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4月2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革命的“军令状”
李昂
类似去年十二月十七日人民日报登载的李良美同志“立军令状”的事情,在现实生活中逐渐多起来,这是令人欣喜的事。
“军令状”这个名字是借用来的,我们从“古”书、“古”戏中常常见到。它强调的是“军中无戏言”,凡是请求的任务要求保证作到,并且立下一个“军令状”来作为文字凭据,兑现不了,就依状实行责罚。其可取之处,在于它那种办事认真,责任分明,勇于负责,说话算数的精神。
自觉地要求执行艰巨任务,千方百计地,有时不惜牺牲个人生命去完成任务,这是我们革命队伍的优良传统。对此我们有个熟知的名字叫“自告奋勇”,其文字的表现形式是“请战书”、“决心书”之类,其实际的表现则是无数先烈、英雄、模范们的可歌可泣的事迹。这种精神,战争年代自不必说,在和平建设中也是继承和发扬了的。不过,那时不曾有过“军令状”,也不需要立“军令状”。这革命的军令状,是粉碎“四人帮”以后才出现的。
革命的“军令状”,是应拨乱反正的需要,在贯彻调整、改革、整顿、提高的八字方针中产生的。由于林彪、“四人帮”的十年破坏,我们革命队伍里原有的那种优良传统被破坏了。林彪、“四人帮”的乱棒,打得我们一些同志无所适从,怯于负责。他们制造的无政府主义,使得组织涣散,纪律松懈,使一些同志至今还没从空谈习气中解脱出来。办事情,不是拿出勇往直前的劲头去闯去干,而是先从四面八方留下退路,准备败阵,溜走。年年订计划,年年不兑现,年复一年,面貌依旧。不管你三令五申,他照样满足于那种“权力不小责任轻,待遇不低少费心”的职务,仿佛其它什么令、什么状,都成了“戏言”,对他失去了效力。有的同志主动立下军令状,对上面这些同志是一种鞭策。从这个意义上讲,立军令状的做法,既是保证恢复和发扬我们革命队伍那种优良传统的好形式,又是医治“空谈症”的良方,是进行整顿的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
当然,我们并不是提倡每个同志都去立军令状,而是提倡它所体现的说“算数”话、办“算数”事的精神,提倡勇于负责、办事认真的精神。至于军令状这种形式,是会随着革命精神的增强,革命传统的恢复和发扬,随着形势的发展,而发生变化或者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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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姚溱同志哀词
——调寄《临江仙》
赵朴初
永忆当年秦上校①,
雄文力抵千军。
风行雷动万人心。
纵横群虎穴,
慷慨茂才身②。
轻易万言夸倚马,
呕心倍见精诚。
岂知鬼蜮瞰高明③!
新程思旧辙,
应不负忠魂。
一九八○年二月
①一九四七年,君以“秦上校”
笔名在上海《时代日报》连续发表《半周军事述评》,以犀利笔锋,巧妙策略,揭露国民党之欺骗宣传,传播人民解放军之胜利战绩,鼓舞广大读者。“秦上校”遂成为名重一时的军事评论家。
②一九四八年,君被国民党特务秘密逮捕。在审讯中,乘敌不备,踊身跳楼,志在舍身向党报警,负重伤未死。赖以传出消息,使党组织安全转移。
③《易经》:“高明之家,鬼瞰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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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短句纪念大词人
臧克家
“济南名士多。”辛稼轩、李清照,这两位宋代大词人,给史叶增光,为泉城生色。拜读佳作,敬仰其为人,惆怅乎心中,不同一于时代。
济南有金线泉,流水曲折如丁字。泉畔有古楼一座,传为易安居士之梳妆楼。中学时代,偕喜爱诗词学友,寻往事,吊遗踪,徘徊不能去。
赵侯德甫,山东诸城人,为吾同乡先辈。每读《金石录后序》,未尝不掩卷欷歔,惜伉俪才华,乐其始而悲其终也!山东将于济南建立辛稼轩纪念馆和李清照纪念堂,嘱题句留念。忆往事,能不有动于中乎?爰草两联以抒怀。《题辛稼轩纪念馆》:
湖山钟秀,英杰出。仗剑入敌垒,气吞胡虏。怒发冲冠,肝胆吐。词风开豪放,雄视千古。《为李清照纪念堂题句》:历下旧游地,金线泉边丁字水,梳妆楼畔宠柳丝,徘徊无限意。
