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2月2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沉重的纪念
延泽民
1944年10月,纳粹法西斯在最后灭亡的前夕,对南斯拉夫人民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单是在塞尔维亚共和国,当时只有2万多人口的克拉古耶瓦茨镇,在10月21日这一天,就集体屠杀了7,000人,其中有300名是正在上课的儿童。
那是一场多么野蛮,多么凶残恐怖的大屠杀啊!然而在那次大屠杀中,英雄的南斯拉夫人民,面对着敌人的枪口、屠刀,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丝毫的怯弱和畏惧,他们大无畏地出发了。
法西斯要向300名儿童开枪了,命令站在儿童们面前的一名教师走开,饶他一条活命。但是,这位教师象一棵巍然挺立的大树,站在孩子们前面一动未动,并且愤怒地大声喊道:“我是孩子们的老师。我不能离开我的孩子!开枪吧,法西斯,这是我给孩子们的最后一课!”
罪恶的枪声响了,这位教师和孩子们一起倒在血泊中。
当天,铁托领导的游击队打来了,法西斯被彻底、干净、全部消灭,贝尔格莱德也在同一天得到解放。
南斯拉夫联邦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从那以后,当地群众在每年的这一天,都要自动地来到这里举行纪念活动,叫做“沉痛的教训”纪念日,也叫做
“革命历史阶级教育大课”。
我是在参加一年一度的贝尔格莱德国际作家会晤期间,由塞尔维亚共和国作家协会的安排前去参观这一纪念活动的。
克拉古耶瓦茨离贝尔格莱德不太远。那天正是一个秋高气爽,天气晴朗的日子。抬头望,在碧蓝清澈的天幕上只有几朵洁白的云花在缓缓飘游;往前看,大地一片葱绿,在一个象大海波涛一样起伏的丘陵地带,聚集着五六万人,秩序井然,庄严肃穆。山坡下,高高地矗立着一个“V”字型纪念碑,那是300名儿童被杀害的地方,“V”字表示那些儿童是五年级学生。纪念活动就在这里举行。整个活动采用文艺形式,有大合唱、小合唱,而更多的是配乐诗歌朗诵。朗诵者多数是儿童,铜铃般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有对法西斯的控诉,有对死难同胞的哀思,也有对今天的赞美和对明天的向往。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响彻山野大地。特别是几十名儿童的集体朗诵,如泣如诉,感人至深。法西斯的枪声和歇斯底里的喊声,天真的孩子们倒在血泊中低沉的呻吟和对母亲的呼唤声交集在一起,令人撕心裂胆,珠泪滚滚。
朗诵会结束了,人们文静地缓缓离去。我特别环视了一下这几万人站立过的地方,那深绿色的草坪和碧坡上,干干净净,连一片废纸也没有人丢下。那些生长在草丛中的红、黄、紫、白色的小花朵,照样迎着艳阳开放着,仿佛这几万人的脚板谁也没有挨碰过它一下。这是多么热爱花朵,多么讲究文明的人民啊!
在往回走的路上,有一些领着孩子的母亲,在盛开着鲜花的墓碑旁边坐下来,一边让孩子们吃点心,一边给孩子们讲述着什么。我想这大概也可以叫做“忆苦思甜”吧。这使我想起头一天在一个村庄里看见过的英雄纪念碑,它同这里的纪念碑一样,矗立在长满鲜花的土包顶端,上面刻着烈士的名字。这些墓碑或纪念碑虽然都不大,最大的也没有超过一米,但它都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使人肃然起敬。
我那天从克拉古耶瓦茨返回贝尔格莱德时,已经是深夜了。公路两旁,灯火通明,看去象是白天。那远山的高楼村舍和小别墅的灯光,有如天河繁星,把大地照耀得一片光明。我沉浸在那五六万人参加的“沉痛的教训”朗诵会的场景中,鲜花、儿童、母亲、英雄纪念碑,象映不完的电影,在我的脑海里反复闪现,那此起彼伏的声音,象怒涛一般在我的心胸中激荡。是啊,外国侵略者给南斯拉夫各民族造成的深重苦难,为了民族的解放而英勇献身的先烈,以及整个国家民族付出的沉重代价,人民都将牢牢地记在心里,并化作了阶级的民族的情感。今天这种情感已经成为南斯拉夫各族人民共同的精神财富,成为教育人民、鼓舞人民的伟大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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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水与火
李百臻
