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7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温暖的回忆(外一首)
——重访中南海
冠西
一九四九年九月中旬的一天傍晚,我奉命去中南海报到,参加全国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的宣传报道工作。进了新华门,我顺着南海西沿匆匆地走着。在静谷附近转弯以后,在丰泽园门前的小径上,我突然遇到了毛主席。他正和林伯渠同志一起并肩散步。那时,我穿一套旧军装,肩上挂一个战士用的挎包,上面用毛巾系着一只茶缸子,走起路来,茶缸子和挎包里的什么东西碰着,不时发出“卡嗒、卡嗒”的声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毛主席。我没有想到毛主席就住在这里。除了新华门的门卫看过我的证件以外,我没有遇到任何警卫人员,也没有因为毛主席在散步,有什么人出来拦阻我。我就是那样发着“卡嗒、卡嗒”的声音,走过毛主席和林老的身旁的。战争年代的那种官兵一致、上下平等的传统,一直温暖着我对这一往事的回忆。从那年十月以后,我已三十多年没进过新华门了。今年五月十八日,有幸参观中南海毛主席故居,旧地重游,感想颇多,那段温暖的回忆,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转过南海的花径,眼前突然一亮:两个那么熟悉却又未曾见
过的人,正在从容漫步,笑语朗朗。气氛是那么和谐,仪态是那样安详。怎好惊扰他们?但已来到身旁。象行军路上遇见首长,举手行礼,继续前进;心里充满欢喜,一点也没紧张。他们朝我望望,微笑点头,象看着一个“红小鬼”那
么慈祥。一阵晚风吹过,我仿佛从他们身上,闻到硝烟与汗水的气味,和战士身上的一样。
颐年堂
颐年堂在丰泽园中,是毛主席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和中央军委会议的地方。据过去传达,在五十年代初的一次政治局会议上,毛主席曾说:我们开会的这个地方叫颐年堂。我们要搞“群言堂”,不要搞“一言堂”。几株古树,一抹朝阳;静穆的院落,晶亮的花窗;檐下匾额,大书“颐年堂”。回想当年,百事兴旺;宏论满座下,举国尽欢畅;指言此匾:莫搞“一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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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想起了三月飞雪天
周明
算起来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然而它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中。而且,随着岁月的移动,时间愈久,印象愈深刻。
那是一九五六年的初春。中国作家协会第二次理事会(扩大)会议正在北京召开。突然,有一天,大概是三月初的一天吧,我们接到通知说立即去中南海,有重要活动。当时我们因为都是作家协会的机关刊物的编辑人员,所以作协理事会议的这一重要活动也扩大到了我们。我们当然喜出望外!
到了中南海后,一切明白了,果然,这将是我们有纪念意义的一个日子!
当我们在怀仁堂后边宽阔的草坪上整齐地排好队伍,等候接见时,不巧,天忽然落雪了。大家焦躁不安起来,担心会不会由于下雪而取消这次活动。
“呵,来了,来了!”人群中突然有人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
啊!毛泽东同志、刘少奇同志、周恩来同志、陈云同志、彭真同志等中央领导人从怀仁堂缓步走过来了!人们顿时欢呼雀跃,鼓掌欢迎。
毛泽东同志和其他领导同志跟我们亲切握手,向大家问好。场上的气氛热烈而又活跃,人们无拘无束了。
雪,仍在不停地下着。间或还吹来阵阵飕飕的寒风。然而此刻人们的心却是暖融融的。会场的气氛是热烈的。
雪花,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了树上,落在了草坪上,落在了人们的身上。我们真担心接见的合影是否能如愿拍摄?
“现在请大家各自站好位置,准备照像!”负责会议工作的同志发了话。
我们心上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不用说,高兴极啦。
待人们大都安定下来后,少奇同志随意说了一句:“今天下雪了。”
主席接着他的话,笑着幽默地说:
“唔,下雪了,好哇。下雪天,正是文学家写诗的好天气呐。”
总理笑了。大家也都轻松地笑了。
从此,这一天,这雪花纷飞的三月天,便深刻地烙印在我们的心田……
别有一番风味的是,现在留下来的这张珍贵的照片上,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飘落有星星点点的雪花呢。
我清楚地记得,就在中央领导同志接见后的不几天,会议闭幕前夕,三月五日,少奇同志亲自听取了周扬等同志关于会议情况的汇报。他指出:党与政府(对文艺)采取政治上的干涉,有的是应当的,如《武训传》、《红楼梦研究》等问题,就是干涉得对的;但是也有干涉是粗暴的,或者干涉错了的……以后遇到这种干涉的时候,没有正式文件,你可以只当作个别意见,可以不听。同时,在这次听取汇报中他还提出,作家要使自己成为一个富有雄心壮志、能够对人民做出较大贡献的大作家。不要满足于现状。要深入生活,要到基层中去……
还令人十分难忘的是,就在这次谈话中少奇同志还谈到了编辑工作。对于编辑的待遇,各方面都要提高。他并且高度评价:编辑工作是一种高级创作,因为他要看作家的作品,鉴别作品,因此这个工作本身就是创作……
当时,我是一个由大学中文系毕业不久刚刚跨入编辑队伍的年青人,本来对于编辑工作的意义是不甚理解的。我发现许多勤勤恳恳默默无闻的老编辑就更是欢欣鼓舞!大家觉得编辑这种工作,其实是蛮辛劳的,蛮重要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做编辑工作是要有点牺牲精神的,比方说,干这门工作的人许多是可以搞创作的,可以著书立说的,但是他们为了党的文学事业,甘愿做铺路石子,甘愿“为他人做嫁衣”。说实在的,当他们眼见一个又一个新的作者由于他(她)们付出一定的辛勤劳动,而茁壮成长起来,那才是他们感到自豪、感到最为幸福愉快的事!
