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5月23日人民日报 第1版

第1版()
专栏:

毛泽东同志给文艺界人士的十五封信
(一九三九年——一九四九年)
给肖三的信
(一九三九年六月十七日)子暲同志:
(一)大作〔1〕看了,感觉在战斗,现在需要战斗的作品,现在的生活也全部是战斗,盼望你更多作些。
(二)高尔基晚会如无故障当来参加,惟这几天较忙一些。
(三)马,待查问一下看,这事倒不很容易。如你在边区范围内行动,那我可以拿我的马给你用一下;如往外边,就得另想法了。
敬复。
毛泽东 六月十七日
给周文的信
(一九四○年十一月三十日)周文同志:
群众报及《大众习作》〔2〕第二期都看了,你的工作是有意义有成绩的,我们都非常高兴。
《大众习作》封面写得不好,请改换一个如何?
敬礼!
毛泽东 十一月三十日
给雪苇的信
(一九四一年七月十五日)雪苇同志:
来信及提纲〔3〕收读。虽然我提不出什么意见,但是赞成你写这本书。此复。致以
敬礼! 毛泽东 七月十五日
给肖军的信
一九四一年八月二日)肖军同志:
两次来示都阅悉,要的书已付上。我因过去同你少接触,缺乏了解,有些意见想同你说,又怕交浅言深,无益于你,反引起隔阂,故没有即说。延安有无数的坏现象,你对我说的,都值得注意,都应改正。但我劝你同时注意自己方面的某些毛病,不要绝对的看问题,要有耐心,要注意调理人我关系,要故意的强制的省察自己的弱点,方有出路,方能“安心立命”。否则天天不安心,痛苦甚大。你是极坦白豪爽的人,我觉得我同你谈得来,故提议如上。如得你同意,愿同你再谈一回。敬问
近好!
毛泽东 八月二日
给欧阳山、草明的信〔4〕
(一九四二年四月十三日)欧阳山草明二同志:
前日我们所谈关于文艺方针诸问题,拟请代我搜集反面的意见,如有所得,祈随时赐示为盼!毛泽东 四月十三日
给罗烽的信
(一九四二年六月十二日)
罗烽同志:
你的文章〔5〕读过了,今付还。
我觉得关于高尔基的一篇是好的,这篇使我读后得到很大的益处。但其余的文章,和这一篇的观点不大调和,我虽只看一遍,但觉有些是不明朗化,有些则论点似乎有毛病。我希望你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将
自己的作品检查一番,对于你的前进是有益的。未知当否,请加考虑为盼!
敬礼!
毛泽东 六月十二日
给欧阳山尊、朱丹、成荫的信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欧阳山尊朱丹成荫同志:
你们的信收到了,感谢你们!你们的剧〔6〕我以为是好的,延安及边区正需看反映敌后斗争生活的戏剧,希望多演一些这类的戏。
敬礼!
毛泽东 十一月二十三日
给杨绍萱、齐燕铭的信〔7〕
(一九四四年一月九日)绍萱、燕铭同志:
看了你们的戏〔8〕,你们做了很好的工作,我向你们致谢,并请代向演员同志们致谢!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但在旧戏舞台上(在一切离开人民的旧文学旧艺术上)人民却成了渣滓,由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统治着舞台,这种历史的颠倒,现在由你们再颠倒过来,恢复了历史的面目,从此旧剧开了新生面,所以值得庆贺。郭沫若在历史话剧方面做了很好的工作,你们则在旧剧方面做了此种工作。你们这个开端将是旧剧革命的划时期的开端,我想到这一点就十分高兴,希望你们多编多演,蔚成风气,推向全国去!
敬礼!
