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5月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乘车去兰考
  马鹤青
清明节前一天,我一大早就赶到开封市长途汽车站,买开往兰考的车票。我是头一次去兰考,但是这个地方我是很早就知道的。
四十多年前,我还当小孩的时候,就见过许多兰考人。每年秋收以后,兰考人把收下的一点粮食留给不能出门的老人过冬,壮年人挑起两个荆条筐子,带上妻儿出门要饭。我们南阳地区算是富一点,兰考人去的多。有些身强力壮或是有点手艺的,就到我们镇上的地主家打短工,也有的在镇门口拉胡琴卖唱。妇女孩子们只能拿条打狗棍挨门乞讨。“大叔大婶们,行行好吧,可怜可怜俺这孩子吧!”她们那睁得很大的眼睛,那哀伤的豫东乡音,我至今还想得起来。
后来,许多年没有听到兰考的消息。1966年的早春,读到兰考县委书记焦裕禄的故事,我曾流下眼泪。解放这么多年,兰考人还在要饭呵!来了个带头治穷的好书记,兰考人刚见到好日子,42岁的书记竟与世长辞!难道几十万兰考人都是苦命?
在“史无前例”的那些年,有个自称是焦裕禄“亲密战友”的人在兰考称霸。听河南来人说:“兰考现在吹成‘大寨县’了,不过老百姓照旧要饭!”
去冬今春,不断传来兰考大变样的消息。兰考真的变了吗?
登上去兰考的汽车,车上人不多,四十几个座位空着一半。坐车的人都是兰考口音,象是都认识,互相打招呼,互相取笑。坐在司机背后的一个中年人把另一个乘客的手提包夺过来说:“老兄,你腰里有钱了,也舍得进开封城买点好东西?”他拉开提包一看大声嚷道:“好家伙,明天清明节,这老兄买一副过春节的对联!过时货,处理品,你老兄真会过日子!”
老兄笑着说:“不是哩,不是哩!家里盖起三间房子,新门新窗,不贴上红纸对联,缺点喜气。前天来开封,特意买两张红纸,托人新写的。咋是处理品?”大家叫拿出来看,那老兄喜滋滋地双手举起对联。
上联:“分配兑现家家户户气象新”,下联:“政策落实男男女女干劲高”。横批:“民富国强”。
我插进来问那老兄:“这是谁编的?”老兄回答说:“不知道。反正俺兰考到处贴这副对联!”
“你盖三间瓦房花多少钱?”
老兄不直接回答。他绕着弯子说:“俺要了半辈子饭,哪盖过房子?1979年日子好一点,1980年又好一点,看别人盖房子,动了心,攒下点东西。攒齐了,找人帮忙,半个月盖成了。穷办法,乡下人能有多少钱?”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刚才跟老兄开玩笑的人又嚷起来:“你腰里没有1,500元,盖不起三间大瓦房!咋着,怕露富?没人找你借钱!”
一个要了半辈子饭的人,两年工夫拿出一千多元盖新房,这样的事过去有过吗?后来听说,这两年兰考有两万多户盖起六万多间新房。这在兰考,才真叫“史无前例”呢。
这时候,有位衣帽整齐的老人上车,坐到我的身边。他手里拿着几把拉胡琴的弓子。我问:“多少钱一把?”
老人说:“三块多钱一把,便宜。如今社员们又想看戏,要把公社的业余豫剧团办起来,还叫我出来拉胡琴。我说,不中啦,上岁数啦,大家不依,给我钱,先叫我出来买乐器。”老人越说越高兴。我望着他那满脸皱纹,听着他那熟悉的口音,忽然想到:他,是不是在我们镇上卖过唱呢?
九点钟,车上的人还不满。司机说:“没人了。这责任制真行,还没过清明节,人们都下地干活,真负责,都成‘负责同志’了。现在谁没急事还往外跑?走吧。”
车出开封东关,一条油光光的公路直通兰考。公路两边是墨绿的麦田和金黄的油菜花,茂盛的泡桐和白杨把各村的新房子遮住一半。一个半小时后,车到兰考。正要进城,汽车忽然停下。原来有几十辆大汽车、大马车和挂拖车的拖拉机挤在街口,谁也走不动。司机按了半天喇叭,只好叹口气,掏出香烟。我问他:“怎么这么多车?”
