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3月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提倡什么样的美?
谢文
十年浩劫期间,一切都“左”,“左”得出奇。有的人更是一个劲儿向左转。殊不知,连续两个“向左转”就脸朝后了,若再来个“向左转”就转到右面去了。在人们的服装问题上,那时也“左”得可怖。谁要是穿上一件式样较新、料子较好的衣服,“修”字号帽子很快就会被扣到脑袋上。在服装问题上,我一向主张,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奇装异服,一般不必多加指责。人的爱好各有不同,有些人喜欢吃喝,不大讲求穿着。但另有些人却不怎么讲究吃喝,宁愿穿得整齐、美观一些,这与政治和工作基本上无甚关联,别人不必多管闲事去议论、干涉,更不应硬往政治上、世界观上拉扯,不应乱“上纲”。
然而,这决不是说我们就不向人们进行艰苦朴素的思想教育了。我们的经济还不大发达,生产力还很低,我们正在为四个现代化而艰苦创业。但我们同时也在尽可能提高我们的物质、文化生活,其中当然也包括服装的改良。我们既要提倡勤俭的生活作风,也应该穿得整齐、洁净、美观、大方。我们反对苦行僧主义,但也不赞成那种珠光宝气、豪华绮靡、妖艳惑众、卖弄阔气的服饰,以及过分涂脂抹粉,描眉画眼的面部化装。在外国,往往由于某演员穿过某种款式的服装,而使那种服装风靡一时,在我国好象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最近,看了一部新上映的电影,过后,有几个青年对我说,这部影片中的女主角共换了约三十次服装,比京剧中的红娘换衣还勤得多,而该影片故事情节所包含的时期,总共不过一、两个月。这会给青年人何种启发呢?还有,在一些音乐会的电视节目里,有的女歌唱家(甚至还有报幕员)的服饰和面部化装似乎有点过了头。演员登台歌唱,当然必须适当化装、美容,并且穿得漂亮一些。但艺术家主要是用艺术来感人,而不是用服装和脂粉来感人。过分的涂脂抹粉和描眉画眼,过分华丽的服饰,不但不能给人以美的感受,反而使人感到很不舒服。而舞台上的这种风气,必然在社会上引起反响。现在有些姑娘谈恋爱时,不是就提出“妆奁”货单中要有什么料子的衣服多少套吗?我们一方面在批评这种不好的社会风气,另一方面为什么又从舞台上向大家吹送这种风?!
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有自己引以自豪的生活方式和社会风尚。我们也讲究美学和美的感受,我们也提倡把衣服穿得美观、整洁,但我们却不提倡追求妖艳和华丽。妖艳和美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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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外婆的笑声
黄良
外婆本来住在乡下,同我的么舅、么舅母,还有表弟们一块过,前些年,由于农村生活不好,是妈妈好说歹说把她接到城里来的。城里经济虽不是挺宽裕,可总比乡下好些。
外婆人在城里,可心老是挂着乡下。饭桌上,一端起碗,她最爱念叨:“净米饭,在乡下来客看能吃上不!”遇到有“尝鲜”,饭里蒸上几块红苕,惹得我们抢着吃时,她又念叨:“乡下成天吃红苕,你们去住几天,看还抢不?”她常常将我们穿破的旧衣收捡起来,捆成一包,托人带到乡下去,给么舅舅的孩子们改了穿。
乡下么舅一年半载给外婆来封信。外婆不识字,来了信都是妈妈念给她听。信里大约总是这些话:收成不好,吃的不够,借了几元钱给冬儿看病(冬儿是我的小表弟),圈里架子猪死了,等等。有一次,还说他出去打了几天石头,想换点钱买盐,回来差点遭了批判,说是“搞资本主义”……每念到这些,妈妈的声音就象在躲避什么似的结结巴巴起来。外婆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仿佛在说,这些事她早知道了似的。偶尔,信中也有点小小的好消息,如我的小表弟算术考了个满分之类。这时候,妈妈就用一种夸张的惊喜声调念出这些句子,还要重复一遍,再夸奖几句。外婆呢,还是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仿佛在说,这也是她早知道的。信末,么舅舅总是不好意思地说,望妈妈给他“汇点钱和粮票来”。每每念完信,沉默不语的外婆就会突然一下抽泣起来,接着就是妈妈劝慰,爸爸叹息……
有一次,妈妈念着念着,突然停了下来,脸也变成了灰白色。怎么啦?我走到她身后,往信上看去:“……冬儿害病不起,上个月坏了。”(家乡的人至今把“死”说成“坏”)。我惊叫起来,外婆觉察到了,逼着我说出是什么事。这次,她不等念完信,就哭了,哭得比哪次都伤心!
