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4月1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审美者也要讲美
陈冠柏
生活里美的东西现在是愈来愈多了。“左”的一套一打掉,美就获得了解放,蓬勃地生长了起来,人对美的渴望也因之变得强烈。审美、享受美,开始列入了人们的生活日程。比方说,假日里,喜欢游游山水名胜,领略自然美;周末夜,可以置身乐坛剧场,陶醉于艺术美;还有服饰美、装潢美、色彩美……总之,多姿多彩,丰富得很。现在真的可以说生活越来越讲究美了。
美,应该属于人民,他们是审美者的主体。社会主义制度带给了人民享受美的权利。每一个美的享受者,同时又应是美的保护者,使我们面前一切美的环境、美的气氛、美的事物、美的色彩都保留着它固有的形态不被损害,从而不仅自己看到美,也让更多的人都感受到美。这是审美者理当遵守的公德。
可是,现在不少审美者似乎并不懂得这一点。他们很乐于到美的环境中去,却又往往自我破坏了这个美的环境,以自己不文明的语言和行为构成了对美的人为污染。日前在杭州陪友人游览西湖风景,看到被称作“美的极致”的湖山秀媚极了,也恬静极了,真正感到神迷心清。可是偏有一些穿戴时髦的青年人在优雅宁静之所结伙喧闹,狂歌滥舞,很有点失禁。不知跳的什么,也不知唱的什么,反正乱糟糟的一团。游人为之侧目,使人的游兴减却了许多,快快离开就是了。这种情形并不少见。一出好戏,因为有人“神采飞扬”的议论和怪声尖利的捧喝,而完全丧失了美的气氛;一处名胜,由于白墙随处涂写、古树刻满题名、地面抛着垃圾而大大降低了美的价值。这些不文明的举动是对一切美的严重污染。
其实,不讲公德的审美者,自己也看不到真美。西湖月夜,飞镜悬空,“一色玻璃,倒湛山河影”,素有“人间无此清凉境”之赞。可是碰到如是不文明的看月者,就乱哄哄的象个拍卖市,别人丢了雅兴看不成月不说,他们自己又何曾看到西湖满月之美呢?
道理是很简单的:你要审美、享受美,你就要和眼前美好的事物和谐统一,否则,别人看着你的行为就显得有点丑了。一个审美者,只有以符合社会公众利益的美德来制约自己的语言、行为,才能有助于环境的美化,因而也同时使自己在美的环境中得到心灵、精神、思想的陶冶和美化。
审美者也要讲美。这,应该列为美育的A、B、C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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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人间说戏

洁癖
黄裳
苏州市京剧团演出的《李慧娘》得到了很大的成功。除了胡芝风同志精彩表演与创新的因素之外,我想那个善良、勇敢、无畏的女性复仇者的形象,也是博得观众喜爱与同情的重要原因。
中国人民是善良的,但往往被误认为软弱可欺。这是几千年来剥削阶级统治者屡犯而不能改的一个主要错误。贾似道的“家姬”只不过是说了一句“美哉少年”,表示了一点偶然的想法,就使老贼妒火中烧,一剑把李慧娘杀死了。不足,还要用死者的人头恐吓其他的奴隶。你看,贾似道就是这样一条红了眼睛的淫毒险狠的恶狼。人们理所当然地要把同情给予被侮辱与被损害者,即使她是一名女鬼也罢。
自《红梅记》、《樊香记》产生之日起,几百年来,大家都没有提出过什么异议,一致批准或勉强容忍了这个主题。只是到了十多年前,江青和康生才出来戟指痛骂。难道他们真的是为了破除迷信么,恐怕没有谁肯相信这种鬼话。他们那些见不得阳光的鬼魅,自知干的坏事太多了,怕被害者起来和他们算帐,因此不能不把一切复仇的形象,包括女鬼都扼死。这用意其实是很清楚的。
贾似道的劣迹多矣。但剧作家只选了这个细节来加以暴露抨击,至于他怎样在半闲堂中斗蟋蟀和其他罪恶勾当就大加省略。这也并非偶然,也不只是想在每个作品中都加一点“爱情”的“调味剂”。几千年封建社会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拿女人不当人,抓住了这个主题,许多东西就都能顺手牵出来了。我想这可能就是这类题材在旧戏中特别多,而许多剧种往往又都以“三小”(小生、小旦、小丑)为支柱的重要原因。反封建的斗争在这块场地上也实在进行得格外火炽。
不过同时应运而生的又有一种可敬的“洁癖”。和人民的意见相反,封建时代的道学家是不肯正眼看一下这类描写下作事物的戏文的。这意见到今天似乎也并未绝迹。某些评论者总是着重责怪作家不该写这种“下作”的事物,却不问作品是否批判了邪恶,伸张了正义。仿佛真的是在反对“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依评论者的看法,被侮辱强奸的少女倒是不值得同情的了。同情了,就等于强调了贞操的神圣,发展下去可能就变为“初夜权”崇拜,那就不只是封建的东西,简直是奴隶社会的东西了。这样一来,在《红梅记》中该死的是不正经的李慧娘,贾似道反而无可非议了。这样的意见难道是可以想象的么?而且是打着“反封建”的旗号说出的。
