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0月2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鼙鼓声中思前贤
——纪念王瑶卿先生诞辰一百周年
马少波
卓越的京剧革新家、教育家、戏剧大师王瑶卿先生如果还健在,整整百岁了。今当全国人民向“四化”进军的鼙鼓声响起之际,纪念他的百年诞辰,令人倍加思念。
远在十八世纪九十年代至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前辈艺术家继承和发展我国悠久的戏曲传统,由徽调、汉调、秦腔、昆曲逐步形成了集戏曲艺术之大成的北京的皮黄戏,即后来的京剧。程长庚、余三胜、张二奎等是完成这一变革的代表人物。直至十九世纪九十年代,京剧在北京舞台上,取代了昆曲、弋腔的地位,人才辈出,提高了京剧表演艺术水平。在此基础上,产生了演唱和表演艺术革新家谭鑫培和王瑶卿,一生一旦,对后来京剧艺术的发展起了承前启后的作用。稍后又以梅兰芳为代表的革新家们的创造实践,在艺术上不断加工,继续承前启后,开创了一个向全国流传的鼎盛局面。
王瑶卿先生的盛年,正当清代光绪年间,那时京剧艺术经过蓬勃的创成阶段之后,在形式上已经逐渐趋于定型。除极少数前辈艺人锐意革新以外,多是墨守成规。以旦角来说,那时候,青衣旦、玩笑旦、刀马旦、刺杀旦、闺门旦、武旦各行分界是很严的。青衣旦原为正旦,依例不许兼演其他旦角。青衣旦扮演的大多是贞女节妇,在表演上严格规定“行不动裙,笑不露齿”,一般的举止十分拘谨,“只许双手捧着肚子傻唱”(瑶卿先生语),因而根本谈不上有什么生动的表情和细腻的动作。各旦行在表演要求上各有所偏,这样严格的分工,有碍于完整地生动地创造人物,表达感情。瑶卿先生的前辈艺人和同辈艺人如梅巧玲、余紫云、时小福、路三宝、李紫珊、陈德霖等为了打破这种界限,都曾作了一定程度的努力。应该说,明确地从人物出发,坚决突破这种限制,是从瑶卿先生开始。如他演的《长坂坡》、《打渔杀家》、《枪挑穆天王》、《十三妹》、《二堂舍子》、《四进士》、《梅玉配》、《得意缘》等传统剧目,无一不在剧本上作了若干改进,在表演艺术上也有很大的加工提高。他在中年整理重排或新编的《荀灌娘》、《庚娘》、《花木兰》、《雁门关》、《万里缘》、《金猛关》、《江南捷》(即《梁红玉》)、《棋盘山》、《琵琶缘》、《福寿镜》、《天河配》、《樊江关》、《烈火旗》、《缇萦救父》等大批剧目中,首创了熔青衣、花旦、刀马旦于一炉的“花衫”行当。这种准确地表现剧情、刻画人物的表演方法,增强了生活的表现力和艺术魅力,为京剧舞台艺术开辟了面目一新的境界。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诸位大师是在他的熏陶和影响下,各自通过创造实践,锐意革新,奠定了“四大名旦”的艺术地位,更加发展了京剧旦角艺术的。梅兰芳同志谈到早年青衣不重表演的情况时说过:“青衣这样的表演形式保持得相当长久,一直到前清末年,才起了变化。首先破这一樊篱的是王瑶卿先生。他注意到表情与动作,演技方面才有了新的发展。可惜王大爷正当壮年,就‘塌中’了,我是向他请教过而按着他的路子完成他的未竟之功的。”
王瑶卿先生在表演上特别讲究“心戏”,注重“戏文”、“戏情”、“戏理”。他不但能够准确地掌握剧中的规定情境和人物的性格、感情,而且善于运用技巧,精练地刻画人物,表现生活。他不仅丰富了表演,而且更提高了唱工,使声容互相配合地表现感情。他主张“死戏可以活唱,死戏可以唱活”。他对于不少的冷戏和不重要的角色,如他扮演的《长坂坡》中的糜夫人、《搜孤救孤》中的程娘子等,不但表演态度严肃认真,一丝不苟,而且专心钻研,大为丰富了表演艺术。他常说:“我素来不拣角色,无论戏多戏少,戏轻戏重,我都唱。我认为路是人走出来的,戏是人唱出来的。哪怕是一出小戏,只要肯用功夫去体会,一样可以唱出采声来。如果专找重要角色扮演,唱不好也是砸。”他胸襟宽博,不拘一格,不肯抱残守缺,故步自封,善于吸收别人的长处。他最反对“派别”和墨守成规,常说自己是“南北合”。他曾这样说过:“人家问我是什么派,我说我是杂派!一个学艺的人,虚心学习别人的长处,就会觉着路子宽了。若是钻进派别的牛角尖,依样画葫芦,那是一辈子没出息!”
