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2月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迈出稳健的步伐
张宝林
赵紫阳总理在五届人大五次会议上作了六五计划的报告。他从五个方面列举了执行这个计划头两年出现的令人振奋的变化。这个变化表明,我国国民经济的调整工作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深入的阶段。这使我又想到在十二大报告中,胡耀邦同志提出了实现“翻两番”的“两步走”设想:“前十年主要是打好基础,积蓄力量,创造条件,后十年要进入一个新的经济振兴时期。”今年3月初,李政道博士对胡耀邦同志说:中国十年来变化很大。耀邦同志回答:“这十年的变化不算很大,我看再过五年,变化会更大。”显然是出于职业习惯,李博士赞同地说:“用物理术语来说,这叫做势能变动能。”
“势能变动能”,颇发人遐思。
经济建设当然不是物理学实验,但“势不同而理同”。正如打铁先要举锤、射箭先要弯弓一样,取得经济建设的高速度,需要经历一个“积蓄力量,创造条件”的过程,急于求成,“欲速则不达”。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党重兴实事求是之风,党的十二大全面总结了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教训,提出“翻两番”,乃是水到渠成,决不是什么“高指标”或“新冒进”。
自然,“打基础”不是轻而易举的。正如不克服引力、弹力、磁力、拉力就不能获得势能一样,不克服“左”的习惯势力,不扭转违反经济规律的认识,不付出扎扎实实的辛勤劳动,“打基础”乃是一句空话。因此,实现“翻两番”,首先需要我们在劲头上“翻两番”,立足本职工作,在实干中一点一滴地积聚“势能”,把“紧迫感”、“使命感”当作一种推动的能量。
首钢的职工,就是怀着这种使命感,不断地挖潜、改造,整顿、改革、创新的。在不增加多少投资的情况下,年上缴利润可递增6%,仅今年1至9月提出重大改革项目的收益就达1,000多万元。可以想见,我国现有38万个工业企业,如果每个企业,乃至全国每个劳动者都这样激励自己:“彼人也,余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晚以思,去其不如首钢者,就其如首钢者,那将怎样加大“翻番”的势能呢!
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是一个长期的累进的事业。前一段为后一段开辟道路,后一段又为更后的一段打下基础。只要我们不断地开发蕴藏在群众中的“势能”的资源,我们必将迈出稳健的第一步,第二步,乃至未来的第三步,第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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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心香一瓣

