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0月1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鲁迅研究百题》序
林默涵
新编16卷本的《鲁迅全集》,今天看到样本了。就象见到一个伟大工程的落成,凡是为它掘过一铲土,或是搬过一块砖的人,都会感到分外喜悦一样,参加《全集》的编辑和注释工作的同志们,对于《全集》的出版,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新版《鲁迅全集》确是一个极其艰巨的工程,这个工程的完成,凝聚了许多人的辛劳和汗水。他们以1958年版的《全集》注释为基础,吸收了各地鲁迅著作注释工作者所作出的积极成果。在注释和定稿工作中,为了查对一个事件、一个人物或者一个引证的出处,他们往往踏破铁鞋,费尽心力;有时,一字一句,甚至一个标点,也要经过仔细推敲、反复商酌才定夺。这种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的精神,始终不渝。是什么力量使得他们这样勤奋地工作呢?是鲁迅的把一切献给人民,锲而不舍,连喝咖啡的工夫都用于工作的精神感动了他们。他们觉得,如果没有这种精神,那就不配来做鲁迅著作的编辑、注释工作。
综观《鲁迅全集》,除了早年写的几篇论文和文言小说外,鲁迅真正开始创作,是在1918年,到1936年逝世为止,他始终没有放下他的战斗武器——一支横扫千军的笔。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鲁迅写了这么多东西,而且他的每一篇文章,那怕是他起草的一则书刊广告,都洋溢着战斗的气息,具有独特的风格,这的确是惊人的。任何时候,他总是站在斗争的最前列。有一位同志说,在我国近代思想文化战线上,象鲁迅这样,值得把他的全部作品收集起来,一字不改地编成全集出版的,实属罕见。
参加鲁迅著作编注工作的同志们,就是抱着这种对鲁迅无限崇敬的态度来进行工作的。他们不但在工作中学到了很多东西,并在工作中提高了自己的精神境界。不论严寒、酷暑,条件多么困难,他们总是勤奋工作,毫无怨言;他们互相切磋,互相帮助,互相鼓励,建立了同志间的亲密友谊。从外地借调到鲁迅著作编辑室来参加工作的同志,回去后都非常怀念这个战斗集体,感到离开了它,就象失掉了什么不可缺少的东西似的。
这本书中的文章,就是参加《全集》编注工作的同志们分别写的,这是他们辛勤工作的额外收获。作者们就自己在工作中想到的问题和接触到的材料撰写成文章,虽非鸿篇巨制,却是探疑索逸、有会于心之作,读者们可以从这些点点滴滴中窥见大海的浩渺深沉。它也将使鲁迅研究者们感到兴趣。为了纪念鲁迅诞生一百周年,庆贺新版《鲁迅全集》的出版,我们把这本小书献给读者,也给参加《全集》编注工作的同志们留一个纪念。
〔编者附记〕《鲁迅研究百题》将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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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访三味书屋
薛尔康

打从孩提时起读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我就在脑海中无数遍地描画过它;勾勒它的轮廓,设置它的摆设,涂抹它的色彩,我的想象把它描成一幅清静、幽淡的水墨画。
情切切,意急急,多少回梦中我叩访三味书屋,而当它呈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象回到了梦中。
就是这阴暗、狭小的天地里,孕育了伟大的革命先驱?有多少人为封建教育制度吞噬,埋尸于故纸堆中,而他从中得益,从中自拔,终至成为中国文化战线上的民族英雄!
我思索着,伫立在窗前,双目默默投向屋子东北角那张小书桌——鲁迅当年的课台。我知道,那里有我探询的秘密。
向它走去,象倒溯着历史的路,走近少年鲁迅的身边。

这就是召唤我千里迢迢而来的——一个刻在书桌上的字,力重千钧的字,令我魂绕梦牵的字。
但,我竟不敢用手掌轻轻地抚摸一下,它实在是太珍贵了。
它没有光彩,然而在寻觅者眼里光芒四射;
它毫无奇异,然而在珍重者心头胜于任何稀珍奇宝。
它是一个极为平常的字,我们书写过千百遍的字,当年鲁迅亲手刻下的字——“早”。
八十多年前,鲁迅在这里度过了五年私塾生活。由于勤于功课,打下了良好的汉文基础。一日,他因家务上课迟到,受到老师的严责,就在桌角上刻了这个“早”字,从此便不再迟到了。我不想寻究,他是因到柜台和他一样高的药店里为父亲买药迟到的,还是到柜台比他高一倍的质铺典当耽误了时辰;我只是专注着这个带点稚气的字,他刻得多么用心,每一笔画间结聚了多少力量,多少痛悔,多少决心啊!
这不可称作人世间最为简洁的、刻骨铭心的誓词吗?!

