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4月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话说“人和”
缪群
倡导开展“全民文明礼貌月”活动,是符合民心众望的。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是战略大业,谁能无动于心?感兴之余,谈一谈“人和”,也许对开展“五讲四美”活动是有益的。
孟子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可见“人和”的说法早就有了;古人很强调“人和”的重要。《三国演义》中“定三分隆中决策”那回里,写诸葛亮对刘备说:“将军欲成霸业,北让曹操占天时,南让孙权占地利,将军可占人和”。可见依恃“人和”也足以同占有“天时”、“地利”优势的对手相抗衡。《三国演义》有不少文字写了刘备的“人和”,比如他善于团结将领,上下一心,所以他的队伍虽被优势的对手打散过多次,但总是散而复聚,直至转败为胜。在“携民渡江”那回里,他的深得民心,更被描绘得淋漓尽致。成千上万的老百姓,为了追随刘使君,情愿抛家离乡,扶老携幼随着刘备大撤退。而刘备也确实把这当成他的政治资本,宁可在军事上被击溃,也不肯抛撇这些跟随他的百姓。综观古人讲的“人和”,本义是“得人心”,广义上也可以说是要使整个社会的“人心和顺”,都是用作“兴业”和“治国”的。
我们今天讲的“人和”,与“法制”是相并行的,对违法乱纪的人,自然只能绳之以法律和纪律,而不是去讲“人和”。但我们讲“人和”的范围要比古人讲的宽广和深厚得多。比如,对我们革命队伍来说,是团结一致为实现崇高理想而奋斗;对举国上下来说,是同心同德为国富民强而建设;对人民群众之间来说,是相互关怀,相互帮助,达到友好、融洽相处。我们讲人和是有理想、有原则的,只有这样,才能有良好的生产、工作、学习和生活的秩序,使每个人都能为祖国、为人民贡献力量。
互谅互让和互敬互爱在人和中起着重要作用。汽车司机注意了“安全礼让”,就可免除和减少行车事故。注意谦让的人,绝不会与人作无谓无止的争斗。“忍一步海阔天空,让三分风清云淡”。这是人人皆知的格言。注意互敬互爱的人,碰到困难总是能够得到多方面的积极赞助,使矛盾易于解决。如果不讲人和,不仅破坏别人的生活,也将损害自己的利益。一个人失去人和,必将到处碰壁,苦恼随时出现,生活乐趣亦将消逝。若不改正,则自陷逆境;继续放纵,大则身败名裂,小则无地自容。一个家庭失去人和,则会产生争吵和不幸。一个民族、国家,如果失去人和,则易遭外国欺凌,乃至危及生存。
林彪、江青一伙视人和为异端,到处乱斗,制造动乱,祸国殃民,这是有目共睹的,其伤痕至今尚未完全愈合。人和是立身之珍宝,家庭幸福之源泉,国家民族兴旺发达之法宝。不谦不让,不敬不爱,无以为功。愿人和之春风,进一步吹遍祖国大地,到处都充满着理想、希望、互助、团结、友谊、文明礼让、和睦共进的新风。


第8版()
专栏:

怀念张伯驹先生
王莲芬
著名诗词家、书画家、收藏家张伯驹先生逝世了。
保护和发展祖国的传统文化是张先生一生的宿愿。他曾不惜倾家荡产买下即将流出国外的“平复帖”、“游春图”等希世瓌宝,这是今日所保存的中国最早的字画。解放后,他把所珍藏的陆机、李白、杜牧、范仲淹、黄庭坚、赵孟頫等晋代、唐宋名人墨宝真迹献给了国家,而每件都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张先生把这些捐献给新中国政府,足征老人爱祖国、忠于党的赤诚之心。
解放初始,张先生即曾创办古琴会、京剧基本艺术研究社、中国书法研究社、诗词研究社,目的是使即将失传湮没的祖国文化艺术传统得到继承和发展。直至晚年,对于保护和发展祖国的传统文化,仍然毫不松懈,临终之前对于中国韵文学会的筹备事宜,仍然念念不忘。
早在1957年,张先生就曾和章士钊、叶恭绰两位先生致书周恩来总理,对古典诗歌的创作和研究,提出了看法,希望成立这方面的研究组织,得到了周总理的关注和肯定。正当诗词研究社将告成立之时,“反右”运动开始,遂告中止。事隔二十余年,当年倡导者章、叶二老先后谢世,张先生有感于“四人帮”被粉碎以后,古典诗歌创作及研究,虽然有了复苏和发展,但比起其他门类仍为落后,决心再次约集同志筹组韵文学会,张先生亲自草拟倡议书,即时得到知名学者、教授们的赞助。
正是由于中国韵文学会筹备工作的机缘,使我得以和这位老人接触。原来他是位清瘦的八旬老人,侃侃而谈,毫无倦容。他讲述了诗歌的发展和诗歌对于中国人民道德、情操的影响作用。谈到十年动乱中文化事业遭受到摧残时,老先生十分激动,他说:“祖国的文学传统不能在我们这一代断流。”我理解老先生这番话里所包涵的感慨和辛酸。在十年动乱中,张老已七十高龄,被分配到吉林山乡“插队落户”。他出于对“四人帮”祸国殃民罪行的极度愤慨,竟不顾个人安危写了痛斥江青、林彪的两首诗,又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他在反右运动和十年动乱中,两次被冲击,受迫害,所经历的波折和苦难是可想而知的。但即使这样,也没有使老人灰心,他仍能以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从事恢复祖国的文化事业工作,不能不使我钦佩和感动。