毛泽东 一月九日夜
给周扬的信
(一九四四年四月二日)周扬同志:
此篇〔9〕看了,写得很好。你把文艺理论上几个主要问题作了一个简明的历史叙述,借以证实我们今天的方针是正确的,这一点很有益处,对我也是上一
课。只是把我那篇讲话〔10〕配在马、恩、列、斯……之林觉得不称,我的话是不能这样配的。此外,第十
页上“艺术应该将群众的感情、思想、意志联合起来”〔11〕,似乎不但是指创作时“集中”起来,而且是指拿这些创作到群众中去,使那些被经济的、政治的、地域的、民族的原因而分散了的(社会主义国家没有了政治原因,但其他原因仍在)“群众的感情、思想、意志”,能借文艺的传播而“联合起来”,或者列宁这话的主要意思是在这里,这就是普及工作。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把他们提高起来”。是否可以作这样解释,请再斟酌一下,或同懂俄文的同志商量一下加以酌定。其余没有意见。
敬礼!
毛泽东 四月二日
给胡乔木的信
(一九四四年五月二十七日)乔木:
此文〔12〕写得很切实、生动,反映了与具体解决了年来秧歌剧的情况和问题,除报上发表外,可印成小册,可起教本的作用。最好把文尾附注移至文前,并稍为扩充几句,请与作者商酌。
毛泽东 五月二十七日
给丁玲、欧阳山的信
(一九四四年七月一日)丁玲欧阳山二同志:
快要天亮了,你们的文章〔13〕引得我在洗澡后睡觉前一口气读完,我替中国人民庆祝,替你们两位的新写作作风庆祝!合作社会议要我讲一次话,毫无材料,不知从何讲起,除了谢谢你们的文章之外,我还想多知道一点,如果可能的话,今天下午或傍晚拟请你们来我处一叙,不知是否可以?
敬礼!
毛泽东 七月一日早
给郭沫若的信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沫若兄:
大示读悉。奖饰过分,十分不敢当;但当努力学习,以副故人期望。武昌分手后,成天在工作堆里,没有读书钻研机会,故对于你的成就,觉得羡慕。你的《甲申三百年祭》,我们把它当作整风文件看待。小胜即骄傲,大胜更骄傲,一次又一次吃亏,如何避免此种毛病,实在值得注意。倘能经过大手笔写一篇太平军经验,会是很有益的;但不敢作正式提议,恐怕太累你。最近看了《反正前后》〔14〕,和我那时在湖南经历的,几乎一模一样,不成熟的资产阶级革命,那样
的结局是不可避免的。此次抗日战争应该是成熟了的
罢,国际条件是很好的,国内靠我们努力。我虽然兢
兢业业,生怕出岔子,但说不定岔子从什么地方跑
来;你看到了什么错误缺点,希望随时示知。你的史论、史剧有大益于中国人民,只嫌其少,不嫌其多,精神决不会白费的,希望继续努力。恩来同志到后,此间近情当已获悉,兹不一一。我们大家都想和你见
面,不知有此机会否?
谨祝
健康、愉快与精神焕发!
毛泽东上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于延安。
给肖三的信
(一九四五年二月二十二日)
肖三同志:
你的《第一步》〔15〕,写得很好。你的态度,大不同于初到延安那几年了,文章诚实,恳切,生动有力。当然,从前你的文章也是好的,但是现在更好了,我读这些文章,很得益处。
为着使延安文艺工作同志们多参加群众性的集会,须关照高岗、贾拓夫、谭政、罗迈、李富春、彭真几位同志,遇有这类会议不要忘记组织文艺同志们去参加。此事请你访他们去谈谈,我有机会也将告诉他们。今年全边区性的大会少开,但地方性的,延市、延安县和延属分区的,必有许多,同县、市、分区的负责同志及宣传部讲通此事,也很必要,可否也请你去谈一下?
同志的敬礼!
毛泽东 二月二十二日
给柳亚子的信
(一九四五年十月四日)亚子先生吾兄道席:
诗及大示诵悉,深感勤勤恳恳诲人不倦之意。柳夫人清恙有起色否?处此严重情况,只有亲属能理解其痛苦,因而引起自己的痛苦,自非“气短”之说所可解释。时局方面,承询各项,目前均未至具体解决时期。报上云云,大都不足置信。前曾奉告二语: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吾辈多从曲折(即困难)二字着想,庶几反映了现实,免至失望时发生许多苦恼。而困难之克服,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此点深望先生引为同调。有些可谈的,容后面告,此处不复一一。先生诗慨当以慷,卑视陆游陈亮,读之使人感发兴起。可惜我只能读,不能做。但是万千读者中多我一个读者,也不算辱没先生,我又引以自豪了。敬颂
兴居安吉!
