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0月18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定教惊雷震海天
——记我国潜艇水下发射运载火箭
新华社记者 本报记者
只等一声令下
金色的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发射新型运载火箭的日子越来越近,盼望已久的日子就要到来了。从总设计师到每个科技人员和解放军指战员,人人心中都很激动。大家纷纷放弃星期天和节假日,全力以赴地投入发射前的准备工作。在试验场区的高山和岛屿上,一台台现代化的观测设备,对准模拟火箭的飞机,展开了紧张的调试校正;在那波涛滚滚的海面上,一艘艘护卫舰艇和观测船只,同发射潜艇一起,反复进行认真的“战前”演练;在那庞大的技术阵地上,研究人员一丝不苟地对火箭进行最后的测试。为了确保发射试验成功,大家倾注了满腔的热情。有的对火箭的数以万计的零件逐个反复测试。有的为了练成操作仪器、设备的绝妙手,通宵达旦进行千百次苦练。有的小伙子和姑娘在研制设备的过程中相识、相爱,婚后第二天又结伴主动要求来到发射场区,参加了新型火箭发射试验。火箭总装厂的一位青年工人,为了做好发射前的准备工作,三次推迟了婚期。他和爱人约定:等火箭上了天,我们再喜上加喜。
从事国防科研领导工作二十多年的一位老将军和国防科工委、海军的负责同志来到了第一线。他们翻山越岭,登舰出海,风尘仆仆地走遍了发射场区的每一个战位,检查发射前的准备工作。火箭总设计师向老将军汇报说,在最后的测试中,我们衡量准备工作的标准不是“基本上可以”,而是一定要确保试验胜利。为了做到这点,参试人员给自己规定了一条守则:“宁可重复测试百次,绝不放过一个疑点!”对这种严、细作风,老将军大加称赞。
发射艇的水兵,大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老将军要亲自考一考他们。
会议室里人挤得满满当当。老将军和总设计师、总工程师、火箭专家们全神贯注地在听潜艇指挥员汇报发射前的准备情况。这位指挥员从潜艇各项装备性能到战士的精神风貌、技术水平,逐项作了介绍,并且充满信心地表示,只等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出海完成发射任务。老将军在听取汇报的过程中,对潜艇的导航系统、瞄准系统、水下通讯联络等,提出了一系列可能会发生的问题。胸有成竹的指战员们一一作了明确的回答。
老将军放心了。他兴致勃勃地挥笔为参试人员题词:“那怕狂风激恶浪,定教惊雷震海天”。
“巨龙”跃碧海
“潜入发射深度!”随着一阵有节奏的海水声响,担负发射任务的潜艇潜入了大海深处。
在潜艇指挥室里,我们见到了艇长石宗礼。他是我国海军高等学校培养的第一代学习潜对地导弹的大学生,多少年来一直渴望亲手发射祖国自己研制的运载火箭。现在,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兴奋的心情就象大海波涛在翻腾。他英姿勃勃地挺立在显示台和电视屏幕前,口对话筒,不断下达口令,时而指挥动力长校正航速,时而命令水手长把稳升降舵,确保潜艇水下航行的航向。
突然,一股湍流横冲过来,战艇一阵摇摆。
“报告艇长,航向××度!”舵信兵紧急报告。
石宗礼镇定而迅速地命令:“右满舵,航向××度!”
“是,右满舵,航向××度。”舵信兵话音刚落,潜艇已经越过急流,迅速地回到了既定航线上。
水下发射运载火箭,对潜艇航行的深度、倾斜度、摇摆度等各种运动要素要求极其严格。在石宗礼的指挥下,每一项都达到了精确的要求。
火箭发射阵地是一间不大的舱室,周围布满了各种现代化仪表和设备。站在发射控制中心的是身材魁梧的火箭发射部门长李桂仁。1965年,他从大学毕业来到潜艇部队,在这个岗位上连续战斗了17个春秋。他热爱自己献身的专业,从不计较个人得失,经常说:“能够亲手把祖国的火箭送上蓝天,这是我最大的幸福。”火箭发射部门有17个不同专业,李桂仁不但个个熟悉,而且能够熟练地用现代科学知识把它们“捏”在一起,组成一部有机的“发射机器”。
发射时刻就要到了。我们看见李桂仁准确接受和下达近百个操作口令以后,又大声发出最后一道射前检查的命令。分布在各专业战位上的操作手们,有的把战艇最后的舰位和运动要素送入计算机,有的迅即校正了最后的瞄准方向。测控台前青年水兵高新如一口气完成了13个动作,其中4个动作的间隔必须3秒钟,检查6次电压、电流,发出5次报告,全部时间29秒,耳、眼、手、口的配合真是到了“自动化”的程度。
在计时器指针指到“○”的同时,李桂仁发出了“发射”口令,巨龙般的运载火箭迅即跃出碧海。
胜利的轨迹
火箭按预定轨道飞驰,在湛蓝色的天空留下一缕白烟,一道胜利的轨迹。
一位科研干部告诉我们,这次发射的新型运载火箭的发动机,采用的是当前世界上新的技术,新的燃料,新的材料。
观察现场静得简直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呯呯跳动。指挥中心不断传出激动人心的报告:“发动机工作正常!”“火箭飞行正常!”“头体分离!”在场的科研人员有的高兴得跳了起来,有的任凭喜泪纵横忘记了擦拭,有的悄悄走到一旁,深沉地怀念为今天的胜利而献身的战友。胜利得来不易啊!
