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2月3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共产主义思想与实践琐谈

有力的佐证
黄鲲
去年9月,闽南水灾。我到南靖,听说有个青年给抗灾指挥部送了一封信,并附上人民币50元。信上说:自己受了轻灾,手头并不富裕,但为了支援重灾区人民,表示一点心意。署名:人民的儿子。
我在南靖三天,总没打听到那位“人民的儿子”是谁。后来又听说福州的学校、工厂、机关、百货公司的青年们纷纷寄来钱物,大多也没署名。也许,他们觉得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不值得留名。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发生在今年7、8月上旬。福州市有10位共青团员以“童晴”名义给福建青年社先后写了两封信,并寄上人民币50元。信上说,路过河东路4号院子,常见一青年精神病患者被关在门外大喊大叫,心里很不安。为此,凑了这50元,请你们转交给精神病患者的亲属,希望能给病人应有的治疗和家庭温暖。
列宁说过:世界不会满足人,人要决心以自己的行动来改造世界。这10位共青团员是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在改变着社会风气的。他们的信和钱款,深深地叩击了病人家属和周围邻居们的心灵。“路人”尚且伸出了温暖的手,何况家属和邻居呢!
人们称赞这10位共青团员品德好,可是他们在哪里呢?福建青年社记者曾经多次寻访,在《福建青年》第十期上发表了他们的两封信和附记,可是仍然无法找到他们。也许他们是永远找不到的,但又永远可以从我们的生活中找到。
是的,从“童晴”到“人民的儿子”。并不是绝无仅有的几个。他们做好事而不留名,别无它求,唯望为社会尽一点微力,给别人一点温暖。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反映了我们社会里的一种昂扬的民气。他们难能可贵的思想行为,预示着社会风气必然会根本好转。
有些人总觉得共产主义是理论上的东西,不可捉摸。其实,它的思想精神就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之中。正在不断地发展,也需要进一步发扬它、实行它。上述两个事例,不就是有力的佐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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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绿色的呼唤
字心
有谁说过:在记忆中留下来而且不会忘记的,往往就是最宝贵的。在我记忆的长河中,不可忘却的太多了。然而近些日子来,我老是惦记着金沙江畔的一座小山头……
终于获得了一个机缘,我到了洛莫大山,并抽出一天工夫特地奔赴金沙江西岸。深藏在我记忆中的那座小山,方圆不过五六里。它位于九里箐的南侧,据说前些年这儿林高树密,麂子钻进去也难以打转身,住在箐里的人家户,天明上山捡回柴火煮早饭,一点误不了赶街子的时光。不过我踏上那碎石铺满的夹沙地,景象早已变了。莽莽苍苍的林子砍伐尽净,童山秃秃,跟大火烧过的一样。
“这位同志,你去哪呀?”
暮霭中,山上走下一个女人,脚步轻捷,晚风吹起她的略嫌过长的短发,展露出她整个秀丽的面庞和修长的颈项。我当时担负的任务是“支农”,落脚点就在九里箐生产大队。当她知道我的来历后,脸上隐约现出不悦的神色,然而又很快用话掩盖过去了。
“好嘛,你跟着我走。”她说,“我就是回九里箐的。”
这是一条长达九里的夹朝沟,户头虽有100户,但住得十分集中,大都紧靠南山坡下。大队的革命领导小组,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独独把我安排在她家里住宿。
“你晓得么?我们家是个老虎窝!”她一边给我腾出堂屋,一边坦率地介绍着自己。“革命领导小组批判我男人,口里喊着‘要文斗,不要武斗’,拳头脚块直朝他身上涌,我们娘儿母子看不下去了,要干大家干,抱着那个小组长的膀子,在他肩头上咬了几十个牙齿印。”
她的三个孩子都到堂屋里来了,最大的不过10岁,身高无论如何够不着那位革命领导小组长的肩头,显然,那几十个牙齿印是她留下的了。
我吃也吃在她家里。红米饭、南瓜汤,煞是香甜。这顿饭吃完,我对于她的家境以及男人为什么是“老虎”等情况,都一一清楚了。她看我是从军队上下来的人,说话行事跟他们的革命领导小组不太一样,于是掏出了她埋藏在心里的忧虑,对于革命领导小组硬要把她一心扑在养育林子上头的丈夫打成发家致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老虎极为愤愤不平。
“他是从部队上退伍回来的,本来县上留他在城里的农具厂工作,他回家来把婚一结,再也不去了。”
“他想的不是我,是南山坡。”相识以来她第一次出自内心地笑了。“这里有个规矩,送走灶王菩萨之前,就要把柴垛打好,到了年三十,脚不出门,那是不能进山的。他离开九里箐好些年了,还是搬老皇历,只说三两天就能把柴垛打好,哪晓得柴山一年比一年远,带上干粮,两头摸黑,好不容易砍回一背柴。过罢年,他不走了,带个信去把吃商品粮的户口迁回来了。他要治山,他要在南山坡上种柴。你进寨子之前不是看见了,就是那座小山坡上的松毛树,等到长大有柴砍,那该我三个娃娃这辈人了。”
“哦,好事嘛,怎么跟资本主义挂上了钩?”
