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8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滇西二记
冯永祺
边寨新房
滇西的瑞丽与我国的友好邻邦缅甸接壤,边界绵长。一条普通的窄田埂也是国界。有时候,田埂这边下雨,轻风一吹,就把雨送到田埂那边,当地人笑说那是“出口雨”。当田埂那边的风把雨送过来的时候,就笑说“进口雨来了”。
我约着傣族同志三宝一起到贺汉去,那是两国边民同饮一井水的村寨。晨雾象大海涨潮,在公路上漫过,在竹林里飘忽,扑进竹楼,捂住我们的双眼。我忽然担心起来:
“三宝,雾这么大,我们会不会误走到外国去?”
三宝是瑞丽傣族,可是没有来过贺汉,见我态度那么严肃,心里也不踏实。
贺汉寨子和别的傣族寨子没有什么两样,竹楼与竹楼之间种满弯弯的凤尾竹,竹楼前后被芒果、龙眼、荔枝、木瓜等各种亚热带水果树护卫着。村道上看不到行人,社员都出早工去了;隐隐可以听到学校孩子们的读书声。
一阵自行车叮铃声破雾而来,我喊三宝:“快问问队长家在那儿。”
从雾中冲出来的是一群穿着鲜艳筒裙的姑娘,每个人的自行车后架上都捆绑着一个大大的篾箩。
“她们是过来赶曼约街子的外国人,不会知道的。”三宝解释说。边民出入国界互市,是这里的传统习惯。
“嘭嘭!”
有人盖新房。我一路已经听熟了这种打破寂静的刀劈斧削的声音。我和三宝赶快循声走去。
就在离界桩咫尺之远的地方,雾幛中人影憧憧,果然是在大兴土木盖新房。
在三宝和盖新房的人一阵傣语对话之后,一个三十多岁,个子瘦小精悍,穿白衬衣、黑长裤的男子从房架上踩着木梯走下来,用极不纯熟的汉话说:“同志,队长到社里开会去了。我是保管。”
三宝和他面对面地又讲了一阵傣话,保管黝黑的脸上露出微笑,打量我一眼,表示理解我的好奇,拍拍手上的木屑说:
“我陪你们看看。”
我和三宝跟着保管在边境线内慢慢走着,看着,保管不停地为我们指点:
“那儿不是有两棵柚子树吗?北面那棵是缅甸的,南面那棵是我们的。”
那实在是两棵并肩携手一起长大的柚子树,保管熟谙这一切,他能看出它们的不同国属。
“不要跨过那条沟。”保管又指着一簇凤尾竹,说:“竹林背后就是外国了!”
他还指给我们看那些石砌的水井。说群众习惯说那口井水甜,那口井水淡,中缅两国边民各自挑自己喜欢的那口井的水吃。
我想起来贺汉前,县里一个同志对我说前些年被逼到缅甸求生的人这两年差不多都回来了。我对保管说:
“回来的人中有没有再想出去的呢?”
保管不立即回答,把我们带到又一处盖新房的地方,反问我:“你看这是想再出去还是想在此安居乐业?”
我看着盖新房的人正抬着银光闪闪的铁皮屋顶往上铺,想起曾经听人说过铁皮屋顶可以用五十年,脱口说:“这不是在搞百年大计嘛?”
保管指着房子的大梁、石柱和篾墙,要我们仔细看,他说:“看看盖得多结实、多漂亮,这么下功夫盖新房,这是解放以来第一次呢!”
那幢新房,用料确实讲质量,青石作柱脚,楠木作柱子,龙竹编的篾笆,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各种方形、菱形图案。
晨雾不知在什么时候消散了。
夸富
离开瑞丽,我来到大理。
汽车在苍山和洱海之间奔驰,路左侧,在靠苍山的一面,不时可见已经盖成的和尚未盖成的一幢幢白族社员的新房子。苍山石头多,这些主要以石头砌成的新房子,在阳光下泛着淡青色,夹杂着那红的或绿的门楣、窗棂,白雪皑皑的苍山作背景,自显出脱俗的优雅和富裕而不露浪费痕迹的特色。
同行的老杨是当地白族,他告诉我,盖这么一幢房子,从备料到盖成大约要三年时间,花费七千至一万元。
我们去访问周城,在车上,我向老杨建议访问周城最富的一家社员,老杨是周城通,满口答应。
周城背靠苍山,面对洱海,瓦房鳞次栉比,层次井然。五千多户的周城被石房灰墙点缀得焕然一新。
老杨把我们领到杨发基家时是中午。杨家的旧房挨着新房,新房两层楼的正房已完工。前院的猪圈、耳房还没有动工。
我们在宽敞的堂屋里坐下,主人连忙烧开水沏茶。白族群众讲究喝茶,使我想起日本的“茶道”。一见冒着热气、喷着茶香的茶端上来,我对老杨笑道:“你们白族喝茶快有‘茶道’讲究了。”话犹未了,杨发基又双手捧着香烟,微躬着腰,十分恭敬地递过烟来。
在主人殷勤递烟送茶之间,我看到杨发基和他的兄弟手腕上都戴着手表,看到屋角高柜上用红布遮盖着的九寸国产电视机。随便瞟了一眼新屋,只见每扇门上都雕刻有象征吉庆如意的松梅竹兰和龙凤。
杨发基十一岁的孩子背着书包到堂屋里来看稀客,我倒很稀奇地发现他身上穿的是款式时髦又很合身的衣服。
杨发基见我注意他儿子,神情平静、语气却满有信心地说:“我不让他放牛了,要他好好读书,成为班上学习最好的尖子。”
老杨接过话茬说:“有你这劳动致富的尖子爸爸,就有你学习最好的尖子儿子嘛!”
说得满屋子人哈哈大笑。
我发现这家的老人不在,一问,才知道老大爷上苍山砍柴没回来,老大娘吃了饭就到外面割猪草去了,两个媳妇也出工去了,两兄弟是特意留下待客的。这家九口人,只有杨发基十一岁的儿子和他弟弟的不到一岁的女儿不是劳动力。
我们问到人口,问到劳动力,杨发基深有体会地说:“只要安排得好,老老小小都能创造财富。”
他的弟弟也高兴地在一旁插话说:“我们现在吃的是前年的陈粮,去年的新粮还没有动。”
“陈粮还剩一千多斤呢。”杨发基自豪地说。
我问盖新房花了多少钱。“花了六千多块。”杨发基不假思索地说:“石灰、木料都已备齐,再花三四百元,就可以把房子全部盖好。我手上还有五百元现金,没问题。”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中国农民敢于当众夸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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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夜行赞
江波夜过黄家窑,明月照树梢;鸟已早归巢,尚闻辘辘叫。远处鞭隐约,牛羊出山腰;问翁欲何往?遥指蒙古包。与翁并肩行,共踏月下草;歌声伴笑声,齐赞政策好。
一九八一年七月
写于呼和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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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榜上有名之后
胡钦佩 张际春
高考揭晓,榜上有名,这对于考生来说,确是值得庆幸的喜事。不过,当喜庆的浪花平息之后,各自的心境或不尽相同。
同人生的任何关口一样,高考也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名落孙山后固然需要振作精神,自强不息,榜上有名同样是悬挂在路口的一面镜子,它可以照出有志者的勃勃英姿,也可以照出无志者的软弱。有志者以此作为新的起点,胸怀壮志,鼓翼奋飞;无志者则把它作为骄傲的资本,踌躇满志,自我陶醉。
在振兴中华的伟大新长征中,既要有求知若渴、奋发向上的精神,又要有矢志不移、百折不挠的毅力。今天拿到录取通知书,绝不能把它看成四化建设人才的合格证,新的更加艰巨的任务还在后头。作为有理想、有志向的青年,更不应把录取通知书看作铁饭碗的凭证,把升学看成追求地位、荣誉、享受的阶梯,否则,榜上有名不但不值得庆贺,反倒可能成为悲剧的序幕。“学习尖子”冯大兴就是一例。没有崇高的理想,不注意端正学习目的,就不会有光明的前途。其次,古往今来,在成绩面前摔了跟头的教训并不少。南北朝时,梁代有位光禄大夫叫江淹,很有名气,世称江郎。随着诗文出名,官运亨通,他开始昏昏然起来,从而文思渐退,尔后为诗,绝无美句,所以后来人们说他“江郎才尽”了。
鲁迅先生讲过:“不满是向上的车轮”。高尔基也说过:“不知道明天做什么的人,是不幸的人。”这些至理名言是有着非常深刻的道理的。倘若著名数学家陈景润满足于拿到了大学文凭,从而止步不前,他怎能吃得了斗室之苦,去努力攻克“哥德巴赫猜想”的奥秘?倘若他没有为祖国、为人民勇于攀登的思想和精神,那么,几个浪头之后,他也许沉沦下去了。许多事实证明,只有在探索知识奥秘的道路上不断进取的人,才能取得最后的成功。
所以,我们希望录取进入高校的青年,切勿在成绩面前自满自足起来,高兴之余,应认真地想想明天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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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关于《买书奇遇》一文的来信

