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5月19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党的卓越哲学家艾思奇
卢国英 叶佐英
艾思奇同志是广大群众所熟知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党的宣传和教育工作,为马列主义哲学在中国的传播和发展,贡献了自己的毕生精力。艾思奇同志离开我们已经15年了,但他仍然活在我们的心里,他的业绩将永远为人民所称颂。
忠心耿耿 一生革命
艾思奇,原名李生萱,1910年生于云南省腾冲县。诞生的那一年,正值辛亥革命爆发的前夜。他的父亲李曰垓,曾考入京师大学堂(北京大学前身),由黄兴介绍,加入了孙中山的同盟会。后回云南,积极从事革命活动。辛亥革命胜利,他们全家从故乡迁至昆明。艾思奇上小学时,蔡锷发难讨伐袁世凯,他父亲是护国军的秘书长。蔡锷曾收他为义子,艾思奇从小就受着民主革命的熏陶。
艾思奇从中学时代起,便和我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紧密相联了。1925年,他入云南省立一中。在共产党员李国柱的领导下,他参加了许多革命活动,并读到了《新青年》、《向导》等革命刊物,初步接触到了马克思主义。他曾在学校的一次集会上,发表了
“什么是唯物史观”的演说,给师生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1927年,艾思奇在日本准备考学期间,参加了中共东京支部组织的社会主义学习小组,刻苦研读马克思主义原著。1928年至1929年在家养病的两年间,他阅读了从日本带回的大量外文版的马列主义著作。1930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日本福冈高等工业学校采矿专业。但他却深深爱上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并认为自己是找到了救国救民的真理。他认识到了父亲的“工业救国”的主张是行不通的,在一封给父亲的信上说:“在帝国主义侵略和封建势力桎梏下,单讲建设工业能达到救国的目的吗?”“九·一八”事变后,激于爱国义愤,艾思奇毅然弃学回国。
1932年艾思奇到上海泉漳中学任教,并参加了上海反帝大同盟。1933年,23岁的艾思奇,在党创办的《正路》杂志上发表了第一篇哲学论文《抽象作用与辩证法》,引起“社会科学家联盟”中党的领导人杜国庠、许涤新等同志的重视,发现他的理论基础好,是个人才,很快就吸收他加入“社联”。从此,艾思奇便在党的直接领导下,走上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道路。
1934年,党派艾思奇到“申报流通图书馆”,和进步的民主人士李公朴先生及共产党员柳湜、夏征农同志一起工作。后来他们又一起创办了《读书生活》杂志。为传播马克思主义真理,他写了许多文章,出版了《大众哲学》等著作。1935年,经周扬、周立波同志介绍,艾思奇同志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37年抗战开始,艾思奇和周扬、何干之、李初梨等同志一起,离开上海到延安,受到党和群众的欢迎。艾思奇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陕北公学、马列学院任教,并参加延安新哲学会、边区文委、文抗的组织领导工作,还是延安自然科学研究会的发起人之一,先后担任过中央文委秘书长、中央研究院文化思想研究室主任、《解放日报》副刊部长、副总编辑等职。
全国解放后,从党创办马列学院(后来改为中央高级党校、中央党校)起,一直到1966年3月22日逝世,都在那里工作,担任过哲学教研室主任、副校长等职。此外,还担任过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并且是党的“七大”、“八大”代表和第一、二、三届全国人大代表。
艾思奇是在党的培育下,在革命队伍里逐渐成长起来的。他一生虽因革命的需要,做过文化、编辑出版等工作,但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哲学专业。他用自己所掌握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知识,来为党和人民的革命事业服务。