在先生的整个战斗生涯里,都印着这样一个“早”字。
“早”如同透镜,放大着先生伟大的一生。“早”融和在他的呼吸里,跳动在他的脉搏里,活跃在他的笔端里。假如我们谛听他当年的足音,那么,从遥远岁月频频传来的,震荡着我们耳鼓的便是这个声音:“早”。
“要赶快做”。
“与其不工作而多活几年,倒不如赶快工作少活几年的好。”
“早”是先生不朽生命的写照。
住在上海十年,虹口公园近在咫尺,他也没有进过。甚至走路也养成迅捷的习惯,“刚抓起帽子往头上一扣,同时左腿就伸出去了”。当被病魔缠绕得透不过气来,体重只剩38.7公斤时,他仍向一切恶势力忘我无畏地战斗,将身边的匕首“投出去,掷在敌人身上”。直至逝世前两天,依然在续写《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一文中段。弥留之际,两手指甲发紫,他还留恋着,坐在写字桌前的椅子上。……
这种顽强的奋斗力难道不来自于一个“早”?
——早早地结束祖国的黑暗,民众的痛苦!
——早早地振兴民族,改造中华!
正是出于急迫的责任感,先生勤奋工作,为我们留下了七百多万字的著译,成为我国和世界的宝贵财富。他将活着的每一刻都献给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他留下的是那么多。
只有生命写着“早”字的人,才称得上战士。历史,是不会遗忘推动它进步的斗士的!
这就是我要寻找的一个伟大战士的秘密。我认定:“早”是先生一生的座右铭。
这不是我的牵强附会。“早”不仅刻在他人生的起端,更闪耀在他生命的始终。凡是懂得先生的人,都会这样认为的。如今,通过我的双瞳,“早”已深深地感光在我的心灵了。我心头铭刻着的“早”字,将与书桌上的“早”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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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秋天(三首)
——献给鲁迅先生
徐刚
果实九月。十月。秋风。秋雨。连白云也变得凝重,连小草也纷纷结籽,成熟了的叶子是金色的,飘向大地,回到了母亲怀里…每当我去收获,从田野上拾取果实,品尝着秋天的甜蜜,我总要想起鲁迅先生——他从九月里到来,他在十月里归去,他热爱秋天,象一头牛吃着草,却流出奶汁……北方的高粱认得他,南方的剑麻认得他,就连绍兴的罗汉豆,也都能叫出他的名字——他把所有的果实都留给了今天的孩子……他自己,后来埋进了黑色的泥土,成了一粒期待秋天的种籽!
秋风秋风摆弄着他的衣襟,秋水是他明净的眼睛,秋声是呐喊,也是叮咛,秋叶飞旋着,神往着,在求索,在搜寻,也象是他的身影……春也罢,秋也罢,他举着从别国窃得的火,他提着“老虎尾巴”里的灯,跑步走完了一生!仿佛没有见过真的春天,真的秋天,眼前总是冰雪严寒的情景——一切都是冰封雪冻的,似乎要冻结灵感,封闭心灵,连墨汁也沉重得象铁、象冰!因为他带着火,他自己就是一团火,他站在冰雪中,把火捧给雪被下的野草们。只要绿色能扩大,那怕自己变灰烬!成了灰,也有心的芳香,也有火的余温……雪化后,开江后,就是春天,而秋风,终久会把泥土变作黄金!
秋雨昨夜,我紧追着一丝秋雨,那是多么绵长的秋雨啊,竟迤逦了一个世纪。仿佛是一百年前,鲁迅诞生时,呱呱落地后的眼泪变的。而在四十五年前,这一丝秋雨,又缠绵在上海万国公墓的墓地。那么多的眼泪,那么多的白花,和秋雨,交织在一起……那时候,流泪的,吓坏了拿枪的,泪呀!雨呀!竟也会这般神奇!昨夜,我紧追着一丝秋雨,我看见它走进千家万户的门窗,走进了人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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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连载

吴老的故事
王宗柏
耿耿丹心
1927年7月14日晚,汪精卫叛变革命,吴玉章、林伯渠等为了等待党中央的指示,滞留在汉口。更深夜静,白露横江,四名武装人员竟两次持枪闯入他的寓所。
第二天清晨,吴玉章接到党的指示,要他到武昌集合。他想,国民党中央党部的一切文书、印信和帐目都由他经管,如果马上离开,反动派借此造谣,诬蔑他“卷款潜逃”,定将破坏我党的声誉。因此,他决定冒险到国民党中央党部办清手续后再离开。
这时,武汉三镇阴霾密布,腥风四起。吴玉章把生死置之度外,毅然跨进国民党党部的大门,把一切交代清楚,并给汪精卫留下一封信,说明昨晚有武装人员闯入寓所,同时谴责汪精卫,指出昨晚的“分共”会议和决定是断送了革命。然后,才坦然地离开。
吴玉章到武昌后,又奉命去九江组织国民党办事处,接应我党干部和国民党左派人士去南昌。他先后送走了徐特立、刘伯承等同志和国民党左派人士彭泽民、张曙时等,自己乘最后一趟火车去南昌。
吴玉章到南昌后,参加“八一”起义。8月3日,起义部队开始南征。他也跟随指挥部行军。吴玉章当时已年近五十,而且身体较弱,他不仅跟上了部队,还参与了作战指挥。
部队到达潮汕后,遇到敌人的重兵堵截。周恩来同志在流沙开紧急会议,决定疏散人员。吴玉章和侄子吴鸣和同志历尽艰险步行到海边搭民船去香港,后来又去苏联。? 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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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无题有感
司马双立
风起于青萍之末,飘飏于天地之间。这是空气的自然流动。但是,风起于后门,钻进仓库,吹向会客厅与办公室,卷来香烟美酒,裹去图章和允诺,这却是空气的不自然的流动。
能吃的能“挣”,爱钱的也会“捞”钱。这笔钱用光了,可以挪那笔,还要美其名曰:不挫伤群众的积极性。别用铜绿去描画群众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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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沁园春
为纪念鲁迅诞生一百周年作
沈其震
冷对千夫,甘为孺子,大块文章。看朝花夕拾,漫谈落水,南腔北调,痛斥行帮。嘴脸不同,音容各异,有背为人共立场。空眼底,望貔貅百万,一片苍茫。妖魔鬼怪猖狂,更镣铐加身岁月长。取典型锢弊,严辞挞伐,当朝虐政,责令更张。草檄刀丛,寻诗炮火,壶矢腰弓射八荒。如草芥,自纵横驰骤,擒贼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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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关怀〔雕塑〕 章永浩


第8版()
专栏:

横眉冷对千夫指 俯首甘为孺子牛 陈冲〔篆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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