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6月2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领导带头
张聿温
最近,报纸上登载了不少先进人物敢于带头爱护国家财产,勇于同坏人坏事作斗争的材料,读来令人感奋,也想到了一个值得一谈的问题,这就是各级领导干部的带头的问题。
一般人敢于出来带头,固然重要,而领导干部的带头,则尤为重要。这是由领导者所处的地位决定的。领导地位虽然不会给人以智慧,但却对人有较大的影响。不论好的方面或坏的方面,凡有所行动,都会产生巨大的后果。远的如延安时期,毛泽东同志亲自开荒,朱德同志亲自拾粪,周恩来、任弼时同志亲自纺线,就极大地促进了大生产运动的开展。近的如从上到下各级领导干部带头植树、打扫环境卫生,影响所及,使全国都发动起来。这是好的方面的影响。从坏的方面看,由五十年代的社会风气那么好,变为当今的社会风气这样差,请客送礼、拉关系走后门、红白喜事大操大办,甚至贪污盗窃、行贿受贿、投机诈骗、走私贩私等等竟然屡见不鲜,也同一些身居领导地位的人未带好头甚至带了坏头有很大关系。林彪、“四人帮”的带头破坏我们党的优良作风,固不必说,因为他们是敌人,但是,粉碎了“四人帮”,又有一些不自觉、不争气的领导干部也起了破坏作用,才至于此的。从已揭露的经济领域里犯罪的大案要案看,有哪一件没有一定的领导者牵连在内呢?人们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领导的带头,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特点,那就是只要你处在领导岗位上,就无法回避带头的影响。言行好坏,会起带头作用,自不待言。即使不言不行,那也会产生影响,起到一定的带头作用。比如,遇到矛盾就回避,不哼不哈不表态,看到坏人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遇到好人好事也不支持不赞扬,一切模棱两可,左右逢源。坏事虽未作,好事也不肯办。是不是就不产生影响了呢?不,凡是有这种人在领导岗位上,他那里定是组织松懈,思想涣散,自由主义泛滥,坏人坏事丛生。总之只要处在领导岗位上就要发生带头作用,带好头,带坏头,还有带自由主义的头,不管你是否愿意,领导的这种带头的影响总是要产生的,这也叫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领导的带头,还有与众不同的第三个特点。同不正之风、坏人坏事作斗争,这对普通群众来说,确实有个“敢不敢”的问题,因为要随时顶住讽刺挖苦的压力和经受打击报复的考验。而对各级领导干部来说,虽也有个“敢不敢”的问题(比如对上),但更重要的是“肯不肯”的问题。因为他们都是握有一定权力的人,而且只要去依靠群众又总会得到很多人的支持。再说,你严格自束,以身作则,发扬党的优良作风,有什么好怕的呢?你带头贯彻《准则》,居官清廉,顶住糖弹的袭击,有什么好怕的呢?所以说,问题的实质在于“肯不肯”:肯不肯真正当人民的公仆,肯不肯履行自己的入党誓言,肯不肯牺牲个人利益,肯不肯不听老婆、孩子、亲友的嘟囔、要求、恳告、求情。而对一些老同志来说,还有个肯不肯保持晚节的问题。每一个处于领导岗位上的同志,应该敢于正视领导带头这个无可回避的事实,自觉而争气,在各方面带个好头。要知道,领导带好头,群众有劲头,我们的事业就有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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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金风染黄了的树叶
韩梦杰
父亲有个爱搜集树叶的怪癖。打开他的藏书,每本书里都夹有片片树叶,有的金黄,有的火红,有的淡绿。
小时候,我对父亲珍藏的这五颜六色的树叶很感兴趣。记得有一次,我无意中从书页里抽出一片树叶来,举在手上问:“爸爸,这片树叶咋是黄的呢?”
“是金风把它染黄的!”说着,父亲赶忙从我手中接过树叶,把它板板正正地放在书里。
父亲为什么对树叶如此怜爱?一颗神秘的种子埋在我幼小的心灵中。
还记得,那是八路军刚接收铁路大厂子的时候,“三十六棚”工厂还是个被敌人甩下的破烂摊子。车间里的设备少,屋子冷,厂房窗户上的霜足有一指多厚,连“摇把”冻得都直沾手,干活时还得用旧线头子缠上。就是在这异常艰苦的条件下,父亲第一个来到工厂上班了。
那时,在“三十六棚”干活的工人享受的是“供给制待遇”:月月不发给现钱,而是发米、发面。可在外边,私人小厂主却把“袁大头”敲得丁当响,还扬言要“先发一个月的安家费”!
连和父亲朝夕相随的母亲都有点不理解了,她问:“孩子他爹,你为啥不去挣点‘袁大头’,咋偏爱和那些穿‘二尺半’大棉袄的掺和在一起呢?”
