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2月2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法的特性
何北仁
新宪法通过了,生效了。人们欣慰之余,又在关心着它的实效。
我们的宪法无疑是很好的,关于它的特点、性质、作用和历史意义,彭真副委员长在报告里,已经作了清楚的阐述。然而所有种种,都还只是它本身的潜能,要化作实效,还须取决于它实施的程度。而它的实施程度,又要取决于它的权威性。也就是说,它是否真的能成为“最高法律效力的国家根本大法”,“我国新的历史时期治国安邦的总章程”,“维护人民的根本利益的可靠保证,也是我们的国家能够经得起各种风险的可靠保证”,那就还要看它是否真的能够得到人们毫无例外地一体遵行。人们无法忘记,1954年的那部宪法,虽然没有这部新宪法完备,也不可能有这部宪法所反映的新的历史内容,但是,它在当时条件下,也是很好的宪法,只是由于没有得到过完全的遵守,也就没有能够充分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后来又被几个野心家跳出来喊了声要“砸烂”,它就变得如同一张废纸。而那些人要“砸烂”的理由,竟然是“管到我们头上来了”。这显然证明了,它在当时就缺少那种应有的权威性,才导致了这样的恶果。如果它当时获得了人人遵守的权威性,能够发挥它的保证作用,那末,十年动乱的这种风险,本来也是可以“保证”不至于发生的。
修改后的宪法,更好地集中了群众的智慧,也更能适应新的历史时期的要求。但问题的关键,仍然是首先要实现它的“最大权威性”。要实现它的“最大权威性”,首先又要排除一切对它的特权,如总纲所宣示的“任何组织或者个人都不得有超越宪法和法律的特权”。这个规定不仅“合乎国情”,有很大的针对性,而且清楚地反映了宪法的一种特性。
法律(包括宪法)在人人面前其实并不平等。这是法律的一种特性。法律总要申明它要保护什么,禁止什么,对于受它保护的阶级或个人,受它压制的阶级或个人,它并不平等,而他们也不会感到它是平等的。奴隶社会的法典、封建社会的法典、资本主义社会的法典,莫不如此,但它的代言人,却都把它说成仿佛是对人人都平等的,那是自欺欺人。我们社会主义的法律,当然是反映了最广大人民的利益,但它也仍然有这样的特性,我们的宪法里对这一点揭示的很清楚。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法律的阶级性。
然而,法律却又绝对地要求,在它面前人人都一律平等,而不承认任何人或任何组织拥有任何超越它的特权。这是法律的又一特性。否则,法律便也难以成其为法律。因为法律只要一承认任何超越它的特权,它的权威性便立即破坏无遗,形同一张废纸了。古之所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我们主张的“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新宪法总纲中所规定的“任何组织或者个人都不得有超越宪法和法律的特权”,其实都是法律的这一特性的反映。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法律的强制性。
法律的具体内容,它的时代性、阶级性可以不断变化,但它的这两种特性却不变。法律的两种特性是相辅相成的。失去第一种特性,它无从产生,没有第二种特性,它无法存在。第一种特性通过第二种特性实现,第二种特性由第一种特性派生。互为因果,难离难弃。
对于法律的正确观点,来源于对于法律这两种特性的如实的认识。只承认它的第一种特性,而否认它的第二种特性,是形而上学的看法,其结果必然导致法制观念的薄弱,把个人意志和权威强加于法律。只承认法律的第二特性,而否认它的第一种特性,是唯心主义的看法,如果不是有意识的自欺欺人,也是一种无源之水,无根之木的虚幻看法,其结果也必将导致失去立足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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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厦门抒情
辛笛
在鹭岛诗会上
在鹭岛诗会上,
战士和诗人坐在一起,
我们的战士既是战士,
又是诗人。
在鹭岛诗会上,
书记和青年坐在一起,
我们的书记既是书记,
又是青年。
“从扩音器的笛孔里,
流出来南国的清泉,
流出来相思的红豆,
流出来呼啸的激浪,
流出来,还有浩荡的天风。”
从灯火辉煌的大厅里看出去,
星光下屹立着岗哨象石像。
对于客人来说,
这儿是友谊的海;
对于胆敢来犯者说,
这儿是钢铁的城!
扬眉远望,
呵,这又岂止是鹭岛!
在厦门园林植物园
植物园的大门后面,
迎来碧泓如镜,
人说是池塘还是水库?