这就提醒人们,反封建也有种种的。凡事不可偷懒,都得用心想一想。
听说胡芝风同志正在拍电影《李慧娘》,但愿有更多的观众能在银幕上欣赏这出反映了人民的愿望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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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山村掠影
卞卡
那个小村被镶嵌在深山峻岭之中。全村只有十三户人家,散住在向阳的一面坡上。大概是因为历史上这里常年缺水的缘故吧,就在这仅有十三户人家的小村东边的山坡上,却孤零零地建造了一座小石屋,取名“龙王庙”。据说还是清乾隆年间兴建的,山民们也不管是否真的有“龙王”,每当干旱季节,总是虔诚地来庙里焚香燃箔,顶礼膜拜。
当然,这都是历史的过去了。三年前的春天,当我第一次通过那条挂在陡峭岩壁上的羊肠小道,来到那个小山村,见到这座小庙时,里边的神龛已经不复存在了,屋子当中却安了一架十分原始的木质“旋床”,加工算盘珠子。屋前边还搭起了一座庵棚,一位老人在那里忙碌着,又是锯,又是刨,做着算盘的框架。啊,他们已把古时的庙宇,变成了一个道地的手工业作坊了!
我深情地看着那位老人。只见他,红红的脸膛,蓄着长长的白胡子,一副山里人的打扮,看来身子骨很结实,连满嘴的牙齿都是洁白而整齐的。我很羡慕他,一面和他谈笑着,一面夸他心灵手巧技术精。他憨厚地笑着,满怀兴致地对我说:“俺这深山老土会啥?就知道靠山吃山!你看看,俺这山坡上净是槲树,槲树做算盘子儿可是好材料;再往深山里走就有紫檀,紫檀做框架,会做出好算盘的!”
正在这当儿,突然从那安着“旋床”的小屋里走出来一位小姑娘,手里掂着一个算盘,故意把算盘摇得哗啦啦作响,大大方方地站在我面前,亮着清脆的嗓音说道:“同志,请检验一下我们生产的成品!”
这小姑娘顶多有十五、六岁,扎着两只刷子似的羊角辫儿,稚气的脸红扑扑的。我含笑接过了算盘,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谁知她看到了我背的照相机,连忙转身对着那小屋脆生生地喊了起来:“快出来!都快出来照相!”
随着她的喊声,真的从小屋里跑出几个人来,我一看,都是小姑娘,只是猛地看见我,都有些腼腆,有的羞涩地把头低下了,有的拉着自己的衣角,有的玩弄着自己的辫梢儿,不过,脸上都浮着微微的笑意……
我一连给他们照了好几张相,越照她们的兴致越高,越活跃,话也稠极了。她们先向我谈了她们这所作坊的生产和收入情况,接着就把话题转到了那位老人身上,说他姓萧,在村上辈数最高,今年已经72岁了;说他如何动脑子为队里增加收入;说他怎样手把手教大家学技术,还说他不但认识许多中草药,是个出色的老药农,还会给人看病、开处方,等等,等等。我以赞许的目光看了一眼萧大爷。他有点不好意思停下手中的活计,红着脸,冲着我嗫嚅地说:“别信,你可别信她们的话!我只琢磨着年岁大了,多干点活儿才是正理儿!”说着,猛可地提高了嗓音,冲着那先出来的小姑娘吼起来:“喜鹊,你再叽叽喳喳地瞎叫,看我不捶你。”那个叫喜鹊的姑娘朝萧大爷做了个鬼脸,咯咯地笑起来,姑娘们也都笑了。那清脆的笑声,和丁冬作响的山泉,被轻轻的山风一吹,顺着山谷飘扬,笼罩了整个山村……
去年,金秋十月时节,我欣喜地得知,那个小山村做算盘的作坊扩展了,那群小姑娘都成了技术精湛的师傅了,并且又带出了一群小姑娘。而且萧大爷还带着喜鹊新创办了一个中草药收购站和诊所,把周围几十里山区的病号吸引到了他们身边……
我决心重去走访那个小山村。想不到那山缝间的羊肠小道,已经被能跑汽车的路代替了。更令我目瞪口呆的是在路上曾碰到一辆大卡车,居然是那个小山村的。车上装着成箱成箱的算盘,成包成篓的中草药……。
汽车的鸣笛震撼着山谷,也回响在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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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书随笔

“鞭靴不已,必及金璧”

唐代名臣陆贽,在德宗时,官至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居宰相之职。他为官清廉正直,对于行贿赂、通关节一类的丑恶现象,十分憎厌,也从不接受贿赂。