解放初期,广大群众、大批知识分子和新干部,迫切需要进行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教育,党中央号召学习社会发展史,艾思奇讲了大量的课,写成《历史唯物论·社会发展史》一书。五十年代中,党指示开展唯物主义学习,他写成《辩证唯物主义纲要》一书。党号召开展批判唯心主义时,他又写成了《胡适实用主义批判》和《批判梁漱溟的哲学思想》两书。六十年代初,中央通知认真开展学习毛泽东同志的哲学著作,他对毛泽东思想作了深入的研究,根据自己的理解和体会,作了几十次辅导报告,并写了《关于毛泽东同志四篇哲学著作辅导提纲》等等。
“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地,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马克思)。艾思奇深深懂得,党领导的无产阶级解放事业,不能没有哲学这个“解放的头脑”,他总把自己从事的哲学工作,看成是整个革命战线的一个组成部分,并紧紧服务于党和人民革命事业的需要。
孜孜不倦 自学成才
艾思奇青年时代并没有进过大学的哲学系,但是他有一个较优越的条件,他的父兄学过中国古代哲学和西洋哲学,对他灌输过一些哲学知识,这对培养少年艾思奇对哲学的兴趣,起了一些积极的作用。后来参加了革命活动,革命的需要,成了他刻苦钻研哲学的主要动力。
艾思奇从小就养成读书的习惯。人们常见他不管到哪里,总带着书。他见缝插针,一有空就读书,一读起来就常常着迷。不管人喊马嘶、嘻笑喧闹,也不管鸟语花香、景色迷人,他只要钻入书本,便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真是勤学苦读,手不释卷。
在日本读预科时,要学日文,要补习功课,十分紧张,他却买了一本日文版的《反杜林论》,一边学日文,一边学哲学。别人觉得奇怪,在备考期间哪还有工夫学哲学?他却认为这是提高学习日语效率的好办法。以后他又买了德文版原著《反杜林论》,同时学习德文。他学习的方法就是这样“一箭双雕”,甚至“一箭三雕”,日文、德文、哲学同时长进。他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有的书作一般浏览,有的书则要反复研读,“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象黑格尔那本晦涩难懂的《逻辑学》,他不知读了多少遍,最后书都翻烂了。有的书他还写眉批、记笔记。艾思奇读书又多又快,不仅熟读许多中外哲学名著,而且读了许多文艺作品、自然科学和政治读物。在青年时代,他的学问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通过对马克思主义著作的学习、思考,年轻的艾思奇在思想上产生了一个飞跃,树立了科学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当时他曾对一位朋友说:“我总想从哲学中找出一种对宇宙人生的科学真理,但古代哲学都说不清楚,很玄妙,最后读到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才豁然开朗,对整个宇宙世界的发生发展,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认识,合理的解释。”从此,他决心把自己的一生献给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事业,为无产阶级和人民的解放事业奋斗终生。
解放后,艾思奇已近40岁了,为便于研究列宁、斯大林的原著,他开始自学俄文。他能够比较熟练地掌据日、德、英、俄四门外语,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毛泽东思想、中外哲学史、自然辩证法、逻辑学等,都有独到的研究,并且具有文学、历史、自然科学等广博的知识。但是他仍感自己知识的不足,继续勤奋学习。逝世的前一年,他还通读了《资治通鉴》。病重住院治疗时,床头也摆满书刊,他不顾医生劝阻,顽强学习,最后还在读马列的著作。列宁说:“只有用人类创造的全部知识财富来丰富自己的头脑,才能成为共产主义者。”艾思奇一生都在实践列宁的这句名言。
