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2月2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细菌试验室、“七十六号”及其它
沈潭
不久前,《恶魔的饱食》的作者、日本作家森村诚一来中国到哈尔滨平房区采访当年日本帝国主义“七三一部队”进行细菌战争试验场旧址,发现那座浸透了中国无辜人民鲜血的罪恶场所,已盖起工厂和住宅,仅存一处地下试验室遗迹。日本侵略军的令人发指的累累罪证,已经被新厂房和住宅区掩盖得杳无踪影。作者回国前,曾经表示希望保存侵略战争的罪证,让中国和日本的后代子孙都能从中受到教育。
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一百年间,在不少地区都留下了他们屠杀中国人民的血腥罪行的遗迹。东北和华北不少“万人坑”、“无人村”,曾经向一代又一代青少年控诉帝国主义侵略者的惨无人道,教育着人们不要忘记民族历史上这些悲惨史页,更不要好了疮疤忘了痛。
这使我想起上海旧梵王渡路七十六号。在日伪侵占时期,那里也是一个杀人魔窟。那时上海人只要听到“七十六号”这个门牌,就会谈虎色变,不寒而栗。它那两扇整天紧闭的大铁门,犹如一只恶虎的两只眼睛,使人陡然升起一阵阴森森的恐怖感。那时人们走过它门口,都是战战兢兢,屏息而过,朝它张望一眼,都会遭致麻烦甚至杀身之祸。记得有一天我走过它门口,恰好铁门开启,有一辆小汽车驶入大门,我从马路对面偷偷向里瞥了一眼,只见二道门上挂着一块大木牌,赫然是“特工总部”四个大字。那时,放日伪特务军警抓到“七十六号”里去的地下党员,抗日分子,爱国人士,很少能活着出来的。抗日战争胜利后,戴笠的“军统”特务机构继续在这儿逞凶作恶。
解放以后,每当听到重庆渣滓洞、白公馆等“中美合作所”集中营遗址开放的消息,我总要想起上海的“七十六号”,想起那个蓝底白字“76”的门牌和两扇阴森森的大铁门。我真希望能有机会走进去,在明灿的阳光下看一看那个杀人魔窟的遗迹。那里也许会有专门的陈列室,陈列各种曾经沾满许多革命志士和善良人民鲜血的刑具和详细的说明,给今天的青少年们以活生生的民族压迫和阶级斗争的教育。但是,去上海多次,却一次机会也不曾有过。听说现在已改了门牌号,是一所中学了。在反动派的杀人魔窟遗址办学校,培养革命后代,自然标志着时代的变化。但我也不免感到有点可惜,找一个中学校址并不难,而找一个象“七十六号”这样的反面教材却也不那么容易了。
五届人大五次会议庄严地通过决议,恢复《义勇军进行曲》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撤销了1978年3月通过的修改了的歌词。这个正确决定,体现了中国人民的革命传统和居安思危的思想。同样,我们也很有必要保存和保护一些侵略战争和反动统治的遗迹,例如哈尔滨“七三一部队”的细菌试验室、上海旧梵王渡路七十六号,作为对群众尤其是青少年的教育场所,陈列照片和实物,收集受难者或亲属后代和目睹者、幸存者的回忆,树立说明牌,使他们永志勿忘,激励他们立志为祖国争光,为民族争光,为振兴中华而努力奋斗。那些反面教材,能起其它文物所不能代替的教育作用。
“以革命的名义想想过去,忘记就意味着背叛。”只有记住过去,正确地对待现在,兢兢业业地去创造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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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白夜记事
雷加
跨过北纬49度,就可以看见白夜了。
嫩江和海拉尔,纬度不相上下。这两个地方,在古代军事和现代交通史上,都是重要的基地。加格达奇,它的位置已越过新疆的阿勒泰地区;可是,黑龙江省的疆土仍在毫不停歇地向北纬挺进。
行程十几天,我终于来到了中国的“北极村”——漠河。
漠河话古
漠河,地处北纬53度30分,再没有比这更北的地方了。一个极限,总象是包含着无限神秘。
漠河海拔不高,但不能不是一个顶峰。从地图上看如此,如果身临其境,更加觉得站在这里,海南岛在自己脚下,而全部疆土的千姿百态的山峰,大弧度的细沙海滩,也就一览无余了。