在多次和老先生的交往接谈中,深感老先生对文学艺术有很深的修养,尤其是对传统文化具有精湛的见解和卓识。而他对祖国、对共产党忠心不渝的表现,也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老先生积极拥护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方针政策,对祖国的前程和四化建设的远景,非常乐观,充满了坚定的必胜信心。对党的教导,忠心耿耿,对人民的事业,勇于肩挑,爱国、爱党的热情溢于言表。特别是对台湾归回祖国,完成统一大业问题,始终尽心尽力,念念不忘。他经常说,我虽已年逾八旬,但我多么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争取为加速海峡两岸同胞的团聚多尽些力量和做出我的一点贡献。
记得去年元宵节时,在民革和中山书画社举办的一次集会上,老先生对没有台湾代表深感惋惜,即席填词,表示对台湾回归祖国的渴望。老先生切盼有那么一天能和台湾的学者、同行们,共聚一堂,切磋学问,共同为发扬祖国的文化传统而努力奋斗。恰好当时的盛会上,邀请的有刚从美国回大陆探亲、访问的黄花岗烈士方声洞的胞妹、著名画家方君璧女士,他们同席吟诗作画,同时又由我书写了老先生的这首词,当场赠送给了方君璧女士,带去国外。对此,老先生非常欣慰。词是这样写的:
玉镜高悬照大千,今宵始见一年圆,银花火树夜喧阗;隔海河山同皎洁,阋墙兄弟早团圞,升平歌舞咏群仙。
—调寄浣溪沙
张先生希望台湾早日回归祖国的愿望一定会实现。我们也要为实现这个愿望而努力工作,这是对张伯驹先生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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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晚霞中的身影
西北第二合成药厂 丛鸣
我经常遇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穿一件铁路员工制服,有时蹲在铁道边上拔草,有时把被人踩出路基的石子一个个捡回来,有时拿棉纱擦道岔上的铁锈。碰到火车通过时,他就停下手里的活,退到边上,挥动右手,微笑着点点头……
开始,我并不在意。但时间长了,就不免产生一些疑问:他是干什么的?养路工?扳道员?好象都不是。最近,这个小车站来了不少青年人,连年纪远比他小的老站长也由女儿顶替了,他怎么还不退休?但我生性不善交际,也就没去问他。直到有一次—
那是一天晚饭后,我照例到铁路边去散步。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芳香。山峦象刚刚洗过,清明澄亮。晚霞把天空染成一派绯红,给站房、信号灯柱和月台都涂上一层厚厚的桔红油彩。路轨象一根根火蛇,闪着耀眼的光,向夕阳游去。这时,我又看见他了,沐浴着霞光,半跪在东闸口的道岔旁,拿一团棉纱擦着,擦着。擦得那么认真、仔细,一滴雨珠,半圈水痕也不放过。
我从他身边走过,他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呵,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纵横的皱纹,象刀刻的一样。他抬起头来,冲我和善地一笑,两只变得又细又小的眼睛熠熠放光。
我停下脚,搭讪了一句:
“您擦道岔呢。”
“刚下过雨。要不,就长锈了。”说完,他又埋下头去,专注地擦起来。被他擦过的路轨,银光闪闪。
“您多大年纪了?”
“七十八。”老人回答着,顺手拔起石子缝里一棵刚刚露出嫩芽的小草。
“那您还没退休?”
“退了,早退了。”
“那……”我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问退休了为什么还来干活吗?我为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这时,老人一手拄着路轨,一手拄着膝盖,弓腰站起身来,朝东望了望,拉着我的衣袖说:
“往这边站,来车了。”
我翘首东望,除了苍茫的暮色,什么也没有看见;但很快,我听见了路轨在咋咋地响。接着,远远的天边飘起一缕白烟,一列货车披着霞光轰隆隆开过来了。当机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的时候,老人又举起了握着棉纱的手,不断地挥动着,不断地点头微笑。那深情的目光,仿佛在为踏上征途的儿子送行。他是多么爱他的铁轨,爱他的列车啊!
