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8月2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应该受到谴责的“有人”
俞辛
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判处强奸、投机倒把罪犯毛晓洪有期徒刑7年(见8月14日人民日报),这条并不太惊人的报道使我沉思好久。对作奸犯科的罪犯绳之以法,是理所当然的事,那种犯了罪、干了坏事还想依靠什么势力逍遥法外的人,尽管可以得逞于一时,却终究难逃法网。引起我沉思的,是这个虽然只有26岁却已作案多次、甚至还被劳教过的罪犯,在他犯罪的过程中,居然每次都能得到庇护!据报道:1974年5月,毛犯因强奸幼女,送团河农场劳教3年,“但因他有多方庇护”,竟被提前释放;释放后,他不到原单位上班,又“有人出面为他活动调动工作”,“有人将毛犯的档案取走”,使他一变成平谷县一个大队的插队知青,并且混入团内,混入党内(不用说,自然“有人”帮忙);不久,他又通过“走后门”,被借调到团中央旅游部(不用说,自然也是“有人”帮忙);今年2月,这个强奸少女、投机倒把的犯罪分子终于落入法网。
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青年,堕落成为罪犯,自然令人痛心,他的堕落史,也值得青年人引为警诫。但是,为什么竟遇到那么多“有人”来庇护他、为他奔走呢?听说,这个青年罪犯是个干部子弟,而且是一个职位不低的干部的子弟,这从报道中也能看到点端倪。否则,怎会有那样的条件(例如竟能随意取走档案)和机缘(例如竟能借调到团中央)呢?我认为,在这么多的“有人”中,第一个应该承担责任的,恐怕是他的父母。
这使我想起电影《法庭内外》。那个市革委会主任的儿子夏欢犯了杀人罪,被法庭判处死刑。在判决前,不也是“有人”频繁活动吗?托人说情、要挟威胁以至制造伪证,正如执法如山的尚勤对那个市革委会主任说的,“案子本身够严重的了。围绕案子的活动,就更加严重!”那么,这些人,为了庇护犯罪分子,胆敢置党纪国法的尊严于不顾,他们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依仗的是什么?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些问号深刻扣住每一个观众的心。宣判结束,银幕上响起尚勤的心声;“……没有法制,就不能成为一个国家;有法不依,等于无法!”语重心长,发人深省。
党纪国法,昭昭可见。为什么党的风气和社会风气至今还未能根本好转?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那些“有人”们在破坏它,践踏它。现在,毛晓洪已被判处徒刑,那些各种各样的“有人”们,难道不应该受到谴责以至党纪国法的制裁吗?难道不应该总结教训,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象不象一个共产党员或一个革命者吗?甚至,难道不应该象《法庭内外》里那样,到法庭上来严肃地履行自己的义务,承担各自不同的责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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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槐荫下
曹世钦
槐花洒雨的季节,我又来到珍珠峪村,乘凉在村中心这棵苍老遒劲的古槐浓荫之下。
这古槐,虽说树身已空,它那巨伞似的枝枝杈杈,除去几只龙爪枯枝,其余还是生机勃勃哩。每到夏季,绿叶蓊郁诱人,白花簇簇炫目;微风乍起,槐花牵一缕香气,有意飘落在你的发上、肩上、襟上。
中午,古槐投下大片荫凉,最给人们造福了,遮炎阳的暴晒,御袭人的暑气;傍晚,它扇起悠悠凉风,送人一身清爽。所以,古槐下每天要开两场“戏”,虽无戏文,却都做着表演:老大娘们纳鞋底,把麻绳拉得噌噌响,大嫂们奶着娃儿补衣衫,姑娘们织着毛活谈责任田的管理,男人们,吞烟吐雾,神聊诸葛亮三气周公瑾;那伙孩子围绕古槐,跑跑藏藏,玩老鹰叼小鸡……
自打落实农村经济政策以来,槐荫下渐渐变成珍珠峪的经济中心了,不单是热闹,而且繁荣起来。人们自夸说:这儿是珍珠峪的“王府井大街”。
你看吧!卖凉粉的,卖花生米的,焊壶补锅的,钉鞋的,修理自行车的,各自选择了小小地盘,扎下营来。当然,这都是得到商业部门许可的个体服务户。尽管得到许可,还是有人说,这是与国营经济、集体经济唱“对台戏”的。因此,槐荫下的“戏”,就不只一天两场了,就不只反映家庭生活这一范围了。
