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3月3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赋别四绝挽雁冰兄
叶圣陶联席涵芬楼上日,不辞而别省何之。广州武汉无书至,正是风雷迅猛时。悄然送别浦江滨,且寄扶桑小隐身。刊稿传书宁老母,两家亲若一家人。应邀初作赤都游,饯别深宵醉未休。最喜获尝先睹快,见闻录稿校从头。几回暂别重相见,今日何堪永别悲。往事如尘难悉忆,第言赋别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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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痛悼茅盾同志
萧三一代文学巨人辞别了人间世!我痛心疾首,只能掩面而泣……叨在同庚,更加觉得光阴之宝贵,在这新时代正应加倍努力,你却去了,永远地去了……你温文儒雅,识广学深,
为许多文人所不及。我愿和青壮年一道拜你为师!
一九八一年三月二十八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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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草原上的湖
李健君
行车一上午,只见绿草无涯,烟花万重,惟独不见毡房、畜群,景色固然美,但就象在浩瀚的大海上看不见风帆船桅,毕竟让人觉得单调,甚至感到有些荒凉。
也难怪,方圆几百里没有人烟,谁舍近求远来这放牧?不过,它就要结束孤独寂寞的生涯了。草原深处的乌兰山,正在孕育一座金矿,开拓者已在那里安营扎寨。
忽然,前面闪出一片波光鳞鳞的大湖。湖面上有叶小舟悠闲地漂着,周围还象游移着一大片洁白的云朵。冷眼一看,说不清那船是在水上行驶,还是驾着白云在湖面漂动。近了,才看清,船上站着一位小伙子,可他手拿长篙却不点水,而是两脚轻松地晃动着小船向前滑行,悠然自得,别有风姿。那一片白云似的东西,原是成千上万的雪鹅和白鸭。雪鹅扇动着翅膀,溅起一串串晶莹的浪花;白鸭踢动着红蹼,泛起一圈圈微细的涟漪……
不说这里荒无人烟吗?怎么突然闯出这样一幅水上牧禽图?我好奇地问起小伙子的来处,他风趣地说:
“这儿的独一户,雁湖鱼场的。”
这里居然有个雁湖鱼场?吃惊之余,我的心头又蒙上了疑云:附近没有销路,千里之遥全凭汽车运输,在这里办鱼场岂不是得不偿失?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打断我的思绪。透过车窗一望,两位骑着骏马的姑娘,向前面银链般耀眼的小溪驰去。溪边游动着成群肥壮的牛羊,色泽都那么油亮,仿佛每个毛尖都能滴出油来。奇怪的是,竟还有一大群黑乎乎的猪。在草原上放群猪,实在有点滑稽。到了跟前,我好奇地一问,她们很调皮地说:
“你不知道有人嫌牛羊肉膻吗?……”
显然,养猪为了食用。不用说,她们也是雁湖鱼场的。
这时,我的目光又被前面的一片花海吸引了。在花的草原上,“花乱渐欲迷人眼”,不想赏花,花都往你眼里扑。可这片花海实在太奇特了,它不是以色泽、花貌取胜,而是以艺术般的造型引人注目。各色花井然有序地各开一方,绝不混杂,疆界相当齐整,就象用刀切过一样。象铺在大草原上的花格绒布,更象经过精心布置的大型图案。到了近前一看,才知是个菜园。那些色彩缤纷的花朵,都是菜花,黄色的黄瓜花,白色的辣椒花,淡紫色的茄子花,淡粉色的豆角花……它们以自己独特的姿容和香气美化着花的草原!