她叹了口气。
“我们寨子里的地主富农都死绝了。搞革命大批判要找靶子,找来找去,说他不务正业,跟‘以粮食为纲’唱对台戏,一下就成了站在资本主义的山头,梦想吃掉社会主义的老虎。”
“那么他呢?”我不期而然地关心起这位没有见过面的转业军人来。“他抗得住吗?”
“有啥抗不住的?他有证明。”
“什么证明。”
“他是二等残废。刚落家的时候,他担心大队,也担心我不让他上山,就把残废证藏起来了。新上台的革命领导小组闹得太厉害,他去了趟武装部,把残废证亮了出来……”
“他的日子好过一点了,便扑到山上的松树苗身上了。谁都晓得没有柴煮不好饭,谁都晓得光滴滴的山拦不住水土,谁都晓得失掉了水和土,往后连芭蕉头都没啃的。第二天,百多担桶挑着水上山浇水去了。”
星移月易,十年过去了。
我回到九里箐,又是一个暮霭缥缈的黄昏。金沙江的热风徐徐钻进来,沟谷里暖融融的,初冬天气简直象三月阳春。天上抹着一溜火烧云,夕阳的余晖迟迟地滞留在南山坡上。出现在我眼前的,景象奇异,叹为观止。真是“十年树木”呀!南山坡变成了一个墨绿色的树海。鸟鹊归林,绿色的海洋里正在进行一次大合唱。我已听不出来山鸡的啁啾了。树高千寻,林深叶茂,这里所独产的五色山鸡,展开斑斓的翅翼,成双成对,立家立室,为增添林海繁荣而繁衍子孙,它们自然是得其所乐了。然而秀嫂子呢?她的丈夫呢?我还没看见他们,但,我已听见了绿色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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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拾了些小石子儿
冯骥才
一任何新鲜的东西一出现,它怡悦你的耳目,撩拨你的心情,占有你瞬息间的全部感受,使你难以掂出它真正的分量,判别其中的是非。
不过,莫要以为它欺骗了你。宇宙里,人生中,世界上,一切都需要时间。二
我在海边收寻美丽的石子儿。
在被潮水抚平的沙滩上,石子儿五颜六色,好似一颗颗奇异的宝石镶在上边。有的华贵,有的古怪,有的洁雅,有的深沉。有的象一只眼睛,一滴泪,或是缩成方寸的峥嵘的山峰。每一个发现,都令我唏嘘、欣喜和惊叫,珍惜地拾起来,当做宝贝一样装进衣兜。
过后,我把这丰富的收获从兜里掏出来,放在桌上一看,却十分扫兴。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把这种黯淡的、无趣的、普通常见的石子拾起来的。甚至当初还如获至宝。我把这些石子来回翻检两遍,竟然没有几颗可以存留的……
我从几年来发表的小说中自选这本集子时,又一次体验到那次拾石子的感受。真的!真的!大多是有色无光的石子儿!三
历史和现实的量具,往往不是同一个。
在当时,评判一部作品,难免出于需要,或发自情感。情感和需要都是可变的,这么一来,就使量具的刻度失去客观的常态。但谁也不怨,这都是一任自然的。
然而,历史的尺子却冷静、苛刻和无情,它还常常要对现实留下的一切再衡量。真正达到去伪存真。它是最后一道公正无私的关卡。一切曾经被夸大或被屈缩的,都要恢复原状,使其以各自的生命力自由蔓延下去。这么一来,短命的便葬身尘埃,长命的则老而不死。这就不必惊讶——为什么某些红极一时的畅销书,转瞬便被人们遗忘。
古往今来的文学大师们写作时,无不考虑作品的生命力。作品要献给同时代人,作用于社会,也要留给后人。任何民族的文化如果只重急功近利,它就不会有遗产,也不会有真正的文化建设可言。
作品传衍,一靠真实的力量,一靠艺术的力量。在文学中,艺术是一种思维,其间含着思想的成份。我用这道理检查一遍自己的作品,所获得的,除去惭愧,多少在认识上得些长进,为此我要感谢四川人民出版社,若不是他们要我编这本《自选集》,就引不出如上的想法。
寥寥数言,亦算做序。
1982.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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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漫步