我这次来,是上午九点多到的。还没走进槐荫下,就听人讲:“今日有好戏看。”我心中纳闷,边走边观察,就见槐树南面支起一间席棚,棚里油烟缭绕,油香四溢。围着席棚一圈人,凑近一看,棚前挂块小招牌:“刘老佃馃子摊”。有个老人双手在案子上抻面,那面在他手中,象一条黄花鱼活蹦乱跳,而后他轻捷地一甩,那面在油锅里吱啦啦膨胀起来。看油锅的是个年轻姑娘,她手中一双长筷,象鱼鹰水中逮鱼,扎个猛子便叼出“鱼”来。买油条的人,看热闹的人,眼睛都盯住老人抻面的那双手,咂嘴叫绝。不用问,这就是刘老佃了。
槐树北面那间席棚,也是油烟缭绕,油香四溢,也挂块招牌:“康健饭铺”,不过上边还有两个字:“国营”。这是县商业部门派到交通要道的饮食点。做油条的是一个年轻师傅,就技术看,也是呱呱叫的。他做着面活,还不时抬头往槐树南瞄上一眼。
这时候,一位中年人说,刘老佃馃子摊,昨日一开张,就被这年轻师傅将案子?倒,摔掉一角,说刘老佃成心跟国营经济闹别扭。刘老佃一气之下,把摊子撤回自家门前。到了晚间,有两个人闯进刘老佃家,一个进门连声道歉,一个进门就丁当修理案子。你猜是哪个?原来这事被县商业局长碰上了,局长带去一个木匠。局长邀刘老佃今日仍到槐荫下设摊,这不,“对台戏”唱开了。
“依你看,哪边唱得好?”
他摇摇头,表示难以得出高低的结论。
我忙着去办事情,没等这场“戏”煞尾。但我总惦记着。这样一个出山、进山、南来北往交叉道上的大村,赛如一个镇子,只此一家国营小饭铺,怎能满足需要?再添两个饭食小铺小摊,也不算多呵!
第二天,太阳刚从东山冒红,我就来到古槐树下。黎明落过一阵小雨,地上草色青翠,树上花露辉映,清新极了。但见那两处炸油条的摊子早已摆开,两缕油烟,对峙着袅袅升起,两股油香,扩散着诱人的魅力。就在这工夫,“康健饭铺”那位年轻师傅走到刘老佃面前,恭恭敬敬地说:“老师,我来给您帮忙啦。”
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昨日竞争到最后,听到的反应是,刘老佃炸的油条“脆”,利口耐嚼。康健饭铺偷偷派人买回一尝,果然话不虚传,技艺高超。当晚,就为这一技,登门拜师去了。只此一晚,这两位原来想压倒对方的人,竟然变成师徒,携起手来了。
我问年轻师傅:“可是呢,你好意思叫门?”
年轻师傅脸刷地红了,一只手搓着后脑勺,难为情地说:“局长开通我。可我,心里歧视个体户,嘴里不认账。局长还是把我说服了。我在刘老师门前来回走了八趟,才……。”
刘老佃听到这,生满胡茬的嘴,笑得象朵喇叭花,表示他们之间思想上有了默契。
当然,刘老佃用不着新徒弟帮忙,于是一场富有新内容的竞争又开始了。……
我常常想起县商业局长,虽未晤面,他还是给我留下了印象。我也常常怀念珍珠峪那棵苍老遒劲的古槐,一想到它,就想起槐荫下演出的一幕一幕丰富多采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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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神童”小议
沈龙明
近几年来,报刊杂志上不时地报道些当代“神童”的情况,引起了社会各界的极大兴趣。照理说,实事求是地报道那些天赋好和早期教育条件十分优越的儿童的成长情况,无论从新闻角度还是从教育研究角度说来,都是有着积极意义的;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不少报道却或多或少不适当地渲染他们如何如何“神”,而几乎完全忽视了他们所应该具有的“童”的特点,特别是忽视了早期教育在他们成长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不怕献丑,笔者的儿子在本地也有“神童”之称:他现在四岁还缺二个月,但已识二千多汉字,能看《少年报》、《365夜》等读物,一年前已背出唐诗五十多首;数学已学会了多位数的加、减、乘法,并开始学一些简单的代数、几何方面的知识了;他头脑比较机灵,相当活泼、好动。我觉得,他的天赋可能比一般儿童高一点,但更重要的是我和他母亲及家里其他人几乎从他一生下来就对他进行的早期教育:我们观察他的兴趣和爱好所在,注意在他兴致较浓的时候进行适当的教育;对于他的不好的行为和习惯,不是简单地斥责和阻止,而是进行耐心的引导;我们在他不满二岁时就开始教他认字……我们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放在对他的教育和如何使教育收到更显著的成效的研究上面。我从对自己的儿子进行早期教育的实践中深刻地体会到:天赋较高的孩子加上卓有成效的早期教育,便能成为“神童”。
我想:我们的报刊杂志是否可以在报道“神童”的时候,把侧重点放在他们在良好的早期教育条件下的成长过程上面,从而使千千万万个家长从中受到点启发,以便使我们中华民族涌现出更多的“神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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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掌声
