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2月1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回马枪”和主动出击
李元溥
读白丁同志《“关系户”的回马枪》一文,颇有启发,想补充几句。文章呼吁,对那些惯于杀“回马枪”的关系户,要有一个明确的政策。这一条自然十分重要,舍此便失去了前提条件。但只是有了明确的政策还不行,因为政策需要有人去坚持贯彻。这就需要许多人起来,不等“回马枪”杀过来,就进行主动出击。天津市一些单位的实践证明,这一条是相当积极有效的。大城市副食零售商店的关系户众多是尽人皆知的。过去,每逢年节,商店总要拿出些紧缺商品卖给关系户,表示酬谢。今年春节,中共天津市委和政府下决心刹商品供应中的后门风,并且作为实现今年党风决定性好转的第一件大事来抓。开始,一些副食商店的经理对此顾虑重重,怕关系户杀来“回马枪”,买卖难做,便四处躲藏,对来找的关系户,避而不见。后来,他们感到“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而且,应该相信自己想改,别人也想改。于是改躲为主动登门拜访,拿着商店职工杜绝后门风的决心书和约法几章,请关系户看,讲解上级的要求和商品供应政策、办法,求得谅解。出乎经理们的意料,关系户们不仅不反感,反而表示同情,提出要一如既往地支持商店的工作。
当然,这种对不正之风主动出击的办法也并不是轻易可行的。需要有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地方党政领导要有大的决心,有得力的措施。如果不是天津市委和市政府下了死命令,对走后门者要视情节轻重给予批评教育、纪律处分直至追究刑事责任,副食商店的主动出击,很可能会落得个四面楚歌、身陷重围的后果。
要主动出击,还要求出击者有一个好的精神状态。这就是首先要下决心整顿和端正自己的思想作风,保证做到本部门、本行业、本单位的职工团结一致,上下一心,都来坚决杜绝走后门。第二,还要相信他人,相信关系户,相信干部、群众的绝大多数也有同样的积极性,因为,对多数人来说,从后门风中得到的“实惠”少,而吃的苦头却是多的,所以,从根本上说,关系户也是愿意刹这股歪风的。只要诚心诚意地去做工作,总是会感动“上帝”的。剩下极少数不肯改悔的人,即使杀来回马枪,也就好对付得多了。
对不正之风变躲藏为主动出击,它还说明我们的干部、群众,在党中央关于今年要实现党风、社会风气决定性好转的号召鼓舞下,同不正之风作斗争的胜利信念正在树立起来。胜利的信念是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它可以增强革命队伍的团结,鼓舞人们积极向上。现实生活说明,不正之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思想上对歪风邪气的力量估计过高,对党和人民中存在的正气估计不足,因而信念动摇,精神不振。这种精神状态是必须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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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明亮的山村
许明晶
旧历年底,我回到了阔别十多年的故乡——井冈山下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坐了一整天的长途汽车,到家时天已断黑了。父亲端上了一盏小煤油灯,放在方桌上,那昏黄如豆的光线,叫我这个长期在城里日光灯下生活惯了的人,简直什么也看不清。我好生纳闷地问父亲:“咦?电灯怎么还没有接上啊?”
“接!接!电站说明天就把线接过来,亮灯过年哟!”父亲乐呵呵地说道。
唉,真没想到,公社成立那年,我们大队就自筹资金建了一座小型水力发电站,附近几个大队也都沾光点上了电灯,后来扩建成公社电站。三年困难时期,河里没有断流,电站照样发电,日子虽是艰苦些,可乡亲们心里很亮堂。谁知不久“四人帮”一闹,河里虽有水流,电站却发不了电。停电了好多年,我上次回家时就已经没有电灯了。打倒“四人帮”以后,电站又重新发电了,河对面的几个村子又用上了电灯,只有我们这个村子至今还是黑灯瞎火的,不知为了什么?在我的穷追直问下,父亲才慢慢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电站按全村户数平均收电费,一户人家每月得交二、三块钱,大家对这种收费办法本来就很有意见,加上我们村人多心不齐,生产差,日子穷,好多人家都交不起电费,电站收不到钱,就索性把进我们村的电线给剪掉了。那些年,我们村的日子真是水煮石头——难熬哇……
“那现在能装了吗?”
