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6月2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副刊文选

不务虚名 多干实事
凌竹
进化论奠基人达尔文,用了五年时间在海洋上进行考察,为写《物种起源》搞出提纲后,又用了十五年时间去继续验证他的材料,尽力在自己学说上找漏洞,预见到了后来的对手们提出的几乎所有的反对意见。在对手稿进行最后润色时,从地球另一端马来亚寄来了友人华莱士一份有关进化论的论文,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我从未见过比这更惊人的不谋而合了!”他起先决心把发现的功劳全部归之于华莱士,“我宁愿将我的全书付之一炬”,他说:“而不愿华莱士或任何人认为我达尔文待人接物有市侩气。”最后是熟知达尔文研究工作的莱伊尔和植物学权威胡克坚决主张同时发表,他才同意将这个理论作为华莱士与他自己共同研究的成果向英国林奈学会提出,“把一颗炸弹投到了神学阵营的心脏”。华莱士也谦虚地宣布:“由于偶然的幸运”,他才得以在“应该单独归功于达尔文的一次发明中”荣膺一席。这样就把历史上引人注目的一场纠纷变成了科学史上的佳话,显示了伟大的科学家的高尚情操,互相以事业为重,乐于牺牲自己的利益而愿把荣誉让给对方的坦荡胸怀。
在达尔文逝世一百周年时重温这段轶事,自然会引起许多联想。科学发明与文艺创作都是十分艰苦的劳动,要求我们采取认真负责的态度与作出顽强的努力,往往一个重大发明创造或文学巨著,科学家与作家为此呕心沥血,甚至付出毕生的精力,这里成功不是来自侥幸,而是在崇高的目的推动下长期勤奋所获得的成果。但有的人一心向往成名成家,却不愿作切实的努力,甚至采取抄袭剽窃的卑劣手段以沽名钓誉,这是与灵魂工程师的称号极不相称的。有的工作,本是各方面组织力量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在掌握大量材料的基础上,进行认真分析,整理出来的,是集体共同努力的结果。有的人却把搜集到的资料作为己有,对别人实行封锁政策,把搜集抢占的材料略加润色或改头换面,便成了自己的“创作”或“整理”。有的作品发表后受到一点好评,似乎便成了“作家”、“学者”、“专家”,有的甚至互相吹捧,象肥皂泡那样吹得五光十色,其实并非“货真价实”。我们确实需要无产阶级的作家、学者、专家,现在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但要注意“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好的科研成果与作品不是靠吹出来的,要经得起实践与时间的检验。清朝有个皇帝写诗近万首,当年的臣下“诚惶诚恐”不知叫了多少“好”,而今几乎没有一首流传下来,这岂不是历史无情的讽刺么!
真正有真才实学的人是实干苦干的人,他们献身于四化建设,脚踏实地,不务虚名。正如历史上许多卓有成就的人,往往对名缰利锁是十分厌弃的。培根说得好:“多数知识的秘密是平凡而最被忽视的人们发现的,而不是享有盛名的人们发现的。”“因为对于享有盛名的人们来说,为名而忙的事情太多了……”歌德在有的评论家把他奉为“奥林匹亚山上的天神”时,他却认为自己的创造“不过是伸手去收割旁人替我播种的庄稼而已”、“事业是一切,名号只是虚声。”托尔斯泰在遗嘱上也写上这么一条:“最要紧的,我请一切识与不识的人勿称誉我。”面对这些历史上的巨人,不妨照一照镜子,还是多干实事,多出成果,不务虚名为好。
(选自1982年4月
28日《云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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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曾卓的诗
木斧
诗人曾卓对待自己诗创作的态度是极其严谨的。
去年,在《上海文学》的百家诗会上,曾卓说,“我愈来愈不敢轻易地走近诗。”他从1939年开始写诗,到现在,四十多年了。四川人民出版社最近出版的诗集《悬崖边的树》,是建国三十多年来他的第一本诗集,也是他从事诗歌创作四十多年来发表过和出版过的诗篇的选集。不多,一共只有50首,建国前17首,建国后33首。
什么是诗呢?有一位诗人说:“诗是感情的爆炸。”但写诗的过程并不完全如此。激情,爆发式的,会产生诗;冷静,经过深思,也会产生诗。我比较倾向艾青的一句话:“一首诗是一个心灵的活的雕塑”。曾卓的诗,就具有这样的特色。他不是为了写诗才去捕捉题材,寻找资料,苦思冥想,然后进入创作。他是在他的生活积累到一定的程度,直到产生了意境,才写出一首诗来。
诗,不管怎么表现,总是要反映诗人的人格的,总是要反映时代背景的,那自然是通过诗人自身的感受和心境来反映的。曾卓的诗,反映了他的坦荡的又细致的思想和性格。
建国前,曾卓的诗的代表作,我以为是《门》。他有这样一段经历:一位女友,嫁给了一个在武汉的国民党党棍,却又渴望旧日的友谊。于是,他写了《门》,倾泻了他的满腔的义愤:
莫正视一眼,
对那向我们哭泣而来的女
郎。
曾经用美丽的谎言来哄骗
我们的是她;
曾经用前进的姿态来吸引
我们的是她。……
让她在门外哭泣,
我们的门
不为叛逆者开!
感情是真挚的,情节是浓缩的,诗句是简短的,没有任何矫揉造作之处。
我更喜欢他的《生活》:
看你扶正了歪戴着的鸭舌

