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7月25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

在花香鸟语之城
——加德满都的一页笔记
邹荻帆
6月的加德满都空气特别清新。似乎这高山之城离太阳较近,阳光也显得分外明亮。
街道两旁都是浓密的绿树,红色、白色、紫色、黄色……的花朵结满林梢,一种叶如垂柳却结满一串串如红色瓶刷子的花——“卡尔基”,在风中摇曳,那“红刷子”刷着,刷着,天空仿佛被它刷得更加洁净了。
清晨,还只是夜半三时许,在旅居的香卡旅店院子里,鸟在树上婉转鸣唱,它的音调那么象音乐,抑扬顿挫。当子夜悄悄,这种美如音乐般的鸟声,真象在你窗边耳语。而后是各种鸟声汇成黎明大合唱。而当我一走进院子,好多鸟儿在树枝上飞舞,在草地上跳跃,我无法叫出它们的名字……
我是应邀参加尼泊尔王家学院成立二十五周年纪念活动来到这个喜马拉雅山南坡的友好邻邦的。这个学院是已故国王马亨德拉所创建。比兰德拉国王秉承先王遗志,对学院的工作十分重视,为它倾注了大量心血。为了展示尼泊尔王家学院的成就,促进它的未来,尼泊尔对这次庆祝活动是很重视的。庆祝活动开幕式在王家学院大礼堂举行,由首相苏里雅·巴哈杜尔·塔帕和院长纳因·辛·班格德尔主持。首相在讲话中肯定了二十五年来王家学院取得的成绩。他说:文学作家知道人们的心灵,文学能鼓舞人民。为了民族团结,要发展文学,使人们前进。但是科学也要发展。而王家学院的宗旨和目标的第一条就写着:为了发展尼泊尔的语言、文学、艺术、文化和科学,在作家、诗人、艺术家和科学家之中培养合作的精神。
从短时间的匆匆印象中,可以看到这个国家的科学事业虽然还不发达,但人们正在努力改变这种状态,而且是结合国情进行的。由于职业的缘故,我想更多地谈谈赛诗会的情景。
我不得不首先感谢曾在我国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工作的尼泊尔专家格宾德·帕塔先生的女儿鲁娜所给予的帮助。她才十六七岁,留居我国期间曾读过初中,讲得一口流利的北京话。没有她的帮助,我是无法得知大部分诗的内容的。我还感谢帕塔先生,在我离开加德满都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们一起把在赛诗会上获奖的五首诗初步翻译了出来。
赛诗会也是在学院大礼堂举行,电台同时向全国进行实况广播。
这样的赛诗会,近些年来每年都在王家学院建院日举行。约在两个月前,由国王亲自命题,全国各地诗人可自由参加,事先将诗稿寄来,由王家学院的委员会初步评选出近百首,而后于23日赛诗,再评选出其中的优胜者,由国王亲自发奖。去年赛诗会的命题是:《让祖国的芳香传遍世界》,而今年的命题正用绿色布标高悬在舞台的横额上:《人的价值决定于对祖国的忠贞》。
第一个登台朗诵的赛德赫·查兰·西瑞斯塔,已经三次访问中国,曾在郭沫若家作客,和许广平、肖三都是老朋友,今年已是八十高龄了。他朗诵的是一首短诗:
只有在需要中我们勇敢地牺牲多次,
才会把我们的世界改变成色彩斑斓的
大地。
……
用爱国主义充满我们的心胸吧,
让我们为庆祝新生命而舞蹈,用世纪的
韵律。
……
这是一首把爱国主义与人类进步组合成一体的诗。继老诗人之后登台的是另一位老诗人、王家学院副院长玛德哈甫·普拉沙德·格赫迈尔。他朗诵道:
我唱出了一支歌,它是二月的红杜鹃花,
另一支酝酿在我胸中的歌,它带着杜鹃
花的青春光华。
我的歌词要迸出的是一个奥秘:
忠于自己国家的,他身上就有爱国者的
丰姿。
当然,这两位老诗人并不是参与竞赛的,而都是评选员。继而登台的大都是竞赛者。有位青年的两句诗也打动了我的心:
我的祖国啊,
需要明天的英雄。
接着登台的是一位中年诗人,是王家学院的职员,他完全改变了前几位的朗诵腔调。据说这首诗跟我国的词牌一样,也有格律,因而他不是朗诵,而是有节奏地吟唱。诗中反复吟唱着“人与祖国不能分离”这一主调。
一位青年女诗人的朗诵获得了热烈掌声,后来她获得了一等奖。原诗是自由体,其中一些诗行如下:
花雨飘洒的日子
是种地的季节,
我正同扶犁的人们在田埂上
整理我们祖国的土地,
我正同种地的人们对唱民歌,
也正同种地的人们耕耘我的祖国。
……
在我们的历史上
需要的是库库里腰刀,
而我们的祖国现在需要锄头。
……