毛泽东 十月四日
给沈雁冰的信
(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三日)雁冰兄:
示悉。写了一句话〔16〕,作为题词,未知可用否?封面宜由兄写,或请沫若兄写,不宜要我写。
毛泽东 九月二十三日
(文中注释见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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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关于党的文艺工作者的两个倾向问题
陈 云
中共中央宣传部按:最近我国文艺界正在纪念延安文艺座谈会四十周年,经中央书记处批准,并征得陈云同志的同意,现将陈云同志1943年3月的一篇讲话全文发表。
陈云同志在这篇讲话中,提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则问题:党的文艺工作者,应该首先把自己看成是一个普通党员,而不应该首先把自己看成是一个文化人。既然是共产党的一分子,就必须不断提高共产主义觉悟,增强党性,端正作风,严守党纪,准确、完善地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现在我们党的文艺工作者,绝大多数是符合或基本符合上述要求的。但也有极少数人,党性很差。个别党员作家,甚至沾染邪气,不象一个共产党员。把自己改造、提高成为一个真正符合党员标准的文艺工作者,这是全体从事文艺工作的党员当前和长远的根本任务。我们希望,通过学习,通过批评和自我批评,使所有党的文艺工作者,增强党性,去掉邪气。我们也希望所有非党的文艺工作者,学鲁迅的榜样,把自己锻炼成为共产主义的坚强战士。我们党的和非党的文艺工作者只要这样做了,那么,我国社会主义文艺事业的兴旺就得到了基本的保障。
同志们!现在大家要下去做工作,我来讲几句话送行。我们党的文艺工作者,在十几年来做了很多很好的工作,对于中国革命和中国文化,有了很重大的贡献。这是不能够否认,也不应该否认的。但是我今天不打算讲这方面的事情,我想讲讲我们做文艺工作的同志们中的两个倾向,或者说两个缺点,请同志们考虑一下讲得是否对。两个什么缺点呢?一个是特殊,一个是自大。这两样东西我看都是不好的,都是应该去掉的。从积极方面说,也就是希望大家不要特殊,不要自大。
先讲不要特殊。在我们做文艺工作的同志里面,或者说宽些,在我们做文化工作的同志里面,有没有人感觉我是一个文化人,和旁的党员不能相比,对党的关系也要与众不同呢?我看这种人是有的,不但他们自以为特殊,旁的同志也把他们当作是特殊。这种现象,应不应该在党内存在?为要答复这个问题,先得弄清楚文化人是以什么资格做党员的。可以有两种看法:第一种是,基本上是文化人,附带是党员。这种党员是以文化人资格入党,而不是以千千万万普通党员中一分子的资格入党的。第二种是,基本上是党员,文化工作只是党内的分工。也许还有第三种,文化人和党员各半。不过,这只是过渡形式,是一定要向第一种看法或第二种看法发展的。党对这两种看法的态度怎么样?毫无疑问,党是要求确立第二种看法,反对第一种看法的。因为只有这样党才能成为统一的、无产阶级的、战斗的党,要是不然,你以文化人资格入党,我以军人资格入党,他又以农民资格入党,党就成了什么样子呢?党就不成其为党,成了“各界联合会”。这是一个原则争论,原则区别。党是不是象共产党?党员是不是象共产党员?原则区别就在这里。可否来一个妥协?妥协就是帮助“各界联合会”的成立。所以,妥协的路是没有的。
