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3月14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巴黎公社的呼啸
  刘白羽
当我沿着塞纳河行走时,当我从香舍丽榭大街遥望凯旋门时,当我穿过蒙玛尔特高地时,当我看着郁金香和玫瑰时,我的心灵深处都凝聚着一种似乎遥远而又贴近,似乎朦胧而又清晰的声音:这里是巴黎。巴黎!这是何等辉煌的名字啊!它,不但是美丽的而且是庄严的;它,不但是豪华的而且是肃穆的。巴黎和我在精神上的联系实在太多了,但最紧密的联系,是一百一十年前,从巴黎,狂飙一举,燃烧起把整个地球都照耀得鲜明通红的火光,那是无产阶级第一次以巨人的雄姿,英勇搏斗,流血牺牲而凝结的火光。这就是我在巴黎常常想着的,我觉得从那时起,巴黎公社的火焰一直没有熄灭过,它不在巴黎市街上,它在人们心底。
那是多么英雄而悲壮的年月啊!
有一天,我经过巴士底狱广场,我踏着黑色的铺路石块行走,我陷入深沉思索:——想当年,巴黎公社的英雄,满怀豪情在这里举行游行示威,在熊熊火炬照耀下,巴黎公社革命武装部队从广场圆柱前通过,人山人海,战鼓雷鸣,歌声嘹亮,圆柱顶上一面红旗迎风飞舞,……我向往那庄严、欢乐、壮丽的时刻,我不禁在广场上停下来,环顾四周,热血在我胸中沸腾,忽然一阵悲愤又压倒我:同样在巴士底狱广场,巴黎公社英雄们和凡尔赛刽子手们在这儿展开最后决战,这场战斗是顽强的,残酷的,炮火照明整个天空,鲜血染红整个地面,天黑的时候凡尔赛军占领了巴士底狱广场,一幕伟大而庄严的悲剧到了尾声,……当这一回忆升上我的脑际,我的两腿不敢挪动了,我知道我踏的每一石块都渗透了巴黎公社社员的血与生命,我的心感到一阵绞痛,我的脚步放得轻轻的。
在巴士底狱广场这短暂的一刻,在我人生经历中似乎走过漫长的一个世纪。这一刻我觉得我的心接触了巴黎的心。是的,巴黎被妖娆与淫乱玷污了,但真正巴黎的生命火炬没有停息。我到凡尔赛去了,巴黎公社时,那曾是梯也尔、马洪等刽子手的巢穴。现在,我看到湛蓝的天,雪白的云,巴黎郊区显得那样美,阳光晴朗,忽然洒落一阵轻柔的雨丝,一下又晴了。往回走的时候,我猛然想起这就是凡尔赛军进攻巴黎公社的路,我全身感到愤怒的震颤,我的思路回到那令人难忘的、血的一周的终结时刻,当我沉浸在血的往日,我们的汽车却一直飞驶到贝尔——拉雪兹公墓。
我坐在碧绿浓荫下的长椅上,注视着巴黎公社墙上的巴黎公社女社员英雄形象,克拉台尔《复仇》中的句子又浮升起来:“……巴黎在燃烧,巴黎烧完了,……塞纳河倒映出还在冒烟的、烧焦了的帝王将相的宫殿,塞纳河一片火光,塞纳河被我们的同志们的鲜血染红了”,“这个受难的城市的红旗,一面已被子弹打成千疮百孔的红旗,依然在墓地作为障碍物的木柱上迎风飘扬”,贝尔——拉雪兹的最后牺牲者说道:“永别了,妻子!永别了,孩子!前进,公民们,前进!我们播下的种子将生根发芽,我们的理想不会落空。有朝一日,我们的孩子们会起来的!”我的两眼为泪水遮住了,这不是由于悲伤,而是出于信念。我坐在长椅上沉思默想。我想:一百多年来,多少成败兴衰、沧桑变幻呀!是的,巴黎公社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然而,在这茫茫大海般的巴黎,难道寻找不到一个巴黎公社的子孙吗?