我实现理想的手啊
织着我的羊毛毡——使它更富生命力,
我的嗓子只有唱我的民歌才能更纵情
歌唱,
我的眉额间只有点上吉祥痣才显得
宽广;
红杜鹃花也可以在别的地方开放,
但不会象我额头发缝间抹上红粉那么
漂亮。
过了一会儿,一位老诗人用极感人的声调引吭高歌。他唱的是民歌调。他真挚的情感,激动的歌声,使我仿佛听着一种感人的乐章:
战争中我不会向后退却,
不会在敌人面前低头。
我颈上戴着花环,
手上拿着国旗回来献给你。
如果没有我们英雄的行为,
大理石的纪念碑也是假的。
几天后,在尼泊尔作家的招待会上我见到了他,我不由地上前去祝贺他的成功。他告诉我,他的民歌曾经被中国电台录过音。这位民歌手名叫德哈姆·瑞杰·塔帕。他把他对中国友人的热情给予了我。
赛诗会上有不少诗都表达了对祖国的深沉的爱。有的诗人朗诵道:
我的祖国还在睡眠,
但不能鞭挞它。
你要把鲜花放在它鼻子边,
它就会醒过来。
有的朗诵道:“我的心胸装满祖国,你要拿去我的心是不可能的。”还有诗人朗诵:“因为旁人觊觎我们祖国的美丽,才来进攻我们,我们不能让旁人侵占我们美丽的国家。”“在工人的斧头下有祖国,在农民的锄头下有祖国,在音乐家指头下有祖国……”而有不少诗篇,是鼓舞你爱这国家并努力向前的。如有的诗人朗诵道:
你别看是一朵小花,
你就摘掉它;
你别看你的祖国是一个小国,
可它会变得伟大。
另外一位诗人讽喻地朗诵道:
别说爱祖国而力量从高跟鞋底溜走,
别说爱祖国而力量从戒指缝间消亡,
让木质属于树木,
而金属属于金矿,
不要用外国进口的手帕
把脸上擦得干净喷香,
要让脸上的汗水
看到你为祖国贡献力量。
我还听到一位农民诗人在赛诗会上朗诵过诗,那是一个瘦小的外乡青年人,后来我才知道他的诗获得了三等奖。这里是他朗诵的几句诗:
我的村庄的心跳
就是我的心跳,
那些菜园、田间小路、大地和雨后的稻秧,
我飞向那儿和它们倾心交谈。
27日晚7点半,由国王给优胜者授奖。这实际是一次国宴。授奖结束后,国王和王后接见我时,我向比兰德拉国王说:“我很有兴趣地欣赏了国王亲自命题的赛诗会。”国王也说:“你来参加我们的活动,我感到高兴。”
在参加王家学院庆祝活动和在加德满都的其他活动中,我感到一种责任:怎么能把他们的心声也传达给我国读者啊!我深信这样一个真理:每一个国家,不论其大小,都以它特有的民族文化丰富了世界文化宝库。因而文化交流,对彼此都是极为有益的事。何况这不只是为了有益于本国文化,更是为了促进互相了解,促进人类的进步呢。
因而在一次友好的招待会上,我不由地动情诉说了如文中起首我所说的话:加德满都有那么多鲜花芬芳,有那么多鸟语嘤嘤。而这样一个有悠久历史的国家,它的古今文学作品也应是花香鸟语。我接着说:我不瞒我的朋友们,当中午,白云流过天空,而飞鸟展翅北飞时,我似乎变成了一个格鲁达——金翅鸟之神,仿佛有了一点怀乡病,于是我的心飞过了喜马拉雅山,我似乎看见大雁飞过了万里长城,它们嘴上衔着的是迎春花;我似乎看见鸭绿江春江水暖,而喜鹊叼着柳花同江上的野鸭对话;我似乎看见扬子江边紫燕衔着春泥,飞进杏花雨中的新屋构筑新巢……我爱我的悠久历史的祖国,我爱我们祖国天空上的飞鸟,土地上的花朵……但是,你们有好多的花鸟,我还不明它们的特性,甚至叫不出名字。我相信你们也很想知道中国洛阳的牡丹、五岳的鸣禽……我们应该为两国的文学艺术交流而创造条件,而作出贡献。
当然,他们为我的发言给予了鼓励,给予了掌声。
如今我回到北京已逾一些时日,似乎加德满都的花香和鸟语仍然氤氲在我胸中、萦回在我耳际,虽然,我还不能一一呼唤出它们的名字……(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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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方兴未艾的日本老人大学
达功
日本老年人越来越多,现在60岁以上的人约有1,500万。估计到二十一世纪初,平均每4个人中就有一个60岁以上的老人。因此,如何让退休的老年人生活得更充实、更愉快,这在日本已引起广泛重视。
