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9月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怕后代人笑话”
  李百臻
《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74岁时请人给自己画了幅像,他在上面题了段文字,俨然是指着自己的鼻子作批评:“……行年七十有四,此两万七千余日所成何事?而忽已白头,奕世对尔孙子,亦孔之羞!”宋代的大文学家欧阳修生前已是公认的一代宗师了,他老先生晚年编集子时,犹自谨慎严肃、精益求精,惟恐不成熟的作品流传后世,被后代人笑话。可见“怕后代人笑话”是贤明者有的一种责任感。所以,要想真正赢得“生前身后名”,经得住后代人的推敲,那就非象欧阳修那样严于律己,在生前加一番“预应力”不可。
多年来,我们做的会被后代人笑话的事可谓多矣哉!毁林开荒,填湖围垦;西水东调,东土西运;从万里长城拆建筑材料,把千年文物作“四旧”烧焚……可以想象:今天的瞎指挥者把人民的万吨钢铁器材抛进大海,后代人对“折戟沉沙”“自将磨洗”的时候,对我们将怎样的耻笑?还有在我们“小土群”的废炉残垣前面,谁又能担保后代人不会兴叹“故垒西边人道是劳民伤财遗迹”呢?所以在做工作时,考虑一下会不会被后代人笑话很有必要。
在政治思想领域也要提倡这种瞻及未来的责任感。不久前看到一篇怀念曾在毛泽东同志身边工作过的田家英同志的文章,其中有段话很感人:
家英当年跟我谈过,如果允许他离开中南海时,想提三条意见,最后一条是:不要百年之后,有人议论。应当说,这是一个党员对党的领袖最高的关怀。当封建家长制的毒菌已经侵入党的肌体的时候,能想到要提醒领袖注意后代人的批评,一片赤胆忠心当于浩气长存!党的好女儿张志新烈士尝有言曰:“再过几十年的人看我们现在和党的(领袖的)关系,就象我们现在看从前的人信神信鬼一样可笑……”这种对“后代人一定会笑话”的科学预见,在当时的一片虔诚的祷祝声中,真是振聋发聩的绝响!
某些事,需要经过较长的实践的反复检验,我们这代人智力不及,可以留给后代人去评论。后代人总会对我们这个时代评头品足的,毁誉自有公论。但对当代完全能够抓紧时间作出结论的事,就应该勇于负责,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敢讲真话,作出必要的结论来。否则,许多悬案都推诿给后代人去处理,岂不惹后人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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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连载

  欧陆风情
  吴祖光
  一、解 题
这个题目取得太大了些,这次的旅行只到了法国和意大利,而且也只是这两国的几个城市;但是我希望在未来的年月还能再去欧洲大陆的其他地方。这个题目包罗万象,我可以继续往下写。这是一。
其二,历来对“风情”一词有两种解释。一是指襟怀、志趣,如《晋书·袁宏传》云:“曾为咏史诗,是其风情所寄”。二是指男女相爱的风月情怀,如白居易诗:“一篇长恨有风情,十首秦吟近正声。”陆放翁诗:“放翁老去风情在,恼得梅花近似人。”皆是也。但我这里写的“风情”不属于上面两种涵义。中国人有一个好传统,叫做“入境问俗”,或曰“随俗”;这里的风,指的是风俗习惯、风光、风格、或是风度;情,则是指人情、感情、事情、以及情况之类。至于男女相爱之情,我们这回远航欧陆,同行者除去一位30多岁少年老成的同志之外,其余尽是60到70岁的人了,而且都家有贤妻,所以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从6月中旬到7月中旬,我们在法国的巴黎和尼斯及意大利的罗马、米兰、翡冷翠和威尼斯等地度过了难忘的25天,这是一次匆忙、热烈、紧张而又自由的旅行。为什么要提出近30年来一听就会教人有点害怕的“自由”二字呢?因为我们这6个人的小集体,不象我在离开国境之前预料的有那么多的纪律约束,而是每个人都具有相对的自由;这也有些接近于我们的东道主法国朋友的习惯。譬如在出国前就安排好的一些参观和集会项目中,著名的世界艺术宝库的所在:那些宏伟壮丽的宫殿和巍峨庄严的教堂——尤其是罗马的教堂不计其数,尽管它有多少人世罕见的绘画、雕刻等奇珍异宝,却没有唤起我特别亲密的感情。而我尽可以不依照事先安排的参观游览、甚或集会的日程,而是去我自己愿意去的地方……