漠河,过去也叫墨河,它象一座大地雕像,充满了骄傲感。凡是到过这里的人,都从它身上感到某种愉快和光荣。
可惜,到过这里的人是那样的少,也不,或者又可以这么说,一度来过这里的人又是那样的多。
过去,漠河这个地方曾经繁华过。那时,被人叫做“黄金之路”的从嫩江到漠河这条路,很不好走。多少外省人(居多的是山东人),他们带着少得可怜的盘缠,饥寒使他们脚步蹒跚,有如梦境,他们真的也是一群在黄金梦中冒险的人。
他们企图创造奇迹。事实相反,假想中的天堂,恰恰成了人间地狱的写照。
老沟,也叫金沟,又叫西太后的胭脂沟。老沟金矿,十九世纪就进行开采了。一时,矿工多到万人,形成一股淘金热。有文这样写道:“一次贡上一普特黄金,西太后大悦:‘老沟的金子真不少哇!到我这里还有这么多哇!’从此,把老沟封为胭脂沟。”当时,“造屋七百间,立窑五百余所。两侧冬舍之间,称为百万街,中央空场名曰‘野鹰’”,后来又叫“会堂”,更多的是商号、饭庄、妓院和会局。天堂中布满了鸦片、脂粉各种陷阱,它的基石便是那千万副淘金汉的尸骨。
江边的老房子,它的规模不下于当年的金山镇。1958年一场大水,这些遗迹荡然无存,黄金梦也早就消失了。
过去的“盛世”不复见了,我看见了崭新的漠河。
漠河的春天
漠河是公社所在地,它有三个自然村和七个生产大队。但它有广阔的领土,面积为2,300多平方里,边境线也长达350余里。
冬天的白雪,可以想见。所谓“白山黑水”,这里所见的,极其贴切。黑龙江的水,它是那么黑。不管是泡泽的水,森林里流下来的水,额木尔河的水,呼玛河的水,还是黑龙江的水,全是黑的。有人说,水流过塔头甸子变黑了;也有人说,年久的岩石河床带来了黑色影子;我却以为高空白云映在水中,赋与它某种有机生命似的,增加了无限神秘。
秋天的黑龙江,江水满槽,水流平稳。它在森林中穿行。它切开森林,又与森林相依为命,森林变成了它的绿色护岸。它既不喧哗,也不浮光掠影。它是那样深沉,又那样雍容尔雅。它不比长江气势汹涌,但更庄严。
汽车走近七星山,最先看见漠河林场。一抹黄墙和大片涂过红铅丹的房顶,象是一面欢迎客人的旗帜。漠河公社建在江边高地上,有一片耕地,有开创的砖场,木克楞房屋已经不多了。这里有上好的御寒设备,有火墙,有地火龙,为了抵御零下五十几度高寒,一家人一个冬天要烧掉十多个柈子。
漠河公社城镇人口不过804人,可是机构齐全,包括边防政策领导小组,极有效地领导农副业生产。他们的农业目标是开垦荒地,叫地营子,耕作完全机械化了。剩余的劳力,冬季向森林进军。林业收入占农业收入三倍以上,所以提出“以林为主,以副养机,以机保农”的口号。人均收入300到500元,得到全体社员的拥护。
这里的森林当然是宝藏,除了木耳、蘑菇之外,为了支援唐山地震,桔梗,天麻,柴胡,沙参等十几种药材就拉走了好几汽车。可是收购站不知为什么放弃了这个业务。计划经济,既要有物,也要有人,他们对于副业信心不大,这就伤害了漠河人的自尊。漠河人的骄傲,在于他们地处边缘,既有税务、供销、银行,又有文化、广播、学校;既有派出所,养路段,客运站,又有林管站,兽医站和农技站。但是更重要的它有这个地区独有的水文站和气象站。水文站夏天用游动水尺,测量黑龙江源头的水文资料,冬天又须凿冰眼测出冰的厚度的变化。气象站因为地处极北边疆,又不是任何一个气象站可以代替,何况它又是观察北极光最理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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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山海情
——林业疗养区诗笺
吴宝三
首山吟
哪是众山首?
人称倍愧羞。
未曾做过飞天的好梦,
只是一座普通的山丘。
不似泰山雄伟,
却有骨骼肌肉,
怀抱花草,守护种籽,
松涛里是生命交响曲的伴奏。
不似黄山瑰丽,
亦有彩云行走,
观日出日落,
白帆飘进海市蜃楼。
心和大地相连,
日月把性格铸就;
待到大海呼唤,
化一只鼓浪的海鸥……
呵,海滨
海浪寻觅知音,
温泉汩汩弹琴,
绿树举起春天的旗帜,
欢迎劳动者莅临!
小溪向大海汇积,
山岫吸引白云——
矿工、海员、勘探者,
赶着勒勒车的草原牧民……
走了的,留下盛开心花,
来了的,洗去满身征尘,
虽然坐落在山海关外,
却终年是春……
伐木者的心
除祛痼疾,
对大海不胜感激;
掬朵朵温泉浪花,
向大地深致谢意!