我想着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令人心情激动的歌声。
我回到我还年轻的时代,那是刚刚有求解放的朦胧意识的时候,每当夜深人静,低唱: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这歌声成为我朦胧意识中最初一点闪光,从那以后,这歌声引导我走向一条荆棘丛生但又洒满光明的大道。
这歌声引导我冲向大时代的暴风骤雨。
这歌声引导我涌向战火纷飞的火线。
这歌声决定我终身命运,使我从属于一个伟大的理想,共产主义理想。
在贝尔——拉雪兹公墓,当我恭敬地默立在欧仁·鲍狄埃墓前,我心中自语:我经历了半生艰难险阻,跋涉了千万里长途,我终于走到了我的第一个导师跟前来了,又是幸福,又是痛苦,我的激情,与其说是缅怀过去,不如说是呼唤未来。
我想到列宁的话:
“一个有觉悟的工人,不管他来到哪个国家,不管命运把他抛到哪里,不管他怎样感到自己是异邦人,言语不通,举目无亲,远离祖,——他都可以凭《国际歌》的熟悉的曲调,给自己找到同志和朋友。
“世界各国的工人相继歌唱自己的先进战士,无产者诗人的这首歌,并且使这首歌成了全世界无产阶级的歌。
“公社被镇压了……但是鲍狄埃的《国际歌》却把它的思想传遍了全世界,在今天公社比任何时候都更有活力。”
我非常高兴,在巴黎的一次集会上,见到了巴黎的工人。一个长着又大又亮黑眼睛的青年女工说:“你能允许我请你带句话给中国工人吗?”我请她写在我的记事本上:
“作为法国的女工,我为能参加法中友协,并在今后有机会认识中国的工人而感到骄傲。中国革命万岁!
柯罗蕾·儒丽娅”
啊,巴黎的无产者,你不就是巴黎公社的子孙吗?!我高兴,我感动,我寻找到了,我的希望实现了。
今天,当我站在自己亲爱祖国大地上,我应该再重复一遍说:“在今天这首歌比任何时候都更有活力”,我所以要着重说,因为这是时代的需要。
巴黎公社社员的血不是超越国界,飘洋过海,永远在我们一代又一代无产者的血管里流传下来吗?这血,阳光一样鲜红,透明,发亮。
我们的祖国,曾经是黑暗沉沉,戴着半封建半殖民地枷锁,血污满地,啼饥号寒,被污辱与被损害的祖国;我们的祖国,曾经在血的河流中冲杀,在火的炼狱中格斗,冲锋陷阵,前赴后继,捧献出红太阳一样的社会主义新中国;我们的祖国,不论遇到多么巨大苦难,它冲破暗礁,穿过迷径,终于冲开了黑暗东方的牢门,决然而起,挺身而立;我们的祖国,扫掉乌云,清除污垢,现在正开辟一个新的大时代,豪情无比,壮志满怀,迈上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斗争的新的历程。我们的祖国在前进,我们的祖国发射出万丈光芒,在这光芒中震响着那个信念,那个理想,那个誓言,那个歌声:“英特耐雄纳尔一定要实现……”
这将告慰巴黎公社墙、巴士底狱广场、鲍狄埃墓,我们中国无产阶级革命者,无愧于巴黎公社先驱者,我们正在进行劳动人民创造新世界的伟大创举。这个历史无情地在检验着每一个人。我们是勇敢的战斗者,我们更是清醒的战斗者。我们知道我们前进途程上有困难,但是在困难面前,我们一定作海燕,迎着暴风雨而高歌,绝不作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枭鸟而冷笑。巴黎公社举起的被子弹射穿,被硝烟熏黑的红旗,现在正在我们手上,无比鲜艳,迎风招展。
《国际歌》声在全世界飘扬回荡,无数人两眼闪闪发光,牢牢握紧双手,有着最深的恨、怀着最深的爱,如同潮水一浪接着一浪汹涌前进。人们一定把巴黎公社的歌声唱得更嘹亮。
为了纪念巴黎公社110周年,我用我在巴黎公社墙前吟的一首小诗作为结语:
巴黎,在别人心中是花,
它在微风里轻轻摇荡。
巴黎,在我心中是火焰,
它在长空中飞腾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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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起义者
  ——给乔治·普罗多
欧仁·鲍狄埃起义者子弹上膛,凛然挺身,反抗沉重的奴役和野蛮的贫困!起义者!……他真正的名字,是不愿当牛做马的人,他只服从真理,满怀信心地前进!瞧!科学的红太阳已升起在地平线上。人见他藐视死亡,谈笑爽朗,和战友们走到街垒上。他那坚定的目光,辉映着火红的战旗闪烁革命的理想。他洞悉世界是个整体,为公社而战斗,反对私有者宰割地球。他宣称一切自然资源和社会财富都应归劳动人民所有。他要夺取工厂,不愿再在腾腾的蒸汽中,折腰当奴隶,因为手段毒辣的剥削者把解放劳动力的机器变成了奴役无产者的工具。他用暴力进行社会革命,反对雇主阶级。只要世界上,不劳动者还能发家致富,而劳动者挨饿忍饥,这场斗争就绝不会停息!他再不愿提供年息,给令人作呕的资产阶级。每年得付多少亿?!工农弟兄呵!是你们的血肉变成了剥削者的红利!他深知是私有制的桎梏给地球这位慈母造成莫大痛苦;他决心改造世界,让大地丰满的乳房滋养全人类的幸福。起义者子弹上膛凛然挺身,反抗沉重的奴役和野蛮的贫困!