中纪委1月8日通报的陈寿阳一案,引起极大的反响。作为一个党员干部在国外以“失窃”为名,向外商索取贿赂,屈从外商,出卖国家利益,继而谎报费用,贪污公款,中饱私囊,情节实属恶劣和严重。恰好是一年之前的1月7日,《人民日报》发表评论员文章《同志,小心落水》,要人们警惕流行于社会上的一股“腐蚀人们的祸水”。陈去年1月出国,作案当在“祸水”之钟敲响之后,这是“言之不预”吗?由此再上溯一年,1980年2月1日,《人民日报》评论员文章也说过:对各种不正之风,“大会小会讲,内部文件讲,在报刊上有选择地公开揭露……借以敲起警钟,引起全党的警惕。”从此报上经常都见“纠正”、“取缔”、“制止”、“扫除”、“刹住”、“杜绝”等词,这是“言之不预”吗?以陈寿阳的阅历和水平,决非“不识时务”之辈,其触觉、嗅觉更不至于迟钝到此等地步,那么他为什么迎风而上,以身试法,最后触犯刑律呢?这是很值得探究的。
民谚有云:淹死鬼都是好水性。这话有一定道理。虽然是“祸水”,有些党员干部却尝到了“水暖”的惬意,颇不甘心“浅尝辄止”。这甜头看来确也象水那样“可爱”:素湍渌潭,回光倒影,味甘以洌,清且涟漪。于是一些不知“深浅”者,以弄潮儿自命,以“浪里白条”自诩,甘心落水,竟自畅游,管你三令五申,就是不肯上岸。通报、内参,戏之为“说书唱戏劝人方”;报章披露,谑之为“杀鸡见血吓唬猴”。到头来正应了鲁迅先生的话:“火能烧死人,水也能淹死人,但水的模样柔和,好象容易亲近,因而也容易上当;”因“柔和”而利令智昏,缘“亲近”而流连忘返,终于在“祸水”里失去了“生命”。
陈寿阳之流“落水”“淹死”,和一些地方的“温吞水”也有关。“温吞水”者,就是一些党组织的软弱涣散状况。他们“对这些违法乱纪行为,有的视而不见,听之任之;有的大事化小,敷衍了事;有的说情开脱,包庇纵容”。(中纪委:《必须严肃处理党员干部中的违法乱纪案件》)形成“温吞水”的背景很复杂。有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扯扯耳朵腮动弹”,连锁掣肘而不便动手;有的是靠山强硬,即使“不慎落水”,自有“诺亚方舟”,使整饬法纪者无可奈何;还有的是属于生怕湿了鞋子,希望“猫鼠同眠”者。“温吞”来,“温吞”去,这违法乱纪行为就蔓延开来了。陈寿阳之流好象在现实生活的蓍龟上占到了淹不死的卜词,以致有恃无恐、胆大包天,终于陷入“灭顶”之灾。
《左传》载郑子产论为政宽猛时说:“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实际上,对陈寿阳这样的人用火,比用水要来得有效,也更有益。象江苏省委那样对他处之以“火”:开除党籍,撤销行政职务,交司法机关依法惩办!手软、袒护,不仅害国害党,对他们本人也是有害的,因为“狎而玩之”的结果,是“多死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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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读《九叶集》
蒋天佐
《九叶集》是九位诗人的合集,其中主要选辑了他们四十年代后期在“蒋管区”艰辛的环境下发表过的部分诗作。承他们未忘旧谊,远道赠书,感而作此。他那里:五子登科,排不完的“劫搜”闹剧,如醉如狂;我这里:啼饥号寒,诉不尽的天灾人祸,水旱蝗汤。他那里:拜干爹,借外债,再摆战场;我这里:反饥饿,争民主,兵来将挡。任凭那铁鸟喧空,战车动地,日月无光;扑不灭战歌嘹亮,流泉呜咽,蛙鼓莺簧!算几度寒来暑往;叹多少英雄业绩,永世辉煌!春回大地花如海,描春妙手费周章。寻幽探胜,难坏了前度老刘郎!最最难忘:力量来自人民,理想的光源是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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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老一辈革命家的传统故事选》出版
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老一辈革命家的传统故事选》收入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彭德怀、贺龙、陈毅、刘志丹、彭湃、方志敏、韦拔群、杨靖宇等12位老一辈革命家的传统故事一百三十多篇。这些传统故事从不同侧面反映了老一辈革命家在民主革命时期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生活、斗争,以及他们的高尚品德和情操。故事短小精悍,朴实生动,真切感人,具有民间传说的鲜明特色。(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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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拾柴集

架桥精神
谢逸
最近下乡,踏过了一些小桥。半弯清溪,数株垂柳,站在桥上凭栏看望,那山抹微云,那花含露雨,“溪鸟低飞画桥外,路人相值绿荫中。”我望着这如画的溪山,想到那露宿风餐的架桥人,如果没有他们,又哪来的这绚丽景色?