按规定,日本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得退休。许多退休老人虽然身体尚健,但由于退休给他们在感情上、精神上多少带来一些影响,因此,有关方面对退休老人的生活安排颇为关心,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他们的身心健康。近年来,日本出现了“第二人生”这一新名词,意思是说,退休老人要开始新的生涯了。在这方面较有成效的是提倡为退休老年人兴办大学、编辑出版老年人读物。
据统计,现在日本为退休老人开办的大学共有407所,就读的老年人达100万以上。这些老年人大学学习生活内容丰富,除正式授课外,还有适合老年人增进身心健康的文体活动。北海道北见市一所老人大学有200多名老人学生,平均年龄为70岁,最高年龄87岁。这个学校规定每星期的上课时间,一般上午10点半前授课,然后是有组织地做体操和俱乐部文娱活动。老人大学的教员大都是附近各大学的有经验的专职教授或讲师。不少老年学生在青年时代已大学毕业,进老人大学则改修别的课程或选修专业课程。经过四年学习,毕业时同样授以学位。老人大学课程内容广泛,俱乐部的文体活动包括体操、歌咏、书法、吟诗、园艺等等。虽然老年学生不免有点耳聋眼花,但他们听课认真,不减当年。通过学习,增进了知识,充实了生活,使退休老年人的精神面貌普遍发生新的变化,消除了消极的心理影响,从而感到晚年的生活也很有意义。北见老人大学87岁的学生镰田龟洋说:年轻时忙于应付生活,现在年老了,可以从忙碌中解脱出来,将时间用在有意义的学习方面。69岁的松生实老太太进老人大学学习后,深感自己的晚年生活越来越充实了。
与此同时,一些社会组织,如日本推进读书运动协议会等,十分重视退休老年人的阅读问题,提出“告老之日,提倡读书”的主张,鼓励老年人读书,以有益健康,有益社会。日本出版界编辑出版了面向老人的《黄金生活》等杂志,备受广大老年读者欢迎。它们还拟订了符合老年人阅读的图书出版计划。三省堂出版《大字体汉字表记辞典》,就是为满足老人阅读需要的。不少图书馆还添置了专供老年人阅读时用的放大设备。为丰富退休老人的晚年生活,日本今后将编印更多适合老年人阅读的书籍和出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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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令人赞叹的史泊蒂
胡思升
史泊蒂的名字,中国人是不熟悉的。她的书画展在北京举办,使人们一下子认识了她。北京美术馆一天接待了7,000名参观者,人们以惊叹和喜爱的心情发现,这位英国籍的青年女画家,除了擅长油画,竟能泼墨丹青,笔走龙蛇,中国传统书画的气派跃然纸上。
怀着探索的心情,我访问了她。我仿佛感到,在她的西方女郎的面容、语言、谈吐等外表下,蕴藏着东方人的气质,包括中国女性的沉静、含蓄和谦逊。她走过的人生和艺术之路,她表述的艺术和哲学观,都是别具一格的。
史泊蒂五岁时,她的父母把她送去学芭蕾,成年之后又把她送进伦敦英国皇家芭蕾舞学院深造。但史泊蒂从小爱绘画,因此相当长一个时期,她时而翩翩起舞,时而调色落笔。12岁,有人告诉她,“学中国画有助于西洋画的表现”。于是,她先后在香港拜中国画家曾后希和林千石为师,研习中国书画,打开了一个她未知的艺术宝藏,也展示了她未发掘的掌握中国画法的非凡才能。
曾后希向她讲述了中国绘画的基本方法,也就是古人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和“书画同源”的道理。出乎老师意料,史泊蒂很快掌握了笔墨运用之理和意境深邃之道。半年之后,她就“下笔如有神”了。她画的墨菊,林千石看了题字曰:“笔墨颇有明人风韵”。另一幅国画《葡萄》,老师赞道:“是作颇得墨中寓白、实处求虚之妙”。的确,史泊蒂的梅兰竹菊,作为一个受英国文化薰陶的艺术家,没有洋味,实属难能可贵。她的中国书法,堪称一绝。15岁手书的隶书“松风”二字,被行家评为“笔力圆健,天骨开张,得汉碑神髓”。十几年来,篆隶草行,她都下过功夫。墨迹传开,没有人相信是一位英国籍年轻女士的手笔。她每写字,先请人讲解汉字或诗词之意,继而自己钻研,然后欣然命笔。这次在北京展出的书法,有篆书、行书、隶书,笔锋苍劲,功力深厚,远远超越了她青春的年华,超越了文化的隔阂。无怪乎她的中国书画在香港展出,使得一些十足洋化、数典忘祖的中国人汗颜不止!