赵侯吾同邑,金石录后悲怀序,漱玉词采女班头,挹芬动诗思。
1980年3月9日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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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书的命运
——识小录 黄裳
书的命运,应该、但实际掌握在谁人的手里?这是最近经常听到人们议论的一个问题。
书,由作者写出,在读者手里流通。这中间,编辑、校对、出版、发行……要经过许多的劳动。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甚至是辛勤、创造性的劳动。谁都不应该忽视、也抹杀不了的。但归根结底,起主要作用的应该还是前后两头。读者热烈希望作者写出、并能买到、读到好作品,这是概括的、也是实事求是的结论。
据说我们目前出版发行的办法大抵先由出版社将新书的名目和内容简介交给新华书店,后者根据经验判断,决定定货的数量,生产出来以后负责行销。出什么书,印行多少,决定权全掌握在中间环节手里。作者和读者很少有发言权。这办法看来不能说完美无缺,至少也不免有些古怪。
读者对出版工作的优缺点是有明确的反应的,他们不只在口头同时也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意见。在书店门口排长队、书籍自由市场的出现,新华书店摆出了滞销书特价专柜,……就都是的。也可以说这是群众对我们的出版工作的监督。
但作者这一头,却少有那样表示意见的好机会。新涌现的作者不必说了,就是老作家好象也并不例外。既然是老作家,总都有些旧作,是否重印,何时重印,作家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一本书一经出版,好象就已在卖身契上画了十字,与爸妈无涉了。有时忽被再版,也只是在送来几本样书时才知道那“喜讯”,这样的情形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有些老作家的作品被选进课本或什么文选里了,这自然不是坏事,但有时又发现,原文给改得不认识了,署名却还是自己。我就听见过一位老作家诉苦,“既然非痛改不可,可见文字是不通或至少不行的。那么又何必选呢?”
同一种名著的不同译本,在许多国家是会有许多种的,这并不一定是一种浪费。但在我们这里,却要由什么人选定一种标准的出版。这也许是有道理的。听说有一本名著,出版者认为原有的译本水平不高,决定毁版组织重译,这应该说也是认真的。但后来出版社要修房子了,房修工人提出要读这书,结果是飞快地再版了一次。这种“印书学”也许是一种例外,没有什么典型意义,但说明书的命运到底还多少掌握在“读者”手里,无论如何也还是值得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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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蜜蜂小集
〔散文诗〕
上海公交公司八车队 季振华
风说:草地上的花是它吹开的。于是它不停地使劲地吹,然而花都凋零了。
夏天妒忌春天美,独占着那么多花,秋天却用饱满的籽实,珍藏着对春天的爱恋。
躲在地洞子里的老鼠想:真难为那些人们,偏爱在白天生活,也不怕阳光刺眼。
苍蝇以自己的善于钻营,耻笑蜜蜂只懂得采蜜。
为窃食苦于冒险的耗子,不理解人为什么有那么多食品。
青蛙以为,夜这样深这样静,正是为了容纳它的聒噪。
飞蛾咒骂白天的太阳,到了夜里,却拥抱着灯光说,自己是热爱光明的勇士。
玫瑰站在花盆里,为大田里的庄稼默默无声叹息:你们这些不幸的芸芸众生呀!
海水动荡不息,激怒了鱼,退潮的时候,它留在沙滩上。呵,它不知道,死才是宁静的呢!
我认得大海了,他原是大地上的涓涓细流;我听懂涛声了,他在歌唱大地上的出生地。
谎言如不炫耀它华丽的外衣,它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只有二十岁,却对着活了无数岁的世界叫道:我看透你了!
搏击风吧,不要嫁给风,飞翔与飘浮毕竟两样。
昙花不愿以它的绮丽傲视群芳,因此瞬间凋落了。没有高耸的乔木,就一定没有藤蔓植物。
竹笋、芦锥,及一切新生的嫩芽哟,为什么都一律带着尖锐的模样?莫非你们都知道怎么去迎接解放?