譬如巴黎是著名的世界花都,是花花世界的代表和总汇。她名副其实地是一个色彩缤纷的城市,象一个丰姿绝代的美丽少女一样具有迷人的魅力。历来不知有多少生花妙笔描绘过她,不仅是西方作家,也包括很多中国作家;塞纳河上的清波画舫,香舍里榭大街的辉煌灯火,大朵的玫瑰花犹如刚刚被水洗过那般鲜艳娇媚;波罗涅森林横贯市区又给这个花团锦簇的城市系上一道葱绿的腰带,不愧是西方文明的一颗璀璨明珠。对这些城市自然风景的优美和伟大建筑的富丽堂皇,前人写得很多,用不着我再来写什么了。
那么我还有什么好写的?离开这些可爱的地方将近半个月了,留在记忆里最深的印象还有些什么呢?那就是人,就是这些男女老少的法国人、法国的中国人、巴黎人、尼斯人、意大利的罗马人、威尼斯人……他们都是有风格,有风度的。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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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戈壁小镇一老人
  杏果
今年春上,我们这个地处腾格里沙漠边缘的戈壁工业小镇,立起了高高的电视差转台铁塔。小小的荧光屏,给偏远、闭塞的小镇上的人们,展现了日新月异的祖国新貌,色彩纷呈的艺术天地,光怪陆离的异国风情……于是,如果谁家拥有一台电视机,会引起多少人的艳羡和向往啊!
一个春雨过后的傍晚,我去访友。朋友前院的邻家大约是新买了电视机,房顶上有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正忙着钉木杆、架天线,引来了一帮看热闹的大人娃儿们。一位须眉花白、身板硬朗的老人(我猜想他就是添置电视机的主人家),俨然象个威风凛凛的指挥官,不时朝房顶上大声地指指点点。他的周围,一群小孩子,窜前撵后地搬凳子、递电线、挪梯子。我心里发笑:这帮小淘气,许是为了获得看电视的“权利”,才这么卖力献殷勤吧?
朋友告诉我,这是一个脾气颇为古怪的老人。原是七级瓦工,半年前刚退休。当时,在外地工作的儿子儿媳,要接他和老太婆去一起住,而且保证说可以过得很幸福,交换条件是老头子拿出积蓄,买一台电视机和全自动洗衣机。老头子黑脸不松口,没有答应……
“谁知这儿电视塔一立,老头怎的心血来潮,竟舍得花那么多的钱,买了这部谁也不敢要的20英寸彩色电视机,真叫人难以理解!”朋友说完,摇头奇怪地笑笑。
我听了也挺纳闷,老头儿这是为啥呢?说是图晚年享福吧,那和儿孙在一起岂不更好?说是图清静,那买个电视机岂不要招来一大群观众和小淘气,如何安静得了?
没过多久,这个“哑谜”解开了。
一天傍晚,朋友突然闯上门来找我,说是让我去采访一所民办电视大学。我感到很新鲜,再三询问,他一句也不解释,拽着我就走。
拐过一个小路口,就是朋友家了。朋友忽然放轻了脚步,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我茫然地抬起头,马上被眼前的动人情景吸引住了:在朋友家前院邻居的窗口前,整整齐齐地坐着二、三十个青少年,正随着放在窗口播放的电视机,咿咿呀呀的学英语。那位脾性古怪的老头儿,这阵儿又俨然象个庄重严肃的老“教授”,轻轻地在“学生”后面踱着步子;偶尔,他用手里提的那根象“教鞭”似的柳条儿,吓唬一下围过来故意捣蛋的小淘气们……我不由屏住了呼吸。哦,谁愿意惊扰这个独特而神圣的“课堂”气氛呢?
