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9月2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对鲁迅的最好的纪念
周建人
鲁迅是思想战线上的一名战士,他一生为追求革命真理和民众的解放而战斗。他认为,人民大众要真正得到彻底解放,除了政治革命之外,还要进行思想革命。政治革命需要用火与剑,而思想革命只能用思想的武器。文艺就是一种思想武器。鲁迅战斗的一生就是操的这个武器。
鲁迅的文章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对旧的思想体系的攻击,二是对国民病态的疗救。不摧毁旧的思想体系,新的思想体系就不可能建立起来。所以他说:“说到中国的改革,第一着自然是扫荡废物,以造成一个新生命能诞生的机运。”要摧毁旧的思想体系,就要有敢于“冲破一切传统思想和手法的闯将”。但是“五四”前后,我们的同胞,大多还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他们“每每拿绅士的思想做自己的思想”,安于现状,不求革新。这就是国民的病态,它是旧的思想体系赖以存在的基础。因此,无论是为了打击敌人,还是疗救自己,都需要思想革命。
思想革命不仅仅在政治革命之前需要,而且在政治革命之后更需要。因为旧的思想不因为旧的政治制度的消灭而立即消失,政治革命以后不继续开展思想革命,政治革命的成果就不易巩固,就有得之复失的危险。鲁迅通过辛亥革命的失败,总结出了这条经验教训。
鲁迅关于思想革命的思想有着深远的意义。今天,旧社会已经被摧毁,但一些旧的思想和习俗却还在不断地侵蚀着大众的思想,不继续肃清这些思想,现代化社会主义的建立就难以实现。当前开展精神文明的活动就是一场思想革命。它对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有着伟大的深远的影响。而鲁迅的许多著作将是开展精神文明的最好的思想武器。
鲁迅当时写文章,并没有想到留着让后人来学习,他是针对当时的现实而发的。他不尚空谈,专求实际,他想的是埋葬过去,开辟新路,让大众走向光明,因此他的文章充满了当时的时代气息。但是,正是这种现实主义的精神,使他的作品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成为不朽的著作。今天我们来纪念鲁迅,最要紧的就是学习鲁迅的这种现实主义的革命精神。
广大群众需要学习鲁迅,就需要研究鲁迅作品。人民文学出版社重新编辑《鲁迅全集》出版,把鲁迅的作品收集得更全面,注释的更详尽,我想这是对鲁迅诞辰一百周年的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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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祝贺和感谢
曹靖华
《鲁迅全集》16卷本的新版问世了。这是鲁迅诞生一百周年之际有现实意义的大好事。参加新版《全集》编辑、注释的同志,付出了大量的心血,是值得我们深深感谢的。金无足赤,新版全集,虽不能说是十全十美,但远比第一、二版要好,后来居上,这是规律。今后在此基础上逐步改进、充实和提高,是大有帮助的。
近年来,我多次在家接待了参加《鲁迅全集》注释工作的家访者,解答了他们在工作中所遇到的一些问题,有时甚至来开座谈会。可见对注释工作之严肃、认真。我自己也从中得到不少教益。
在外国文学介绍上,鲁迅先生是“取天火”照当年中国暗夜的人。他的文学活动,是以介绍外国文学开始和结束的。翻译作品量与著作量几相等。新版《全集》虽未包括译文,但将他为自己的译文所写的一百多篇前言或后记,集为《译文序跋集》,收入《全集》。这不仅可以看出鲁迅先生翻译方面的劳绩,而且其中有不少是完整、优美的散文,洋溢着鲁迅风格,同样是研究、学习的好资料。
新版《全集》收入了迄今为止,搜集到的鲁迅书信。其中有些书信,甚至比当年公开发表的文章更重要。因为当年在白色恐怖下,公开发表的文章,要经过反动政权的“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检查官的审查,才能发表。因此,作者在下笔之前,先要考虑到何者能通过那一“关”,何者不能通过。因为文章是给读者看的。《日记》是给自己看的,是备忘的;其中有不少代号、简称等等,自己明白就行了。至于书信,是写给收信人看的,不必经“检查官”过目。其中有些只有收信人明白的代号、暗语,以及“另有所指”的代用语等等,都加了注解。这是在当年“言语道断”的实际情况下,不得不如此的事情。当年虽然也有特务在邮电局坐镇,检查邮电,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革命者总有种种办法来表达意见。文章中不易表达的事物,往往在书信中传播了。旧时代,文化工作者,往往除姓名而外,还有别号、代号、化名之类。有些是习惯,有些是避鹰犬而用的,这些不易为一般读者了然之处,自然都尽可能加了注释。