“都是拉粮食的。”
“兰考粮食还不够?”
“不是哩。”司机向我解释:“你看,往那边走的是兰考往外运的玉米,还有大豆。往这边来的,是我们用大豆到南方换回的大米。兰考人现在胃口高了,光吃白面还不中,要吃大米呢!”
啊,我面前早已不是四十多年前的兰考,也不是四年前的兰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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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长笛(外一首)
  上海铁路局南翔机务段 朱珊珊铁道呵,是一支抖动金光的长笛,西接陡峭山岭,东连坦荡平原,那星星点点的只只孔眼——就是吞吐万千建设者的火车站!当云缝里划出一道绿色闪电,半空中悠然滴下了新曲一串;千万只钢轮似粗犷的手指起落,笛声吹来笑醒的戈壁,返青的荒滩……春风在美的旋律中加快节拍向前,时代象不屈的斗士正冲破风险……啊,火车司机用血汗凝作笛膜,奏一支歌,变作春天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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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照相姑娘的眼睛,比车窗更明净、闪亮,睫毛下一闪一闪,用青春的火焰曝光;争恋飞轮的彩云,抢先踊跃的山水,全珍藏在她心中的胶卷上!列车疾驶,姑娘昼夜摄下那五月的像,瞧!杏花春雨,广厦耸着摩天脊梁……问姑娘,你心房里的影集该取什么标题最好?呜——一声风笛高喊:生活长上了会飞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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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船队和小岛(外一首)
  浙江省杭州市 谢鲁渤最后一片帆影消失了,抛下一座孤零零的小岛。小岛没有了赭褐的肤色,没有了酒的芳香,没有了织网的歌谣,没有了粗犷而风趣的谈笑。船队搏斗在遥远的海上,梦里浮现出荡悠悠的小岛。尼龙网前跳动花衣衫,老棕榈树下炊烟袅袅飘。金黄的麦子,长长的海带,满山的杨梅在风里摇……
到处是船,到处是船到处是船,到处是船,千船万船给大海镶了边。把鱼圈进来,把鱼圈进来,夏汛的舟山是渔民的高产田。把网撒下去,把网撒下去,我们的网是希望编。把帆拉起来,把帆拉起来,丰收的渔歌乘风出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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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摇蜜歌
  福建省福州市 朱谷忠碧云山,桃花峪,十里浓红香扑鼻。抬头只见艳阳天,侧耳却听雨淅沥;一声更比一声响,一阵更比一阵急……——哎哟哟,拨开花枝仔细瞧,养蜂姑娘正摇蜜!小红衫,淡黄笠,片片香雾鬓边湿;手摇绞机溜溜转,蜜汁哗哗泻如雨;多少情爱淌不尽,溅得春光满山溢!——哎呀呀,颗颗心在蜜中浸,张张脸比桃花赤!云飘飘,风习习,顺手旋开收音机,富民政策早背熟,今日听来格外喜;山歌声声笑声声,骨头累弯不停息!——哎哟咧,春深如海恨日短,花山花峪飞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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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农场短歌
  上海长江农场 顾许胜
路农场的路出没在禾浪深处,起起伏伏的轮印里溢着春歌,高楼、林带是辉煌的乐章,脚印是创业谱上跳跃的音符。
鸥长着翅膀,不去腾云驾雾,恋海岛风雨,爱金浪银波,形象被镌刻上新村的楼群,精神深扎在青年的心窝。
林 带与大坝同龄,诞生在垦荒时候,吮吸海岛的奶汁,与风搏斗,是青年建设者的队伍,守护着这里的爱情和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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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鹿苑晨曲
新疆伊犁农垦局 郭文政
一个女饲养员
对孩子说……等会儿,宝宝,听话,别哭闹。你早已饿了,妈妈知道……你瞧,你瞧,多可爱的鹿羔——它妈妈,呀哟,在患病、发烧;妈先给鹿羔儿,把奶喂饱;再请医生,给鹿妈妈治疗;让小鹿早日围着妈妈,欢乐地,欢乐地蹦跳!……等会儿,宝宝、宝宝、我的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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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鸡年雏旺
  陶阳
春风吻绿了村边柳梢,河边小草。
村里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听到鸡雏的鸣叫。
你听见过未出蛋壳的鸡雏,发出的咭咭的叫声吗?