终生勤奋 硕果累累
韩愈有句格言:“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艾思奇把它写成条幅,挂在墙上以自励。
他在日常生活中,因为致力于学问,常常精神高度集中,也就不免闹些笑话。还在上海教书时,在课堂上掏手绢,掏出的竟是一双袜子,而脚却光着,惹得同学们都笑了。在延安清凉山的窑洞里,他写文章入了神,在旁边啼哭的婴儿被邻居抱走,他竟未觉察。在通县参加四清时,一天他在构思文章,外面锣鼓喧天,他居然没有听见。“用志不分,乃凝于神”,这种专心致志的本领,对他的治学帮助极大。
艾思奇对原中央高级党校一些年轻同志,曾反复讲过做学问的两条经验:一是在脑子里经常装一两个问题,有空就想想,读书、看报、听广播、交谈、参观时,遇到有关材料就及时记下来,日积月累,就会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问题往往就解决了。二是要多练笔。他说:“写作有自己的特殊规律,只有在写作的过程中,才能创造出自己的经验。硬肩膀是压出来的,笔头是练出来的。文章写多了,就会熟练,到一定的时候,就会到达得心应手、文思泉涌的境界。”这两条经验,归结起来,不外一个“勤”字,就是要勤学、勤思、勤写。这是他的经验之谈,是他之所以学问渊博、硕果累累的秘诀。
大家知道,脍炙人口的《大众哲学》,是艾思奇23岁在编辑《读书生活》杂志之余,花了一年时间写成的。这本书以通俗易懂的语言,别开生面的形式,引人入胜的事例,密切联系当时的形势,讲解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些基本原理,一下子赢得了广大读者。艾思奇还写过许多通俗化大众化的哲学文章。为普及马克思主义哲学,艾思奇花费了很多心血,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大众哲学》出版前后,是艾思奇撰写文章较多的时期,出版的文集和专著有《新哲学论集》、《知识的应用》、《思想方法论》、《如何研究哲学》、《哲学与生活》、《实践与理论》以及和郑易里合译的《新哲学大纲》等。其中《哲学与生活》一书,毛泽东同志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1937年在给艾思奇的信中说:“你的《哲学与生活》是你的著作中更深刻的书,我读了得益很多。”并对该书作了长达19页的摘录。
在延安时期,除了工作、讲课之外,艾思奇还写了许多文章,发表在《解放》周刊、《中国文化》、《解放日报》等报刊上。解放后,林默涵同志帮助搜集整理,以《“有的放矢”及其他》为书名出版的,就是当时写的一部分文章的结集。此外,还出版了《论中国的特殊性及其他》、《反对主观主义》等。在北京工作期间,出版的专著有十几本,还有大量的文章和讲稿,此外,还翻译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信》和海涅的长诗《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等。在高级党校,他担任过各种班次的哲学课程。同时他还不断应邀到外单位、外地去讲学。他讲过哲学原理、中外哲学史、形式逻辑、辩证逻辑、自然辩证法、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中共党史等等。他的学生遍布全国。
淳朴敦厚 品德高尚
艾思奇为人谦逊,对自己的下级,总是平等相待,不摆架子。同志们喜欢找他讨论理论问题,他也愿意和同志们共同磋商。他病重住医院期间,还有一位鞍钢来的工人,和他多次交谈了关于真理问题。艾思奇真诚地欢迎对他的文章、讲课以及其他方面提出批评,经过分析,凡自己错了的,就公开改正。