“现在?那还用说——”父亲高兴地从壁柜里摸出一包“大前门”递给我,他自己却拿起竹烟筒,吧嗒吧嗒地吸了几口,接着说:“这两年落实了政策,日子好过多了,大家手头上都有几个活钱用,日子一富,人心变宽,多出几个电费也不那么斤斤计较了。”
第二天,正值大年三十。满村里,宰猪剁肉的,杀鸡鸭鹅的,炸油果子的,在河里洗菜的,在塘里罾鱼的,男女老幼忙得不亦乐乎,一片人畜兴旺的景象。看到大人们个个脸有喜色,小孩们人人身有新衣,象个过年的样子,我心里也热呼呼的。
在村头上,碰到了住在河对面村子里的,已经当上大队书记的堂弟,正带着两个电工在接电线、装电表。他看见我,老远的就叫开了:“你回来得正好!你老父亲三番两次的要我写信给你,前些年实在不好叫你回来,现在嘛,嘿嘿,算你有口福,够你吃喝的了……”
“是呀,书记有令,我还能不回来看看!”
“你看到了吧,这两年变化有多大呀!”
“真是眼见为实呀,哈哈……”
“一句话:政策好,人努力,天帮忙……”堂弟一高兴,象给社员们作报告那样,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他告诉我,过去“左”得很,只抓粮食单打一,多种经营不准搞,家庭副业挨批判,有钱不让赚,搞得大家象鹅卵石子垫台脚,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幸亏有了三中全会的方针,真是救了我们农民的命呀!我们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大抓了多种经营和家庭副业,去年一年就打了个翻身仗,你们村也基本上摘掉了“超支”帽,家家户户都进了现金,少的百八十,多的好几百。只要政策不变,照这样干上几年,这日子可就真是顺梢吃甘蔗——一节更比一节甜了。这不,你们村用电灯这个老大难问题也解决了,今年可以亮亮堂堂地过个好年了!
……
入夜,整个村子里的电灯同时刷亮起来,宛如天女突然撒下了一大把夜明珠。我和全家人坐在雪亮的电灯下,开始吃年夜饭了。桌上大盘大碗的,摆满了酒菜。父亲颤抖着手,给我斟了满满的一大碗甜米酒,说:“喝吧!你十多年没有回来过年了,你不晓得那些年家里是怎么过的,今天过的是这十多年来最好的一个年哟!……”
我看着这满桌的鱼肉酒菜,不吃不喝心也醉了。是呀,这是十多年来过的最好的一个年啊!
这时,侄儿女们到门口小院里放爆竹去了。一会儿,整个村子里都响起了爆竹声,噼里啪啦的,震响了夜空。我也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来到院子里和侄儿女们一起放爆竹玩。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的火药香气,年饭的酒肉美味,乡亲们的欢声笑语……
啊!多么美好,多么温馨,多么明亮的山村除夕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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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拾柴集

重名书刊何其多
高景泰
周日顺便到书店走走,从拥挤的书柜前细细望去,一本《鲁迅小说论稿》映入眼帘。我很高兴,那本书名所揭示的内容正是我想读的,便请售货员同志给拿一本看看。她顺手从柜下抽出一本扔给我,我拿在手中一看,不禁愣了:这虽也是一本《鲁迅小说论稿》,但并不是我要的摆在书架上的那本。同架上摆的那本比,开本小一些,页码薄一些,装帧设计也不同。我只得请她将架上那本书也拿来。两本《鲁迅小说论稿》在手,两个作者,两个出版社。翻阅一下里面文章的题目,立论角度各有侧重,猜想内容也定是各有千秋。我便买下这两本重名的书,高兴地离开了书店。
买书归来,颇有一点感想。两本名称完全相同的书,一本陈列在架,一本深藏柜下,想必是售货员看货单时误认为是一种,不然不会让另一本不上架的。因为不陈列,读者便不知,怎么售出呢?我很幸运,因为一个偶然的因素便同时买到了两本。这使我想起前几天订阅报刊时,也多次险些弄错。订一本《春风》,便有长春、沈阳的两种;订一本《少年文艺》,也有上海、南京的两种;至于《支部生活》,更巧了,则有十来种之多。若有些微的马虎,便会出错。书刊的名称,彼此相重,易混易错,给出版、发行、购买诸方面带来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在为期刊取名时决不应掉以轻心。
有个说法:儿子好生名难取。一本书,一册刊物,要取一个恰到好处的名字,既要贴切,又要别具一格,的确要费一番思索,甚至还要“集思广益”,这虽然比较麻烦费事,不象随手拈来那么轻松,但为着读者,还是很应当的。以为除现成的名字之外,再无好的了,恐怕是不肯下功夫的表现吧。鲁迅是很重视书刊的命名的。他为自己的著作取名为《呐喊》、《彷徨》、《朝花夕拾》、《热风》、《坟》、《两地书》……,编辑的刊物名为《莽原》等。这是些多么独具特色又蕴意深厚的名字啊!在科学文化日益发达、书刊出版日趋繁荣的今天,我们的作者、编者多么需要学习鲁迅的精神,认真负责,精益求精,为书刊起个好名字。这大概不算一种无聊的呼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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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东坡楼与寅初亭
力琛
最近去四川乐山参观大佛,发现在佛旁的凌云寺内,新辟庭园一座,庭园正中小楼一楹,横匾上赫然大书“东坡楼”三字,落款“黄山谷”。
这块匾不能不引起我的怀疑。苏东坡虽然热爱故乡山水,把“载酒时作凌云游”当作人生快事,但他并没有在这里建过“东坡楼”,更没有请黄庭坚题写过匾额。东坡楼是后人缅怀先贤而建的,今天加以整修,当然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但黄山谷题字又是从何而来呢?经查询,原来是从字帖上收集拼凑起来的。这样,就应该标明“集黄山谷字”,才是科学的态度,正象《参考消息》的报头是鲁迅的字而不能印上“鲁迅题”一样,如果落上“鲁迅”的款,那岂不是大笑话!