那末,党员中间是不是还有分别?有分别。分工就是分别,但是分工并不能作为特殊化的根据。在我们中国共产党的五十三条党章里面,一条也没有讲起党员分工以后怎么样,党员就都是党员。要说分工,个个党员都分了工,我们党内就没有一个不担任任何具体工作的“单纯党员”。是不是文化工作比别的工作高一等?这是“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士大夫观点,而不是我们的观点。我们认为凡是对群众、对革命有必要的工作,都同样有价值,做好了都同样有功劳。一定要问什么工作最必要,那末,只有说劳动最必要。这才合乎历史的实际。而劳动者恰恰就没有向党向社会要求过什么特殊化。如果一定要求特殊,这个要求是前进的还是后退的?这是后退的要求,这是要使先锋队的党员向党外老百姓看齐,使党向“各界联合会”看齐。我希望我们所有的同志,都不要有这种落后的要求。
同志们或者还要问,那末党为什么又说要照顾做文化工作的同志呢?我想,这不外是两个用意:一个是因为分工的特点。每种分工都有它的特点,用做文化工作的方法去做军事工作不行,用做军事工作的方法去做文化工作也不行。文化工作中个人活动要多一点,这在列宁的《党的组织与党的文学》里面说得很好,如果不照顾到这一点是错的。还有一个用意是因为一部分文化工作同志现在存在着弱点。做文化工作的同志们过去大都是分散工作,受党的教育比较少,和工农兵的结合也很差,因此在思想意识上不免产生一些弱点。在这种意义上,我们要人家长期照顾,到处对人家讲,我有缺点你们要照顾呀!这就并不漂亮了。这是我要说的关于不要特殊的第一层。
这一层弄清楚了,接着就好解决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要不要遵守纪律?这个问题在大多数党员是容易解决的;在文化工作的同志中,过去就曾有过一些麻烦。但是如果我们的党员不是请客似的请来帮忙的,——这种客是请不得的,请来也是越帮越忙的,——那末,就要毫无例外地实行我们的党章第四十四条:“严格的遵守党的纪律为所有党员及各级党部之最高责任”。可否不要纪律呢?如果不要也可以,那就是毛主席讲的六个字:“亡党亡国亡头”,就一定不可避免。我们的党是一个战斗的党,我们在斗争中依靠的武器,唯一的就是纪律。你说机关枪也是我们的武器,但是我们的机关枪又是哪里来的?是由有纪律的党领导群众斗争得来的。并且越是有了机关枪,就愈要依靠纪律。一连人作战的时候,我要向这里冲,你要向那里冲,大家都不听连长的指挥,怎么能不打败仗呢?如果我们的党没有纪律,大家争论没有一个止境,我们怎么能有政治上组织上行动上的一致,怎么能不亡党亡国亡头呢!纪律有没有束缚性?我们的纪律基本上是自觉执行的,但是假如有一回有一个党员偏不自觉,那怎么办?那就得来一点束缚。是不是这一下就把我们的天才束缚住了?我说不会。我们的纪律只束缚那些非无产阶级的妨害革命的东西,就象游泳术对于游泳的人只束缚他不要淹死一样。真正的游泳家在水里是自由的,真正的革命家,在有纪律的革命工作中,也是自由的。
如果我们一定要革命,又一定要施展一些妨害革命的“天才”,那么对不起,就得束缚一些;如果不是这样,就决不会感到这是束缚。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以及毛泽东同志,这些人我们都承认有天才,但是他们都是遵守纪律的模范。所以同志们对于这一条完全可以放心。
同志们过去对于纪律生活既然不很习惯,现在又要到前方到乡下去工作,那末,在遵守纪律的问题上有什么是需要特别注意的呢?我以为要特别注意真心的遵守和具体的遵守。所谓真心的遵守,就是要心口一致,言行一致。口头上说要遵守纪律并不难,我们要求的是会场上这样说,散了会私下里也是这样说,不但这样说,而且这样做。所谓具体的遵守,就是要在各种具体的情形下面来遵守。我们说要服从真理,服从革命,赞成的人一定是很多的;说要服从无产阶级,服从共产党,赞成的人也不少;再说要服从党中央,服从毛主席,这也还比较容易;但是说要服从支部,服从直接的上级,这就发生了困难。为什么?因为这种人只能抽象的遵守纪律,不能具体的遵守纪律。具体的遵守纪律,就一定要服从支部,服从直接的上级,即使上级的人比你弱,你也一定要服从。做不到这一步,我们的党就要垮台,因为假如谁都是觉得自己的本领强,自己的意见对,没有一个约束,结果就谁都服从自己,不服从别人,而党的统一就完全没有可能了。
