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7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悼金山同志
夏 衍
7月7日凌晨,赵寻同志在电话中以悲怆的声音告诉我,金山同志去世了。这实在太突然了,前三天,他还在我家里长谈摄制电视系列片的具体计划。一位相知和一起工作了五十年的同志的去世,悲痛是无可言喻的,那一天我正小病卧床,很自然地想起了辛稼轩的词:“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我认识他时,他是二十岁刚出头的青年,他爱好戏剧,对演技颇有抱负。中国的进步话剧是在“文化围剿”和战争中成长起来的,有光荣的传统,但也有一个显著的弱点,这就是我们过多地重视剧本的“情节”,过少地注意演员的技巧。他演过活报剧,参加过蓝衣剧社,也演过《放下你的鞭子》,但是在当时,他是少数孜孜不倦、入迷地探索演技艺术的话剧演员。“演戏易,演人难”这句话,他不知和我讲过多少遍,他一生中塑造的古今中外的典型形象,如屈原、李鸿章、保尔·柯察金、万尼亚、施洋等等,都是使人难于忘却的。
他是一个好演员、好导演、精干的社会活动家。当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在数十年的工作中,他也有缺点,他也犯过错误,但正如他自己常说的一样,他不止一次有过“残酷的自我斗争”。他勤奋、认真,这之外还有一个突出的优点,他纪律性强,一切服从组织。事例是很多的,抗战开始,他已经是“名演员”了,和他同年辈的人都当了救亡演剧队队长,而组织上却要他参加以洪深为队长的救亡二队,我怕他有情绪,约他谈话,他爽朗地说:“你放心,我可以发誓,一切尊重洪老夫子”。1938年在武汉,他要求去延安,当时我们正在做桂系的统战工作,恩来同志把洪深留在第三厅,要他和王莹带队到五战区去演出,然后利用桂系的关系,到南洋一带去做宣传、统战和筹款工作。1939年他回到桂林,把“二队”改名“新中国剧团”,自己改名赵洵,去了新加坡,临走的前夕和我谈到深夜。我只记得他说的一句话,当他送冼星海、田方去延安的时候,“二队”不少人都流下了眼泪。抗战胜利后,他秘密地到上海找我,沉默了好久之后对我说,“我要跟国民党的文教接管组去东北接管‘满映’”,我很吃惊,问他这是你的个人的冒险,还是组织上的命令?他不作回答,只说:“这件事一传开,朋友们肯定要骂……要骂我金山是叛变的,……你只听着,千万不要替我辩解”。他接管了满映,拍了《松花江上》。更奇怪的是1949年春,蒋王朝垮台前夕,他以“清华电影公司经理”身份到香港找我,告诉我,他将以无党派人士身份参加以张治中将军为首的国民党和谈代表团。这一次不象去东北那样神秘了,他告诉我,这是“奉命行事”,而且“没有危险”。他在“和谈”中立了功,这是徐冰告诉我的。
他在《往事》(见7月12日《人民日报》)一文说,恩来同志委托李克农同志打电报给我,说“金山同志可能重返文艺界”,这是他记错了,事实是1949年5月我从北京去丹阳三野总部时,克农同志问过我,“金山今后还能不能回文艺界”,我说可以。就在差不多同时,恩来同志要齐燕铭同志通知我,要我为金山在上海安排工作,我表示欢迎,可是不久廖承志同志要他去当了“青艺”副院长,他就没有到上海。
人,总是要死的,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遗憾的是他比我小十一岁,还有许多事要他做,他走得太早了。可是,在文艺界辛勤工作了五十年,他也该休息了。在中国话剧、电影史上,金山这个名字,是不会被忘记的。 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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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少年儿童的精神食粮
陈学昭
我女儿经常买一些儿童读物给她念小学一年级的小女孩阅读,或讲解给小女孩听,包括古今中外的寓言,小说改编等。有时,我也拿来翻翻。我拿起一册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笑一笑》,翻到第三十节:《圆梦》。《圆梦》这两个字,小女孩是认识的,什么意思,小女孩却不明白了。怎样解释呢?我感到有点为难。《圆梦》是一篇对迷信人嘲笑的文字,原意很有风趣。从《圆梦》两字的题名来说,避不开古已有之的迷信习俗,变得起了副作用。可见编、写少年儿童读物的不容易了。
