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6月2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远水能否解渴
李百臻
《山海经》曾记载上古时代一个长征英雄渴死的神话,说的是夸父追日眼看要追上了,可是他渴得厉害,喝尽了黄河和渭河的水仍不解渴,当他要去北方的大泽喝个痛快的时候,在路上渴死了。
庄子是历史上第一个借渴发牢骚的人。他讲了这样一个故事:车辙中有条快要干死的鲋鱼问他:“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他回答说:“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鱼之肆!”
当前,举国上下盼望实现四化的心情也可以概括为一个
“渴”字。但有少数同志对“解渴”的前途却持悲观态度,认为干社会主义、搞四化是“远水不解近渴”,担忧变成“涸辙之鲋”,或者以长征中的夸父自谥。这种情绪如果蔓延开来,对四化建设是不利的。
纵观古今中外历史,面临“渴”的社会现实,只消轻舒手腕,打开可口可乐的瓶塞,或者拧开茶炊的龙头,一切就会花好月圆、皆大欢喜的先例是没有的。从来的先驱者都是临
“渴”不惧,望“远水”不畏难,胼手胝足,奋发砥砺,终于引来甘冽的清流。这样的精神才是我们要大力提倡的。
请看漳河之水对林县来说够远的了吧?当年林县人民在缺水的现实面前,如果只是彷徨瞻顾、慨然兴叹,嗟命运之迍邅,叹远水之渺邈,那红旗渠就永远不会建成;目前有一些研究项目,看来不能起“立竿见影”之效,但对长远的科学发展是很重要的。如果我们只是发一通庄周式的牢骚,或者兴孟子那种“其涸也,可立而待也”的浩叹,那么这类计划也永远实现不了。长此以往,我们将一事无成,到头来才真会成为渴死的夸父,或者咸鱼铺里的鱼干了。
孔子对《唐棣之华》这首古诗关于“远”的咏叹有个评论:“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这话说得很有启发。我们对
“远”水也要首先解决毛泽东同志常说的“想不想”、“真想和假想”的问题。“思”的问题解决好了,就有了“夫何远之有”的坚定信念。于是一个很浅显的辩证法也就昭然若揭。“大泽之水”虽然远,但用十倍、百倍于夸父追日的速度去奋斗,“远水”和“解渴”就会从对立归于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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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平原双喜树
宋崇风
俗话说:房前屋后,种瓜种豆。在我们家乡,这句话是这样说的:房前屋后,栽桃栽李。
我的家乡位于鄱阳湖平原上,人口稠密,巴掌大的一块荒地也要开垦出来利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家家户户都习惯在房前屋后栽点树木。哪家孩子爱吃甜的,栽上两棵桃;要吃酸的,栽上两棵杨梅子。此外,还有个老辈相传的风俗:哪家生下个男孩子,就在当年或第二年春天栽上三棵梓、槐、榆、栎之类的树木。二十多年过去,孩子长大要成亲了,树木也成了材,砍下来做成床、柜、箱子、杌凳……新房里的各色用具就都齐全了。因为这种树在孩子出生时栽种,孩子结婚时派上用场,所以当地人都把它叫做“双喜树”。又因为它是解决平原用材的一条门径,那些搞林业的同志又把它称为“平原树”。这些平原树,每当春天一到,绿叶竞发,繁花吐艳,把我的家乡装点得美丽极了!