不用问,这菜园也准是雁湖鱼场的。我想,这个鱼场的规模一定不小,不然,种植这多蔬菜哪里消化得了。遗憾的是,沿途始终没有见到雁湖,许是让哪个山包挡住了。
到了矿里,正赶上吃午饭。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矿山刚刚筹建,交通又很不便,竟能吃上那么丰盛的美餐:红焖鲤鱼,炒鹅蛋,炒青椒,酱牛肉,不愿吃牛肉的还有炖猪肉,品种多样,经济实惠。自然,我想起了雁湖里那鹅鸭的长阵,草原上的牛羊猪群,多彩的菜园。乍初,我还以为矿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后来才晓得,雁湖鱼场本来就是矿山的副食基地。
据说,主张开辟雁湖的旗委书记曾经算过一笔帐。矿山将来要有几千职工,连家属得万余人,如果副食全靠外运,既不能保证供应,损耗还大。利用矿山附近的天然资源建成副食基地,既能及时保证供应,又能做到物美价廉。而且,让城里待业青年挑起这副担子,还能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正象旗委书记说的那样:“开辟雁湖,一举两得。”所以,当第一批工人开进矿山的时候,第一批待业青年也在雁湖边上垒起了房屋,并给矿山送来了一车鲜鱼……
当天,我便去看了雁湖,它实在太平凡了,不过是一泓碧水,没有任何装饰,然而,矿山工人却象喜爱金子一样喜爱它。虽然我不及矿山工人爱它爱得强烈,但我对它也充满了爱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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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风物小志

漱玉诗境
山曼
二十年前在济南上学时,三五同学,常去趵突泉公园游览。最常到的地方是漱玉泉畔的李清照纪念堂。纪念堂内,挂画数帧、古书几册,听庭院水榭清泉淙淙、绿叶絮语,真是既幽静又雅致的休憩处所。
十年浩劫中间,我偶回济南,再去趵突泉公园,没想到会败坏成那样一番容颜。趵突泉干得只剩下一小湾浊水,漱玉泉更连一丝儿润湿也没有了。李清照纪念堂大门紧闭,油漆剥落,院子里荒草萋萋,屋檐下竖着一块“××专政指挥部”的木牌子。看到这些,心里就象压着一块石头那样沉重。
这次又到济南,人说趵突泉公园经过整修,风姿胜似往昔,想到那涸泉,那荒草,将信将疑。我跑去一看,真是喜出望外。园内的金线泉、柳絮泉、卧牛泉、皇华池,个个清水盈盈,趵突泉亦复“泉源上奋,水涌若轮”。时值冬日,严寒之中,更见个个泉池蒸气腾腾,游鱼悠然,蔚成奇观。打听之下,才知道,往昔泉源涸竭,是因为自来水公司把抽水的管子安在泉下,新近接受了群众建议,自来水公司在别处打新井,开辟了新水源,将趵突泉中抽水管拆除,使几个名泉涸而复涌,青春再来。
李清照纪念堂也重新翻盖一新。
出门见漱玉泉,泉水满上来,触着岸边的石块流成小溪,叮叮咚咚的,仿佛是在歌唱,歌唱今天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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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漫步纽约

鸽子的漫步
冯亦代
想不到纽约街头,在行人的匆匆脚步间,不时会见到双双对对的鸽子在人行道上悠闲地觅食。它们并不因行人的杂沓而惊避,行人看见了鸽子,反而小心避道而行。这是些美丽的鸽子,银色的、灰色的、杂色的……间杂在男男女女色彩缤纷的长裤与丝袜之林中,色调和谐,真个好看。
据说这批鸽子是纽约人为了美化城市环境,而特别饲养的,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么大一群鸽子,究竟栖息在什么地方。因为我们不仅在热闹的中城区见到,即使在其他城区和近郊也遍地皆是。看着它们的小脑袋一颠一颠踱着小步,东啄一口西啄一口,那种无视身旁飞驰的汽车与仓促的步履,犹如是苦行僧在沙漠上独步,那种昂首自若,置身世外的超然姿态,令人生羡。
相形之下,纽约人走起路来,简直如冲锋那般迅速,几乎近于快跑。奇怪的是他们的脚跟,绝对不会踩到鸽子身上。人的步伐那么迅速,而鸽子的步伐那么缓慢,这种对比,是无法用文字写出来的。好似一首乐曲,繁弦急管中夹杂了adagio(很慢)的旋律,在不协调中有和谐,在和谐中又有不协调,这中间显出一种美来。我经常神往地注视着鸽子慢步与人们疾行的光景,而且似乎听到两者合拍的曲调。
纽约人的走路,不应该说是美国人的走路,他们是以疾行为标准的。除了病弱的人,即使他已届花甲之年,走起路来还是虎虎有生气,一阵风似地过去了,特别在过马路的时候,我想这大概与美国人珍惜时间有关。如果在早上上班时这样走法,我们会怀疑他们怕迟到,怕扣工资。但就在中午,明明有一小时的休息时间,他们也还是这样向前冲法,甚至一手拿着汉堡包或三明治,一手拿罐可口可乐,边吃边喝,急急向前行去。