以后,我们一接到乡下的信,就心神不安。那极简单的用毛糙纸糊就的信封里,似乎总装着不痛快的事情;信封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似乎也在预示着不幸。怀着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春节前,我们撕开了最近收到的么舅的一封信。结果,里面的消息大大出乎我们预料。信里没废话,也不长,我摘抄在下面:
妈妈、姐姐:
今天把年猪杀了,净肉有一百七十三斤多,还不算板油和内脏。趁杀猪,办了几桌菜,把么姨婆、张老头、二娃子家请来吃饭,还了多年欠下的情。
今年分配,我们四口人光谷子就分了二千五百多斤,还有三千多斤苕、五百多斤麦。这几天,娃儿顿顿吃净米饭,高兴得跑进跑出。我们今年还分了二百元现金。我说要给娃娃他妈做一身新衣服,她不干,说先将钱存下,明年还是这样好,就把房子整修一遍,衣服早穿晚穿都要得。
过年时,我想进城来看看妈、姐姐、姐夫和侄娃们,提两块自家腌的腊肉去让你们尝尝。
……
妈妈无需用惊喜的语调来帮忙,她越念越流畅,我和爸爸时时交换着惊喜的眼色。只有外婆仍侧身坐着,一言不发。信念完,她撩起围裙,不停地擦她的眼睛,呜呜地抽泣着,然后,哽咽着吐出一句话来:“哪辈子也没有……这么好过。”原来,外婆是高兴得哭了。这是苦尽甘来的泪啊!
终于,外婆停止了抽泣,一下子笑了。她张开双手搂住刚才被哭声吓愣了的小妹妹,呵呵地笑得硬象个孩子。笑了一阵,她又大声武气地说:“真的!哪辈子也没有这样好过。杀一百七、八十斤重的猪,分两千多斤谷,还想盖房子!”
望着外婆变得好看的笑脸,我突然觉得,外婆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挺俊挺俊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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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鳞羽文化

明末杂剧女作者
李大珂
在我国已出的几部戏曲史里,我们还没有看到过记载有妇女剧作家的。实际上,作过剧本,由于影响不大,以致淹没无闻的女作者,却还是有的,如明末作有杂剧《鸳鸯梦》的叶小纨就是。
叶小纨,字蕙绸,是明末文学家叶绍袁与女诗人沈宜修夫妇的次女。叶绍袁是明天启进士,曾官工部主事,明亡后,隐遁空门,是个有气节的文人。崇祯九年(1636年),他曾将家人的诗、文等作品,汇编为《午梦堂集》问世。1936年,由施蛰存主编的《中国文学珍本丛书》,曾将此集收入。叶小纨所作的杂剧《鸳鸯梦》,就收在这部集子里。
明末清初的我国剧坛,仍然是昆腔和弋阳诸腔的天下,花部乱弹(即各种地方戏)也正在方兴未艾。金元时代盛极一时的杂剧艺术,到此时已沦为文人抒发个人情绪的案头之作,在舞台上没有多大影响了。叶小纨的《鸳鸯梦》杂剧,也是这样的作品。这部戏,写一个名叫蕙百芳的书生,与另两个书生昭綦成、琼龙雕结拜为兄弟。不久,昭、琼二人先后死去。后来,蕙百芳也被吕纯阳点化升仙,并与已成仙的昭、琼二人相会云。很显然,小纨的这部杂剧,是寄寓她对先亡的姐妹的思念之情的。清乾隆十二年(1747年)刊行的《吴江县志》,曾记载小纨“幼端慧,与昭齐、琼章(编者注:其长姐、幼妹)以诗词相唱和,后相继夭殁。小纨痛伤之,乃作《鸳鸯梦》杂剧寄意,有贯酸?、乔梦符之风。”这些话,是符合这部剧作的实际的。
1959年3月,日本学者八木泽元君,在东京出版了他所著的《明代剧作家研究》,全书共九章,其第九章,却是专门介绍叶小纨的,内分“叶小纨之一家”、“作品”、“年谱”及“《鸳鸯梦》杂剧”四小节,并附有“叶小纨诗辑”。此书的前几章,分别论述了朱有燉、康海、李开先、陈与郊、梅鼎祚、汤显祖、臧懋循诸名家。八木君将叶小纨与上述诸人并列,大约是有意使小纨和她的作品彰明于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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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健美晚会诗笺