我们访问了负责研制这种新型发动机的崔国良。当崔国良和他的战友接受这项研制任务时,可供参考的资料很少。火车把他们载到研究基地。这里设备简单,生活艰苦,住的是土房,吃的是窝窝头就咸菜。但他们没有怨言,没有叫苦,崔国良还把在北京工作的爱人动员到这里并肩战斗。
冒着冰封雪飘的严寒和炎热的酷暑,顶着扑面的黄沙和大海的狂风激浪,他和战友们年复一年地坚持到现场搞试验。“十年动乱”中,他没有放松自己的研究,蹲在土屋里学习机械学、材料学、工艺学和化学、力学,为研制工作做了大量准备。崔国良终于为祖国的航天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
脱离了发动机推力的火箭头部,按照惯性的轨道正常飞行。代表人的意志驾驭火箭的,是装在仪器舱的一只小巧玲珑的匣子——惯性器件,负责研制这种惯性器件的是吕应祥。
白晰的脸上,戴着一副近视眼镜,透过镜片,我们看到他的双眼布满了红丝。吕应祥刚从国外获得副博士学位归来,便离开大城市大机关,志愿到了崇山峻岭间的某工厂。他和战友们奋斗了多年,才使这种惯性器件出世,为运载火箭的惯性制导揭开了新的一页。火箭飞行稳定了,吕应祥却因为长年熬夜研究,得了美尼尔氏综合症,内耳平衡失调了。他是在用心血和生命谱写我国自己的发展运载火箭的篇章啊!
遥测云天外
这里是电子计算机的世界。一间间宽敞的大厅里,四周摆满了与计算机配套的各种国产精密仪器和仪表,五颜六色的指示灯在不停地闪耀,准确接受、处理并传递着来自空中、地面和海上测量船队的各种信息。
获取运载火箭飞行中的各种数据,对进一步发展我国的航天事业,具有重大意义。然而,执行发射任务的潜艇隐蔽在水下,还在不停地运动着,火箭速度又疾如流星,要在火箭跃出海面的刹那间就把它捕获住,困难是可以想见的。但是,火箭刚出水面,我们就看到控制台上的一盏指示灯亮了。这是一部经过改装的雷达最先抓住目标的信号。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扬声器里传来了心情激动带有颤音的报告:“××号抓住目标!”转瞬间,控制台上的其它指示灯全都亮了,表明电子计算机已经根据这部雷达的“报告”,自动引导所有测量台站的全部测量设备,迅速跟踪上去“咬”住了目标。
观阵的科研人员在轻声耳语,并把钦佩的目光投向坐在控制台前的一位中年科技工作者——测量控制中心负责人。
在濒临大海的山巅,我们参观过这部雷达,访问过这位负责人。运载火箭发射试验需要一种新的测量雷达。他带领大家设计图纸,又蹲到工厂,夜以继日地同工人一起干,终于把一台普通雷达改装得适应发射试验的需要。
在测量控制中央大厅,我们见到了另一位中年科技干部,他叫李福才,是某研究所数学程序室的负责人。
研究所政委告诉我们,就是这个李福才,挑起了一副千斤重担。他带领同志们用现代科学的结晶——“软件”,赋予电子计算机超群的运算本领,把试验中各种数据完整记录下来,分门别类加以处理。它所依据的一系列复杂的运算方案,涉及到对地球物理、大地测量、控制理论、飞行力学、应用数学等几十门学科理论的应用。
1978年底,新型运载火箭试验要加快,搞“软件”的人才缺乏。李福才毅然接下了“软件”总体设计的艰巨任务。懂行的人惊诧地说:“就你一人干?24小时连轴转也难完成啊!”李福才回答:“现在正是‘冲锋’的时候,我不能临阵退却!”他以充沛的精力顽强学习,忘我工作,如期完成了任务。
按照李福才的设计,电子计算机工作得十分和谐。随着它的飞速运转,我们从大厅中央的巨大显示板上,看到了火箭飞行不同时刻的位置、姿态和速度,从两侧显示板记录的各种形状曲线中,真实了解到火箭在空中飞行的各种情况。真是运筹大厅内,遥测云天外!
鲜花献给谁
那是刚来这里的一天,我们到火箭测试场去采访。同行的一位诗人在山坡上采了一束紫红色的鲜花,准备献给为新型运载火箭上天作出贡献的战友。
我们走进检测间,只见一条乳白色的“巨龙”躺卧在大厅中央,周围聚集了科学专家、工程技术人员、工人和青年战士,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听口音,就知道他们来自祖国四面八方。一位工程师告诉我们:这种新型运载火箭是我国工业和科学技术现代化水平的结晶,也是军队和地方许多单位大团结大协作攻关的成果。
诗人茫然了。他不知道究竟应该把手中的这束鲜花献给谁,只好把花带回了住所。
在一个多月的采访中,我们的本子上记下了许多有关团结协作保证发射胜利的事。
火箭总设计师告诉我们,全国有成百上千个科研机关、工厂和部队单位,为研制、生产和发射这种新型运载火箭作出了自己的贡献。他用八个字形象地描述火箭每个零件的构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说,如果给新型火箭印商标,只能印上四个大字:中国制造。
胜利的鲜花应该献给谁呢?诗人的感情奔放了:献给伟大的祖国、伟大的党,献给为成功地研制和发射新型运载火箭的中华好儿女!(附图片)
火箭跃出海面,掠过长空,飞向预定海域。
新华社记者 邓钧照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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