我一下回忆起1938年8月初第一次到延安后,写了《延安访问记》,曾写和当时担任陕甘宁边区政府教育所长的周扬同志见面时,谈起看了边区的小学语文教材,我直率地说,在小学语文教材里,希腊神话式的对白还是少用为好。遗憾的是好象没有说清楚为什么我是这样想的;当然不是反对阅读希腊神话,只觉得对少年儿童不大适合。神话,我个人看来,是在一个特定的时代,借“神”来表达广大人民的思想、心愿、希望、爱和憎。他们写的“神”,却具有“人”的特性、风格。少年儿童是天真、好奇、欢喜模仿,可又不能完全理解,我想少年儿童的读物的题材和内容要照顾到这一特点。
说到少年儿童天真、好奇、欢喜模仿的特点,联想起电影和电视片能起的作用。自从三中全会以来,全国人民的生活都得到提高,农民的生活大有提高,——前不久我到杭州郊区出产茶叶和闻名桂花的满觉陇去,亲眼看到,有的人家已改造了新屋,有的人家正准备把旧屋翻新,有的人家有电视机,或者录音机。如果私人没有电视机,生产队里有。至于城市居民,有电视机的人家更多了。可是给少年儿童看的电视节目还不够多,也还不够多样化。目前,小学里没有历史课和地理课,这可以理解,是否可以在电视片里增加一点有关历史和地理的节目?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少年儿童,对自己亲爱的祖国,有一点历史和地理知识,那怕只是印象,也是有好处的。历史片中的人物,该给以真实的面目,不要把好人写成坏人,把坏人写成好人。记得有一次在《人民日报》上读到一篇关于评价电影片的文章,作者有这见解,我认为很正确,这是实事求是,历史应当是如此。
少年儿童需要进行勇敢、诚实、艰苦、耐劳的教育。特别是,现在独生子女多了,父母难免过于溺爱,久而久之,反而害了自己的子女,养成坏习惯:只图享受,好逸恶劳。
1979年我有机会看到《狐狸打猎人》的电影,这是根据金近同志的作品拍摄的。觉得这影片不仅对少年儿童有教育意义,对成人也同样有教育意义。前些时看到电视片《秦王李世民》,对少年儿童也许深了一点,还是给了他们一些历史知识,至少对唐朝有个印象吧。我希望能有多而好的少年儿童的精神食粮,哺育下一代!精神食粮,不仅对少年儿童,也是全民需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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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悼金山同志
周而复急流何处起悲风,艺术光华熠熠明。夜半歌声迎曙色,松花江上看长虹。古稀黾勉完宏愿,晚节芳菲忘我情。此去人间魂魄共,常留遗响满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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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手持金钥匙的人
(水粉画)彭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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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走日兰
哲 中
你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象一群调皮的孩子,赖上了你。
不是动物,更不是指人;我说的是草儿,沙漠上一种会走路的草儿。
名字叫走日兰,样子和兰草差不了多少,碧绿的叶子,碧绿的枝条,株形细高,婀娜窈窕,开着嫣红的花朵,花儿清馨,含着一股甜甜的味道,使人觉得它的心地是甜的,品格是甜的,情操是甜的……
早晨,太阳从东方升起来,它就启程了,迎着太阳一步一步地走,象个辛勤的跋涉者,从不停留。下午,太阳转到西面去,它又朝西方走,走到太阳落才肯止步,躺下休息,积蓄一身的力量,准备明天再走。
它的脚在地底下,它是在地底下走,每走一步,就把头儿抬起来,看看自己走的方向对不对,然后在地上留下一株身影,再往前走;一丛丛精精神神的走日兰,就是它留在沙漠上的脚印。
一天能走一米、二米、三米……沿着野兽的脚印走,还会走得更远。沙漠的土壤松散,不好保持水分,被野兽趟过的沙漠,土壤严实,水分不易蒸发。奇怪的走日兰,专找野兽留下的足迹走,在沙漠上四处蔓延。一只野羊从沙漠上走过,不要多少日子,就在它走过的路上,长出一路的走日兰;一群野骆驼从沙漠上跑过,不要多少日子,就在它们跑过的路上,铺上一条绿色的地毯……