似江河向往大海哟,
种籽渴望土地;
似喷涌的温泉哟——
热力在高山下积聚……
燕子的双翅带来春风,
蓝天上小鸟衔来春雨,
太阳拥抱的屋顶,
滴嗒,飞下一串儿水滴。
按捺不住似箭的归心,
站在屋檐下让水珠淋漓,
哦,干旱的心田润湿,
梦中的青山长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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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瑶琳仙境
董培伦
我是走进龙王的水晶宝殿?
还是飞上玉皇的碧玉天宫?
世间的珍奇统统在这里陈列,
世间的形体统统在这里造型。
有的赤裸在我的面前,
有的隐现在淡淡的雾中。
仿佛是在梦里见过,
一时又叫不出姓名……
这些石灰岩呕心沥血的杰作,
象秋夜的繁星变幻无穷。
无论你从哪个角度欣赏,
都会发出由衷的赞颂……
我猜想眼前的一切怕见生人,
连大声说话也会将它们惊动。
我担心眼前的一切不翼而飞,
略有冲撞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把呼吸压细再压细,
我把脚步放轻再放轻。
我绕来转去摸摸又看看,
我真想在此处缓缓消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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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非洲短章
周国勇
独 木 舟
我在闪电、白浪之中,捕捉你拚搏奋进的英姿。我在号子声里,聆听你赞颂那银色的丰收。忽而,那撞网的银鱼变幻成一支支羽箭,在海盗的炮火下呼啸飞行——我又沉浸于对往昔的追忆……
啊,你扁叶似的独木舟,如一座奇特的长桥,将非洲的昨天与今天联在一起,将非洲人的苦难与欢乐联在一起。
啊,你扁叶似的独木舟,似一支神奇的梭子,在非洲的江海里编织永无终点的航线……
椰树絮语
明月的清辉,给你涂上一层薄薄的银彩。海风徐来,你沙沙絮语:
“我的绿叶亲吻明月、蓝天,是因为我的根须紧紧拥抱着足下的青泥;我的果汁清冽甘甜,是因为我喝的水又苦又咸……”
非 洲 鼓
“哒姆哒姆——”
呵,古老而简陋的乐器,你为何具有历久不衰的魅力?
“哒姆哒姆——”
哦,你吟诵的,是一部悲壮、绚丽的阿非利加历史……
非 洲 舞
倘若没有那奇妙的鼓点,你就会象飘零的叶片,哪能如此刚劲矫健?如同没有临风的怒吼,狮子的雄威安在?
非洲杜鹃
你热烈地眷念阳光,阳光越灿烂,你开放得越绚丽:绯红、洁白、金黄……
你献给儿童绯红的花——他们的生命如印度洋上的旭日;你献给姑娘洁白的花——她们的爱情恰似乞力马扎罗山的白雪;你献给老人金黄的花——他们的暮年好比维多利亚湖上的晚霞……
赤道骄阳赋予你美,你又将美向你大地的主人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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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写书人的道德
舒立
前些时,有人提出编辑人员的“编德”,言之有理。那么写书人是不是也要有“写”德,似乎也该讲讲。
某省出版的一本探讨文章原理的书,在卷首《绪言》的最后一节,有这么一段郑重其事的说明:“这本小册子中有些材料,参考了有关书籍和报刊,恕不一一列名,在此深致谢意,并示不敢掠美之意。”读了这段文字,实在令人如堕五里雾中。既然“不一一列名”,那么究竟向谁“深致谢意”,又有谁有资格来领受这一份深深的“谢意”,此其一。其二,既然参考之书恕不开列,哪些地方是写书人的创见,哪些地方是别人的研究成果,读者又怎么得知。所谓“不敢掠美”云云,岂不是一句赘语?读者当然并不要求言必有据,全都注出,但轻易地说一句“不一一列名”,就大模大样地把别人的成果归到自己名下,甚至还自我原谅起来,这实在有点说不通。
现在确有不少编著一类的读物,既不署编,也不署编者,径自单标某某的大名,似乎也把“闷葫芦”掷给了读者。说是编,说是编著,均无不可,有谁把它视为专著,更中下怀。反正是“见仁见智”悉听尊便,本书作者概不负责的。近年来此事颇有几起,很不正常,暴露了某些写书人缺乏应有的道德修养,也反映了我们某些出版机关对此缺乏审慎和严谨的态度。
写书是一种劳动,具体又有质和量的区别,不应模棱两可。与此有关的是致酬方法,现在的致酬方法多少有些简单,除某些报刊还比较注意,“按质论价”,大多数是没有致酬细则的。比如著和编,写书人所付出的心血很难等同,不分成书立说之难易,抹煞了写作的劳动性质和劳动量的区别,统统是一个标准,这恐怕也是造成上述现象的一个原因。因此,写者要有写德,编辑者也不该代他们打“马虎眼”,这该是不难作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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