难道这种工作不值得受到尊敬么?!
我又想起了三月飞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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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生命的色彩(外一首)
——参观美展有感
宋家玲冰冷的大理石,也迸放出火热的感情;死亡了的草木,又焕发活泼泼的生命;用如丝的线条,塑造火的性格、石的坚硬,用一小瓶色彩,泼洒出大海浪千层;凝结成天上一面镜……铲去每一个疵点,治愈每一个疤痕,把每一点歪曲,都修正过来,把每一点污染,都消除干净!于是有了美的生命。呵,用心灵去塑造美的生活,美,也在塑造一个个心灵……光是大自然——生命的律动,感情的歌吟,性格的袒露……红的火热,绿的活泼,黑的肃穆……光,是色彩的解放者,黑暗,是色彩的坟墓。世界倘若只有一种色彩,那就会象灰色的月球,生命降到零度。身披着阳光,我在想——该让生命的色彩,绘出更壮丽的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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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灿烂的生命
——怀念一个老共产党员
管桦
我心中的悲风,在广漠的旷野上呼喊着一个被残暴毒手所杀害的人的名字:他曾在冀东抗日战争的炮火硝烟中驰骋。把他朴素、真实、豪壮的声音,送进故乡人们的心头,如同散布在旋风里的进军鼓声。他那充满力量的灿烂的生命,在向社会主义的伟大进军途中,就是无情的病魔,也不曾使他坚定的步履有过片刻停留。
我愈是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却感到我的头脑愈是清醒:“四人帮”恶魔大笑着掀起凶险的波涛,轰然淹没了一切美好的事物,连同创造一切美好事物的人们,都一起抛进旋涡和深渊。于是,在漂浮的众多尸骸中,看见了我寻找已久的亲人。
啊,子光老伯,您从年青时候就能辨认出恶人的嘴脸呀!您是不是这次却相信了虚情假义和花言巧语?您没有想到残害革命的屠夫,猎取高官厚禄的亡命之徒,披着人皮的豺狼,突然从背后把您扑倒。
子光老伯,我是在善良、智慧、勇敢、正直的世界里看见了您。我赠送给您的应该是我所作的书画。作为最后的礼物,却是我流不尽的泪水。今天,当我哭您、我无数亲人中的亲人的时候,我仿佛第一次遭到惨痛的永别和悲伤。我的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浮现出本世纪最初年代,一个青年,离乡背井,走上西北高原。灰暗的天空下,凄凉而荒芜的大地呀,如同饥寒交迫的祖国袒露的胸膛。朦胧的夜雾中,您忽然惊喜地看见了鲜红的火光。那是党的真理之火!于是,您走到跟前,立即使自己变成了一只火把。您把火花播散到人们黑暗的心灵,让它们合成一道犀利的闪电,刺破了浑然一片黑暗的夜。就是在那寒冷、潮湿,充满血腥气息的牢狱里,您这只火把,也使同监的难友们热血沸腾,从那咫尺铁窗,荡出战斗的歌声。
子光老伯,您光明磊落坦荡无私的襟怀,有如秋天的江河阳光下映出的雨后天空。您把从一人一枪组织起来的数千名农民抗日队伍,输送给主力部队,又只身回到冀东那碉堡林立、壕沟纵横的敌人心脏,建立盘山抗日根据地的时候,使一位八路军将军惊叹。现在,这位已经白发苍苍的老将军,还用他怀念的、敬佩的、深沉的语调赞叹您的无私和英勇。
当我们心中殿堂里的神永远是人民的时候,便是我们最近于伟大的时候。一个年近花甲,衣裳透着汗碱白圈,光着两只泥脚,奔忙于水库工地民工中间的是谁呀?在冬天塞上大地滚卷起烟云一般冰冷的大风沙中走着的老头是谁呀?结了冰霜的须眉,有如山崖上覆盖着白雪的野草。当您一边走着一边谈讲如何改善塞上人民的生活时,走了一天,直到黑夜进到一个小山村,吃过饭您便立即召开座谈会时,我深深感到:人的伟大与否,只有一个标准:他是不是为人民创造幸福。
我登上高远苍茫中的万里长城,看那浩然大气,凝重而深沉地垂悬在寂静无声的山野;在暮色沉静的黄昏里,我站立在耸立着巨大岩石的海边,听着大海波涛的轰响,默默地凝视着您那似乎看得见的身影,并且微笑着向我走来,谈说着大自然的恩泽。我象小孩子一般惊喜地向您跑去。您的身影消失在那浩然的大气中,消失在那波涛上闪动的阳光里了。但我仿佛依然听到您生命途中的步履声和您在严峻生活中的谈笑……
(注:原河北省副省长李子光同志,为一九二六年入党的老党员,先后在绥远、冀东、热河和河北工作了四十多年。文化大革命初期被“四人帮”残害而死。死者为余父辈的老战友,故以老伯呼之。)
 一九八○年五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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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台下
孙友田雨花台下,绿树丛中,烈士的一幅幅遗像上,闪动着一对对深沉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眼睛是思想的明灯,眼睛会说话呀,我在倾听……烈士在说:留给后代的太少了,只有鲜血几滴,书信几封……不呵,您留给我们的,是坚贞的爱情,是高昂的头颅,是鲜红的人生……烈士在说:阳光下竟然出现魔影,深感过去进行的,还不是最后的斗争!是呵,是这样不幸,历史最无情,尽管我们不愿做每一个恶梦……烈士在说:现在,我们可以闭上眼睛,风雨已停,天上架起了彩虹!不呵,您不能闭上双目,我们刚刚又开始新生,我们需要指路的北斗,也需要照彻灵魂的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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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石猴观云海 朱云风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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