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0月1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黄花碧血
祝平
一到广州,我就想到黄花岗。尽管我不是第一次去了,我还是想到那儿去。因为,在那树木葱茏的高岗上,矗立着一方青石凿成的记功碑,上面镌刻着七十二位烈士的名字,其中,有十九位是福建省籍的。七十年前,他们怀着一腔热血,从日本、从福建日夜兼程奔赴广州,参加了震撼中国,为缔造共和催生的广州起义,把他们的青春、头颅奉献给祖国的壮丽河山。而他们的碧血和忠骨,今天又都化为南粤大地的花和土。
下飞机时已过午。到黄花岗,则是落日时分了。我伫立碑前,摩挲着碑石,逐一辨认烈士们的姓名,其中,一个是陈可钧,他是福建人。在日本留学时期,他就曾自誓:“大丈夫当为国横尸战场。忠于一姓者,不足效也。”尔后,1911年春,他离开日本归国。4月27日攻打两广总督府,他冲杀在前,屡中敌弹,力尽被执,死义时年方二十四岁。还有一个林觉民,也是福建人,起义前夕,他写给爱妻的一纸《绝笔书》,其爱国忧民之情,感人肺腑,今日读之,热泪仍然会汩汩而下。
在记功碑上,我继续摸索寻找,又找见了林尹民,他是林觉民的族弟。广州起义之前,1907年的成都起义,1908年的河口起义,1909年的广安起义都失败了,林尹民毫不气馁,毅然鼓励同志:“革命一次不成功,第二次再努力,就是十次失败了,还有百次、千次、一万次,总有一次是成功的。就是我们亲眼看不见革命成功,也不算遗憾。”寥寥数语,淋漓痛快,把革命党人意志百折不挠,信念至死不渝的性格和襟怀,都说了出来。
在福建省籍的烈士中,还有陈更新、冯超骧。陈更新在奔赴广州途中,念及娇妻幼子今后无人抚养,不禁凄然泪下,但念及祖国同胞,又破涕为笑,奋然跃起,语周围同志:“大丈夫临事,视死如归,怎么能顾此虑彼?只要全国同胞能受感动,我虽死,神州必有光明之日。”而冯超骧,广州起义前正在家中侍奉病重的老父,友人劝他不必参加起义了,他还是执意要去,说:“国事公也,家事私也,吾爱父之心,何尝不百倍于常人?顾此时,吾宁受负父之大罪,不能失此千载一机,而终为亡国奴也。”真是壮怀激烈,大义凛然。
我久久徘徊于记功碑前,不觉夜色深沉,秋虫四起。我不得不最后一次抚摸了那光洁的碑石,怀着一颗不能平静的心,走出陵园,心头不由蓦地一阵激荡:从结束中国两千年的封建统治缔造共和,到建立人民共和国走上社会主义道路,过去了七十年。为了追求今天,无数先烈前赴后继。英灵永在,浩气长存,那么,黄花岗上那烈士们为拯救中华而洒下的碧血,也应该化为今天我们振兴中华的信念和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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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先驱者——一九二四年孙中山与李大钊在广州 〔雕塑〕潘绍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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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望各自爱,以继余志”
杜卫东
孙中山先生为国为民奔走一生,经手为革命筹集的资金难以计数,可是他溘然长逝时,留给子女的只有两句金石掷地般的嘱托:“望各自爱,以继余志”。孙先生生前曾当过两任大总统和两任大元帅,按理说,置些家产、集些钱财,并不是很难的事,可是他除了“日夜筹思,不敢稍懈”地为国为民奔走呼号而外,却不曾用手中的大权谋一点私利。
孙先生不为家人谋取私利,其出发点是十分深远的。孙先生的哥哥孙眉对革命有功,各界人士曾拥戴他为广东都督,孙先生认为孙眉不宜担此重任,坚决反对,并亲自发电劝阻哥哥。他认为:“真革命党,志在国家,必不屑于升官发财,彼能升官发财者,悉属伪革命党”。这里,孙先生把是否利用职权为一己谋利,提到如此高度来看待,真称得上远见卓识。