北京光学仪器厂 郑渊洁
一一九八一年,最先开的什么花?梅花?杏花?都不是。一月的北京,盛开了十朵健美之花,她的芳香,溢满中华。
二迷人的歌声诱来星星,缀在硕大的屋顶下。优美的旋律唤来春风,送你满场彩霞。人们的笑脸化作——牡丹、芍药、蔷薇、山茶……
三观众把手都拍红了。因为这是他们自己选出的精华。虽然这权利不大,他们却如此珍惜,拿到选票后,擦了重填,填了又擦……人们见到了,春天的萌芽。春华秋实,我听到了岁月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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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苑拾零

居里夫人的话
我们应该不虚度一生,应该能够说:“我已经作了我能作的事”,人们只能要求我们如此,而且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一点快乐。
如果能追随理想而生活,本着自由正直的精神,勇敢直前的毅力,诚实不自欺的思想而行,则定能臻于至美至善的境地。
科学的探讨研究,其本身就含有至美,其本身给人的愉快就是酬报,所以我在我的工作里面寻得了快乐。*
我的最高原则是:不论对任何困难,都决不屈服。
(摘自《科学家名言》)


第8版()
专栏:

欣慰〔木刻〕 田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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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要“文”教,勿“武”教
侯新民
打倒“四人帮”几年来,教育战线出现了可喜的新变化。标志之一是:广大教师的积极性发挥出来了,教学质量提高了,师生关系也好了。但是,在大好形势下,还存在一些问题。有些教师打骂学生就是一例。
开始,我还以为这是妄言,后来一调查,才知确有其事。在某小学,有位老师不仅经常在班里当众骂学习成绩差的学生“笨蛋”,甚而至于挥拳亮掌,对学生击胸打脸,教室里常常传出学生的哭声。
至于这个教师为什么要打骂学生,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在班里解释说:“我还不是为了让你们学习好?!”这话倒也可信。但是,即使是出于恨铁不成钢的好心,我认为打骂一举也大为不妥。
我曾听上私塾的人介绍过他们自己的上学史,说他们在解放前上私塾时,饱尝老先生戒尺之苦,小手常常被打得肿得象馒头,连饭碗也不能端,笔也不能拿。诉者心有余悸,听者不寒而栗。解放后,教师与学生之间确立了一种新型的关系,这种关系就是尊师爱生。可是,在十年动乱期间,在极左思潮的影响下,广大教师成了革命的对象,学生可以随意批斗和打骂老师。于是师生关系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可以说,在目前的学校里,含有政治目的的学生打骂教师或教师打骂学生的现象是极少了,但是象上面说的教师为使学生学习好而打骂学生的现象,恐怕不是绝无仅有的。学生学习不好,其中有好多原因,即使是由于学生本人努力不够所致,教师也应施以“文”教,耐心地启发诱导学生,提高学生学习的自觉性。而靠“武”教(这里也包括骂),施以惩罚,并不能解决思想问题。相反,会伤害学生的自尊心,影响师生关系。据说,上边所提到的那位老师有一次打了学生后,被打的学生回到家,把挨打一事向哥哥说了,哥俩就到学校找老师进行报复,后经劝说,才平息了这场风波。由此也可看出,“武”教一法也是不可取的。
废除“武”教,提倡“文”教,教师与学生的关系就会改善。希望更多的教师以此为戒,做一个受学生尊敬和爱戴的好的人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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