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5月2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樱花盛开时
中国留日进修生 冯昭奎
樱花开了
我在国内时听过无线电日语讲座。其中有一课是教《樱花歌》。《樱花歌》动听、优雅的曲调吸引了我。但我只能从《樱花歌》的旋律中想象樱花的形象,想象友好邻邦日本的形象。
想不到此后不久,我就来到日本留学。来时正是十月份,樱花季节早已过去了。在言语不通、生活不惯等种种困难中度过了一个冬天。现在,盼望已久的樱花烂漫的春天终于到来了。日本朋友热情地邀我去观赏樱花。第一次见到樱花,我觉得它那每一片粉红色的花瓣就象录音带一样记录着我所熟悉的《樱花歌》的旋律。
在樱花树下,我想起出国之前看过的一个名叫《泪血樱花》的话剧。它描写一对中国人和日本人结成的夫妻,由于日本侵华战争而离散了几十年,终于在中日关系改善后又得以团圆。我以为,这个故事在一定程度上也象征着中日两国人民关系的历史和现实。
中国有句古诗“红杏枝头春意闹”,这也可以用来形容樱花的热火朝天的景象。樱花真是春天的一支劲旅。樱花盛开,正是春天的一次强大的决定性的攻势。它把残冬的遗迹一扫而光,从而充分地证实着春天的到来。而眼前这樱花盛开的景象,不也充分地证实着中日两国友好关系的春天的到来么!
在“亻”字纪念碑前
在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静冈大学西田亮三名誉教授陪同我观看了为纪念日本电视第一次受像实验成功(一九二七年)而建立的“亻”字纪念碑。我凝视着被细雨濡湿的碑面,仿佛透过漫长岁月的云烟,看见了那映现着极简单的“亻”字的原始的电视屏。
在日本的“假名”中,“亻”字也许是最简单的一个了。但是,正是有了这个不起眼的映像——“亻”,才有尔后日益复杂、逼真的映像,才有今天映现在千家万户的彩色电视屏幕上的繁多的节目。“亻”字好象是春天播下的种子,如今已经结出丰硕的果实。“亻”字又象征着崎岖的科学之路的开端。一个科学工作者在踏上这个开端之时,一定要排除一切犹豫、彷徨、恐惧和动摇,一定要坚定信心,勇往直前,一直攀上科学峰峦的顶点。
日本电视事业的前驱高柳健次郎先生开始研究电视是在一九二三年。这就是说,虽然日本电视广播的开始晚于西方,但日本在电视研究方面却起步很早,在世界上名列前茅。因此,“亻”字碑是日本科技工作者的创造精神和才干的一个生动例证。
过去,我对日本善于吸取西方科技这一点印象很深。来日学习后,开始体会到日本科技工作者不仅善于吸取外国的东西,也十分富有独创精神。因此,作为留学生,决不能仅仅把日本作为学习西方科技的“窗口”,也应该十分注意学习日本科技工作者的独创精神和研究成果。
参观乐器工厂
我喜欢听音乐。每当听到好的音乐时,我禁不住激动地想:人们能创造出多么美好的事物来啊!
谁是美好音乐的创造者呢?人们经常赞叹的是作曲家、演奏家。但是,在音乐创造者的组合里,还有一个容易被人们忘却的重要成员,这就是乐器制造者。
感谢静冈大学为外国留学生安排了一次参观日本乐器工厂的有益活动。通过参观这家产品行销世界各大洲的相当有名的乐器工厂(YAMAHA),我亲眼看到了乐器制造工人怎样一丝不苟地选择材料,调节琴弦,配置键盘,检验音律,直至完成一台台各种型号的钢琴、电子琴等等。乐器工人的工作精神和劳动态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不仅使我加深了对音乐的理解,而且使我感到,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即使没有作曲家、演奏家那样的才华,也同样可以为社会创造出美好的事物来,只要你肯付出辛勤的、认真的劳动。那些用自己的辛勤劳动为社会贡献出美好音乐的物质基础的乐器工人们,也一定具有象贝多芬、肖邦那样美好而崇高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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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记《巴尔底山》
李一氓
《巴尔底山》(旬刊),上海文艺出版社一九五九年影印本。共第一卷五号,二、三号合为一期,实只四期。始刊于一九三○年四月十一日,终刊为一九三○年五月二十一日。巴尔底山者,Partisan之对音也,原意为游击队。于此,该刊之主旨甚明,乃以短文、锋利之文,对帝国主义、买办资产阶级及国民党反动派进行狙击。