为民众谋利益,还是为己谋私利,的确是区别真假革命者的一个标志。在我们共产党内,廉洁奉公,早已蔚然而成风气,远的不说,翻阅最近的报刊,就常常激动不已。你看,原中共中央监察委员会候补常委伍云甫同志生前多次嘱咐夫人,在他死后将节余的存款全部交党费,不要留给孩子享用。他死后,他的夫人将两万多元的存款作为他的最后一次党费全部交给了党。政协全国常委刘英同志是张闻天同志的夫人,最近将他们多年积蓄的四万元工资全部捐献出来,作为少年儿童基金,当有人问及为什么不把这笔钱留给子女时,刘英同志说:“闻天同志临终时对我说:‘我们给后代留什么?应该是党的好传统,而不是钱。’干部子女不搞特殊化十分重要。这不仅仅是他们个人的事,弄不好,也会影响老干部和党在群众中的威信。”这一条条消息,象一阵阵拂面而来的春风,使人心情振奋,更使人深受教育。这些同志的所言所行,维护了党的威信,体现着党的优良传统和奋斗纲领,使人民群众增强了建设四化的信心。他们主张将党的优良传统留给孩子,让子女自己去开辟生活的道路,这是对子女爱得真,爱得深。因为只有这样,子女才有可能不致背离父辈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才可以接过父辈的火炬去继续他们未竟的事业。“望各自爱,以继余志”不正体现了革命父母殷切爱子的一颗拳拳之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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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光荣的古城(外一首)
陈良骧攀援黄鹤楼顶的白云,我来追寻当年首义的枪声。枪声散尽,弹洞犹存,子弹已化作秋夜的繁星。武昌啊!端起辛亥革命的步枪,判决了封建帝制的死刑。奔涌的长江苦泪盈盈,轻轻拂落你肩头的征尘。哦,我象一条回游的小鱼,在古老的街垒里匆匆穿行。武昌啊!你捧出满城花树,深情地献给我们民族的忠魂。祖国从危亡的岁月中穿过,脚步已跨过先辈理想的憧憬。繁华的市街,崭新的古城,急驶的列车驮来又一个黎明。武昌啊!你扬起青春的笑脸,在社会主义大道上飞奔。我听见历史的回音壁上,回荡着赞美你的朗朗笑声……
首义门抒怀这城堞仿佛还闪着火光,这壁沿仿佛还灼热滚烫。这座拥护革命军的凯旋门,至今还飘逸着硝烟的芬芳。啊!七十年前的深夜,这里挤满了刺刀和钢枪。象迎着雷雨高翔的江鸥,革命军在门前张开翅膀……如今,月光梳理着门前的树影,如今,歌声在草坪上飘荡。壮丽的云霞对我这样笑,喧腾的长江对我这样唱。是这划破长夜的雷火,点燃共和制度绚丽的晨光;是这打破死寂的枪管,喷射出古老民族的理想。七十年了,首义门巍然挺立,铁硬的胸脯,神采鹰扬。长江水拨动着它心中的琴弦,只有前进的洪流,没有倒退的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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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纪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 刘铁峰篆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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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连载

吴老的故事
王宗柏
独立声中
1911年7月,吴玉章到了重庆。当时成都保路同志会已经成立,市民向总督赵尔丰请愿,他竟命令卫队开枪。惨案发生后,四川人民纷纷组织同志军,讨伐刽子手赵尔丰。
吴玉章在夏历“盂兰会”那天回到了家乡荣县。他全力支持同盟会员龙鸣剑和王天杰率领同志军去攻打成都。荣县的同志军刚刚踏上征途,在本地大地主张子和的宴席上,有人想纠集豪绅地主诬告龙、王是土匪。应邀赴宴的吴玉章力排众议,慷慨陈词,他说:“龙鸣剑、王天杰领着同志军去打赵尔丰,是替我们大家争铁路、争人格,他们是为国争权、为民除害,做的是正大光明的事情,怎么能说他们是土匪呢?”驳得在座的豪绅哑口无言。接着吴玉章又发起全县按租捐款,替龙、王军筹措军饷。当龙、王军出战失利返回荣县时,清朝政府的县知事和土豪劣绅望风而逃。吴玉章就与大家商议立即召开群众大会,亲自登台发表演说,宣布荣县独立,为东路军建立了一块根据地。荣县起义的发动,比武昌起义早两个月。它实际上是武昌起义的先声。
荣县独立后,民军又攻克威远。在攻打自流井时,遇到了清朝巡防军的顽强抵抗。这时,各地巡防军向自流井集中,清朝政府派端方“入川查办”的大军也已前来。民军军心有些浮动。吴玉章出面安定人心,并和吴庶咸一起,穿过重重封锁线,星夜赶往内江。他策动端方军中的革命党人杀死端方,宣布起义;又组织内江民众接管团练局,组织军政府。立时,民军军威大振,局面一新。接着,吴玉章又接受“蜀军政府”的邀请,赶往刚宣布独立的重庆。