流亡归来,1884年于巴黎。
〔译者附记〕欧仁·鲍狄埃(1816—1888),法国诗人。曾积极参加1848年2月革命和6月起义。1871年巴黎公社成立后,当选为公社委员。同年6月创作了《国际歌》。他创作了不少战斗诗歌,在工人群众中广泛传唱。列宁称他是“一位最伟大的用歌作为工具的宣传家”。本诗写于1884年,是献给法国工人诗人乔治·普罗多的,后由彼埃尔·狄盖特谱成歌曲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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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巴黎公社
  路易丝·米歇尔当群众冲破今天的沉寂,象海啸般怒吼,当他们投入决死的战斗,那就是公社揭竿再起的时候。我们将从四面八方归来,汇成不息的人流,象挣脱黑暗的幽灵急欲复仇,我们回来时手携着手。英烈擎旗,黑纱被鲜血浸透,大地红花烂漫,骄阳似火的天空下迎来自由。
译者附记〕路易丝·米歇尔(1830—1905),公社女战士,被巴黎劳动群众誉为“红色圣女”。本诗写于1871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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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悼让—巴蒂斯特·克莱芒
  克洛维斯·于葛现在,你已沉入没有梦魇的睡乡,远离世界的轰响。但令人欣慰的是,在野罂花①的红焰中,你辛劳的果实正含蓄着汁浆。让孩子们能够读书!让妇女的权利得到保障!弯身轭下的奴隶必须解放!我们将从耻辱的文坛上,揪下那帮御用讴歌者,不许他们把凯撒颂扬!最后的偶像将要在我们眼前倒塌;人民大众再不会象镰刀刈麦般死亡!②我们要亲手修建学校,在原来那阴森的绞架丛立的地方。波浪在微风吹拂下歌唱,象迷雾被驱散,教条终将被埋葬,待到樱桃红艳的时节,天空的飞鸟共享那美好的时光。
  注①在法国人民心目中,野罂花象征革命烈士的鲜血。
注②法国绘画里,死神拿着一把镰刀。
〔译者附记〕克洛维斯·于葛 (1851—1907),公社诗人,1871年投入马赛公社运动,失败后被监禁四年,主要作品有《狱中诗集》、《战斗的岁月》等。本诗是于葛在1903年克莱芒逝世时写的。当时,在巴黎的公社社员和广大劳动群众聚成浩荡的游行队伍,把克莱芒的遗体送到拉雪兹神父墓地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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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给克洛维斯·于葛
  加斯东·克雷米耶让我们自由的英烈在血衣里沉入梦乡;别开放他们的灵堂,那是殉难者安息的地方。当你瞻仰他们的肖像和那些光荣的名字时,要让先烈的榜样活在我们的心上,我们也应死得其所,效仿英雄的祖邦!
〔译者附记〕加斯东·克雷米耶(1836—1871),马赛公社领导人,于1871年11月30日黎明被凡尔赛分子枪杀,就义时坚持不让蒙他的眼睛,并大声向行刑队喊道:
“你们瞄准些,我会把胸膛挺出来,下令让你们开枪的!”