你报8月4日第八版《文化生活》栏刊登了刘劲生同志的《买书奇遇》短文。其中谈到:“我在东四新华书店买盲文出版社出版的《海伦·凯勒》一书,三位营业员竟拒绝售给我……”。我们读后,极为重视,大家认为这是对我书店发行工作的关心与帮助。如文章希望书店应该成为联系出版社与读者之间的桥梁,一要热心,二要提高业务水平,要了解书,宣传书,才能更好地为读者服务,这些都是完全正确的,我们将为此继续作出努力。
我门市部当天还组织在店职工进行了座谈讨论,并就作者所指到我门市部购买盲文版《海伦·凯勒》一事进行了检查。经进货员和营业员回忆,盲文版《海伦·凯勒》一书,本门市部从未进过货,盲文版盲文图书亦不属于我门市部的备货范围。因此,我们想通过你报编辑部同作者联系,更确切地了解此事发生在什么时间、地点,更好地听取作者的意见,以便我们今后改进对读者的服务工作。 
新华书店东四门市部二 编辑同志:
收到你们的来信后,我立即去了该书店,查明书店全名是“新华书店教学用书门市部”、“盲文书刊特约发行门市部”,两块牌子并列着。地点在米市大街东侧。所述事情完全属实。平时我们说“到东四新华书店去”,即指该书店。事情发生在本年3月底。
收到来信后,我才想到在东四北有一个新华书店。我想这一下张冠李戴,玷污了该书店的名誉。这是由于本人不仔细,给报纸和书店添了麻烦,应致以深切的歉意。若有必要,我去东四新华书店向全体同志致歉。 刘劲生
编者附记:发生以上张冠李戴的错误是很不应该的,对此我们也有责任。希望今后投稿同志力求做到稿件事实准确无误,尤其是有关批评和表扬的稿件,更应当慎重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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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书随笔