你听见过欲出蛋壳的小雏,啄壳的哆哆的响声吗?
这是力的旋律,生命之歌。
闷在蛋壳里的生命是那么躁动不安,是那样急切地呼唤。
生命,是顽强的。未出世的雏儿要冲破一切束缚,争取生存的权利。
你听!“哆哆”、“哆哆”,仿佛是“冲决”的歌,“突破”的歌……
啄呵,再啄,“哆哆”、“哆哆”。雏儿终于啄破坚硬的壳壁,从狭窄的天地来到广阔的世界。
出壳的雏儿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湿漉漉的?毛,那么纯洁,橘红的冠子,那么美丽,杏黄的嘴角,那么娇嫩,隼鸟般的短喙,那么健美。雏儿挣扎着站起来,又跌倒了,跌倒了,又站起来,终于站稳了,终于迈开了生命的第一步。用那滚圆的神气而又闪光的眼睛,惊奇地望着蓝天和白云,咭咭地唱着新生活的赞歌。
在生与死的关头,总有勇者与弱者。勇者生存,弱者灭亡,是世上万物的规律吧?勇敢的雏儿一个个冲破束缚自己的壁垒出世了。
但也有弱者在蛋壳里呻吟,哀鸣。起初,它也咭咭地叫着,哆哆地啄着,后来,它被疲劳征服了,它没有坚持拚力的最后一啄。在这时间就是生命的紧要关头,它气馁了,它就闷死在壳里了,再也无声无息了。
总是勇者居多,鸡雏一个个地诞生了,白色的,雪花般白;褐色的,芦花般美。
瞬息间,羽毛风干了,腿骨硬了,翅膀长了,一只只雏儿昂首阔步地走着,咭咭地叫着,用那从肺腑里发出的声音,欢呼新的世界。
美丽可爱的鸡雏,谁不喜欢呢?
慈祥的老奶奶端着泡好的半磁碗小米,让活泼的小孙女抓一把撒在地上,鸡雏跑来,咭咭咕咕,互相夺食。
白发苍苍的爷爷,在旁边看着眉开眼笑了。他捋着银白的胡须点首赞道:“政策变样,鸡年雏旺。”
一群群的鸡雏,在院子里拥挤着,挺胸昂首地走着,神采飞扬地唱着。
呵,令人陶醉的春之歌,欢乐和希望的春之影,飞在桃花瓣上,落在人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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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让在其位者谋其政
  罗建
孔老夫子讲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话。这样的话,并不适用于我们的现在。这是无需多说的了。
值得一谈的,是现在还有“在其位不谋其政”,或“在其位不让谋其政”的现象。前者是当事人自己的问题,这里暂且不去说他。想说的是在其位而别人不让谋其政的问题。例如在某些科研单位,有的同志身为一所之长,在安排科研活动上,却无权调动人员,无权审批所需经费、物资,甚至连上面分配来的高等院校学生,也不让与闻。试问,这样的领导怎么当嘛!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怪现象呢?你说他不信任科技人员吧,他却委之以重任;说是信任吧,却又不让“谋其政”。既然授之以职务,就应给予相应的职权,否则不如让他回到实验室去搞科研,还可以多出一些成果。
所以产生一些科技干部有职无权的现象,原因大抵有二:一是党政不分,职责不明。有些同志长期习惯于党委包办一切。似乎不如此,就是削弱了党的领导。这是一种误解。实际上,包办一切只会削弱党的领导,而决不会加强和改善党的领导。二是某些领导同志的头脑中“左”的余毒还在作祟,对科技人员还存在着种种偏见,不是把绝大部分知识分子看作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而是不放心,不称心。要改变这种偏见,真正做到科技人员有职有权,恐怕还得认真费力气清理一下“左”的余毒才行。
信任是使用的前提。信任才能激发科技人员的积极性,才能充分发挥其作用。我们坚持党的路线,把确有真才实学的专家提到领导岗位上来,旨在逐步改变干部队伍结构,逐步实现专业化、知识化、年轻化、制度化,促进四化建设,而不是为了赶时髦,搞摆设,图好看。还是让担负领导工作的科技人员在其位谋其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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