悼念李健吾同志
戈宝权
万万想不到,李健吾同志,会这样突然离开我们(11月24日下午)而去!
我和健吾同志是多年的老朋友,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文学研究所和外国文学研究所先后工作时,我们是多年的老同事,在机关宿舍里我们又是多年的老邻居。
记得11月初我从福州、厦门经杭州和上海回来,健吾同志也在11月13日从西安和成都回到北京,我当天就去看了他。23日上午,外国文学研究所召开所务会议扩大会议,传达不久前中国社会科学院院务会议的文件和精神。我们几个老人,罗念生、李健吾、卞之琳都一齐到所里去。健吾同志虽然已经七十六岁高龄,近日又患了感冒,走路时显得有些老态龙钟,但谁能料想到,他在第二天下午竟会突然病故呢。
早在三十年代,我就很熟悉健吾同志的名字和他常用的刘西渭的笔名,而且知道他早年曾经演过戏,组织过剧社,从那时起他就以戏剧家闻名。健吾同志从1926年起在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学习过四年法语,1931年到法国去留学,专门研究法国作家福楼拜。1935年他应郑振铎的邀请到上海暨南大学文学院任教,从那时起我知道更多的,却是作为法国文学研究家和翻译家的李健吾了。记得1936年我还在国外时,陈西禾兄曾把健吾同志著的《福楼拜评传》寄了一本给我,我当即怀着极大的兴趣读完了这本书。后来我又读了他翻译的不少福楼拜的作品,如《包法利夫人》、《情感教育》、《圣·安东的诱惑》和《三故事》等书,为他在福楼拜研究与翻译方面的造诣之深所感动。他也曾把他的译著签名送给我,我一直保存到现在。
我和健吾同志初次见面,那是1946年抗战胜利后我从重庆回到上海的事,当时他正和郑振铎共同编辑《文艺复兴》。记得他当时住在西摩路(现陕西北路)的华光大楼,我曾去看过他几次。前不久,他为《新文学史料》撰写《关于〈文艺复兴〉》一文时,他曾问起我怎样为《文艺复兴》写稿的。我把他和郑振铎当年向我约稿的几封信拿给他看,如他在信中说:“文章希望早日改下,以便能早日发排,盼能帮助”,他这才恍然大悟。在当时要编辑出版这样一本大型的文艺刊物,确不容易,因此朋友们都极力支持他们。现在我们翻阅当年的《文艺复兴》,看到封面上选用的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名画,据健吾同志告诉我:第一卷选用了意大利艺术大师米开朗琪罗的《黎明》,表示人民胜利了,觉醒了,事业更有前途了。第二卷选用了同一画家的《愤怒》,表示在国民党统治下人民怨声载道,愤怒之声上达天庭。第三卷选用了西班牙名画家戈雅的《真理睡眠,妖异出世》,表示国民党统治地区还一片黑暗,妖孽出现,民不聊生。在当时健吾同志选用了这些名画作封面,确是别具匠心的。
从那时起直到建国初,健吾同志仍然在写作剧本和翻译外国剧本。全国解放后他又担任了上海戏剧学校戏剧文学系的主任。健吾同志先后翻译出版了不少外国名作家的剧本,其中即有《高尔基戏剧集》7册,《契诃夫独幕剧集》1册,《莫里哀喜剧集》8册,《托尔斯泰戏剧集》4册,《屠格涅夫戏剧集》4册,在这里还应该提到的,就是他在1938年还曾译过罗曼·罗兰的剧本《爱与死的搏斗》,当上海处于“孤岛”时期就由上海剧艺社上演过,引起了观众的热烈反应。从1954年起,健吾专心研究司汤达、福楼拜和巴尔扎克等法国作家,先后写成了《司汤达研究》、《莫里哀的喜剧》、《〈人间喜剧〉的革命辩证法》、《巴尔扎克的世界观问题》等著作和论文。他还负责编辑研究所的《外国古典文艺理论译丛》。
健吾同志的英、法文的修养都很深,文史知识也很渊博。在工作上我们时常相互切磋。记得他在编辑《论巴尔扎克》一书时,曾请我重译了高尔基的《论巴尔扎克》的文字;我在研究有关罗曼·罗兰的资料时,也常向他请教。健吾同志永远是好学不倦,博览群书,勤于钻研,尽管他从六十年代起就患了心脏病,而且有一段时期身体很坏,但我每次去看他时,都可以看到他的写字台上摆满了外文书籍和辞书,稿纸上有他写的文章或是译文。健吾同志也是平易近人而又好客和健谈的,每次去看他一谈就是很久。你向他请教什么问题,他都设法帮助解决。记得在审阅《郭沫若全集》第一卷的注释时,发现《无烟煤》一诗中引用了司汤达的一句话:“轮船要烧煤,我的脑筋中每天至少要三四立方尺的新思潮”,这句话的出处就是经他查出来的。他的藏书也很丰富,我们曾共同用过一个小书房藏书。每次向他借书,他不顾年老,都亲自冒着酷暑和严寒,跑进小书房,爬上凳子寻找。
“十年浩劫”期间,我们同蹲在一间“牛棚”里,我们一同参加劳动,我们又一同去了干校养过猪,在生活中我们始终是互相关切。“四人帮”粉碎以后,健吾同志的精神为之焕发,他曾把他写的有关戏剧的论文,编成一本《戏剧新天》,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他原想再写些剧本,同我谈了剧情,征询我的意见,可惜他后来没有写成。近一两年,他又经常到各地访问。去年秋天8、9月间,他到了长沙;从12月到今年年初,他去了太原,还回到了他山西的老家运城;今年4月到了甘肃的兰州和宁夏的银川;不久前又去了西安和成都。他翻译的共包括27个剧本的《莫里哀戏剧集》,已交给湖南人民出版社,今年4月出版了第一集。他还准备为四川人民出版社编辑他自己的著作合集。此外,他又编辑了《论巴尔扎克》和《巴尔扎克论文学》等书。
那一天,健吾同志吃过中午饭后并没有休息,就伏案写稿。在他的写字台上还放着他写的两篇稿子:一篇是他在11月2日写成的《朝阳普照的古老西安》,回忆他几次访问西安的情景。另一篇刚开了一个头,看来是应《成都日报》文艺版11月17日来信之请写的,开头的句子是:“从来没有去过四川,这次在西安开会,我和老伴决心到四川去一趟”。这篇文章只写了一页,圆珠笔还放在稿子上,看来这就是他的绝笔了。听说他在两点钟以后才坐在沙发上休息,从此就溘然长逝!
健吾同志离开我们而去了,同他相处过多年的老友都深为沉痛!看到他留在写字台上的遗稿和其他稿件,想到他业已编成还没有出版的译作,还有他准备编辑自己的著作合集的计划,都有待他的子女和友朋的帮助来完成了,这也就是他的遗愿!把健吾同志的遗著保留下来,让健吾同志的名字和他的文学遗产长久地活在朋友们和广大读者的心中,这才是对他的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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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捧着安邦大法……
李建华星河,为何连日有璀璨的光芒?百川,为何一起扬波眺望?人们,为何眉间喜气凝集?冬日,为何竟如此日丽风畅?人说,是为五届人大五次会议,三十三年,空前盛况!我说,是为一个古老而伟大的家庭,几经坎坷,欢聚一堂!八方来了三千多名代表,这个家庭的父辈、姐妹、兄长……每人都牵来万缕赤诚的心意,一起编织祖国的繁荣与富强。也许,这该是整个神州的喜庆,一部牵心的根本大法,每个字能掂出民族的分量。这个饱经悲欢离合的家庭呵,一部宪章引向治国安邦!过去了,那让人揪心的动荡。十多年中,全家人心惶惶。失却国法、家规便失却了安宁,多少心头是流血的创伤?……正因为有如此众多的难忘呵,捧起安邦大法,喜泪盈眶!偌大家庭,十亿成员,怎可一日没有约法三章?一声喜讯:启开每个人的心扉,中华民族生息、繁荣的保障!难怪云霞看起来那么绚丽,难怪冬日里竟如此气候清爽!我不说江山会因此生出霞色,那是不合实际的美妙遐想。我想说,翻开这部朴朴实实的宪法,象洞开一扇绚丽的门窗。看吧,祖国一颗跳动的红心,透出让人心醉的亲切、慈祥。牵挂着全家的至亲骨肉,牵挂着祖国的每一个地方。从辽远的高原到令人萦念的台湾岛,从热气腾腾的农村到成千上万个工矿。从衣食住行到休养生息,从学步幼童到白发苍苍。透过窗口我看到动人的景色:中华民族步步走向强大昌盛;透过窗口我看到动人景象:亿万人家正步入繁荣安康!假如历史是一座长城,这部宪法就是一座雄关峙立大山之上;假如生活是页史册,这部宪法定是其中很重要的一行;它是民族历程的总结,让人读起就会心头滚烫;它是十亿人心声的汇集,激越高亢,奏着伟大的理想;它是一面漫卷的旌旗,飘扬在雄鸡昂首的国土上;它是一架彩虹飞桥,架在我们远征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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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漫步