艾思奇对党的事业忠诚、热忱,对党的成就,总是由衷地喜悦。对于工作中出现的错误倾向,只要认识到了,总是实事求是地提出自己的意见。1958年下放河南,他看到基层干部和群众热情很高,同时又看到了浮夸风、共产风已经开始。便给省委负责同志写了一封信,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根据实际情况看,过高的生产指标并不能真正调动群众的积极性。1958年11月又写了《有限与无限的辩证法》一文,从理论上论述了这个问题,发表在次年《红旗》杂志第四期上。文章指出,人民群众的力量既是无穷无尽的,无限的,又是有穷有尽,有限的。“仅仅一般地相信人民力量的无穷无尽,而看不见在一定的具体工作中人民力量的有穷有尽的方面,或者把这些有穷有尽误认为无穷无尽。这种片面观点也会造成工作中的错误和缺点,在规定任务时,主观地提出超过现实可能性的过高的指标。”等等。1959年夏天,下放河南回来,在一次经验交流会上,他一方面赞扬群众、干部的热情和干劲,同时又严肃地指出:“下面刮‘五风’问题很严重,如果不认真纠正,农民就要打扁担。”他深有感触地说:“我们在工作中贯彻唯物主义是不彻底的。”
艾思奇从不把自己说成一贯正确,他勇于解剖自己,严于律己,他把周恩来同志讲的“活到老、学到老、改造到老”,作为座右铭,鞭策自己。他认为下乡下厂,调查研究,是联系实际改造自己思想的好机会。1950年他到安徽宿县参加土改运动;1958年他到河南登封下放锻炼;1964、1965年两次到京郊参加“四清”运动。他到基层不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而是踏踏实实地蹲下去,边劳动、边工作、边学习。因此,他每次下去,在思想上总是获得一次丰收。
艾思奇为人诚实、宽厚、善良、正直。他对同志,胸怀坦荡,赤诚相见,肝胆照人。在上海时,他埋头苦干,任劳任怨,给同志们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在延安任中央文委秘书长时,许多作家、艺术家有困难去找他,他总是关心他们,帮助他们解决具体问题。在延安审干运动中,他为了顶住康生造成的逼供信,被撤销了机关学委的领导职务,后来他自己也受到审查。一些人由于不了解情况,而对他有这样那样的怀疑,但几乎所有的人都说他是“老实人”。1958年哲学教研室一位副主任被无辜打成右派,他一直认为是冤案,几度为他的平反奔走。艾思奇从不在背后议人长短,更不会有意去算计别人。熟悉他的同志都说:“跟他一起工作,是完全可以放心的。”艾思奇责己“重以周”、待人“轻以约”的品德,使他获得了许多同志和朋友。
但是,“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阴谋家康生、陈伯达,却不断排挤打击他,经常阴阳怪气地诽谤他,什么“艾思奇少年得志”,“靠一本书吃饭”,是“机械论者”、“唯心论者”、“政治上不行”、是“书痴”、“教条主义者”等等。1953年,陈伯达主持马列学院工作时,组织批判《大众哲学》,下令禁止出版。1958年,康生主管党校工作,他老婆曹轶欧直接插手哲学教研室反右派运动,发动贴他的大字报,并组织大小会议围攻艾思奇。后又借机要他带病下放,进行“惩罚”。可是,艾思奇却把下放看成是锻炼的好机会。
世界上不犯错误的人是没有的,“金要足赤,人要完人”不是辩证唯物主义者的态度。艾思奇在工作中、在理论上也难免有缺点错误。有的错误,主要是他自己的责任。1952年他写的《认清资产阶级的反动性》一文,就有片面性的错误,但他勇于承担责任,曾多次作过自我批评。有的错误则和我们党的“左”的指导思想有关。例如,1962年以后,有过分强调社会主义时期阶级斗争的情形。
但是,“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艾思奇的一生是光明磊落的,是坚持真理、修正错误、努力为人民服务的一生,他不愧为党的卓越的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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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者来信

读者来信编辑同志:
您报4月7日发表《不朽的丰碑——延安人民缅怀“四八”烈士纪实》,读后至为感动。在“四八”烈士为国捐躯三十五周年举国大干四化之际,刊登这篇文章,更有特殊的意义。同时,这篇文章向读者提供了一些史料。但是,经我们查证有关资料,文中称遇难者为“王若飞、博古、叶挺、邓发、黄齐生……”以及随行工作人员、美国飞机驾驶员等13人”,与史实有误。遇难者包括黄齐生先生的孙子、延安鲁艺教员黄晓庄,十八集团军总部副官赵登俊、魏万吉等13人,另有美机机组4人。因此,遇难者应为17人。建议您报更正。