瑶卿先生在早年除了剧本和表演艺术的创造之外,在唱腔、服装、扮相各方面也都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进行了若干创造性的改进。瑶卿先生曾说过:“凡事总得有个冲劲儿,怕烧着、烫着、怕挨骂,保管一事无成”。这种精神,一直保持到他的晚年,他曾指导中国戏曲研究院戏曲学校和中国京剧院排演过《柳荫记》、《白蛇传》等许多戏,在创造唱腔、身段方面,都有突破旧规的出色成就。
瑶卿先生早年就收过弟子,四十六岁那年,因嗓音失润,结束了自己的舞台生活,就全力以赴地传授剧艺。一生门墙桃李达数百人。全国解放后,他以近七十岁的高龄积极参加戏曲改革工作。1949年任文化部戏曲改进委员会委员,并在戏曲实验学校担任教授,1951年任校长。他全心全意地领导全校师生为戏曲教育事业的发展,创造和积累了丰富经验。他从未间断过教学,教学方法耐心而又严格。他教学的主张是:1、量体裁衣,人尽其才;2、要教好戏,要学好戏;3、学不取巧,教不藏私;4、要有心戏,演谁是谁;5、身段注重腰腿步,动作注重水袖,表情注重眼神。“手、眼、身、步、法”、“字正腔圆”,全面训练;6、反对机械摹仿,标榜派别。
王瑶卿先生在艺术上有卓越成就,有深刻见解,他热爱祖国、热爱党、热爱人民、热爱社会主义。记得他在就任戏曲学校校长的大会上激动地说:“我已经是七十一岁的人了,看到了新中国,看到了艺人翻身,国家瞧得起我,我还有什么说的呢?我只有发誓献身于人民,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同学们,你们要好好地学习。凡是我所学所会的,将毫无保留地倾囊以赠!”事实证明,瑶卿先生完全实践了他的誓言。1953年8月他突然患了脑溢血症,我赶到寓所看他时,他神智很清醒,但是已经不能说话了。此后,他在医院住了八个月,我每次去看他,他都用无声的语言传达他因不能工作深为焦急的心情。
瑶卿先生不但是卓越的表演艺术家、教育家,而且在戏曲的编导、作曲方面也有非凡的才能和出色的成就。他在六十年中所表现的创造革新精神、培养人才的负责态度,在我国戏剧界树立了光辉的榜样。
1981年10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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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南京路上的石头说
辛笛我们是从江边渔村搬来的石头,铺成了这一条世界闻名的南京路,日日夜夜,无言无语,我们头上碾过了多少车轮,又迈开了多少脚步!从前承担的是忍辱负重的国耻,现在挑起的是任重道远的光荣。为了路面平坦,柏油涂了一层又一层,我们大声疾呼,愿意永远作人民中国的见证:一百四十年前经受住鸦片战争的炮火,七十年前响应起武昌起义的枪声,五十六年前上海工人阶级就在这里,为五卅运动流下了鲜血……通过这些英雄的业绩,无数先烈倒下去了,前仆后赴,仍然昂首前行,继续顽强地斗争。终于在三十二年前,红旗招展,踏破千山万水的人民子弟兵,来在霓虹灯下,第一次建立了保卫大上海的眼睛。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全世界都在欢呼,是党,是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党,胜利地领导了这场伟大的革命。如今每时每刻,车辆流水般地疾驶行进,谁也不甘落后,谁也不许落后!我们要和历史一同提醒:断然不能容许,落后就是准备挨打的象征!
一九八一年国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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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常虑国家
肖丁
有人在水龙头下洗一双筷子,竟大开开关,见者多了一句嘴:“开小点好!”得到的回答是:“水费我们出。”有人把未烧尽的“煤渣”提出去倒,路遇者说了声可惜,掷来的话却是“不要你家钱买”。
不珍惜“自家”犹可,总该珍惜“国家”吧!住在城市的人,应该想到水和煤都来之不易。有人说,煤到城里不是用火车运来的,是用工人的汗水漂来的,真是不假。水,在北京更是宝贵。这不仅因为水也是艰辛劳动的成果,还因为北京地下水位逐年下降。吃水的人总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采水的人可在大发其愁呢!烧煤花钱,用水花钱,多烧多用多花钱,对每家每户来说是合理的,但随意“白流”、“白倒”,却会给国家增加负担,况且,四化建设中急需用煤、用水的地方很多啊!