“不能小瞧这些穿‘二尺半’的八路军干部啊!”父亲咧开厚厚的嘴唇一笑说:“别看他们是‘官’,可不‘熊人’;干活,挽起袖子和咱卖‘老伯呆’的一起抹油泥;吃饭,和咱一个锅里搅马勺;就是没粮食吃的时候,人家也是蹲在炉子旁跟咱工人一块烧土豆吃哩!……嘿嘿,这种和咱穷人一条心的‘当官的’,可是难找难寻哟!”几句话,说得母亲口服心服。
就在这一年春天,父亲一边哼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歌子,一边高高兴兴地从“三十六棚”贫民窟的“马架子”里搬到铁路住宅区的一户独门独院的三间砖瓦房里。搬完家的当天下午,一位穿军装的姓宋的伯伯送来一棵小手指头粗的杨树苗,他对父亲说:“老韩,把它栽上,等树长大了,夏天坐在树下好乘凉!”
说完,父亲挖坑,宋伯伯扶着树苗,一个工人,一位“军代表”,在那充满生机的春天里,两人肩膀挨肩膀地为我家栽下了一棵杨树……
从此,父亲把这株有着特殊纪念意义的小杨树当成了宝贝疙瘩,为它培土、浇水、剪枝……甚至比‘侍候’我这个独生子都精心!也就是从这时起,父亲对这默默无闻的树叶产生了景仰爱恋之情!于是,他有了搜集树叶的癖好。
院庭里的杨树从小手指头细变成了碗口那么粗,又长成了“一搂粗”的老杨树。随着岁月的流逝,整整三十五个年头的风霜染白了父亲的黑发。到了八十年代的第一个秋天,当金风又一次把树叶染黄了的时候,“八级大工匠”的父亲退休了。就在退休的欢送晚会上,他同时收到了三个用信封装着的欢迎请帖——三家街道办的工厂都请他去当“指导”,而且,条件相当优厚:平时在家,必要时请到工厂指点一下,每月各厂分别拿出一百元的“酬金”!
可是,父亲摇头拒绝了。他对我说:“我老韩头的眼睛,不是‘朝钱看’,而是朝前看的!”
就在退休的告别会上,父亲向工厂党委提出了请求,想给小青工们当个“义务指导”。厂长同意了,回家来父亲那股高兴劲就别提了!
一进门,他就操起笤帚扫院子,把那一片一片散落在地上的树叶收拢到一起,从中挑选出几枚被金风染黄了的树叶,又小心翼翼地夹在新买来的《周恩来选集》中……啊,老人那酷爱树叶的癖好还是不减当年!
父亲一边往书里夹着树叶,一边自言自语道:“为了给要萌发的新芽让位,你不恋高枝啊!这种品格值得咱仿效!”
我无意中听到了父亲的自语声。啊,原来父亲从这被金风染黄了的树叶身上看到了大自然美的真谛,并对这将自己全部青春和生命都悄悄贡献给果实的树叶产生了无限的崇敬之情。这不正是老人爱好搜集树叶秘密的由来吗?我终于解开了埋在心中多年的这个谜。
父亲珍藏在书页里的那一片片树叶哟,红的如火,黄的似金,绿的象征着希望……这五彩树叶在为一位普通的共产党人编织着彩色的理想。啊,我仿佛看到了:无产者的美德叠印在那一片片被金风染黄了的树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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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中国,是我的祖国!”
赵大昕
一位在国外深造数年,终于获得了博士学位的中国留学生,婉言谢绝重金聘留,返回祖国参加四化建设。他对外国朋友说:“中国——是我的祖国!”还惦着山脚那棵枯树,枝杈间杂陈残败的鸦窝……如今你已经绽出新芽了么?这点点落霞的乡情哟,中国——是我的祖国!还记着树旁那段运河,水面上翻腾凄凉的浊流……如今你已经澄清碧透了么?这依依秋水的乡情哟,中国——是我的祖国!还望着河边那片瓦屋,阴雨中流露萧索的愁容……如今你不在嘤嘤哭泣了么?这袅袅青烟的乡情哟,中国——是我的祖国!还牵着屋后那条小路,青石板发出沉重的叹息……如今你不再悄悄流泪了么?这缕缕白云的乡情哟,中国——是我的祖国!还听着谷中那支山歌,朔风里萦绕悲哀的旋律……如今你怎么会洋溢着欢乐?这海隔不断的乡情哟,中国——是我的祖国!我的眷恋是在你的春花秋果?我的向往是在你的冬霜夏露?我的追求是在你的长江大河?我的寄托是在你的古迹风物?我的信念是在你的三山五岳?不,我并不想夸耀——汉碑魏帖,唐诗宋词,四大发明,三千年古国……这悠久而光荣的史迹,有时,会使我的心格外痛楚。脚踏实地,栽九十九棵新树!一锹一锨,开九十九段新河!添砖加瓦,盖九十九幢新楼!一沙一石,铺九十九条新路!抖擞精神,唱九十九支新歌!我愿回到这断坍的石拱桥堍,饮一口故乡香甜的水,做一头
人民的牛,让祖国从脊梁上大步跨过——这边,是今天青春焕发的中国!那边,是明天强盛无敌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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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答读者问

我为什么特别喜爱唐诗
林 庚
问:您毕生从事唐诗研究,能请您谈谈对唐诗的感受吗?