架桥人的丰功伟绩,不仅只是点缀江山,使人得到美的感受,更重要的还是给人以幸福和方便。虽然路断谷深,但一桥飞架,人们就可以来往自如和互相会见了。
过去,修桥铺路,被认为是做好事,功德无量的;因此,人们一看到募捐簿摆在面前,即使自己家里明天揭不开锅,但还是义不容辞地捐出几文以至几十文钱。现在,勇于架桥的人更多了。报载:河南兰考县农民杨洪宇,看到本村长期没有桥,每逢夏季,行人车辆都得趟水过河,很不方便。他有心架桥,怎奈无钱。丰收以后,他便拿出三百元,买了几千块砖和一些水泥石沙,在大队的支持和群众的帮助下,前后四天,便架起了一座宽五米、跨度十米左右的砖桥。
我们的祖国河汊纵横,到处都需要桥;整个社会主义社会既然是从资本主义通往共产主义的必经之路,因此,它本身就是一座最伟大的桥。我们正在一寸一寸地将钢筋水泥,铺向那幸福的彼岸。虽说前途光芒万丈,但道路却很遥远漫长,更需要鼓足干劲,团结一致运砖递瓦,百折不挠地努力架桥。
佛书里说,有个僧人问智贤禅师:如何是道?禅师答曰:险路修桥!这虽是佛教教义,但不妨借用一下,也可以这么说:险路修桥,就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一种表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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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盛况的变迁
黄裳
前些天走过淮海中路旧书店,看见门前摆着一只小桌子,他们正在廉价推销过时的“热门书”——《尼罗河上的惨案》。书是全新的,照定价打了大约一个二折,还贴着大字的广告,但好象也没有谁去买。我看了这情形又记起没有好久以前人们争购此书的“盛况”,着实有些感慨,同时也不免暗暗高兴。我想,人民群众的鉴别力真是不可低估的。评论家、漫画家……发表了那许多议论,对目前出版界的某些不正常现象提出批评,收效依旧甚微。可是一旦读者站出来表了态,问题可就真的要解决了。新华书店发行部门是讲究经济规律的,又非常注意出版、销售周期。没有人买的东西,他们大约是不肯大量订货的。在这里,我们看到,有时候群众的意见比评论家的话要有效得多。
就在前两天,朋友通知,《陈垣史学论著选》出版了,要我赶紧到南京东路新华书店去买。第二天一早就跑了去,结果还是没有买到。打听下来,知道这书总共只进了五本,一下子就“抢”光了。这是不免有些令人失望的。不过同时又发现书店里新辟了一个文史哲书刊的门市部,万头攒动,盛况空前。挤在柜台前买书的全都是青年人,象我这样上了几岁年纪的挨挤不上,只能站在后面张望。许多人在“抢购”些什么书呢?原来是商务印书馆最近重印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什么黑格尔的《哲学史讲演录》,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卢梭的《爱弥儿》……他们一大叠一大叠地买,那如饥似渴的情形,使我吃惊。这都是些怎样的青年呢?没有也不好去打听,可能是大学里的学生,研究机关的工作者……但也完全不敢断定,事实绝不如此单纯。
对我说来,这都是“新闻”、“新鲜事物”,至少它可以说明,在这一角落,读书这一角落,社会风气、青年动向,都开始起了值得重视、那怕还是微小的变化。扎实的寻求知识的热情已经逐渐代替了追求刺激的畸形的好奇心。……我不想据此就作出怎样的估计,但我相信,这确是一种好的动向,使我得到了非常的愉快与鼓舞。
“文史哲书刊门市部”的同志还告诉我,他们保证我能得到一本陈垣的书。他们接手经管这方面的业务以后,象这类书就不会只订购5本、10本了。这也是值得高兴的。他说,过去有些同志认为,这种书是只有老头子才会买的。我想,上海有1,000万人口,其中到底有多少“老头子”,“老头子”当中想读陈垣的书的人是否只有5个或10个;不是“老头子”的是否一律不想看,这许多似乎也都是有趣的,值得调查研究一番的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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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赤崁抒情
〔台湾籍〕彭克巽赤崁——连着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祖父牵着我的小手,曾有几次登上你的古城楼,遥向那白茫茫的大海致意。“红毛鬼曾在这里投降,国姓爷郑成功来到赤崁城楼上……”祖父深沉的话语,将一个高大形象在我心中树起。我将城楼前宽敞的石道端详仔细,象是要寻觅郑成功走过的足迹。我向四周围绿树成荫的市街眺望,象是在寻思老榕树和凤凰木的秘密。啊,幽静的台南,你一直是我的爱。因为你有一座赤崁楼,英雄郑成功曾跨过海峡来到那里,你使我懂得我有一个伟大的祖国,——就在那苦难的童年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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