鲁迅小说的艺术形式
王树荣
在我国新文学的开创时期,鲁迅的创作不仅表现了崭新的反帝反封建的内容,而且在艺术形式上作了多方面的开拓。他写的小说,几乎没有一篇雷同的。正如茅盾在《呐喊》出版后不久所说:“在中国的新文坛上,鲁迅君是创造‘新形式’的先锋;《呐喊》里的十多篇小说,几乎一篇有一篇新形式,而这些新形式又莫不给青年作者以极大的影响”。最近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呐喊〉〈彷徨〉艺术特色探索》(邵伯周著),在研究鲁迅小说艺术形式方面作了有益的探索。
在这部著作中,著者探讨了《呐喊》《彷徨》的现实主义成就——真善美的和谐统一;研究了鲁迅从生活素材到艺术真实的典型化手法;细致地分析了鲁迅小说在个性刻画、艺术结构、生活场景的描绘和语言艺术的特色。在绚丽多姿的艺术形式下,鲁迅的小说又有共同的风格。本书著者认为,“沉郁”是鲁迅小说的基本风格:“作家‘忧愤深广’的思想感情体现在形象体系中是深沉、含蓄、凝重的;作品深刻的思想意义是要读者反复咀嚼,再三回味,才会有所得的。这就是‘志隐而味深’,也就是沉郁之美,沉郁的风格。”
内容和形式是相互依存的。凡是传世的作品,经得起历史考验的作品,总是有着触及历史本质的内容,又有着巨大的艺术感染力量。正是从这样的意义上,本书还论述了鲁迅小说的时代背景、生活基础和思想准备,探讨了深广的内容怎样以恰如其分的形式进行了成功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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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海岛偶拾
田 央

碧蓝的大海漂来一根雪白的翎羽,这是海燕赠给我的一支银笔,我用它蘸着海水写下几滴诗句。

港湾的海风,轻轻掀起帆的衣襟,解开桅灯的纽扣,袒露出大海的胸膛。
啊,大海枕着礁石睡熟了。
夜,听着它发出节奏均匀的哗哗哗的浪涛的鼾声。
渔舟静静地守候着,生怕把它惊醒。

海鸥叼着鱼儿飞进了港湾,啊!大海派遣使者,送来了渔汛!

海风呵阵阵,舟帆呵点点;是海风把渔舟呼唤,还是渔舟把海风追赶?
只有波涛呵,懂得它们难分的情感!

拥挤的海浪,跟在拾贝少女的脚后,争抢着她撒落在沙滩上的足印,然后把它们带走……
在遥远的荒岛上,我发现了海浪撒落的花瓣:那是一串串多么熟悉的足迹呵……

是爱施舍的月亮往海水撒了一把星星?
不!那是辛勤的渔女从海中捞出的一粒粒晶莹的珍珠!

灯塔,你这通夜明澈不眠的大海的眼睛,你是在眺望丰收渔帆的归来么?还是在焦渴地等待远方的来客呢?
呵,你盼来了新的一天的黎明!

从渔港漂走了一队银帆,在碧波荡漾的大海上飘翔……
哦!那可是一群啄浪的海鸥么?哦!那可是帆翅捕到的一片白云么?
呵!船队披着晚霞归来了!
装回了满舱的鳞质的海浪。
卸下了满篓的欢蹦的白云。

鼓饱奶水的岛屿隆起在波涛的胸脯上,大海母亲,日夜裸露着这哺育渔岛之子的丰满的乳房。
我贴紧胸脯,吸吮母亲的乳汁,我是大海的儿子!
我在海边拾起一颗划破夜空的星。
我从海岛带回一个宇宙失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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