本诗是克雷米耶刑前在狱中写给他的青年朋友于葛的。
〔沈大力 刘风云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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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短篇小说

  怕水的人
〔短篇小说〕
  管桦
乡村生活,最有意思的是,晚上大家挤在灯火明亮的小屋子里,一边抽着大叶烟,嗑着葵花子,咯嘣咯嘣地吃着炒爆花,讲些村里当天的新闻,或者干脆瞎聊天儿。可是这天晚上,大家谈的题目却是农村想要富起来的办法,还是包产到劳好,国家也得实惠。
“一大二公,一大二公,就这么一锅煮,煮了二十多年,把社员的积极性都给煮没啦!”脸象秋天的高粱穗一般红的杨展老头儿,用他响亮的嗓门儿,拖长着声调叫道。同时大瞪着眼睛,并且自问自答:“个人责任制好是好,可就是有的领导怕担责任。极左咳嗽一声,他们就浑身打哆嗦。”他带着轻蔑和嘲笑的表情,眨动着眼皮子,缩脖子做出害怕的样子,招惹得全屋里的人都笑出响亮的笑声。于是,抓住这个怕字,人们争抢着诌出一大堆千奇百怪的故事,与当前的农村形势一点也不沾边儿了;人怕鬼,鬼怕人,好人怕恶人,恶人怕强人,……一时也难以描述。直到有人用手掌捂着嘴打哈欠,有人下炕活动活动两条腿,准备回家睡觉,忽然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叫道:
“我讲个怕水的人!”
大家闪开眼睛一看,正是本村打鱼的老头郑义。老人讲的故事,多半是发生在光绪年间。他从雪白的大胡子里拿开猫眼绿石头嘴小烟袋,在炕沿帮上敲掉烟灰,把烟袋斜插在后脖领子里,未开口自己先嘿嘿地笑了笑。“这是光绪年间”,话没落音,屋子里已经响起一阵快活的笑声。
咱们村西街紧把梢老赵家,从前住的是瑞德媳妇她大姑婆的爷爷潘富贵,卖豆腐置的宅院,青堂瓦舍,那叫宽绰!就是后门口挨着河。潘掌柜不识水性,六七月水大,他见那翻滚着轰隆轰隆响的浪头就眼晕,心里发慌。一年正月,他的老伴儿,就是瑞德媳妇她大姑婆的奶奶,从街上牵来西庄算命的瞎子李铁嘴,又叫老神仙,给潘掌柜算命。这是因为她家的豆腐掺水太多,村里人象念咒似的叨念:“卖豆腐的置河沿地,水里来水里去呀!”念道得夫妻两个七上八下,仿佛河水真要漫出河堤,冲进她的宅院。李铁嘴坐在炕沿上,弹着弦子,直脖子唱了半天,两口子也没听出个究竟。妻子探过身去,在瞎子耳边,虚心冷气地问:“老神仙,算算我们这儿会不会发水呀?”李铁嘴翻动着一对失了光的眼珠子,伸出一只手,悬空地捏摸了好大一会儿,舔唇咂嘴地说道:“自古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早脱下鞋和袜,未审明朝穿不穿,谁人保得不发水!”潘掌柜夫妻灰灰的眼珠子,互相直瞪着,脸色都变了。妻子用颤颤微微的声音问道:“老神仙,能不能破呀?”那意思是求他把这场大灾大难破掉。谁知李铁嘴也买过潘掌柜夫妻做的用手都拿不起来的豆腐,便口里念念有词地说:“要想躲水,先得少水!要想躲水,先得少水!”潘掌柜一甩胳臂说:“这同做豆腐水多水少没关系。”可是夫妻二人从此揣了心事,认为命里注定要遭受一场水灾。夜里风吹树叶哗哗响,吓得潘掌柜心惊肉跳地问妻子:“我说家里的,是不是发水了?”六月雨天,河里涨水,耳听轰隆轰隆浪涛响,妻子慌急地收拾财物要跑。潘掌柜大睁了眼睛,哆嗦着手儿,一迭连声叫道:“往哪儿走?往哪儿走?是灾躲不过!”这么成天价心惊肉跳怕水淹死,成了魔症,茶饭不香,眼睛都眍?了。有个风吹草动,潘掌柜乱草丛似的眉毛胡子中间瘦猴似的脸吓得苍白,直瞪着两眼,失魂落魄地问道:“是不是发水了?”妻子拍着响巴掌儿,用含泪的声音叫道:“照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可是做豆腐还是掺那么多水。村里人说:请德高望重的人给他们夫妻开导开导吧,再这么下去还不叫水吓死?