朋友显然动了感情。他激动地告诉我,老人的这些“电视学生”,大都是附近人家热爱学习的孩子和待业青年。自从小镇上建了差转台,都盼着通过“电视学习讲座”多学点知识,但家里没有电视机,想学也干着急。谁知老人早存了心,不声不响地拿出了自己的积蓄,毅然买了这架昂贵的20英寸的彩色电视机。老人说,“大点好,将来四化要靠这些娃娃,别把眼睛弄坏了。”起初,“学生”少,老人就在屋里放,后来,人多了,老人又把电视机搬到窗口,开露天“课堂”了……
“你不是喜欢写点文章吗?这次,你应该写写这位老人呵……”朋友望着我,热切地说。
于是,我怀着一种义不容辞的感情,用自己这支拙劣的笔,写下了这篇小文——算是为这位可亲可敬的老人,吹奏一曲由衷热爱、赞美的短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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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夏天,在北方
  雷抒雁
  告别六月,松花江上一片雷鸣,几乎每个早晨都是雷雨把我唤
醒;贴着窗户的雨流象诗人饱满的激
情,时远时近的雷声,如同有节奏的
朗诵。在北方,这是个交替的季节,雷雨该是万花吐艳的先行!让一切干涸的溪沟都奔腾巨流,去迎接一个丰硕的收成!不能再在这苍白的房间踱步了,阴电阳电已撞击在我胸中;我要到远方去,到旷野去,让诗句汇进六月的雷声!
  雨中细雨,浇洗着北大荒,北大荒,一片嫩绿在闪光;小河,象条明亮的琴弦,绷在绿色的博大的音箱上。雨呵,绿色的歌,唱得这样湿润而又欢畅,百合花悄悄绽开笑脸,雨水里,溶进一缕清香。
  仙鹤清晨,一群姑娘从原野上跑过,姑娘跑着,唱着欢乐的歌;轻轻的风吹动飘飘的衣衫,象一群掠过碧空的仙鹤。天高地广,造就了率朗的性格,愉快工作,使她们无比欢乐;在这里耕耘,在这里收获,生活中,她们有饱满的寄托。
  期待黎明,遍地金星,黄花菜开遍绿色的草坪,金针上挑着晶莹的露珠,象双双多情的,充满期待的眼
睛。你们在等待谁呢,把谁久等?是开垦,还是播种?火红的拖拉机就要来到,你听,轰隆隆,天边响起一片机
声。
  紫玫瑰冷雨中,一丛蔷薇开得紫红,紫色的花,一副严峻的面容!季节到了,就绽开花朵,向生活袒露满腔热情。阴冷的风,夺去它明亮的光彩,失去光彩,也不示弱给冷风;象复仇的女神站在雨中,冷峻的光,是利剑的锐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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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句话的研究
  王生英
入党宣誓刚结束,公社党委书记满面春风地走过来,他在新党员——中学团总支书记小张的肩头重重地拍了一下,说:“好小子,刚参加工作两年就入党啦!我那宝贝儿子在你手下读书,现在都高二啦,可惜连团员都不是,哈,哈,哈!真没出息……”书记走后,几个在场的人拉着小张对书记的话推敲开了。这个说:“看来书记对你们没有让他的儿子入团有意见。”那个说:“意见倒也不见得有,不过是暗示一下要你马上想法解决他儿子入团的问题。”可是,小张却毫不介意地说:“书记一句话,看把你们紧张成什么样子啦。他那儿子有多不争气,他未必不知道?一句玩笑话嘛,你们何必当真。”
于是,好心的人们又劝开了:“就算是一句玩笑话吧,我看还是当真点为好。不信,你就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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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闻者足戒

  “太贵”与“真便宜”
  刘必澄甲:新华书店今天有新英汉词典卖。乙:多少钱一部?甲:6元。乙:太贵了。丙:有人在车站附近
卖香港墨镜。乙:多少钱一副?丙:12元。乙:真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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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四军苏浙公学的旧址〔中国画〕 丁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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