捡着地上的落英,我看见了枝头上许多小小的青果,春天呵,我是在收着你的希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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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绿叶
朱相如如果你不理解春天的繁荣,又怎样领会绿叶的可爱!一旦把生命溶进了春光,心,和绿叶再也不能分开!一张小小叶片,承托着绿色世界;亿万张碧翠的绿叶哟,叠印着春天的千姿百态!绒毛覆盖的碧油油的嫩叶,岂只点染了春的气息与色彩?叶片分明是春天的缩影,春潮正奔涌在河网似的叶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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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中条山风
解放军某部战士 赵志刚
家住南方沿海的战友,经常对我讲起台风的猛烈可怕。我不曾身临其境,没有什么感受。然而,中条山山风的厉害,却是我入伍后就尝到了的。
我们班就驻在中条山脚下。刚到这儿一看,呵,真美呀!一排青砖瓦房,几行大叶白杨,背靠巍峨的高山,面临白茫茫的大盐湖,简直象在画图中一样。可是,到了傍晚,从中条山后刮过来一股山风——开始只飘撒着小尘沙,眨眼间,大叶杨被刮得东倒西歪,地上的干草落叶被刮得蹿上跳下,大粒的沙石生气似的敲打着窗玻璃,真有点天昏地暗的架势!我放在室外的脸盆,被风卷到山坡下。等我追回来,早已成了个凸头凹脑的“怪物”!我揉着被风吹得发疼的眼睛,不禁悻悻地说:“这个鬼地方!”
这时我又听说了流传在中条山区的一首民谣:“条山一场风,年头到年终;一天进嘴四两土,白天不够夜里补。”这歌儿唱的真是实情。我的被子一夜工夫便成了“土盖面”。早晨起床,满嘴沙子叫人觉得牙碜。为这,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班长看出了我的情绪,他找我谈心来了。班长没有责怪我,只是细声慢语地讲起了他刚到这里时的情景……
那时候,房子还没有盖起来,帐篷就是大伙儿的宿舍。夏天,里面热得象蒸笼,大草蚊隔着两层衣服还能叮人。冬天,全班挤在一起睡还冻得发抖。但大家却挺乐观,开玩笑说这是“自动冷热间”。到中条山的五老峰上采石头盖房子,带去的馒头冻成了硬疙瘩。大家边啃边说:“这是鼓劲增气丸,越吃越能干。”中条山风吹得战士们脸和手都裂开了血口,大家边抡锤边笑道:“看看是你风刀子硬,还是咱们的骨头硬!”
我接过话茬说:“这真是以苦为乐呀!”
“是呵!一开春,房子盖好了。大伙高兴极了,便忙着在房子四周种树。可好,四五桶水浇一个树坑,一眨眼工夫全渗光了。下午种的树,一夜工夫让山风拔了个净光。当时我心里也骂过老天爷,骂过这中条山风;但一想,我们是革命战士,不能向老天爷低头,不能让山风吹趴下!大家从石缝里抠土垫树坑,又打桩立了防风篱笆。你看看,现在这树都快成材了。”
听了这些,我不禁惭愧地低下了头……
该我上哨了,我接过班长的枪,挺起胸膛大步向前走去。中条山又萧萧起风了!中条山风,猛烈地吹吧,你绝挡不住革命战士前进的脚步!
〔作者附信〕:
把《中条山风》寄到报社,我象完成了一件重要任务似的,松了口气。我们一个班常年驻守在中条山下。这里,白天风沙弥漫,夜晚野兽嚎叫;夏天蚊虫成群,冬天朔风刺骨!条件是艰苦的,但是战士们满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顽强地战斗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当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同志们半开玩笑但又很认真地说:“你写写吧,写写咱这儿的中条山,写写我们的生活吧。”于是,我写成了这篇短文,但是一直没有勇气往外寄。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来了,中条山的风季又到了。同志们又鼓励我:“寄吧,寄给咱们党报。”大伙还情绪高昂地说:“来,我们一块改一改。”我把稿子摊开了,大家用冻红的手给我指点着,修改着……
这纸片虽小,但它装着中条山,装着大盐湖,装着我们战士以苦为乐的豪情,装着我们战士炽热的心——这就是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战士们给您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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