总之,新版《鲁迅全集》的问世,无疑是我国文化出版界一件有意义的大事,我愿在此表示衷心的祝贺和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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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小谈《鲁迅全集》的注释
戈宝权
渴望已久的新版《鲁迅全集》,终于在鲁迅诞辰一百周年的前夕出版了,这是我国出版事业中的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
作为一个协助《鲁迅全集》注释工作的人,我觉得这部新版全集的可贵之处,不仅因为它增补了1958年以来陆续新发现的鲁迅的50多篇佚文,收入了鲁迅亲自辑录、校勘的古籍和为自己的译作写的序跋,编进了迄今为止已经收集到的1,456封信,还更因为它倚靠了全国各有关方面的力量,在广泛的走访和细微的调查研究的基础之上,重新修订和增补的注释达23,000多条,正是近年来鲁迅研究工作方面的一个可喜成果。
我是研究外国文学的,因此特别着重协助解决注释中有关外国文学的条目。即如在《野草》的《希望》一文中,鲁迅引用了裴多菲的“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一句话。多年来我们都不知道它的出处,经过反复的查询和翻阅裴多菲的全集,才知道这句话出自裴多菲在1847年7月17日写给友人弗里杰什·凯雷尼的信。又如《南腔北调集》的《关于女人》一文中,提到一位阿拉伯古诗人的话:“地上的天堂是在圣贤的经书上,马鞍上,女人的胸脯上”,也是无法找到来历。我在查阅一本《阿拉伯爱情诗选》时,才发现了这是出自十世纪阿拉伯诗人穆塔纳比写的一首老年回想的抒情诗。
在鲁迅的文字中,还有不少是误记的地方。如在《华盖集续编》的《阿Q正传的成因》一文中说:《阿Q正传》的法文译本,“登在8月份的《欧罗巴》上,还止三分之一”。经向巴黎法国国家图书馆查询,才知道敬隐渔用法文翻译的《阿Q正传》,是发表在1926年5月和6月份出版的《欧罗巴》杂志上,每期各刊载了一半,在注释时,我们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对鲁迅误记或误解的地方,都作了改正。我高兴的,是能为新版的《鲁迅全集》的注释工作,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
我希望新版《鲁迅全集》的出版,成为我们进一步深入研究鲁迅的起点,在将来出版更新的《鲁迅全集》时,把注释工作做得更好;同时也希望能再出版更通俗的注释本,好让广大的读者都能欣赏鲁迅的珍贵的文学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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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路灯
琚存厚每当沉沉夜幕向遥远的天际扯动,你就开始闪耀在条条街道的上空。狂风阻拦不住你来临的脚步,风雨熄灭不了你满腔的热情。为了车马行人安全地南来北往,你夜夜从黄昏一直闪烁到天明。可是你从不夸耀自己在暗夜里的贡献,从燃起到熄灭不愧是光明的一生。啊!辛勤的路灯无私的路灯,此刻,正照耀着那个读书的姑娘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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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作群众的“知音”
韩磊
刘少奇同志说:“同志之间应该团结,要象伯牙和钟子期一样知音,象马克思和恩格斯一样的友谊。”然而,十年浩劫却把这种最宝贵的感情破坏了,使许多人心灵受到了创伤。少数受封建特权思想腐蚀的人,竟变“牺牲个人私利”为“以权谋私”,把新社会人和人之间高尚的关系,变成了赤裸裸的“无利不谈”,和群众隔音、隔心,损害了党的威信。
但是,我们有许许多多的党员和党的领导干部,虽经磨难,仍然不减当年的本色,想群众之所想,仍然是群众的知音、知己。哈尔滨二轻局盖了一栋五层楼房,房少困难户多,而且领导同志申请要房的也不少。一位副局长想,一幢五层楼不算高,可如果弄不好,它在党群、干群之间投下的阴影可能很长。他自己虽然一家五口挤在一间房子里,却和另一位局领导倡议一个出乎意料的分房决议案:一、把房子全部分给职工;二、公布全部房号,不留机动房间;三、分房要广泛发扬民主,做到合情合理。方案一公布,群众喜出望外,都高兴地说:“党委想到咱心里去了!”领导干部体谅群众,群众也体谅领导,他们说,“领导住房困难的也应解决。”气氛一下全变了,由争房变成让房。