重庆读者 鲁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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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革命回忆录

贺龙同志二三事
湖北省荆州军分区离休老红军 吴先举
“把这个同志的姓名记下来”
1936年5月,贺老总率领红二方面军胜利渡过金沙江,来到白雪皑皑的大雪山。这雪山,上下七八十里,百里不见人烟。一走上雪山,就象进入了酷冷的冬天!愈往山上走,雪越深,空气越稀薄。胸口象压着几百斤的重担,透不过气来,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一喘。大家你拉我,我拉他,相互挽扶着,踏着一两尺深的积雪,一步一步地艰难地走着。
傍晚,部队宿营了。贺老总来到连队,检查战士们的休息情况。突然,他发现不远的雪地上躺着一个人。“是谁?”贺老总问了一声不见答话,便大步走来,原来是一名红军战士昏倒了。贺老总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摸了摸他的前额,只见他嘴里喘着一口一口粗气,脸同雪一样白。“饥饿、寒冷、缺氧造成的啊!”贺老总一边叹息着,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扣,用双手把这名奄奄一息的战士搂在怀里,向军部“帐篷”奔去。
来到军部“帐篷”里,贺老总习惯地喊着我:“吴伢,拿水来!”在这冰天雪地,哪里还有热水呢?我难为地回答道:“老总,你也不是好几天没有喝上一口热水了吗,哪里去找水啊!”话音没落,只见贺老总从帐篷檐下抓起一把雪就送到了自己嘴里。不一会儿,贺老总伏下身子,把他口中溶化的雪水一滴一滴喂进了这名红军战士的口里。
这名战士渐渐清醒过来,慢慢睁开眼,当他发觉自己躺在贺老总怀中时,挣扎着想往下滚,吃力地张开嘴唇轻轻说道:“老总,放……放下……我,您留着精力领着大伙继续长征吧……”说完,两颗豆粒般的热泪淌了下来。这时,贺老总象慈母般地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将自己的被子打开,把这名战士轻轻放进被窝。随后,他也挨着这名战士躺了下来。谁知,未等天明,这名战士就在贺老总身旁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二天拂晓,贺老总把我叫到跟前,沉痛地说道:“吴伢,把这个同志的籍贯、姓名、所在连队查一查,记下来,等革命胜利了,也好告诉他的家乡、亲人,知道他是在长征途中的雪山上牺牲的红军烈士!”“昨晚就查明了,他是前卫四师因病掉队的,在洪湖根据地入伍的光荣红军战士,名叫李传兴。”我回答。
贺老总同我们几名通信员、警卫员一起,将烈士遗体抬到一座高坡上,叫我们扒开积雪,将烈士安放进雪窝,用一层层冰块、积雪掩盖好。这时,贺老总又亲自捧来一大捧雪,撒在上面,然后慢慢脱下军帽,沉痛地向烈士告别。他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洒在白皑皑的雪山上……
草地“会餐”
贺老总率领红二方面军,经过千辛万苦,翻过大雪山后,于1936年6月,走过康藏高原,遵照党中央的指示,到达甘孜,同四方面军胜利会师。接着,部队又继续向草地、向陕北挺进了!
草地!那一望无边的草原伸向遥远的天边。在草地上行军,许多同志由于长期饥寒常常走着走着,忽然身子一歪,就倒在地上牺牲了。人马走在稀软的烂泥草墩上,就象手指弹动豆腐一样,周围几十步的地面全都动弹起来。有时,人马一脚踩空,陷进泥潭里,如不赶快救出,就会越陷越深,被黑乎乎的泥浆恶水吞没进去。
贺老总看见牺牲在草地的战士,心里十分难过,黄瘦的面容上,现出忧伤和阴郁的神情。他告诉我:“再给各师申述一下命令:在任何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决不能丢掉一个伤病员。活着的同志,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要抢救阶级兄弟!”