记得在我没有离家以前,我的伯父家里一共栽了四棵树,一棵苦楝子,两棵金钱榆,一棵水蜜桃。他家的房子有一头靠着队里的水田。那棵水蜜桃原先就栽在那里。后来水蜜桃越长越大,树根伸至田里,树冠又把一小片禾苗上的露水遮住了,他怕影响集体的庄稼,主动把水蜜桃砍掉。他有一个儿子,就留下了这三棵栽在房子另一头的苦楝子和金钱榆。一九六五年我回家乡的时候,我的堂弟已经有十八岁了,那三棵树也长得比房子还高了。伯父笑眯眯地望望树,又望望我的堂弟,高兴地说:“哈,再过几年就行了!”过了四年,我忽然接到伯父家里写来的一封信,说他家里的三棵树都被砍掉了。我很纳闷:没听到堂弟结婚的消息,怎么伯父就把树砍下来了呢?过了不久,堂弟到我家里来,我才知道了内中的缘故。原来农村那时正大割“资本主义尾巴”,大队把家家户户的树木都砍走了。开头,伯父高低不肯,可是胳臂哪能拧过大腿呢?!听了堂弟的话,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总也忘不了那三棵树,仿佛看到它们还在家乡的土地上迎风招展,仿佛觉着自己和堂弟还光着脚丫在树下追逐嬉戏,……
今年春天,我又回到了家乡。走进伯父家,堂弟和堂弟媳妇都下田劳动去了,伯父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他把我带到堂弟的房间里,指着那些家具乐呵呵地告诉我:前几年,大队把砍去的树都放了回来,这里有一半家具是在落实政策后添置的。一九七七年,他又在宅边栽了三棵树,还是一棵苦楝子,两棵金钱榆。不过那时我的小侄子已经有两岁多了。伯父对我说:“国家正在大发展,多少大事要做。建工厂、修铁路,都要用木头。老百姓千家百户也都伸手向国家要,国家也为难哪。多少事情,我们想办办不到的,党和国家替我们想到了,办了。我们自己能办到的,怎么还好意思去麻烦国家呢?”
伯父诚挚、朴实的话深深打动了我,从这番话里,我看到了一个普通农民对党、对国家的一片心。
我们从房子里出来,去看那三棵新栽的小树。一出大门,走在前面的小侄子忽然双手一拍,唱起一首家乡流行的儿歌来:
小树秧,快快长,
长起来,做红箱,
做起红箱接新娘,
新娘房里亮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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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短歌四首
林林
我带熊猫画我带熊猫画,谨向先生像前挂,愿您欣笑纳,深情相视无言答,默供心头一朵花。
附记:已故日本文化交流协会会长中岛健藏先生生前喜爱熊猫,故带去四川吕林同志佳作熊猫画。今年六月十一日为先生逝世一周年,写此短歌,以志不忘。
扶杖扶杖来送别,异域同天情意切,来缘后辈结,回瞻十载荒寒月,难超物外谈浩劫。
附记:西园寺公一先生,长住中国北京,曾身经文化大革命的波浪。这次是接待以巴金同志为首的中国作家代表团的欢迎委员,虽有腿病却扶杖从横滨飞到长崎来送行,他的长子西园寺一晃也热心参加接待工作,殷切之情,使我们全团同志非常感激。
竹风友情雨滴竹林翠,玉笋清鲜别有味,煖酒竹叶杯,情浓于酒求成对,竹中两个总相随。
附记:日本京都府长冈京市多竹,传说有名的孟宗竹是十三世纪初从杭州移植去的。市长五十栖辰男用竹管温酒的竹杯,请尝名产玉笋,并希望中日两个产竹的城市加深友谊。
又:按汉文“竹”字是由两“个”字组成的。
志贺直哉旧居窗外山景足,人生真谛堪探索,暗夜能行路。白桦林里一大树,万叶丛中吐新绿。
附记:志贺直哉(一八八三——一九七一年)是日本白桦派名作家,在古都奈良高畑大道町,自己设计一座楼房定居,在那里著有长篇小说《暗夜行路》等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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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闻者足戒

“我的话不算数啦”
姜楠
在某县鉴定一项机械新产品的预备会上,主管部门的一位领导人严肃提出:“现在普遍反映,鉴定会是吃喝、送礼会,这次要坚决刹住这种歪风,树个好样子!”大家都表示拥护。
这个鉴定会原定五天结束,可是开到第九天,主管部门和某城市来的几个不太懂行的干部,仍坚持他们那些似是而非的意见,表示不愿在技术鉴定证书上签字。这时,县委书记也急了,就找那位领导人的秘书商量:“你看怎么办?”秘书显出无奈的神色说,“你们是东道主,这点自主权还是有的嘛。”
当天晚上,不仅餐桌上发生了变化,摆上了高脚投影酒杯,冷盘热炒菜由原来的八样增加到十二道,还在餐厅门口竖了块小黑板,上面写道:明天下午,请大家到后楼一号房间领××五斤、××二斤、××十斤,一点土特产,略致谢意。