这里,我不禁想起董老的一些事迹:董老一生处处珍惜财物,东西到了没法再穿、再用了,也舍不得扔掉。他爱写字,天天坚持,毛笔头掉了,就用院子里桃树分泌出来的桃胶粘上,用线再缠缠,继续用。女儿说,一支笔值几个钱,何必费那个劲?他回答说:“一支笔也是社会财富。”
“常虑国家”,这是多么值得提倡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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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连载

吴老的故事
王宗柏
一字之师
1939年11月,吴玉章由重庆返回延安。
不久,陕甘宁边区军民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吴玉章虽然重病初愈,也积极参加一些力所能及的生产活动,如纺线、种菜等等。1942年7月10日,朱德总司令约吴玉章、徐特立、谢觉哉、续范亭几位革命老人游南泥湾。
南泥湾地域广阔,土地肥沃,但早已荒废。一百多年前,南泥湾原是一个人口稠密、相当繁盛的地方,当地群众(主要是回族)不堪忍受清朝政府的反动统治,举行了起义,遭到清军的残酷镇压和疯狂杀戮,以致人烟断绝、杂草丛生。直到抗战时期,这里仍是杳无人迹。1941年春,王震同志奉命率359旅去垦荒屯田。
朱德同志和几位革命老人驱车南行,一路之上,到处见到梯田鳞比、麦浪滚滚、牛羊遍野的喜人景色,南泥湾更以“陕北好江南”的崭新气象迎接他们,他们诗兴大发,都写了《纪游诗》。吴玉章也写了《和朱总司令游南泥湾》的五言古诗一首,以记实和叙事的体裁,热情地歌颂了大生产运动和南泥湾精神。
他在诗中歌颂毛主席“艰难出奇策”“全盘韬略精”“举世称朱毛,撑持我大局”。歌颂朱总司令“将军有深谋,战略要兼收;屯垦复生聚,建国多荩筹。”歌颂王震和八路军健儿“公率健儿来,荒地次第开;非徒益军饷,也在育英才”。记述了南泥湾的好风光:“平原种嘉禾,斜坡播黄麦;牛羊遍乡野,鸡犬满家室;窑洞列山腰,市廛新设立;农场多新种,工厂好成绩。”
这首诗他写好以后,觉得“不仅辞句未工,而且近乎拖沓”,所以未曾发表。1958年,《红旗飘飘》编辑部向他索诗,他才拿出来发表。目的“不是让青年们来欣赏”,“而是要他们学习我党同志在艰难困苦中所创造的优良作风。”
在抄写这首诗时,他的年仅十八岁的服务员张兵山同志,发现其中“‘回乱’成荒地”一句不妥。小张说:“回乱”虽然打了引号,但仍把荒地的责任放到回民身上了,这不好。吴老非常赞赏他的意见。经再三斟酌,把“回乱”改成了“剿回”。虽然只改了一个字,但意义却大不相同了。它恢复了事物的本来面貌。吴老说:“古人有所谓一字之师,我看小张同志就是我的一字之师”。而且逢人便讲这件事,表扬小张启发别人。
学识渊博,历尽沧桑的八十岁老人称十八岁的青年为一字之师,足可见吴老谦逊好学的精神和广阔博大的胸襟。?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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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词学名著《词苑丛谈》
顾萱
《词苑丛谈》清朝徐釚著,与朱彝尊的大型词选《词综》,同成于康熙十七年,是一部研究词学的名著。
徐釚字电发,号虹亭,吴江人(1636—1708)。年轻时著有《菊庄乐府》,曾流传至朝鲜。《词苑丛谈》是他“搜取乐章”、“积有月日”,历时六年之久撰写而成的。此书专录历代词人故实及词作评论,分体制、音韵、品藻、纪事、辨正、谐谑、外编七门,共十二卷。该书与《词综》相辅行世,同为嘉惠后人的词学要籍,但不足的是徐釚撰书时是随时抄撮,未注明出处。这次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词苑丛谈》系由词学名家唐圭璋先生校注,他根据唐宋以来古籍有与是书各条大体相同之处,即旁注于下方,以帮助读者了解各条的来龙去脉。对原刊文字,间有讹误,即据他书补正,可称《词苑丛谈》问世以来完善的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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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黄山雾谷〔国画〕 张 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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