画坛耆宿吴作人教授参观史泊蒂画展后说:“无论西方油画,还是她的中国书画,很有气魄,有胆识。她这么年轻,而有如此成就,值得称赞。”
史泊蒂芳龄26,风华正茂,但她的观念、思索比她的年龄要成熟得多。她在那个纸醉金迷的社会环境里,不尚低级的时髦。她每天作画10小时(包括构思),几乎不去电影院。她感叹说:“有些人夜半上床,睡到午后才起,白白浪费掉最好的时光。我从早画到晚。”
除了勤奋,她还有一种深沉的社会责任感和观察力。她15岁时所作的油画《饥饿》,画面上一个恐怖的人像在火焰中呐喊……。她严肃地说:“我不能把饥饿画成美丽的样子。它可以比作一场火灾,一场长久以来不断蔓延而未能熄灭的火灾。”在西洋画法上追随戈雅、杜米埃、梵高等巨匠的史泊蒂,在艺术思想上也是早熟的。她的家庭经济生活是优裕的,并没有尝过忧患和饥寒,但她的目光超越了个人的局限,而放眼更广阔的世界。
史泊蒂从11岁开始举行个人画展,从香港到东京、纽约,博得一片赞誉。她没有自我陶醉。她说:“在真理的海洋面前,我就象一个在沙滩上的小孩。你懂得人生和历史越多,你就越感到自己的不足。”(附图片)
史泊蒂16岁以前所作书画两幅:墨竹图和行书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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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国外来鸿

看小松鼠有感
我是在美国布朗大学工作的中国访问学者。旅美期间,有点感受很想和祖国读者谈谈。
布朗大学所在地普罗维登斯,是美国东海岸罗得岛的首府。这里经常可以看到这种情景:有些小松鼠,翘着银灰色的长尾巴,一蹦一跳地横穿马路,或者在树丛中爬来爬去。它们同人们和谐共处,相安无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从未见过成年人或孩子去伤害这些野生小动物。
另一件事也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个久雨之后的晴天,戴维斯教授开车陪我去康涅狄格州的一个乡村游览。他今年五十九岁了,是应用数学和计算数学方面的知名学者。汽车在公路上疾驰,两旁连绵不断的茂密树林,随山起伏,层层叠叠,一片翠绿。当汽车转入乡间小路后不久,戴维斯教授突然紧急刹车,我的视线随之集中到汽车前方。原来,小路正中站着一只小鸟,也许是它因病残不及躲避吧。老教授松了一口气说:“啊,我差点儿杀死了它!”接着,他减慢速度,小心翼翼地驾车让开小鸟,保护了它。老教授把车开过之后还不大放心,要我回头看看小鸟是否还活在地上。当他听说小鸟安然无恙时,才微笑着踩大油门,汽车又飞快地奔驰起来。
从我所亲身经历的这些小事,使我看到爱护花草树木,保护野生动物,在这里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习惯。正是这种良好的习惯,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自然界生态平衡,有利于改善人们的生活环境。我写这封短信,目的是想让我们的一些同志从这些小事中得到一些启示。
常庚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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