第二个问题,文化工作同志要不要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学习实际的政治?这个问题对大多数党员是不成问题的。做社会科学工作的同志,在纠正了教条主义倾向以后,一般也不成问题。而做文艺工作的同志中间,就一直有些不同的议论。有的说,做文艺工作可以不学这两项。有的说,学了反而妨碍文艺。也有的并不发议论,就是不学。但是我们的文艺工作,不是叫做革命的文艺工作吗?要判断我们的文艺工作究竟是不是革命的,合不合群众的需要,除了学习革命的理论和革命的实际,还有什么旁的办法?严格地说,任何文艺工作都是脱离不了政治的。譬如怎么写光明写黑暗的问题,就是一个政治性质的问题,也是文艺上的一个重要问题。不把这一类问题搞通,我们写出来的作品怎么能代表一个时代,怎么能代表这个时代的群众?这个道理,毛主席在去年文艺座谈会上曾经详细说过,我现在不多重复。我只补充一点,就是学习政治不但于作品有好处,于作家为人也有好处。政治可以使我们放开眼界,放大胸襟,可以使我们去一些小气,少一些伤感。我们有些同志,一高兴就是灵感,一不高兴就是伤感,这叫做感情用事。这样,事情固然搞不好,自己也很吃亏。我们是于人类解放的大事业的人,就算二十岁加入共产党,活到六十岁不过四十年,还要为一点小事情烦恼,不是太划不来了吗?现在同志们到实际工作里面去,这一点,关系更大。为要把工作做好,为要和一起工作的同志团结得好,都需要大家努力注意学习政治。
以上是讲不要特殊。现在再讲不要自大。这与前面讲的问题是有联系的。所以要特殊,就因为自大,要反对特殊,就要进一步反对自大。我不是说文艺工作同志都自大,但是确有一部分同志有这个毛病。毛病是从两处来的,一是对整个文艺工作有了不合事实的估计,一是对个人成就、才能有了不合事实的估计。这里要分别研究一下。
有些同志觉得自己过去写过很多文章,画过很多画,作过很多曲,演过很多戏,因此很值得骄傲一番。这是不是值得骄傲?我说丝毫值不得骄傲。如果做文艺工作是一个人的分工,那末他这门工作做得好,是他尽了份内应尽的责任,做得不好,就是失职,就是不及格。文艺工作的内容,无非是群众的生活和斗争,这些事情本身都是旁人做的,作家不过是将它们用文艺的形式表现出来,要是旁人不做,作家也就没有什么可表现。为什么表现实际,硬比实际做的更值得骄傲呢?而且天下的事情真是多得很,大得很,譬如革命,就是要使全人类翻一个身的大事,文艺家就是能把这件大事完全表现出来,他对于人类历史的作用也还是不能和革命本身相提并论,何况文艺家所表现的又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有些同志又觉得自己有许多读者,有许多群众,因此值得骄傲。这个想法适当不适当?我看也可以考虑。群众为什么欢迎一个作家?主要是因为他的作品能够反映他们的感情,所以一个革命的作家,一个和革命群众在一起的作家,自然就能够得到革命群众的欢迎。如果有人把这种关系绝对化,以为自己无论拿出什么作品来总是会有群众的,这就是一个很大的误解。不要说一个和群众走反对方向的作家,就是走同一方向,但是自己走慢了,落到群众后面去了,也会被群众所遗忘的。并且我们还要计算一下,现在我们多数文艺工作同志究竟有多少群众?应该承认,我们的读者还只是群众里的一个很小的部分,离开与广大群众相结合这一步还远得很。在这个时候就忙着骄傲自己有群众,这就更加有害了。
我们不要把文艺的地位一般的估计过高,同时对个人在文艺上的地位更不要估计过高。我们的文艺工作同志,是否都能很客观的估计自己呢?我看有些同志不见得能够如此。我们有些同志喜欢做“家”,人家恭维他们是“家”,他们不推,人家不恭维,还要急于抢着自称为“家”,久而久之,也就弄假成真起来,俨然有了个架子。这个架子是很不妙的,这是一个“包袱”,一个负担,背着它就不好往前进。我们的这些同志忽略了一个简单的真理:“小菜煮在锅里,味道闻在外面”。一个人的成就,要靠群众的判断和历史的考验,不是靠自称的。我们要口称不如上砰称,看自己的知识够了没有?