本村教书的老秀才去劝说潘掌柜夫妻说:“放心,咱们村多少辈子也没发水淹过庄。过河有宽宽的桥,怕个啥?乡里人和李铁嘴只不过劝你们两口子做豆腐别掺那么多水罢了!”谁知夫妻二人天生的牛心拐孤,不但耳朵里听不进这话,反倒雷霆火炮地破着嗓子吼起来:“豆腐就是用水做的!”怒气冲冲问秀才:“我问你,不用水能做出豆腐来吗?”邻居们忙赶上去劝说:“秀才先生说得有理,其实李铁嘴早把话说明了;要想躲水,先得少水,就是告诉你们做豆腐少掺水。”夫妻两个把脚一跺,嚷道:“一点不能少!”人们心里说,也许两口子当面下不来台,等做豆腐的时候,再悄悄少添水,哪有这样的死脑瓜骨?
第二天早晨,老秀才和街坊四邻拿着碗到潘家去买豆腐,一看磨盘上刚做出来的豆腐,还是那么多水。可是夫妻二人不见了,人们顺着脚印找到河边,只见一个割草人正在打捞两具死尸。潘掌柜夫妻因为害怕淹死而投河自尽了。人们围着看两具已经僵硬的夫妻,气恨地说:“死脑瓜骨!”从那时候起,咱们村遇到那种不听好人劝说的人,就嘲笑地叫他“死脑瓜骨!”
人们散了以后,我思摸了很久,农民是多么会讲故事,多么机智。我趁夜深人静,在灯下把它记载下来,便是这个短篇。
1980年10月20日草成于故乡


第5版()
专栏:

  雪天
  陈璇
“白雪,下满了大地,老松树披上了白外衣……”
七岁的弟弟,迈着有节奏的步子,伸长了脖子唱着:
“今天是最后的夜晚,让我们愉快地歌唱……”
松软的雪在他脚下作响,“噗哧”、“噗哧”。这声音真好象是在给这支歌曲伴奏。
“度过这愉快的一夜,我们又长大一岁。白雪……”
“什么白雪、白雪的,别唱了!妈妈在前边说咱们呢,你没听见?”九岁的小哥哥斥责弟弟:“妈妈叫咱们踩着她的脚印儿走,这样鞋不会弄脏。听见了吗?”
小哥哥说完,一脚迈进了妈妈踩出的雪窝窝里。接着抬起另一只脚。另一只脚却在空中停住了:妈妈迈的步子好大,他迈不了那样大的距离。
但他不示弱,也不甘心,特别是在弟弟面前。他运了运气,象示范似地,重新抬起脚,把跨度尽量拉大,象一个大跨度的两脚规一样,一跳一窜地跃入了妈妈的脚印儿里。走了一程,哥哥看见弟弟依旧趟着厚厚的积雪走着。他有些发火了,停住步子说:
“小弟,你这样不听话,对吗?”
弟弟望着哥哥说:
“我怎么不听话,我这不是好好地走着吗?”
哥哥气呼呼地说:“看看你,两只鞋上都沾满了雪,怎么办?”
弟弟把两脚用力跺跺,抖落了满鞋的雪,说:“这不,我的鞋也是干净的?”
“不行!那你也得踩着妈妈的脚印儿走;妈妈是这么嘱咐我们的!你不听话,我不理你!”
哥哥说完,便一跳一窜地跃入了妈妈的脚印儿里,向前奔去。
弟弟急了,嚷道:
“哥哥,别生气!我还小,我迈不了妈妈那样大的步子。等我长大了,呜呜……”
弟弟哭了。当他抹一把眼泪,抬眼向哥哥望去的时候,吃了一惊。哥哥怎么趴在雪地上了?呀,哥哥的嘴也磕破了,红红的血流出来,染在雪地上。
“哥哥!……”
弟弟叫着向哥哥奔去。


第5版()
专栏:

  雪〔摄影〕 徐殿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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