影印本对此刊说明为“左联”机关刊物,恐未必然。当时大家有此一要求,出一政治上带讽刺性的刊物。商之鲁迅,他首表赞成:一、他拿出一百元借作印刷费;二、大家提了十来个刊名,供选择,其中有“游击队”,他选定此名,但嫌太露,改为对音的“巴尔底山”;三、“巴尔底山”四字的报头是他亲笔写的。也没有组织什么编委会,也没有明确说是“左联”的刊物,由我负责编成。稿子的来源是大家杂凑的,正面阐述的文章少,信笔“骂人”的短篇多。今天重翻一过,稍嫌它幼稚一点,过火一点。然而我——至少我个人还是至今不悔。幼稚一点是自然的,整个阶级,整个党,那时都没有成熟。过火一点是必要的,广州起义失败以后的三年中,反动派气焰嚣张,而我们的牺牲太惨、太大,直接对准反动派,只能加强狙击。
办这一刊物,证明我们和鲁迅的关系不仅政治上是一致的,感情上也是融洽的。那种双方关系闹得僵的不能再僵了的说法,是不符合事实的。(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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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艺新书

一枝带露的野玫瑰
孙钧政
花,人人喜爱,人们常用香花来比喻好作品。青年作者李迪的中篇小说《野蜂出没的山谷》(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在文苑的百花丛中,象一枝带着露珠的野玫瑰,新鲜、旺盛、生机盎然,以它流光溢彩的美,吸引着广大的少年读者。
小说以西南边寨宁静、安谧、艳丽的风光为背景,真实地艺术地描写了西南边疆僾尼族三少年:德龙、威拉、娥玛,在一场保卫边寨安全的斗争中,经受了严峻的考验,终于成长起来的故事。
作者在安排这部书的结构时,认真考察了儿童的心理特征,因此能把小说写得扣人心弦,情节的发展曲曲折折,“水穷山尽之处,偏宜突起波澜,或先惊而后喜,或始疑而终信,或喜极信极而反致惊疑,务使一折之中,七情具备,始为到底不懈之笔”。(李渔:《闲情偶寄》)《野蜂出没的山谷》的结构就具备上述的特点。德龙捉“水怪”一节,写得很动人,作者让德龙在生死界上走钢丝,绷紧了小读者的心弦,颇具艺术魅力。德龙捉“水怪”一节的末尾是写“水怪”被当作马鹿一样的吊了起来,这飞来之笔,使读者很觉意外,但是,由于作者在前面已写下了马鹿夹子的伏笔,这就能叫读者始疑而终信。作者在结构故事时,首先考虑生活本身的发展变化逻辑,同时也十分注意少年儿童好奇争胜的心理特征,这样就使作品既带有传奇性又符合生活真实,让青少年读者爱读、受益。
《野蜂出没的山谷》中三少年的形象写得是成功的。细心、机智、幽默的德龙,鲁直、憨厚、热情的威拉,纯真、活泼、笃信友谊的娥玛,都具有鲜明的个性。更可贵的是作者并没有把孩子写成天生的完人。孩子们可以驱豹,斗熊,斩蛇,捉“水怪”,引蜂,找野蜂,机智勇敢。但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被那个潜藏多年的坏人老恩翁骗得好苦,孩子们在吃了苦头之后,才真正获得社会斗争的经验,这是合情合理的。在过去的一个时期里,按“四人帮”那一套儿童文学理论写出的作品,都是一个模式出来的“小大人儿”,抹杀了儿童的特点,没趣、乏味,有碍于新一代的健康成长。而《野蜂出没的山谷》一书,在如何描写少年儿童形象方面提供了许多有益的经验。
《野蜂出没的山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读这部书,同游历西南边疆的植物园一样,处处都洋溢着诗情画意。作者对所描写的生活十分熟悉,在叙述故事的时候,随手写了许多花、草、树、鸟、兽以及有趣的收蜂、养蜂、割蜜、分蜂等等知识,可使青少年从作品中多识草木鸟兽之名,这对扩大儿童们的视野,丰富他们各方面的知识,是大有益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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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衣带水情〔木刻〕 赵经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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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我给铁牛提着油(外一首)