没有呢!我们的年纪还轻,知识还少得很呢!我们名为共产党员,但是对于党的知识就不多。工人工作是怎样一回事,农民搞土地革命、搞农业生产是怎样一回事,现在八路军、新四军打仗又是怎样一回事,许多人都不十分了解。不但革命的知识,就是社会的知识也很少。我们同志有住在上海的,是不是知道上海呢?大家知道上海有交易所,但是证券交易所也好,纱布交易所也好,究竟是个什么情形,知道的人就少了。我听说茅盾写《子夜》,就跑了好久的交易所。但是许多同志不但不知道什么是交易所,就连在上海吃的大米是哪里来的,拉的大便是哪里去的,住了七、八年都不知道。所以我们的知识实在是很少的。同志们现在都很年轻,知识少,不能成“家”,这不奇怪,不可怕,可怕的就是现在不学习,不深入群众,自以为差不多,到了四、五十岁以后,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充分的知识,没有真正成熟的内容丰富的作品。这种自大的人,就因为不知道这个危险,所以自己不求进步,也不求旁人的帮助。他们最主张批评,最喜欢批评旁人,偏生最不喜欢旁人批评自己。表面上说几句“欢迎批评”的话有没有呢?是有的。每逢演戏,演前都有人出来说:“我们这个剧排演时间仓促,技术上比较差,希望同志们批评。”但是这类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说有的是假的。你要真的批评起来,那就成了仇人。他们心里是只许人家说好的。这样,使人家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正同志式的“是则是,非则非”的态度,既然没法拿出来,不如敬而远之了。我们现在就要提倡这种同志的态度,就要提倡自我批评。有些同志想,实行自我批评,这不要丧失自己的身分吗?恰恰相反,最不能实行自我批评的人,最自大的人,就最容易丧失自己的身分,自己的架子搭得越高,跌下来就越痛。斯大林说:“使布尔什维克有声有色的,不是骄傲而是谦逊。”我们共产党是一个照实际办事的党,是一个说老实话的党。我们做文艺工作的同志也应该照实际办事,能够说老实话,听老实话。这对于同志们自己,对于党,对于整个新文艺运动,都是有好处的,都是必要的。
我今天就讲这两点,因为是专讲缺点,又是实行同志态度,讲的话也许不很好听。但是我的意思是为同志们好,还是为同志们坏?这是大家一定能够弄清楚的。我讲的缺点也只是一部分同志的缺点,就是这部分同志,也有很多优点。头一条就是他们拥护光明,反对黑暗;拥护工农兵,反对侵略者,这是任何不革命或反革命的人所不能比拟的。他们的缺点也只是革命中的缺点,从旧社会带来的暂时的缺点,在革命队伍中一定能够很快克服的。我们的同志都是很聪明的人,这一回经过了整风,现在又到群众中去做实际工作,进步一定很快。如果我今天的话能够对同志们的进步有所帮助,那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了。
*这是陈云同志1943年3月29日在党的文艺工作者会议上的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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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中国的革命的文学家艺术家,有出息的文学家艺术家,必须到群众中去,必须长期地无条件地全心全意地到工农兵群众中去,到火热的斗争中去,到唯一的最广大最丰富的源泉中去,观察、体验、研究、分析一切人,一切阶级,一切群众,一切生动的生活形式和斗争形式,一切文学和艺术的原始材料,然后才有可能进入创作过程。 ——摘自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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