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1月2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专家当领导后的思索
许锦根
物理学家谢希德,最近颇为感慨地说:“有人说我们没有变外行为内行的经验,却有把内行变外行的经验,这种说法如何姑且不论,但却值得引起我们的深思”。谢希德同志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在知识分子干部的使用培养上,确有值得记取的教训。
全国解放后,根据毛泽东同志关于我们的事业需要大批知识分子参加的指示,我们吸收了一批德才兼备的科学家、教授、专家和学者,参加中央和地方政权机构或担任了文化学术部门的领导人。由于种种原因,在他们担任了行政领导以后,不同程度地脱离了专业研究和教学工作。教授多年不上讲台,科学家没有时间进实验室,著作家不再著书立说,这类例子恐怕不是个别的。某大学有位副校长,国内外知名,担任领导工作之后,被排得满满的会议日程表挤得透不过气来,很少有时间精力研究自己的课题,有人聘请他出国讲学,他只好婉言谢绝,用他自己略带夸张的话来说,就是带个研究生还感到力不从心呢。
当然,专家当领导,“双肩挑”,挑得很出色的也很不少。但成功者的经验,也很少有人来总结。为什么有的科学家在进入领导层以后,继续为我国尖端科学的发展作出重大贡献,而有的专家、科学工作者当了领导以后,其业务却渐感生疏以至荒废掉了呢?应该从根本上找一找原因。譬如,我们的干部队伍为什么要有专家、教授等知识分子参加?专家当领导,仅仅是为了摆摆样子,或者是让他们一概改行去搞行政工作,还是为了更好地施展他们的才干,让他们成为某一地区或部门中有职有权的“明白人”,同时也使我们的干部队伍得以适应党在新的历史时期的总任务,我以为,只有从这样的高度去认识问题,才能处理好行政领导和科学研究工作的关系。
关于防止专家当领导后“从专业化向非专业化转化”的问题,也值得做干部工作的同志深思。常言道:一日不练手生,三日不唱口生。即使是专家,也必须经常勤学苦练,“更上一层楼”,业务是一点也荒疏不得的。如果让他们所做非所专,长期这样下去,就必然会使他们从内行逐渐变为外行的。这需要总结经验,制定一些切实的措施,帮助他们挑好两副担子,既能胜任领导工作,又能继续在自己的业务上取得进展。这不仅是对这些干部本身的培养和支持,也是从根本上保证我们的干部队伍实现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的重要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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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孤残老人的笑声
袁茂余
在北京市北新华街副食商店附近,住着七八户孤寡病残老人,如:何大妈,今年七十九岁,本有三儿一女,都不在自己身边,剩下她孤零零一人过活,患严重风湿性关节炎,行动困难;谭大爷,年过八旬,无儿无女,老伴早逝,腿患骨结核多年,连做饭腋下都要支着双拐;李大伯,抗日时在太行山打游击,受伤致残……这些老人不仅生活难于自理,连平时买油盐酱醋都成了问题。
今年3月,全国文明礼貌月活动开始后,北新华街副食商店在上级党委的号召下,采取了一项便民措施——把附近孤寡老人所需的副食品按期直接送上门去。这任务,交给了本店青年售货员王静同志。
王静今年二十二岁,单瘦的个子,留着朴素的齐耳短发。她在一个有众多人口的家庭里长大,从不知孤单是什么滋味。到这个副食店工作已经四年,甚至不知道附近还住着这么些不能前来买东西的老人。她推着车子送过几次货后,才感到,这些在孤寂中生活的人是多么需要别人的关怀,别人的温暖。那怕和他们拉上几句家常,对他们说来都是莫大的快乐与安慰。渐渐地,她热爱上了这项平凡而琐碎的工作,和这些老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她不满足于单纯的送货——本店有什么送什么,而是处处关心、体贴他们,细心调查每位老人不同的口味,研究他们的爱好和心理,做到他们需要什么送什么。本店没有的,她不辞劳苦,利用下班时间到各处商店去寻找,从不使老人失望。群众夸她是“把温暖送到了每位老人的心坎。”