房子事小,知音事大,通过分房密切了干群关系,这实在是我们进行一切群众工作的要领。只有知心,才能同心;只有同心,才能同德。如果我们真正做到同心同德,群众就会跟着领导造福于自己事业的人前仆后继。在“四化”中,这是何等的重要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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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花手帕
廖华歌
卧牛岭是我的第二故乡。作为插队知青,我曾在那儿生活过五年,春草家一直是我五年中的房东。记得刚到她家的那个晚上,朦胧的月光下,十三岁的春草帮我提着行李。她那灵活的身姿,说话的声音,都使我感受到浓郁的青春气息。然而,第二天再见面时,她在月夜里给我的美好印象,便被她那双糟糕的眼睛给破坏了。密密的睫毛上粘满了眼屎,不时地往下滴着眼泪。我问她患的什么眼病,为什么不找医生抓紧治疗,她回答道:“现在是冬天,鸡子不下蛋呀!”我不了解,鸡下不下蛋跟眼有什么关系呢?我忍不住问大娘,大娘满腹忧愁地道:“有了蛋春草就有钱买眼药了。”噢,原来是这样的。
春草的眼时常流泪,却没见她用手帕擦过。我常常见她用袖子擦拭或撩起衣襟在眼上抹。我劝她用手帕擦,她低下头,静静地听着,末了只说句:“俺山里人都是这个样的!”我把自己的两条新手帕拿出来送给春草,但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她很自信:“俺爹说,等有了余粮钱,给俺买好些。”可是,经过了五个秋、夏的决算,春草家不但不余粮,欠款数目一年比一年增大。终于,我没有等上春草家花上余粮钱,就招工回城了。临走,我将自己的几块香皂和一条手帕悄悄地压在春草的枕头下……
现在,借出差的机会,我正好可以顺便到卧牛岭看看春草了,临走前,我特意为春草买了好几瓶“光明眼药”和几条手帕。我到了卧牛岭,走进春草家院门,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根白色的铅丝上,很整齐地搭着各种图案的小花手帕,隔窗飘进一串歌声——是春草来了。我抬头一看,吃惊不小,春草的眼全好了,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有神。我这才想起了特为她买的“光明眼药”,忙不好意思地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春草两眼一闪,甜甜地笑着道:“你拿走吧,俺用不着了!”我用手分开她的上下眼皮,又分外仔细地看了看,问她是用什么药治好的,她来回翻动着手里的花手帕笑而不答。我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不禁脱口道:“春草,咱家现在可真——”没容我说完,她便抢着说:“村里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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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黄山石笋峰 袁廉民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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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学学孩子
伊迪
鲁迅早在六十多年前就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声,对这,大家是熟悉的。然而,人们却对鲁迅先生以他教育家所特有的敏锐眼光,在晚年所倡导的“学学孩子”的主张,似乎注意的不够。
孩子之所以可学,不仅在他好学,诸如面对形形色色的大千世界,总要好奇地提出一个个为什么,也不仅在他认真,只要是他认为错了的事,就是亲娘老子也要至少责怪几句;更在他诚实之处,如对事不虚伪隐饰,不矫揉造作,坦率直言,心灵就同水晶一般清澈透明。
现在社会上一些风气不正,有人误认为人心不古,以为过去的人傻,现在的人变精了,因而也就变坏了。这是毫无道理的。现在的人事关系复杂,究其原因还在十年动乱,是那时留下来的后遗症。在四害横行时,谁要是只集中精力潜心作学问,埋头干工作,再有点心直口快,往往会招来不测之祸,久而久之,也就使老实人不再死心眼,也研究关系学,讲究处世法。现在为整刷社会风气,改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需要学学孩子。正象马克思说的那样:“一个成人不能再变成儿童,否则就变得稚气了。但是,儿童的天真不使他感到愉快吗?他自己不该努力在一个更高的阶梯上把自己的真实再现出来吗?在每一个时代,它的固有的性格不是在儿童的天性中纯真地复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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