我却要给它起个名字,
是一幅水的“盆景”。
科学与诗、艺术与自然融成“绿
漪锦汇”,
一边是岩石探幽姿,
一边是繁花生树、池塘生春草,
工程师同志说得好:
“水总是园林的灵魂”。
在棕榈园和屋脊暖房里,
我怀有一个沙漠旅人的梦,
眼,赞美着地球仪似的仙人球,
但一心想捧起“旅人蕉”的叶
子,①
吸取一点雨水的甘露。
在兰花圃,展读“兰谱”,
一盆盆建兰陈列在天棚下,
品种繁多,清香阵阵,
我已经来晚了,
听不到老友为我说明和验
证。②
置身于“万石岩”的怀抱中,
近处,回声告诉我:
“岩石正是我们这座城市的骨
骼”;远处,波涛告诉我:
“大海正是我们这座城市的胸
怀”!
注:
① 旅人蕉生于热带沙漠中,叶大,能储存雨水,行旅在烈日炎炎下口渴欲死,遇之掬饮,可得解救,故名。
② 厦门大学生物系已故名教授严楚江(字君白,1900—1978)生前著有《厦门兰谱》。
1982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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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水浮莲(外一首)
刘岚山
水浮莲俗称肥猪菜,是我国中、南部农村繁殖迅速的猪饲料和绿肥。
坦率地告诉人间,
你是浮萍的家族,
撑着荷叶一样的小绿伞,
好象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只要池沼里有水,
你就到处为家,自强不息,
今天捞走了几大筐,
明天你又满坑满谷地绿一片。
水仙花
不需要泥土和肥料,
红陶盂里的小石子上,
放几颗拖
着长须的干水仙;
倒入一层深不没须的水,
几天过去了,再倒入一些,
始终是浅浅的,清澈见底。
水仙们抽芽发叶了,
水仙们绿叶纷披了,
水仙们绽苞开花了。
早早晚晚,
我望着蓬勃茁壮的水仙花,
好象读着一首百读不厌的诗。
1982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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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双白晰的手和二寸长的杏黄色袖口
章品镇
船靠在宜昌码头上了。码头上有位老人,在向二楼走廊里的谁叮嘱着什么。我低头一看,只见二楼船栏杆上搁着一双白晰的手,后面还露出略长于一寸的杏黄色细毛线衫的袖口。两手拿着副竹针,手指灵巧地飞动着。这手指是应该弹钢琴的;现在也好,在打着一件雪青色的细毛线衫。同样是那种纯净、雅致的颜色。出了四川,太阳似乎大大加强了亮度。这些颜色倘若在重庆看,怕不会这样使人目清神爽的。
杏黄色的毛线也好、雪青色的毛线也好,由这双手编织、由这双手的主人穿着,难道有谁比她更适宜的吗?这双手的主人,似乎在同码头上那位老人说话。人声太嘈杂了,有时似乎微有所觉,但怎么会有如此轻快的人声呢?不象呀!果然,抬头一看原来是只在近边空中享受秋阳的胡蜂的振翅声。扩音器又偏偏唱起歌来,平时还是愿意听一听的:“歌声使我迷了路,……”。即使把收音机的天线竖到埃菲尔铁塔的顶端,也捕捉不到下一层楼的一两个字音的。说对话有她,其实只是我从她打着毛线的手指上,偶然出现的某些动作中得到的感觉。我凭栏用力弯了一下头,也还只能看到杏黄色细毛线衫袖口的两寸左右。年轻人的想象是无边无际的,我早已过了这个年龄,就应该界限分明。这界限就是这两寸左右了。可是这纤纤十指,对于我竟是那样熟悉,这不需要什么想象,一定是她吧?一定是她!