今年中秋节那天,何大妈因为牙齿脱落,通常的月饼嚼不烂,想吃几个软和的枣泥月饼。王静下了班,蹬上自行车跑遍西单周围所有副食商店,均无此货。她看看表,已是下午七点半了,心里不禁发慌,想起今天上班时妈妈嘱咐她:“今天是中秋节,下班早点回来吃晚饭。”此刻,她多想回家呵,但她更想起了何大妈,她仿佛看到:何大妈那个几家合住的杂院里,邻居们一家家正在灯下欢乐地聚会,唯独何大妈孤零零一人坐在屋里,如果她连个过节的月饼也吃不上,心里会是什么滋味?王静辗转寻找,终于在宣武门附近一家店子买到了何大妈爱吃的枣泥月饼……
当她从何大妈家出来,已是晚上九点多了……
10月的一天,我陪着王静送了一趟货。
我们刚来到何大妈家门口,坐在床边的何大妈眼睛亮了,颤巍巍伸开两只胳膊,欢笑着:“哟,我的女儿来了!”要不是她行动不便,定会跑上来把小王紧紧搂在怀里。
“她是我的女儿。”何大妈再次笑哈哈向我强调,“我天天都想着她,她一来,我就高兴,好姑娘哩,我想吃什么,她就送来了,比我女儿(她女儿在外地)还懂我的心……”
谭大爷是个瘦瘦的老头,一进他家院子,就见他站在门内的案板旁切白菜,支在腋窝里的两根拐杖将他的两肩撑得高高隆起。见到小王,高兴得不得了,忘记了自己是个残废,赶忙趔趄着上来迎接,要不是小王将他一把扶住,他差点摔倒。
“要在旧社会,我,这样的人,早死了。新社会,没儿没女,不要紧,周围都是,亲人啦……”他坐在沙发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说着,挤满皱纹的眼眶边便迸出一点泪水,久久挂在他那斑白而卷曲的睫毛上。
穿过一条窄窄走廊,便到了李大伯家。
“唉,老给人家添麻烦。”他坐在床头低头感叹着,接着,他就向我谈起了党和政府对他这残废军人如何关怀,周围的同志对他如何关切,只叹息自己不能再为人民做点事。言辞中,我看到了他那颗仍在激烈跳荡的老战士的心。
路上,我问小王:“你喜欢这项工作吗?”
“喜欢。”她坦率地说,“也许有人觉得这工作太平凡、太琐碎,但我非常喜欢它。我总是想,人人都有个老的时候,年轻一代应该给老年人更多一些关心,更多一些温暖。我们国家素有尊老敬孤的传统美德,我们年轻人应该把这种美德继承和发扬起来。我只感到自己做得太少……”
“呵,小王小王。”正说着,街旁的一个窗口内忽然传出一位大妈的呼唤,小王赶忙住了口,提着一网兜副食品咚咚咚跑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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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域外文谈

商业化的美国戏剧
申奥
据今年6月20日《纽约时报》报道,近十年来美国的戏剧已经商业化,剧本质量大大降低,剧作家的生活日益艰难。成千上万的青年在学校中学戏剧,想一显身手。但贵得惊人的票价使得许多观众望而却步。
在过去,剧作家是戏剧界的中坚力量。优秀作家如尤金·奥尼尔、克利福德·奥德茨、阿瑟·米勒等,他们的题材都涉及重大的社会和道德问题,他们的新作问世是全国瞩目的大事。而现在戏剧已完全被一些与电视电影业有联系的投资者和大公司控制。对他们来说,戏剧只是生意,而不是艺术。他们热衷的是那些保证能赚钱的戏。因此严肃的戏已被轻松的音乐喜剧、有小型歌舞的时事讽刺剧所取代,涉及重大题材的剧本不受剧院欢迎。
剧作家已经很难靠写剧本维持生活。按照惯例,每上演一个戏,作者只能得到收入的6%至10%,除非这个剧本上演时间很长,否则是挣不到很多钱的。因此,一些有才华的剧作家纷纷改行,如普利策奖金获得者保罗·金德尔已改为写电视剧本和儿童小说。另一个普利策奖金获得者查理士·戈尔东到全国各地当导演和讲师。老剧作家穆莱·西加尔不胜感慨地说:“我们是二十年前在百老汇开始戏剧生涯的,如今那里已没有我们容身之地了”。
还出现了一种动向,导演撇开剧作家,与演员合作编排剧目。自从汤姆·奥阿干在百老汇上演《富兹》和《汤姆·潘恩》以后,就进入了导演主宰剧院的时期,剧作家成为次要的了。那些还活跃在剧坛的年轻作家,如约翰·加尔、萨姆·谢泼尔德等,则标新立异,采用荒诞主义的技巧。著名剧作家米切耳·威勒尔为此感叹道:“语言是贫乏的,结构是松散的,主要的问题是剧作家正在写的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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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江畔抒情
木斧
星的城穿过灯的路,星的城奔向一片火红的江心江面上没有白昼与黑夜二十四小时都是黎明快,投下灯,摘下星快把长江煮个沸腾朝天门远了,远了——朝天门在浓雾中向我们挥动纱巾朝天门是座大船舱装着一座山城搅翻了一江水我站在船舷上——而你已经走远了,远了眼前是门,是雾,是城?