可笑地摇摆着身子,走了
黑色的布大衣下面
闪露着一块白棉絮
一点也没有想到今天的晚
餐吗?
那样骄傲地仰起头……
一个流浪者的面貌,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读者面前。这岂不是抗日战争时期许多流亡学生的剪影吗?
1955年后,曾卓在生活的道路上受到了一场波折,他仍然用他的心灵写着诗:
我有两支歌:
一支歌在我口中,
一支歌在我心中。
我口中的歌
就是我心中的歌。
我的口中有时停止歌唱,
我心中的歌声永远嘹亮……
在中断了十多年以后,曾卓继续写诗,为心地单纯、善良的少年写诗,他儿时的理想在他的心中燃亮,他宣告,他仍然喜欢红色,喜欢蓝天,喜欢海洋,喜欢黎明,喜欢歌唱。
曾卓的诗,清新,感人,诗的语言凝练,耐人咀嚼。
诗集《悬崖边的树》出版了,我能说些什么呢?诗歌的园地是百花盛开的;对于诗的评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只能谈一点我个人的直觉。我以为,好诗是不少的,但,有的诗,拖沓、冗长、罗嗦,不着边际,并不是诗;有的诗,凝练,也讲求诗的格律和音节美,在表现手法上也有所探求和突破,但诗味不够浓。曾卓自己严格选出来的50首诗,我看是诗了。这也许是我的一种偏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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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黄山新瀑
鲍弘楷
提起黄山,人们会自然地联想到山上那瑰丽多姿的飞瀑流泉:人字瀑、九龙瀑、百丈泉、鸣弦泉……有的象从天上奔腾而下的长龙,有的如在密林深处飘舞的彩练,声貌动人,气象万千!
黄山脚下星罗棋布的山村小水电,虽然不及这些飞瀑流泉势态奇妙,但也别有风姿情趣,因而被人们誉为“黄山新瀑”。
前些日子,我又一次参观了众多黄山新瀑中的一个。这天,我来到离黄山大门10里左右的一个村庄。沿着公路一侧的板车道前进,首先见到的是电站的机房,电机正在转动,把强大的电流输送到四面八方。走出机房,沿着弯弯曲曲的板车路继续前进,路的右边,是淙淙作响的山溪,左边,是清澈见底的引水渠,此时,真有“人在泉边走,水在脚下流”之感。大约拐了三、四个弯,忽听瀑声大作。朝前望去,但见崇山深谷之中,一座高十余米、宽三十多米的水坝,锁住了山溪两岸的山岭。从坝顶一泻而下的泉水,犹如一条飞腾的白龙,气势磅礴异常。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奔泻的瀑布之上,发出耀眼的光芒,宛若万斛珍珠倾注,更令人心醉神迷。待我走到离坝大约十米远处,忽又觉细雨蒙蒙,原来是瀑布冲向坝基,溅起的水珠洒落在我身上。
身临其境,不由使我回想起三年前的一个寒冬。那次,我陪同一位记者来到这里。当时水坝工地正在清基。许多人忙着垒起事先准备好的草包和沙袋,用以堵水截流;另一些社员则紧张地清理河床,准备奠基。这时,突然冲出一股水流,而且越冲越大,眼看就有淹没坝基的危险。怎么办?大家正在焦急,只见工地上一个大高个子从身上脱下棉袄,堵住洞口,又用身体紧紧地贴着。他带了头,其余的人也跟着脱下棉衣、棉裤,往洞口堵去。虽然他们浑身冻得发抖,但是漏水堵住了,清基工程又顺利地进行了,于是大家一个个都露出了欢悦的笑容。事后,当我们向那个带头的大老陈采访时,没想到这位迎着困难上的彪形大汉,在陌生人面前竟很腼腆。他很少讲话,只略带羞涩地说了一句:“我真没什么好讲的,只是一心想着打牢根基,好建水坝。”现在水坝终于屹立在这幽静美丽的黄山之麓了。
再往前走,景色迥异。一个面积不太大的水库,贮满了一泓碧水,平静,温柔,安谧。岸边,小鸟在枝头飞跃;潭里,鱼儿在水中游动。
此刻,我的思绪随飞鸟展翅,伴游鱼翻腾:面前这波光如镜的碧水,是何等地妩媚多姿,就如少女的明眸一般;然而它却又具有勇士般的气质,一旦脱去绿色的外衣,就会迸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不是吗?这条并不引人注目的山溪,只要跨越坝顶,倾泻直下,就变得汹涌澎湃,奔流不息,使那巨大的水流冲向电站,发出强大的电流,使机器欢转,电灯通明……在这里,就在我的面前,碧水的安恬和有力,统一得多么和谐啊!
忽然,一阵山风吹过,风声挟带瀑声,响彻天地之间,犹如一支旋律雄壮的乐曲,在为黄山儿女以至中国人民演奏颂歌,赞扬那千千万万质朴、平凡的普通人,正在干着惊天动地的四化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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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绿色的组歌
——写在北京十三陵植树的日子里
陈金堂