那是前一天的上午,我从住二楼的旅伴那里,拿了瓶用食品袋装着的泸州特曲到三楼去。在楼梯拐角处,有人无意重重将我的右肩一碰,提着的食品袋撞向楼梯的铁扶手,“咣啷”一声,袋里的酒瓶破裂了。立即我被浓烈的酒香所包围。酒未沾唇,居然也使我醺醺然了。我呆呆地看着酒香在不断地扩散。一点浓墨滴落在一缸清水里,它在迅速地消失,谁能把它再抓拢起来呢?我有些伤心了。因为这是一位成都的老友的礼品。
我正想将食品袋甩到长江里去,让它在三峡的厉石上碰个粉碎。忽然身边响起了一句话,是一位年轻女性的声音。声音不高,完全是事务性的:“跟我来”。跟她去的地方是厨房。她拿了只同样的空瓶递给我,又随手拉过一只马扎说:“坐下吧”。又从我手里接过装着酒和破瓶片的袋子。我忽然聪明起来了。忙用双手捧了酒瓶凑了上去。仰面只见一双白晰的手,灵巧而准确地活动着。左手捏紧了袋口,让酒“细水长流”而出,右手则将堵塞在袋口的玻璃片一块块抽出,似乎放到口袋里去了。这一装酒的过程,是需要耐心和细心的。因此,我也只敢专心于将瓶握稳;但那双灵巧的手,却总是在我的视线内活动。这时,门突然被撞开,一位服务员双手捧着一大叠盘碗跨进来,门猛然撞在我的身上,瓶口随着向上一抬,恰巧她在抽一块玻璃片,一下子将她的无名指划破了。鲜红的血一点点渗出,沿着手指滴下,她没有停止她的劳动,只是将无名指用力翘起,不让血流到瓶里去。我忽然又懵愦了,竟然没有想出一句应该说的话。只是精神更集中地捧着瓶子。酒,终于全部灌进了瓶子。她将食品袋递还给我时,突然远处有人高叫:
“小陈(程?成?)!有人呕吐得厉害,快来!”她一听返身就跑。原来坐在马扎上,我只见到她的一双白晰灵巧的手,现在只见她穿着一件杏黄色的细毛线衫的背影,一晃钻进人丛中不见了。
回到舱里,我想应该去找她表示谢意。血止了吗?包扎了吗?照理说,也应该将瓶价付给她。我的这些在平常人中间非办不可的事,用世俗的标准说,更是“礼多人不怪”的;而对于她,这一些可能完全是多余的。这条船上的工作人员虽多,这位小陈(程?成?)是完全能找到的。找到她,向她致歉道谢。这行动完全是多余的殷勤,我从来就十分厌恶。于是决定不去。人与人的交往到此不是已经完成了吗?因为构成一个人的最主要的部分,已经深深铭刻在我的心上。又何必一定要看到一双手和两寸左右袖口以上的部分呢?我曾向一位正在考虑恋爱对象的青年说过:“你现在强烈地感觉着的是她的美,这很快就会淡漠,逐渐视为平常的。而愈来愈频繁、愈来愈精微,时时处处,使你殚思竭虑的,是同她的品格的接触。它将占据你整个的一生,欢乐或懊恼。”我在这里记下这段话,同我这次船上的所遇毫无具体关系。只是想聊补我作文的拙劣而已。
不久,码头上的老人话说完,点头回身走了。二楼船栏上的那双手,似乎也出现了一个相应的表示。以后连同那副竹针、那件打着雪青色毛线衫和一寸左右的杏黄色细毛线衫的袖口,就很快从船的栏杆上消失了。
这瓶酒已经带回南京,我也立即去信成都,告诉赠酒的老友:究竟是泸州特曲。瓶虽全破碎、香虽有飘失;但酒味还是浓浓的,浓得使人志壮神旺。


第8版()
专栏:群言录

打好“提前量”
李庚辰
搞过步枪射击的人知道,“打跑靶”要有个“提前量”,根据目标运行的路线和速度,将瞄准点稍稍靠前,以使跑动的目标与射击的子弹刚好同时汇于一点,从而达到枪响靶落,一发命中。打跑靶如果不搞“提前量”,那就必定是马后炮,决然打不到目标上。
这种“射击学”上的“提前量”,在社会生活领域里好象也有,而且,不少方面都用得上。北京市纪律检查委员会于十二月十六日向全市发出通知,要求全市各级党组织和纪委在元旦和春节期间,注意防止和纠正可能出现的不正之风。这里面就有个“提前量”。通知要求着重注意的五项内容,这就是射击的目标。计有不准动用公款大吃大喝、请客送礼、严禁年终突击花钱、滥发奖金和实物、不得动用公款大吃大喝、反对铺张浪费、严禁赌博和搞封建迷信活动等五项。违者要严肃处理,情节严重的除经济退赔外,还要给以必要的处分。十二月十六日距离元旦还有半个月,离春节还有近两个月。这就是“提前量”,有了这个“提前量”,工作就做到了前头。对多数人来说,就会收到“防患于未然”的作用;避免了马后炮。个别人可能会东风吹马耳,满不在乎,我行我素。那就应该立即实弹击发,作到弹到靶落。有了必要的提前量以后,切忌放空枪,否则通知便会变成打靶的通知“闻声勿惊”了。
我想,在别的地方、别的单位,会不会同样存在值得此时特别着重打一打的不正之风呢?各有关部门、单位是不是也应该根据不同的“靶子”,测定一下自己应有的“提前量”呢?
其实,我们在生活中需要和必要打的“提前量”还多得很,比如,思想工作的主动性,安全措施的具体性,工作任务的往前赶,对错误倾向的预先防范,对可能违法乱纪者的警告和教育,等等,“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选好这类“提前量”,打好这类“提前量”,我们的工作就一定会主动些,得力些,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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