这股香一烧真灵。第二天上午,在鉴定证书上就签满了四十多个单位、一百多人的名字,结束了鉴定会。下午,县委书记来给那位领导人送行时,正好秘书把大包小包往小汽车的后座上堆放,那位领导人一看发火了:“搞什么名堂?我的话不算数啦!”年轻的秘书委屈地说,“我们来时,你在车上不是说过,这里有好些土特产是你孩子喜欢的,……”秘书说到这里停了嘴,那位领导人也就低头弯腰进了小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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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说流派
臧克家
茫茫九派流中国。我说的是诗。
自有诗歌以来,流派何只九个? 各个时代,各种流派,如花开春日,星灿碧空。每个流派,都曾影响一时,及于后代。每个流派,都有佳作,也都有其不足之处和缺点,对于后人发生积极或消极的影响。
流派,有以题材分者,如田园派、边塞派。“黄老告退”,而山水派出。
有以创作方法分者,浪漫派、现实主义派是也。
有以表现形式分者,李商隐在晚唐独树一帜,模仿者辈出,形成晦涩难解、“只恨无人作郑笺”的“西昆”体。黄山谷独辟蹊径,崇拜他的诗人风起,于是产生了“江西”一派,吕居仁还画了“江西诗社宗派图”,许多著名诗人罗列其中,末流所趋,徒具形式。“四灵”出,矫然自异,新派随生。
清代的“神韵派”、“性灵派”、“格律派”以理论与实践各立门户,并存而争驰。
六十年来,新诗流派也不少。举其大要,有“新月派”、“象征派”等。这些派中的诗人,多取德英法各国,以不同风格,抒发与时代背驰的思想和情感,与革命派诗歌对立、抗争,起了消极作用,受到批判。
每个流派的产生,都有其时代背景,其中作者亦非始终如一。例如“宫体诗”,创自齐梁,多描绘炫耀宫廷贵族生活,带有香奢淫逸情味,但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一出,别开生面,振奋人心,闻一多先生为之写了《宫体诗的自赎》一篇名文。
戴望舒是象征派的著名诗人,抗战以后,思想与感情起了变化,诗的内容与风格,也大异以前了。
陈梦家,后期“新月派”的诗人,他编了一本《新月诗选》,把他认为属于“新月派”或风格相近的诗人的作品选而录之,但其中杰出的诗人——闻一多先生的作品,内容与思想,与其他“新月派”诸子,当时即不可“同派”而语,后来,闻先生思想大进,更与“新月派”所实践的路子,无共同之处了。
民间作品,自有其特别情调,朴素清新,与生活紧紧贴近。劳动之余,歌以抒怀。文人仿造,于是有“竹枝词”、“柳枝词”。
旧时代的各种流派,各显神通,各呈声采,如百花争艳,使得千百年来的诗苑,莺声燕语,春意盎然。对于这些流派,我们应该作具体分析,予以恰当的评价。有些流派的诗人及其作品,即使在思想上应予批判,在艺术上也可以取。
今日的新诗坛上,流派也不少。以表现形式分,主要有格律派、自由体派(包括散文化,楼梯式……)。各个诗派,无论题材运用,艺术表现,都自具特色,如百鸟鸣春,万花映树,如管弦齐奏,低昂盈耳。
现在的流派,不同于前代,譬如百川,奔腾澎湃,一齐东向,注入社会主义大海。各派诗歌,以其动听之声调,悦耳之音色,为四化放声大合唱。鼓斗志,振精神,使万众同心,在新长征的途程中,并辔齐骋。
为繁荣社会主义文艺创作,党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
诗朋文友,都是一条战线上的同志,对与自己不同流派、不同风格的诗人和作品,应取其长,以补己之短;要一反“文人相轻”,变为“文人相重”。万万不可以把“争鸣”误为“争名”,把“流派”认作“宗派”。
“争名”则流入偏私;“宗派”,如鲁迅所说,是没有共同的奋斗目标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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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桂水情思(二首)
晓雪
清泉一边,碧绿碧绿,一边,浑黄污浊……任你大江里洪流滚滚,小小的深潭清澄依旧。大自然的奇观引人深思:清泉为何没有被搅浑染污?大地深处它有明净的源头,岩石下面它有自己的路……
阳朔风送来阵阵花的清香,却不见花在哪里。山上山下,重绿叠翠,江边路旁,树荫宜人。是漓江映得阳光更亮?是阳光使江水更透明?年年月月,人在春怀抱,日日夜夜,春在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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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漓江山水夹轻舟 张雅心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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