答:我在小学的时候,读的课文还都是文言的,就读了、背了一些古诗,其中有李绅的《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小孩子们吃饭,有时把饭粒撒落在桌子上,大人们见了,就常给我们讲应该怎样爱惜粮食,以及种田不容易等等道理。自己听了也都明白,可是总觉得不如这首诗给我的印象深。当时我也还不知道什么叫唐诗,现在才知道这就是唐诗的好处。它易懂而印象深。易懂也还不算难得,难得的是能给人留下那么深的印象;更难得的是小时候就背熟了的诗,今天再读时还觉得那么新鲜。这新鲜的并不是那个道理,道理是早就知道的了。新鲜的是对于它的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仿佛每次通过这首诗,自己就又一次感到是在重新认识着世界。这其实就是艺术语言不同于概念的地方。这种新鲜的认识感,不仅思想性强的作品中才有,一般的好诗中也都有。例如孟浩然的《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一种雨过天晴的新鲜感受,把落花的淡淡哀愁冲洗得何等纯净!花总是要落的,而落花也总是有些可惜。春天就是这样在花开花落中发展着。怎样认识这样一个世界呢?这就仿佛是一个新鲜的启示。唐诗的可贵处就在于它以最新鲜的感受从生活的各个方面启发着人们。它的充沛的精神状态,深入浅出的语言造诣,乃是中国古典诗歌史上最完美的成就。李白的《横江词》说:“人道横江好,侬道横江恶;一风三日吹倒山,白浪高于瓦官阁。”在这么惊险壮观的景色面前,你到底是认为横江好呢?还是认为横江恶呢?这就逼得你必须自己去认识世界。唐诗因此百读不厌,永远那么新鲜。也正是这种新鲜的认识感,唐代诗人们才能把祖国河山写得那么宏伟壮丽。作为大自然的河山,其实千百年来并没有多大不同,为什么特别在唐诗中就那么引人入胜呢?这也就是我为什么特别喜爱唐诗的缘故。
中国被称为是一个诗的国度,唐诗就是这国度中最绚丽的花果。它的丰富的创造性、新鲜的认识感是祖国古代灿烂文化中永远值得自豪的艺术成就。我们今天读唐诗当然不是打算去摹仿唐诗,摹仿是永远也不会让人感到新鲜的。唐诗之后,摹仿唐诗的人不知有多少,那些作品都早已被人们遗忘,而唐诗却还是那么新鲜。我们读唐诗正是要让自己的精神状态新鲜有力,富于生气,这种精神状态将有助于我们自己认识我们自己周围的世界;而世界的认识却是无限的。唐诗因此正如一切美好的古典艺术创作,它启发着历代一切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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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关于眼睛
黄璋尊
“出售眼睛,一万美元。”这是美国《多伦多星报》头版新闻,并配有卖眼人照片。照片是一位工人,由于失业已经欠下房租七千美元,无法偿还。一家四口人靠救济金度日。为了还清这笔拖欠已久的房租,他独自决定把自己两只好眼睛中的一只,出售给失去视力的富人,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一家人,大家痛哭流涕,坚决反对,也阻止不了他这么做。
在我们今天的社会主义中国,是不可能有这种残酷的买卖的。不过,近来我倒是听到有关眼睛的事,那是很感动人的。据报载,最近在广东召开的防治盲目学术会议上,一百多名眼科专家提出“生时为病人治眼病,死后为病人献眼球”的倡议,并郑重地在一块写着“我的最后贡献”的红绢布上签名。又载,广州医学院眼科教研室主任冯宗榴,提出自愿身后献出眼睛的倡议,并得到十位同志热烈响应。
同样是说眼睛的事,一卖一献,其义却有霄壤之别。美国资本家大腹便便,穷人饥寒交迫,为活命连眼睛也保不住,把亮晶晶的眼睛挖下来卖掉,而我们的专家遗嘱献眼并不是为卖钱,而是为了造福于人民。从眼睛这个心灵的窗户,也可以窥见两种不同社会制度下的人与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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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三月催绿(版画)
赵湛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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