这样的事例并非绝无仅有。去年11月,为了祝贺马寅初百岁诞辰,重庆大学校园内建于四十年代的寅初亭被整修一新,亭内悬诗匾一方,上书七绝一首:“顽龙经岁困泥中,忙煞惊曹斗草童。报道先生今去矣,一亭冷对夕阳红。”下署“黄炎培题”四个字。当时修建寅初亭,是为了祝贺马老六十寿辰,是与国民党迫害马老的法西斯行为针锋相对的,知名进步人士为此事题诗题对联的很多,黄炎培的诗就是其中之一。我在亭内观赏之后,觉得诗匾上的笔迹和黄老的书法大相径庭,有点纳闷,经多方打听,原来那上面的字是另外的同志新近才写的。这就欠妥了,按常识应该写作“录黄炎培诗,×××书”才对,怎么能直书“黄炎培题”呢?
三中全会以后,各地都在大力修复文物古迹,丰富人们的文化生活,这也是形势大好的标志之一。但是,对待文物古迹一定要采取严肃的、科学的态度,千万不能象东坡楼、寅初亭的题词那样,鱼目混珠,以假乱真,并给后人带来不必要的考证麻烦。我想,这样的要求,不算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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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最后的沙丘
纪鹏
郑州市郊祭城白庄大队,原有327座沙丘,他们不辞辛劳,拉沙出售,造田栽种,现在只留下一座沙丘……
留下它吧,留下它,
这最后的一座沙丘。
当你们交罢公粮、乍尝新麦,
摘下如山的彩色苹果,
酿出成吨的果酒;
当你们挥手告别宅旁绿树,
和祖传几代的旧屋,
喜迁新建的居民楼;
当你们喂罢猪场满圈的肥猪,
为健壮的新品种奶牛挤奶,
姑娘们在田野亮起歌喉……
谁能忘记过去众多的沙丘?
看看它吧,看看它,
这是最后一座沙丘。
发黄的页页史书告诉我,
这里曾是周代古城,花树繁
茂,
唐代诗人曾为之陶醉,
如重返故乡,不愿远走……
太遥远了,太遥远了,
这近代史的日历上,
却真实、无情地写满了:
黄霾大风,飞蝗蔽日,林禾焦
死,大河决口……
风沙埋葬了名城与诗句,
只留下了三百二十七座沙丘!
记住它吧,记住它,
这是最后一座沙丘。
记得红旗照亮中原的日子,
漠漠沙原刚刚醒来,
你们半是惊奇,半是忧愁;
你们是大地的主人,又是风沙
的奴隶,
靠天吃饭、饱受欺凌,
有的亲人乞讨他乡尸骨无收;
每当你们吃统销粮,用救济款,
眼望这三百二十七座沙丘,
都深感有愧这双双茧手!
让它讲讲吧,让它讲讲,
这最后的一座沙丘。
当你们象抖落灰尘一样抖落思
想枷锁,
了解自己对土地的责任,
拉沙的号子,党的政策,春雨
般滋润心头;
这沙丘是昔与今、贫与富、奴
隶与主人的界碑,
这无数的沙粒都是金色的字,
写下你们崭新的战斗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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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烛影摇红
杜桴生同志长期从事新闻和政治工作,一九七○年十二月不幸逝世,不久前举行追悼仪式,填词一首,以示悼念。
朱挹清
锦里冬寒,云天共为忠魂悼。当年薄袖出巫峡,同辈知君早。几岁风华汉表,为人民,刃锋屡冒,归来巴岭,辗转延安,忘身力效。
长路周章,红旗初庆朝阳照。乍闻谤构比文渊*,艰险曾相料。九折羊肠坂道,竟沉冤,一生遽了!此时昭白,怆叹芝焚,人谁不老?
*文渊——马援字,南征归来,载薏苡一车,人谤其贪污“珍珠”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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