一位开拓者给我讲:
他初来沙漠,成天和沙漠打交道,满目黄朗朗,空荡荡,四周寂寞得可怕,找个搭话的人儿也不容易。就这么在沙漠上过一辈子?他不甘心,把当初来沙漠的誓言完全忘记了,觉得改造沙漠对他是很遥远的事情,决定返程,回到他那喧闹的城镇,回到他那温暖的环境……。回头的路上,看到长出一丛一丛的走日兰;这些走日兰,就是趟着他当初进沙漠的足迹走来的,他脸儿红了,羞愧得无处躲闪……
有一次,他们在沙漠腹地勘探,发现了重要的地质资料,这对开发沙漠十分关键。队长叫他把资料送到大本营去。在到大本营的路上,遇到一场大风,风把沙土刮起来,弄得天昏地暗,使他怎么也走不上正道。他迷路了。一天,两天……他走得精疲力竭,他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忽然,一股淡淡的清香含着甜甜的滋味透入肺腑,使他清醒过来。一醒来看,一朵红艳艳的走日兰开在他的身边,他顿时增添了生存的勇气,一下从地上跃起……
走日兰,走日兰,你是沙漠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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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喜看“繁星”亮晶晶
宋扬
星星,亮晶晶的星星,闪烁在天幕上、舞台两侧和观众席上。剧场大厅里腾起银铃般的欢笑声,一双双小手拍了又拍。这是中国儿童艺术剧院上演的《闪烁吧,繁星》谢幕时的热烈场面。
为什么这个戏能受到小观众们的欢迎呢?因为戏里有这样三个孩子。一个孩子心地纯洁,性格耿直,由于家务活儿重,影响了学习,被人称为“蹲班生”、“个别生”;另一个孩子聪明、伶俐、有才华,但他骄傲自满,处处想争第一;还有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性格开朗、憨直,可学习不用功,完不成作业就抄别人的。这样的孩子生活在舞台上,也生活在小观众的身边。
他们应该受到怎样的对待和教育呢?这是小观众们所关心的,也是《繁星》剧组希图回答的。编剧欧阳逸冰是位老师,在孩子们中间生活了整整二十二年,他深深体会到当老师的必须面向全体同学,所以他借剧中陶老师之口尖锐地指出:“我们往往只看到孩子们的分,没看到孩子们的心;往往只注意少数尖子,却放弃了多数学生。”艺术指导罗英同志和导演尚鸿佑同志更准确地指出全剧的最高任务是:呼吁老师、家长和整个社会向所有孩子的心田播撒文明、无私、真诚和爱的种子;使每个孩子从小都有一颗美丽的心灵,就象天上明亮的星星!
戏,当然还有待加工、提高。但是,从观众席里时时爆发出来的欢笑和掌声中,可以想到,这出戏也象天上一颗闪烁的星星,照亮了孩子们的心,也照亮了老师和家长的心。
(附图片)
陶老师和李大为交上了知心朋友 沈 进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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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风物小志

火焰山下坎儿井
新疆伊犁某部 郭仲鸣
火焰山横贯吐鲁番盆地,蜿蜒数百公里,气温高达摄氏四十七度,年降雨量只有二毫米,是我国最炎热的干旱地区。所以,这里素有“火洲”之称。然而,这里却盛产驰名中外的甘果珍品——葡萄干。“火洲”为什么能成为葡萄之乡?这归功于劳动人民创造了“坎儿井”。
“坎儿井”是由山坡上的直井、地下的暗渠和地面上的明渠三部分组成。山坡下的地下水顺暗渠下溢,进入明渠灌溉衣田。据初步统计,连接吐鲁番“坎儿井”的渠道,有五百年以上历史的,总长约三千公里,比北京至杭州的南北大运河还长。有人将万里长城、南北大运河和火焰山“坎儿井”并称为中国壮观的三大历史工程,这是一点不过分的。约在明代以前,戈壁“火洲”上的各族人民就开创了以“坎儿井”式开发利用天山雪水的历史,后来,人们又不断建造“坎儿井”。他们在天山山麓,戈壁滩上,精心选择路线,凿石啃土,挖下直井一千一百四十多口。在暗渠上游,井深达一百多米,在下游则仅有几米。源源不断的地下水由暗渠溢出地面,成为条条明渠,滋润着干旱的大地,哺育着美名远扬的珍品,点缀着边陲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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