身教重于言教,贺老总带头执行他发出的命令。军部进草地前准备的粮食本来不足,贺老总却动员大家一次再次匀给前卫部队,留给后卫部队,因而军部断粮最早。饥饿考验着每一个红军战士,也威胁着军首长的生命安全,怎么办?贺老总就领着大家寻找野菜、草根,可是前面走过的部队,连草根都挖来吃了。当草根、野菜都难以找到的时候,贺老总又和大家一起寻找马骨头、牛皮吃,解下皮带、脱下皮草鞋煮着吃。这些东西吃光了,贺老总就号召大家到河沟里抓鱼、青蛙、螃蟹吃,甚至抓飞的蚂蚱吃。他说:“同志们,只要能吃的东西,都要抓来吃!不好吃,也要吃,要革命,就得吃嘛!可不能饿死一个人呵!”一路上,遇到河沟、水塘,贺老总就带头去钓鱼。有一天,贺老总钓了半袋子鱼,足有五、六斤。他亲自把这半袋子鱼交给司务长,并再三嘱咐:“同志们好久没个饱顿了,这点鱼一条不许留,全部煮了,让大家在草地吃上一个‘饱顿’吧!”
司务长端出那口大锅,野菜加清水先煮了一会,再把这些鱼连头带尾一起放进去煮。草地上一顿最丰盛的“美餐”,就这样筹备好了。
这时,贺老总走过来,拿起汤勺,向早已围了一圈的指战员们一挥,说:“同志们!今天会餐,喝鱼汤啦!不分官兵,每人一茶缸,剩下的加给伤病员!”说完,他就亲自给大家分发起鲜鱼汤来了。按照军部花名册,他从政委开始到通信员、警卫员、炊事员,每人都分得一茶缸后,才给自己也倒了一茶缸。贺老总端起鱼汤,同战士们一起席地而坐,一边吃,一边乐哈哈地对同志们说:“味道还真鲜哩!要是有点盐放进去,我看长沙城里卖的‘三鲜汤’,也没有这味道鲜呀!”
一把烟叶
要说贺老总在生活上有什么爱好的话,就是喜欢抽烟,而且爱抽旱烟叶。
1937年,党中央在延安召开会议,开展对张国焘机会主义路线的批判。会前,我本来也为贺老总准备了一些旱烟叶带上了。但是,贺老总有了烟,不光自己抽,总爱分给其他同志抽。因此,不几天,带上的烟叶眼看就要光了。没有烟,贺老总实在难熬啊!于是,我不管贺老总同不同意,设法托人叫后勤部买了一把烟叶捎来。晚上,贺老总散会回来,我高兴地迎上前去对他说:“老总,你不会断烟了!”贺老总接过黄橙橙的烟叶,在鼻子跟前一闻,惊喜地说道:“嗯!还是川烟哩,好烟!”说着,他问我:“哪里的?”“买的!”“不是早就没有钱了吗?”我被问得有口难答,只好如实向他汇报说:“我给后勤部张司务长捎信说,老总断烟了,钱分文无有了,你一定要给老总买点烟叶捎来!”
“那么说,我,贺龙犯了挪用公款之罪罗!”贺老总一边沉痛地叹息、摇头,一边对我说:“你马上再给张司务长捎一个信,告诉他,这一笔钱,一定要记在我贺龙的欠帐上,不可用其它经费冲掉,会后如数补还。”说完,他严肃地批评了我:“红军的纪律,财务上的制度,你不是不知道嘛!怎么糊里糊涂,背着我干起这无钱的买卖来了呢?”最后他说:“初犯作个检讨,今后可不得重犯罗。”
贺老总的这笔欠帐,后来是怎么补还的呢?说来实在令人难过。那时,每人每天有3钱油、7钱盐、1斤米(16两一斤制)的生活费。但这是包括其它一切生活费用在内的。贺老总平时抽烟的钱,也是从这点生活费中节省下来的。为了补还那笔烟叶欠帐,贺老总不得不亲自与张司务长订了一个加倍节省个人生活开支的“合同”:每餐给他减盐、减油、减菜。有时,甚至端起碗吃“白饭”,不肯吃菜。就这样,贺老总一直坚持了两个多月,才将那一斤半烟叶欠款如数还清。
(戴九林记录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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