——听歌有感
山青我是带翅膀的掌声,在辉煌的穹窿下起飞;我的每一次律动,都汇成隆隆的春雷;我卷起阵阵信风,催促着稚嫩的花蕾;我携来潇潇春雨,冲掉叶瓣蒙受的尘灰;我向垂下的夜幕呐喊,啼唤瑰丽的熹微;我掀起慷慨激昂的波涛,是欢送起锚扬帆的歌吹……如同婴孩渴望着乳汁,我给歌者以热烈的抚慰!如同籽种向往着沃土,我让音乐化为覆盖心田的植被!我不去理会乜斜的眼色,因为我不是倨傲者的奴婢,我不能违背心旌的指令,因为我不是起哄者的傀儡,我是带翅膀的掌声呵,来自亿万扇敞开的心扉。我是真善美寻觅的知音,我是假恶丑攻不破的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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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艺新书

《我和儿童文学》
代琇 庄辛
儿童文学作家贺宜回忆自己少年时代的一段经历时说:小时对他影响最大、使他迷恋最深的是武侠小说。读了这些书,他便和几个也喜欢读武侠小说的小伙伴结成一个秘密小组,专门练本领。练飞檐走壁、练“飞镖”和“袖箭”,又练“朱砂手”。最后索性约了个同班要好的同学弃家出走,到四川峨眉山去寻师学艺。他们搭的船快要启航的时候,他们的父母赶来了。以后的事,不用说也能知道:拽上岸,押回家,还挨了揍。
贺宜写道:我懂事以后,特别体会到儿童读物的重要性和它的巨大影响,我决定把我的一生献给专门为儿童教育服务的儿童文学事业。我不愿看到孩子们象我童年时代那样受到坏书的毒害!
另一位儿童文学作家刘厚明也有一段经历:他到一个小学的“乱班”当班主任,眼看孩子们上课乱哄哄,下课疯跑胡闹,愁得连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心如火燎,坐卧不宁。后来他让孩子们在“中队日”活动时,自编自演了十几个短小的文艺节目,有快板、讲故事、诗朗诵等等。其中最受欢迎的是一个改编的小话剧,演出时,孩子们时而大笑,时而鼓掌,刚刚演完,就齐声高喊:“再演一遍!再演一遍!”这种情景深深触动了刘厚明,于是他终于为孩子们的演出拿起了笔,踏上了儿童文学创作的道路。
在《我和儿童文学》里,上面两位作家的经历是很具有代表性的。这部书的二十九位儿童文学作家,包括老一辈的叶圣陶、冰心、张天翼、高士其、严文井、刘御、叶君健,不是由于自己的切身体会,感觉到应该把孩子们从坏书的毒害中解救出来,因而提起了笔;就是在工作岗位上感觉到儿童文学是教育儿童锐利的武器,因而走上了儿童文学创作的道路。
这部亲切生动而又鼓舞人心的著作,既让我们看出了我国现代儿童文学的概括面貌,又能鼓舞儿童文学工作者更好地创作,激发千百万儿童教育工作者更好地工作,也启发着每一位关心孩子们健康成长的父母如何去担负无可推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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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苑拾零

雨果和他的儿子
法国著名作家维克多·雨果的儿子,因在一篇文章中谈到给劳苦大众以死刑是可憎的,于1851年6月11日在巴黎法庭受到审判。
雨果出庭为儿子辩护。他是这样结束自己的发言的:“我的儿子,今天给了你伟大的光荣:你可以称作为真理而受苦受难的勇士。从今天起你走上了真正的人生之路。你现在可以感到自豪,因为你在这样小的年纪就坐上了贝朗瑞(1780—1857,法国著名讽刺诗人,因忧国忧民、抨击时弊而几番坐牢,1848年当选为国会议员也不肯就任。)和夏多布里昂(1768—1848,法国著名诗人,多次被捕受审,1811年被选为法国科学院院士。)坐过的席位。你仍应坚持自己的信念,这信念是你从自己的父亲那里学来的,并把它发展到了血的斗争!”
雨果的儿子被判处了六个月徒刑。当雨果和他走出法庭时,等待着他们的广大民众团团围住马车高呼:“雨果万岁!”雨果以“共和国万岁!”来回答他们。(许铮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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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槐乡〔油画〕 李相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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