《鲁迅论美术》(增订本)
马蹄疾
由张望同志编的《鲁迅论美术》(增订本)最近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鲁迅论美术》是我国最早的一本辑集、整理有关鲁迅美术理论的专题文献资料书籍,成书于抗日战争胜利后的一九四六年,是编者张望同志任教东北鲁迅文艺学院时教学需要而辑录的。初版书在印刷极其困难的一九四八年四月由大连大众书店出版。那时仅仅是一百多页的小册子。一九五六年在纪念鲁迅逝世二十周年时,改由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这本书补充资料出版后,曾被列为高等美术院校教学参考资料。并由日本鲁迅版画研究专家小野田耕三郎译成日文,分别于一九七五和一九七六年分上下两册出版。
这次的版本作了大幅度的增订,内容比一九五六年版扩充将近一倍,正文部分由原来的五十一篇增加到九十一篇,书信也由原来的八十多则增加到一百五十多则。图版也相应增加。茅盾同志生前还为本书题了封面。
《鲁迅论美术》在编选时力求突出一个“论”字,就是尽力做到既不遗漏鲁迅对于美术的点滴论述,也不采取有见必录,贪齐求全堆积资料的方法。如鲁迅对一般论美术出版事务性的书信,没有辑入,使所选资料重点突出,条理清晰。
本书编者张望同志是亲受过鲁迅教泽的老一辈版画家,早在三十年代木刻运动萌芽期,就是曾受鲁迅扶持的上海M·K木刻研究会的中坚,版画发展的五十年来,一直从事鲁迅美育的研究和教育工作。这本书增订时,编者还将多年来不断修改着的《鲁迅美术活动年表》附于书末,记录了鲁迅一生的美术实践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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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侗乡秋色
李萌
侗寨新楼
汽车在沿山的公路上穿过,
新盖的新楼跳入我的眼窝;
奔腾的激流倒映木楼的新姿,
苍翠的山林高唱欢乐的侗歌。
根根圆木流淌侗家多少喜泪,
块块青瓦浸染侗家多少热汗;
如今“喜”字写在丰收的金秋,
南来的燕子也在侗寨筑窝。
金色的禾廊
是彩霞缭绕木楼长廊?
还是屋檐飞来了凤凰?
木楼镶满闪光的珍珠,
仿佛节日披上了盛装。
哦,是丰收的稻穗挂满长廊,
是侗族人民把金色的秋天歌唱,
琵琶声中谷粒飞旋,
瞬时金谷堆满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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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银河抒情
严邦善
莫不是九天银河泻进了工厂?
还是那千里棉海涌到了机旁?
欢腾的纱流日夜奔忙,
有多少诗,多少歌随你流淌。
你流淌的是《雷锋日记》的装订线,
你流淌的是李四光的棉大衣,顶住了山
野风霜,
你流淌的是飘飞千丈的素纱,
裹起了丙辰清明的天安门广场。
啊,纱流倾泻,象溪水激情荡漾。
你寄托着织女久久的梦幻和期望,
你映照出祖国灿烂的图景,
你扬起了我心上和机上的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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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成材〔摄影〕 张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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