;莲花世界神仙窟,孤鹤一声过碧峰。汉武秦皇一刹过,海上无恙世云何;中原自有长城在,云壑风林独寤歌。”它与毛主席的《浪淘沙·北戴河》那气势磅礴的词交相辉映,和盘托出了北戴河之夏的动人景色和今朝“换了人间”的波澜壮阔的生活画面……
太阳高高地升起来了,鹰角亭又开始了它新的喧哗。人们为了纪念来鹰角亭看日出,都争先恐后地购买自己所喜爱的贝壳工艺品。我想了半天,决意买了一个带有“一对小鸽子”的台灯座。让它伴随着我今后的学习、生活:每当我坐在明亮的台灯下,就一定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北戴河,想到鹰角亭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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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一叶

柏林寺访书
顾家干
《随使法国记》作者张德彝(1847—1918)在1866年,他以我国第一所外语学校“同文馆”学生身份,首游欧洲,写下了他第一部游记《航海述奇》,其中讲述了他两次旅经法国的经过。再一次到法国,写了一部“再述奇”。1871年1月24日(清同治九年十二月初五日),他以派往法国的特使崇厚的使团英文翻译“兵部候补员外郎”,第四次进入法国,这时他年仅二十三岁。
张德彝这一回从1月24日至12月10日一年的时间,从头到尾亲见亲闻了法国投降、巴黎起义、凡尔赛军队攻占巴黎,以及反对革命进行大规模镇压等等场面,以一个目击者写下了这部《随使法国记》(三述奇)。作为现在所知唯一的中国人写的巴黎公社目击记,否定了“中国人没有直接观察过并记述巴黎公社”的结论。
张德彝在“同文馆”毕业后,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即后来的“外务部”当翻译,以后逐步晋升,在光绪二十七年(1901)至三十一年(1905)做到出使英国大臣。他一生八次出国,每次都写了一部日记体裁的“述奇”,共八部。《随使法国记》是其中的第三部。
这八部“述奇”,其第七部已佚,除第一、四两部外,均未刊行。他逝世后,所有稿本均由其次子张仲英保存。在1951年,张仲英已年过古稀,为不使先人手泽散失,乃着其子(张德彝之孙)张祖铭将所有稿本全部捐献给国家。张德彝的老家在北京东城的柏林寺附近的龙王庙胡同。这批珍贵的稿本,几经周折,最后到了北京图书馆的分馆柏林寺。
柏林寺历来以藏经出名。柏林寺的香火久已衰落,乃因为它有座藏经楼,成为了一个存放古旧书籍的地点。
湖南人民出版社钟叔河和杨坚同志,为了查寻这部唯一的“一个中国人的1871年巴黎公社目击记”《随使法国记》(三述奇)的稿本,特走访了北京图书馆,来到柏林寺。北京图书馆的同志辛勤地搬出了上千本线装书册,终于发现了二十三岁时的张德彝写下的七十四本清稿,分装在十多个蓝布书函内,其中包括这部《随使法国记》(三述奇),共分八卷,凡40万言。
现这部沉睡了一百一十年的《随使法国记》(三述奇)的稿本,已由湖南人民出版社收入《走向世界丛书》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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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域外文谈

美国女剧作家的崛起
申 奥
多少年来,美国的女剧作家是非常少的,剧院里很少上演她们的作品。然而今天,女剧作家宛如百花争春,大量涌现。她们的剧本经常在各地剧院演出,甚至在纽约百老汇演出。更为重要的是她们的视野宽阔,题材广泛。剧中除了以传统的家庭生活为主题外,还涉及到原子能、种族歧视、殖民主义、战争、监狱等重大问题。
香格的《有色姑娘》就是一个妇女创作的好剧本,它愤怒地控诉黑人妇女遭受着白人和男人的双重奴役;诺尔曼的《滚出去!》叙述一个未成年的少女坐牢的悲惨遭遇。全剧只有两个演员,它生动地揭露了资本主义制度在狠毒地摧残着妇女。此剧曾在新戏剧节中获奖;亨蕾的《心之罪》向观众展现了一幕家庭悲剧。剧中的主人公是住在一块的三姊妹,然而就在这些亲骨肉之间,由于种种纠葛,不但有人自杀,还出现了互相残杀的骇人听闻的暴行。三姊妹之一的巴贝,竟开枪打死了自己的丈夫。
其他著名剧作还有凯塞曼的《我的姊姊在这间屋里》,嘲讽法国南部的一些社会不公正现象;拉冯·缪勒的《最后一条线上的屠杀》,揭露化工厂的工人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劳动,身心遭受残害;阿卡拉蒂丝的《南洲冰雪》,反映南极的探险生活。此外,还有许多剧本描绘美国妇女冲破习惯势力,走向社会,娜拉离开了现代的玩偶之家。
许多女剧作家是由女演员成长起来的,如亨蕾·卡尔兰、南希·福特、西比尔·皮尔逊等。还值得注意的是有一批黑人女剧作家已崭露头角,她们之中有艾珊·兰曼、埃乃勒·桀克逊、米基·格兰特等。
为了交流经验和协调工作,在马契尔·欧文斯等六位女剧作家倡议下,1972年成立了妇女戏剧委员会,它的任务是鼓励妇女创作更多新剧本并整理旧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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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热河泉赞(外一首)姜维朴热河泉在河北承德市避暑山庄一侧。没有飞瀑,也没有急湍,只有平静的湖面。不似“趵突”那样夺目,不似“珍珠”那样耀眼,只默默地流出山涧。不分晴雨,都一样清澈,不分冬夏,都一样温暖。不追逐江河的浩渺,不向往大海的壮观,只留连在山麓林边,悄悄把塞北一角变江南。当冰封千里,你热流不息,催春光早临人间;当烈日酷炎,你甘化雨露,去滋润万顷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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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献给高坝上的野花
河北省北部和内蒙古自治区前部的高坝上,在海拔一千七百米到一千九百米的高寒地带,无霜期极短,但却长满了各种野花。虽然这里荒无人烟,你却把大地尽情打扮:高山平原都绣上绚丽的锦缎,又象把天上彩霞铺到人间。虽然这里地高天寒,你却不羡慕花室的温暖。扎根于大地,才使筋骨坚韧,风雨里梳洗,越显得妩媚矫健。虽然没有人工的栽培和浇灌,你对大自然的深情加倍偿还:和青草一起防护水土流失,同幼林做伴把万里风沙阻拦。虽然很少受到盛情的称赞,你却从不自卑自嫌,尽管秋风一年一度把你摧残,一旦春回大地,你又万蕾竞放,尽情争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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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和睦的民族,可爱的家乡(油画) 王德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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