唐德宗认为陆贽“清慎太过”,就派人向他宣了一道密旨。大意说:你对别人的馈赠一概拒绝,恐怕办起事来会有些不太方便的。如果不愿接受更多的财物,但象马鞭、鞋靴之类的小物件,则“受亦无妨”。看来,陆贽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奉旨受贿”了。
但对于这道不伦不类的密谕,陆贽却作了委婉而严正的答复。他指出:为官者无耻受贿,大而言之,是不关心国家的命运(“忘忧国之诚”);小而言之,是招来杀身之祸(“速焚身之祸”)。既已贪赃,就必然枉法。“货贿上行”,则
“善恶不分,功过无辨”,以货贿之多少来衡量官吏之能否,甚至有些人可以通过行贿来减免罪刑,靠贿赂来获取荣誉(“释罪贾荣”)。这样下去,国家的前途真是不堪设想。
陆贽又说,不要认为接受一点小东西无关紧要,“贿道一开,展转滋甚,鞭靴不已,必及衣裘;衣裘不已,必及币帛;币帛不已,必及车舆;车舆不已,必及金璧”。只要受贿一开了头,以后就很难摆脱了(“已与交私,固难中绝其意。”)于是,“涓流不止,溪壑成灾”,“利于小者必害于大”,越陷越深,最后是毁了自己,也害了国家。陆贽的这番议论,对于大贿不贪,只受鞭靴之类的人是很有启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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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风物小志

时隐时现的南宋古井
广东省南澳县 林俊聪
在广东省南澳岛澳前湾的海滩上,有一口时隐时现的神奇古井。这口古井,长90厘米,宽80厘米,四边用多层长石条砌成。你道此井为何神秘?原来,这口古井好几年才浮现一次,据说解放以来只出现过三次。更有趣的是,它虽然位处海浪拍击的沙滩上,井水却甘之如饴;比当地的其它淡水还清甜。
据《南澳志》记载,1279年,南宋兵败,元兵大举入侵,宰相陆秀夫,扶着年幼的宋帝昺,仓皇南逃,曾登上南澳岛,驻骅于沃前山。当时,抢建了太子楼,并在附近挖筑了水井。俗话说:“沧海桑田。”当年宋井所在的一带,随着岁月的推移,渐成海滩。平时,古井被厚沙覆盖,很难发现。倘若特大海潮发生时,惊涛骇浪拖走了大量沙层,古井就裸露出来。在最近一次古井复出后,几位青年测量了位置,用铁油在井边礁石上涂写了标记。自那以来,尽管古井消失了,新到的游赏者,只要按标记扒掉沙子,古井石条就显露出来。
澳前湾上的古井是不是单单一个呢?看来不止一个。据老渔民说,当年挖有“龙井”、“虎井”、“马槽”三个井。因为古井地处海滩,而井泉流涌不息,清淡爽口,因此,每当古井复出之时,邻近群众或青年人,都喜欢前往赏井取水,把水带回家中冲茶或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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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雨花石(外一首)
金蝉友人出差路过南京,寄我几枚雨花石,以表深情;雨花石,是烈士血泪所凝聚,色彩,那么艳丽,那样晶莹……爱人要把它摆进盆景,我却坚持把它装上弹弓——呼啸着前进,才是烈士的遗愿,岂能用它点缀逸致闲情?……
贝雕厂一堆被大海抛弃的贝壳,在这里意外地受到青睐;有的,镶进镜框,挂在客厅,有的,嵌入灯座,行销海外……我面前坐着位年轻的女工,当年,她曾经失足、学坏;她说:她也是一块“贝雕”,使她闪光的,是人们心上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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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脚印
张云我每天都在这小径上跑步,把脚印留在黎明里。我走进阳光,走进绿叶,黎明,是一串彩色斑斓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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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雪漠夜巡〔木刻〕
张祯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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