一直看到列车在地平线上消失,老人才放下手臂,迈着蹒跚的脚步向西闸口走去。晚霞的色调越来越深,越来越浓,给他高大的身躯镶上了一圈金边,直到它完全溶化在那一束红光里。
遥望着那晚霞中的身影,陡然,我心头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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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庭院添新绿〔木刻〕
赵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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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花脸春秋
峻骧
二、郝侯崛起联辔称雄
何桂山早年善于运用眼神,需要时能使双睛突起,电光灼人。晚年眼力不济,他就用一双核桃壳在中间凿孔,扣在眼上,然后用彩笔勾画,台下看来仍是努目突睛,威猛不减当年。这天他却深受核壳之害。只觉得火龙缠身,焦灼难禁。原来第一舞台开业时虽各方行贿礼拜,却仍有南城一伙土霸未曾拜到,他们趁机在后台纵火,眼看老艺人就要葬身火窟,多亏他儿子何佩章抢上台来,从浓烟烈火中将他背出。不想从此惊吓成病,贫病交加,不几个月就含恨谢世。以何在净行的地位,本应受到尊重和善待,然而旧时代的戏班是捧红不养老的,不管你对事业有多大贡献,一旦不能登台就没有饭吃。艺人晚年演戏备受班主和管事人的压抑。何桂山的拿手戏就总被放在开场上座不多的时候,唱给冷板凳听,因此他心情抑郁。这天本来他分外认真,却又意外遇灾,致使他那精美绝伦的二十四式门神舞也成为失传绝艺。转过年来,他的掌门弟子金秀山也贫病而死。裘桂仙是他最小的徒弟,正当盛年,可是由于“倒仓”,嗓子变坏,不得不改行操琴,后来嗓子恢复,重登舞台,但总由于嗜好累深、嗓音不稳,常常贫困得冬日无衣,只能拥絮挨饥。加之此时四大名旦渐次成名,观众竞相寄情娱目于此。铜锤花脸一时沉沦无闻。倒是架子花脸出了两个擎天柱地的传人,这就是黄润甫的徒弟侯喜瑞和自学成名的郝寿臣。
黄润甫行三,故内行称为“黄三”。他与何桂山齐名,专工架子花脸。侯喜瑞是喜连成科班第一届毕业生,出科后又拜黄为师,成为黄最后一个弟子。黄派讲究工架身段,最突出的是演《战宛城》“马踏青苗”的曹操,貂翅蟒衿,饰带盔髯,处处带戏。侯喜瑞得其真传而又勇于发展,把这段马上之舞雕琢得剔透玲珑,妩媚多姿,他那马踏泥坑中的三个“卧鱼”实为空前绝后之作。侯嗓音不好,所以不学“铜锤”。但他富有“炸音”、“沙音”和“立音”,口劲严谨,字韵准确。由于他是黄衰年之徒,唱声受乃师影响,虽不落调,总难畅悦自裕。
郝寿臣虽未正式拜黄为师,然而早年他长期与黄同台演戏,又诚心善学,因此亦深得黄派真髓。他生于1887年,父亲是木匠。小时跟一位瞽目先生学“铜锤花脸”。十五岁时出演于天津会芳园,为汪桂芬配演《取帅印》的娃娃生秦怀玉。后倒仓,不得不为人充杂役,曾在东交民巷的外国兵营执炊。嗓音稍恢复,他搭班去外埠演出,先在东北各地,其间甚至去过朝鲜。他边演边学,做戏极认真,即使龙套配角,也一丝不苟,深得一些名家如王瑶卿等人赏识。后来渐渐名声大起,与侯喜瑞同时被誉为活曹操,以架子花脸铜锤而自成一派,桃李满天下,净行名家袁世海、周和桐等人都是他的弟子。


第8版()
专栏:

春雨潇潇
上海师范学院 徐琏
啊,春雨
如碎银般闪亮的春雨
如珍珠般宝贵的春雨
正轻盈、欢快地
扑进大地母亲温热的怀里
勤劳而纯朴的农人
抓一把金灿灿的种子
只扬一扬手臂
那绿色的生命便降落于
肥沃、褐色的土地
那金色的希望便升腾于
善良、宽舒的心底
当村头的小河
还在作一年一度的冬眠
当迎春的爆竹喜洋洋地
在空中蹦跳着喘气
他就扳着农人特有的
粗大的手指
计算着播种的时日
厚厚的嘴唇轻轻嚅动着
眉宇间流露出甜甜的焦急
小草已萌动了玉色的胚芽
杨柳刚透出了黄色的笑意
啊,春雨潇潇
散布着绿色的生命,金色的希
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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