刚到纽约,我和董鼎山在街头漫步,我真怕迎面来的人,或后面跟着的人会撞到自己身上。但是我们走过了几处屋区,也未被人冲倒。相反,倒是我往往碰在他们的臂上,或夹着的衣服上。随着而来的,不是我的,而是他们的致歉;当然我也向他们致歉,但决没有他们的那种迅速反应。
纽约人的疾行,似乎已成了他们的国民性的象征,这也许是种工业社会的反映。因为我在北京街头走路时的步伐,在中国人中间并不算太慢,但与美国人的行路相较,只能自愧不如。
曾经有个美国友人问我,有什么事情可以最快最准确地区别出中国人与美国人的不同来。我不加思索地说,“走路。”从北京经香港到纽约,我最强烈的感受,就是美国人的走路是冲的,香港人的走路是追的,而我们走路却是迟迟疑疑地在踱方步。这位美国朋友说我倒喜欢你们那种悠然自得、有条不紊的步伐,因为你不易掉队;而在美国,如果你不赶前一步,你就会永远落在后面,而落在后面的人是无法生存的。生活太紧张了,受不了。
我们的谈话已经超出“走路”的范围,而把“走路”和“进步”作为同义语了。我心里有些隐痛,我们在文明的路上,走得太慢太慢了。别人已经走到超工业社会,而我们还在历史遗留给我们的重重阴影里踱着方步!
鸽子是文明的象征。我梦想有一天我们在天安门广场疾行时,脚步间杂着悠然自得的鸽子群。不知怎的,我会想起美国作家约翰·契弗写的小说《公寓管理人》中那个天天给街头鸽群施食的老太太,契弗专门写纽约人,而且写得深刻细致,别具一格。当然北京也有鸽子,但只是在天空飞翔,如果有一天它们在地上漫步,我怀疑它们会不会遭遇到十年浩劫中天安门广场四周的玫瑰花同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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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跃马·蹲狮
郭廓
——写在石刻艺术展览厅甩尾,扬鬃,四蹄生风,闯营,踏寨,疆场驰骋;当年你驮名将立下赫赫战功,急待新的勇士跃马出征……静静地蹲在岩石之上,肃穆中包含着多少内涵——是火山爆发前的沉默?是雷霆鸣响前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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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君山曲
白航
——水晶盘里一青螺你是碧玉雕成的一只彩蝶又似仙人抛下的一片绿叶呵,君山洞庭水把你映衬得越发皎洁你是少女眉头上一弯浅黛在盈盈秋水间忽明忽灭呵,君山夕阳回眸一笑而含情脉脉你象诗人杜甫的小船在夜间停
泊他有多少民间疾苦在笔端凝结呵,君山请看那历史的巨手将掀开新的
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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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糊涂县官
——《单口相声传统作品选》插图
县官:“你好胆大的和尚,站在凳子上把自己的鼻子咬下来,反要诬赖好人,来人呀,拉下去重责四十大板!”
丁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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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蒲剑小集
蒲剑
日本熊本有这么一个幽默性的传说:两个人争论着一株大树是什么树?这个说,“那是檞树。”那个说,“不,那是榎树”。这个说,“那树上不是正长着檞树子么?”那个对手却道,“不!即使长着檞树子,树还是榎树。”
中国也有相似的传说,但列入笑话一类。这个小对话,给我们拿出一面小镜子,供人一照。明明已经有长着檞树子的迹象,但还不肯认输,不承认它是檞树。可能是为着面子,但弄得出界,反会丢了脸。
《新序》有言:“蠹喙仆柱梁,蚊芒走牛羊”。确是警世名言,要保柱梁,须防蠹喙;要护牛羊,须治蚊芒。
现代语说,退一步,进两步(或更多步)。
这是符合力学的法则的。我们古谚也有这样的同义语:“将飞者翼伏;将奋者足跼……”。不敢讲公道话,便是助长歪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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