“山,这就是山!”他们是城里人,对山充满了喜悦和渴望,恨不得一步登上山。
山,就在眼前,看上去那么近。可是,走呀走呀,老也走不到。
原来,看山近,上山远。
尽管老也走不到,但没有人停住脚步。
山,呼唤着脚步;路,在脚下延伸……
他们是来山上植树的。
几年或十几年后,这荒山上是一片绿,一片银,一片金,绿色的是叶,银色的是花,金色的是果。
而现在,山下是他们这些城里人来安营扎寨的帐篷,是送他们来植树的车辆,是他们准备苦干一场的歌声……

俯视高山脚下,远处公路上,那汽车就象乌龟在爬行,慢,真慢!
一镐挖下去,只能挖出半碗土,栽一棵树的一个鱼鳞坑,需要挖十几下、几十下……慢,真慢!
汽车慢吗?那只是因为距离遥远;公路上的里程碑作证:汽车以标准时速在奔驰。
一个急性的小伙,瞬间把这道理想明白。当他放下镐来回头看,发现就在刚才几个一瞬间,挖出鱼鳞坑一大片……
“呵,集体的力量!”他说。

大风起,满天飞黄砂。
正在帐篷食堂外面吃午餐。
他顺手拿起一棵树苗放在碗边挡住。
果然有效,树苗上的枝叶挡住了风砂,风砂没有刮进碗里。
这是用手扶着,捏在手上的。
如果,它生长在这里,那就好了……因为,那不仅有树叶,还有树根……

山村的早晨,有奇异的美景:一缕淡淡的晨雾象绸带飘在湛蓝的晨空,绸带的两头分别系着远处的大山和近处的帐篷。
大山上是植树造林的工地;帐篷前是一双双依依不舍的眼睛。他们劳动期限已到,今天要回城。
那缕淡淡的晨雾是情感的长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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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忆旧三首
陈泉璧
西华池战斗① 延水清清洛水寒, 边城三月捷报传, 卅五年前征战事, 弹雨腥风华池塬。 惊闻延安陷敌② 塬上桃花初绽开, 才伴乔公陇东来, 惊闻延安陷胡贼, 夜明月听风雷。 石家子弟兵③ 家子弟好驰骋, 子塬上轻骑兵, 城父老持壶浆, 击队里迎故人。
①西华池是当年陕甘宁边区陇东分区合水县紧靠蒋管区的一个重镇。西华池战斗是揭开保卫陕甘宁边区的第一仗。是役歼敌过半,敌旅长被击重伤。
②1947年3月,马明方、胡乔木同志率中央土改工作团赴陇东进行土改,时被分配在合水五区从事发动群众工作。3月下旬,惊悉延安已被胡宗南匪军侵占,时值月到中天,月光泻地,辗转反侧,不能入睡。风闻边区群众组织游击队,奋勇杀敌。
③石家子弟兵是合水七区石姓家族创建的一支游击队,合水陷敌后活跃于七区和五区之间。土改工作队胡骑同志在分田工作无法进行时,参加了游击队,英勇作战,受到当时土改工作团领导的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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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在温暖的阳光下(版画)任 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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