沈长久
铁牛走,我也走,
我给铁牛提着油。
铁牛唱,我也唱,
比比谁的歌声亮。
铁牛笑,我也笑,
驮着高粱写喜报。
采花
麦苗青,杨柳绿,
我采野花上大堤。
采朵红花给公鸡,
谢它天天催早起。
采朵紫花给母鸡,
谢它生蛋抱小鸡。
采朵粉花给小猫,
谢它日夜捉老鼠。
采朵黄花给小狗,
谢它看门不休息。
就是不给小猪娃,
嫌它爱睡又贪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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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连载

访日寄怀
于伶
三、喜溢剧坛第一春
我们到达东京的次晚,日中文协在庐山饭店举行了盛大的欢迎酒会。文协的新理事长宫川寅雄教授、常任理事千田是也、泷泽修、杉村春子、户板康二和白土吾夫先生等,都先到了。参加酒会的还有文协前会长中岛健藏夫人京子女士、戏剧家河原崎长十郎与夫人静江、著名演员森繁久弥,和俳优座、文学座、青年座、民艺、话剧人社、松山芭蕾舞剧团、儿童演剧协会、儿童演剧剧团协会、木偶剧院、日本演剧学会、日本演出者协会、日本新剧演员协会、日本广播与电视作家协会、国立剧场、中国戏剧研究会,还有早稻田大学坪内逍遥博士戏剧博物馆等等社团与单位的代表;以及几个大学的西洋戏剧专家教授、中国话剧研究家,几家戏剧杂志的主编;还有部分电影制片家与著名导演、演员;日本歌舞伎和古典的“狂言”与“能乐”的著名人士,共有二百多人。日本朋友所以如此欣然到会,不仅是为了欢迎我们这个小小代表团,更主要的是表现了对我国人民和戏剧界的友谊的真诚情意。尤其使我们感动的是户板康二先生,他刚刚做了治疗声带病的大手术,坚持要到会。医生只能派了护理员跟着来,条件是只能听,决不可开口。见面之后,我们恳切地请求他回医院去,安心养好病,为中日文化交流出力。户板先生却坚决不肯离开。我们被感动得流出了泪花。他一直坚持到酒会的中途,才勉强离去。
酒会前,千田先生跟我们订了个友好协定:“宾主双方在会上,不读讲稿,不说客套话。”千田先生代表文协致了简短而极热情的欢迎词后,我讲了两句无限感谢的话,诵了四句即兴诗:
同道相逢倍相亲,交欢肺腑见情真。
樱花未放吾先到,喜溢剧坛第一春。
我即请赵寻代表全团致词:“……见到的新老朋友都同声地讲,相隔十八年了,好容易才盼来了中国第二次戏剧家访日代表团。”他说:“今后我们要经常来往了。一千二百多年前,鉴真和尚经历了五次艰险的失败,费了十一年时间,第六次才到达日本。而我们此来只用了五小时。日本朋友如果从东京直飞北京,只消四小时。我们相信今后决不需要过十八年。中日戏剧的友好访问交流,是会经常来来往往的了。”笑声与掌声中,拥来如林的满溢热情的酒杯。到过中国的老朋友,相知的戏剧同道,一见如故的新朋友,一簇簇地碰杯交谈。我们有如游泳在友情的浪潮里。
插曲是放映六○年日本五个剧团访华联合公演的电影纪录片。大家看到了:当时五个进步剧团在北京街头游行的队伍,中国人民热烈欢迎的场面,名剧《夕鹤》在首都剧场首演的热闹情景,郭老、田汉、夏衍、阳翰笙和楚图南诸同志跟村山知义、千田是也、泷泽修、杉村春子、山本安英等剧团领导人以及演职员们热情相见的种种景象,感人至深。当看到日本各位参加了当年我国国庆宴会,周恩来总理出现在国宴上的镜头时,一阵大鼓掌中,透过微弱的灯光,我们看到新老朋友们有的含着泪花,有的伸过手来紧握我们的手,感觉到有些手指上还沾着拭过泪水的湿渍!日本友人对我们敬爱的周总理的深情爱戴,感动得我们紧紧地把友人的手捧在胸口。
灯光恢复了辉煌,我们再度被新老朋友们一簇簇地围了起来。方掬芬被儿童戏剧同道围着交流演剧经验。朱琳被话剧导演与演员围着谈论她所扮演的郭老剧作中人物的体会。刘厚生是我团中研究中日诗歌与戏剧交往史的人,跟许多有通信联系的旧友与新交的中日戏剧理论家及编辑人员谈这论那。赵寻与我更是应接不暇。见到还有许多位新老朋友,接触不上,他们只是一簇簇地自己在热烈交谈,我们很是不安,遗憾着我们分身乏术,对许多友人有失礼貌了,可也不能失礼地贸然离开正在交谈的友人哪!
夜深了,主人们欢欣地来讲:这次酒会,不但是日中戏剧交流的盛会,而且是日日交流的大好叙会。因为日本戏剧界大家都忙于各自的事业,平时很难得欢快恳切地团叙。这次的中日交流,也起到了日日交流的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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