福尔摩斯的诀窍
刘忠信
破案能手福尔摩斯能根据人的外貌,说出人的职业、遭遇等等,并进而推理破案。福尔摩斯并非具有特异功能,而是因为他脑子里装有丰富的对他有用的知识。他说:“我认为人的脑子本来象一间空空的小阁楼,应该有选择地把一些家具装进去。只有傻瓜才会把他碰到的各种各样的破烂杂碎一古脑儿装进去。这样一来,那些对他有用的知识反而被挤了出来……所以最要紧的是,不要让一些无用的知识把有用的挤出去。”
福尔摩斯不过是柯南道尔笔下的虚构人物,他的那种能耐,确乎有点玄。不过,他关于脑子和知识的关系这段话却多少有些道理。虽然说一般人的头脑可以容纳得下一个大图书馆的知识,可人的头脑也毕竟有限,记忆力、注意力、精力、体力都有限。牛顿煮手表,爱因斯坦找不到家,并非他们的大脑不发达,而是注意力太集中所致。
对于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丝毫不丢,就很难再装进新的、有用的东西了。以今人为例:有的同志戴过右派分子的帽子,有的在“文化大革命”中挨过整,有的被耽误了青春,甚至有的被弄得家破人亡……若是用这些痛苦的回忆占据了整个头脑,那么思考前进就没有地方了。再譬如,脑子里装大立柜、沙发等等东西多了,那么,文化知识、科学技术等等就必然会装得少。
眼下,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是建设一个繁荣富强的、高度民主的、高度文明的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强国,这需要我们集中全副精力,倾注全部心血。与之背道而驰的思想和行为不是应当尽量抛弃一些吗?


第8版()
专栏:闻者足戒

留级生
三枝
在学校里念书,留级是很不光彩的;在我们机关却相反,这会被誉为“爱学习”。
电视大学英语单科班开办以来,机关里报名的不少,但是,坚持一年半的学习,领到一张电大结业证书,也并非易事。
我们机关里就有这么一些电大旁听生,十分轻松自在。他们既不用参加考试,也不必汇报学习情况(也没人去过问),只要办公室里电视机一亮,就可以往电视机前一坐,听完课回到办公桌前还可以再念念A、B、C。第一期结业了,第二期开课,又从头学起,旁听生成了留级生。看样子,只要电大英语班继续办下去,这些旁听生也会继续留级下去的。


第8版()
专栏:

丰收之后
〔木刻〕
胡知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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