琴声俞伯牙弹琴台下满座今夜来了多少钟子期?琴碎了吗?在哪里?哪里有知音?我来晚了晚了二千五百年何处觅故人?碎了的琴弦已经愈
合了滔滔江水伴着瑟瑟琴声看,江水又沸了听,琴声又响了琴台音乐会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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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武夷山写意
陈慧瑛
九曲宾馆
九曲宾馆,武夷山的眼睛。过往游人,总忘不了这秀媚多情、楚楚动人的明眸!
重阳前夕,暮霭苍茫中,我到了武夷山。车停处,云里空山,一鞭残照,大王峰、鹰嘴岩、骆驼岭、隐屏山蜂拥而来。人,仿佛一下子落入了原始洪荒世界。
拾级登楼,笑盈盈的服务员忙接过行李,递上一盏武夷茶……
居宾馆,清晨可观日出,黄昏能眺夕照;云从窗入,鸟啼栏前;满目苍苍碧色,一庭杂花生树;登山归,有宾馆主人嘘寒问暖;涉水回,有山珍佳肴供我品味……
一位老态龙钟的芝加哥华侨,离别时为宾馆拍下一帧玉照,上题:“多谢武夷人,天涯长相思”!刚从异域辗转回国的台籍青年小阮,在日记上写道:“九曲宾馆,宾至如归!”……
仙凡界
恰是重阳登高日,我们从九曲宾馆出发,穿“云路”,入“云窝”,攀“向樵台”、进“聚乐洞”、临“仙浴潭”,便见危峰突兀,壁立千仞,石级凌霄,长松方竹掩映,翠岚白云舒卷。登山者头足相抵,只许向上,不容退下。耳边鸟语婉啭如诉,身旁云朵穿襟入袖,由下仰望,人真是飘飘欲仙哩!
临极顶,踏上仙凡界,已是眼花腿酸,大汗淋漓。“脚力尽时山更好”,眼前豁然开阔,几十丈宽的平台繁花缤纷奇香袭人。正中一座典雅古朴的庙宇,为天游峰平添了几分仙风道骨。回眸四顾,但见群山被云海吞没,只余点点峰尖,如海上小岛,飘浮在一片雪浪之中。
勇士攀登、懦夫却步的仙凡界啊,千古以来,你可不就是一块人类意志的试金石?
星村放筏
你乘过世上最古老的行舟吗?那武夷山中九曲溪上苇叶儿似的竹筏啊!
从星村渡起,清溪环绕十五里,九曲流水,一曲数峰,一峰数景,变幻莫测,真是绮丽迷人!
我们租得竹筏一片——一片单筏仅容三人。坐竹椅上,仰头是天,天淡绿;低头是水,水深绿;夹岸青山,一派墨绿;连空气,都渗着朦胧的绿……我觉得自己也变成一只翠鸟、一头青蛙、一片山茶、一掌荷叶了。这小小竹筏里有着绿的山川,绿的生灵,绿的心境!
“我给你们讲‘古’吧!”放筏的船娘拿篙尖指点近水远山,娓娓地说开了:
这山是卧狮戏球,那岩是纱帽缀玉;
这石是和尚背尼姑;
有金鸡啼月洞,有虎头插花岭。
为什么山号“武夷”——那是彭武、彭夷兄弟俩为当地治洪抗灾,人民纪念他们,才把这片奇山异水命名“武夷”哪!
哦!玉女峰到了——那袅袅婷婷的三片巨石,就是姐妹仨呀!
无数的山川,古老的传说,尽被船娘说得含情脉脉了!
中华儿女用自己的才华,给美好的山水附丽了智慧之绿——这伟大的生命之绿啊,它将与万古江山一样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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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渔岛晴岚〔套色水印木刻〕  李树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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