吴玉章一到重庆,就面临“蜀军政府”内乱的局面。原来,总司令林畏生闹地位,持枪大闹都督府,还纵容部下四处扰民。都督张培爵正束手无策,见吴玉章来到,非常高兴,连忙请他想办法。吴玉章严肃地说:“只有严明纪律,才能维护革命政权,现在必须召开一个紧急会议来讨论这件事,并准备实行军事裁判,整顿军纪。”
于是,连夜召开军政人员会议。会上,林畏生气势汹汹,不可一世,久久无人敢起来发言。吴玉章强压怒火,从容地站起来说:“我们革命的宗旨是推翻清朝专制政府,实行民主政治,消除人民痛苦,并不是以暴易暴。我们革命党人是不侮鳏寡,不畏强暴的。……如果我们今天刚一胜利,就横行霸道,和清朝官吏一样,实在违反革命的初衷……”。
他沉痛地讲了两小时,然后提议执行革命纪律,把这个会变成军事裁判会。经过反复讨论、争辩,甚至争得刀枪出鞘,由于吴玉章从容镇定,义正词严,终于决定立即解除林畏生的职务,解送湖北原籍。从而,避免了一场危机,暂时巩固了军政府。
这时,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正酝酿在南京成立,吴玉章便于12月赶赴南京。 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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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革命文物

中华银行的纸币
周永珍
一九一一年,湖北省的两个革命团体“文学社”和“共进会”,于七月在武汉联合成立了“湖北革命军总指挥部”。九月二十八日,总指挥部开会讨论湖北金融问题。共进会员李白贞以开照相馆为业,久处商业场中,对于湖北市面各色钱票自由杂出,而汇丰、花旗等几家外国银行乘机操纵金融的现象深有了解,因而建议统一币制,设立“中华银行”,印刷钞票。此建议受到与会者的赞成,遂推举共进会员李春萱总理其事,共进会员、大成印刷公司经理丁立中和李白贞协助进行。经过一番紧张的筹备,不久即印制出一批以“中华银行”名义发行的一元纸币(见附图)。纸币的正面上部为“中国”、“中华银行”。中心竖写“壹圆”二字,字底压印一枚十八星旗徽,两侧为两条相对舞爪的龙,侧边印有“永远通用”“凭票即付”八个字。纸币背面印有发行告示。十月十日武昌起义后,因战乱,纸币未得机会流通市面,为一憾事。(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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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一叶

熟读《猛回头》的一乡民
吴泰昌
陈天华是辛亥革命先驱者之一,是一位出色的民主革命宣传家,他只活了三十一岁(1875——1905),1903年赴日留学,参加发起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起草了《革命方略》。在短促的一生中,他写有大量揭露清廷卖国丑行,宣传爱国、鼓吹革命的激扬文字,尤以《猛回头》、《警世钟》、《狮子吼》等说唱文艺作品著名。
在文言文风行之时,陈天华大胆使用白话文,他的作品,形式浅显易懂,内容先进,情感涤荡,深得民众欢迎,在酿造革命舆论上起了不小的作用。清廷官府对此非常嫉视,严为查禁,反而激起民众争相诵读的热情。
1903年,湖南新化(陈的家乡)学生杨源浚新自东京归,带有《猛回头》七千册,放在新化中学堂,被校董会发现,全数烧毁。陶成章在《浙案纪略》中更有动人的记载。1904年后,“内地革命风潮大起,农工平民亦多自相聚议以谋举革命之事业者”,1906年浙江金华乡民曹阿狗“善拳勇,性喜锄强扶弱,闻革命之说而悦之”,遂申请参加当地的秘密的排满会党龙华会,得《猛回头》一册,“阿狗既得此书,携带身边,日夜讽诵不辍,又到处演说”,一日至其姻戚家,有豪者抢夺其戚之牛,阿狗怒,奋身往夺,豪者挥众围之,势急,阿狗遽以怀中票布及《猛回头》书授与旁人,不慎为豪者所持,身亦被擒。豪者以阿狗私通革命党罪名上告,事关重大,金华知府嵩连亲自提讯阿狗,希图从阿狗身上寻蛛丝马迹,查获革命组织,搜捕革命党人。不济,阿狗“体无完肤”,乃被杀。事后,知府广出告示:严禁逆书《猛回头》,阅者杀不赦,以曹阿狗为例。但是,愚蠢的清王朝不曾想到,杀死一个曹阿狗,岂能逆转高涨的革命形势,告示一出,而索观此“逆书”者反转多,“自相翻刊,私相分送者”不绝。《猛回头》在长江流域革命军、会堂、学校中广为流传,是辛亥革命宣传品中影响极大的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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