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3月1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要不得的“关系学”
奚巍鸣
大概还是林彪、“四人帮”的极左路线和无政府主义思潮泛滥的时期,“关系学”这个名词也在社会上广泛流传了。
要说“关系学”就是始于林彪、“四人帮”,那倒也不尽然。这门“学问”在阶级社会产生后就存在了,古今中外文学名著中对此常有描述。一部《红楼梦》中,不正是深刻地反映了我国封建社会中的关系学吗?那四大家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已是人所共知,就说贾雨村之所以能够飞黄腾达,王熙凤之所以能够成为荣国府中的女当家,薛宝钗之所以能够登上二奶奶的座位,不正是和精通关系学有关吗?也有贾宝玉和林黛玉想冲破“关系学”的牢笼,结果一个病死于潇湘馆,一个出家了事。
茅盾的《子夜》,写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的许多“关系学”。吴荪甫、赵伯韬、杜竹斋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无不想击败对手,使自己成为独步于十里洋场的百万富翁。小说中有个冯云卿,此人想学“关系学”,但没有学好。他指使他的十七、八岁的女儿冯眉卿到大资本家赵伯韬那里去,企图采取美人计窃取商业行情,结果,落了个“赔了女儿又折兵”的悲惨结局。林彪、“四人帮”及其大小党羽,他们无不对“关系学”深有造诣,对捧、拉、打、杀等权术都甚为精通,在这帮家伙的支持与庇护下,一些资产阶级政客、两面派、市侩、流氓、无耻文人,不是各个施展其手腕,应运而起,一度红得发紫吗?当然,这些都不过是政治舞台上来去匆匆的小丑,但他们在政治舞台上留下的乌烟瘴气,是决不能低估的。
林彪、“四人帮”的流毒所及,至今仍有一些人热衷于“关系学”。他们采取阿谀奉承、吹牛拍马等手法,利用手中的一份权力,努力把许多关系搞好,特别把决定自己前途和命运的关键人物的关系搞好,为己服务,以谋取各种私利。这种恶习,被绝大多数正直的革命者所鄙视,他们深知,如果学了“关系学”,就让资产阶级的庸俗、腐朽、自私的习气伤害了自己的灵魂,磨去了革命者的意志和锐气,也腐蚀了党和革命队伍的肌体。
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庄严地宣布:“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奉劝有些人千万不要让无形的锁链将自己的手脚束缚起来。
一切爱国爱民的同志、战友啊,千万莫学“关系学”,务必常读真理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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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心香一瓣

他奋斗了一生
——深切悼念我的爸爸蔡楚生
蔡晓云
在一九四九年全国第一次文代大会期间,毛主席曾给我的爸爸蔡楚生写了“奋斗”的题词。这两个字概括了爸爸毕生的实践。他为人民的电影事业兢兢业业地奋斗了四十多年!
爸爸自小好学。十二岁离开广东省潮阳县农村,到汕头市一家小杂货铺当学徒时,他就以包货的旧报纸当课本,以广告画、商标纸为美术老师,刻苦地学习文化知识。后来爸爸到了上海,在几家影片公司做事。从此,电影工作成了他终身的职业。
在共产党的指引下,他的思想和创作不断地变化,逐渐把注意力集中到中国贫穷的下层社会,把刀和剑指向腐朽黑暗的统治阶级。一九三三年以后编导的《都会的早晨》、《渔光曲》、《新女性》等影片,揭露和控诉了旧社会的罪恶,讴歌了劳动人民的勤劳、勇敢、正直的高尚品质和他们的觉醒。
抗日战争爆发以后,爸爸投入抗日民主救亡运动,并以电影为武器,在十分困难的条件下,创作了《孤岛天堂》、《前程万里》等影片,歌颂了人民群众的抗日爱国斗争。在香港的几年里,他曾在渔区住过一段时间,目睹了渔民在日寇铁蹄下的悲惨生活,把渔民在怒涛汹涌的海洋上和敌人作殊死斗争的事迹,写成了《南海风云》的剧本。当时没有拍成电影。但它为后来的《南海潮》准备了基本的素材。
抗战胜利不久,爸爸按照周总理的指示,回到上海。在党的领导下,和阳翰笙、史东山、司徒慧敏等同志一起组织了昆仑影片公司,创作了《一江春水向东流》。国民党统治下的上海,政治上根本无自由可言,物质上更是十分困难。那时,爸爸正患着严重的肺病,不时咯血,但他还是日夜工作,有时因病不能到拍摄现场,他就把郑君里、朱今明等同志请到家里来研究摄制方案。在《一江春水向东流》第一次试映时,爸爸和观众坐在一起,当人们为影片中素芬的遭遇而泣不成声时,爸爸也涕泪俱下。他为自己的作品能够感动观众而感到自慰。
开国前夕,爸爸怀着喜悦的心情,来到了解放后的北京城,投入了新中国电影事业的创建工作,为人民的电影事业倾尽了自己全部心力。平日工作繁忙自不必说,即使在病中,他也不放弃思考,有什么想法或意见,就随手记在床头预备好的本子上。爸爸特别关心电影剧本的创作,凡是送给他审阅的剧本,他都是认真地阅读、思考,提出自己的看法。一部国产影片上映,爸爸总是问我们看不看得懂。他常说,一部影片,首先是让人看得懂,然后才能起到教育作用。
一九五六年爸爸入党了。他激动地说:“我奋斗了大半生,今天才真正找到了归宿。”此后,爸爸更勤奋了,他体弱多病,经常离不开药,但精神总是那样乐观坚定,对将来充满信心。除了坚持繁杂的行政工作外,一九五八年以后爸爸又深入南海渔村,和王为一、陈残云同志一起编导了影片《南海潮》。
一九六六年初,爸爸六十岁生日的时候,曾以“六十要当十六过”这样的诗句,抒发了他的壮志豪情。那时他正在疗养,尽管身体还有病,他仍然雄心勃勃地计划深入广西农村体验生活,搜集创作素材。正在这时,一场政治风暴席卷中国,文艺界首当其冲,爸爸被召回北京“集中学习”。从此工作、创作的权利被剥夺了,生活失去了常轨。
长期残酷的折磨,使他病情一天天恶化。敬爱的周总理得知爸爸病重,指示马上住院治疗,爸爸这才得以送进医院。但是,那时的医疗是为政治斗争服务的。爸爸进了医院,却住不了病房,更得不到应有的治疗,就这样含恨死在医院的走廊上!这是一九六八年七月十五日。临终前,他留给我们最后的一句话是:“你们要跟着党革命到底!”
爸爸是个勤勉细心的人,在几十年的艺术生涯中,他搜集了许多珍贵的历史资料,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经验。他已经着手进行整理和总结。没想到,一场浩劫,这些手稿、资料,竟片纸无存!
今天可以告慰爸爸:你所热爱的电影事业,经过了严冬的摧残,现在已经复苏了!她在新老电影工作者的心血浇灌下,必将新枝竞发,开出鲜艳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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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书随笔

门帘的故事
丁元
唐代李肇著《唐国史补》中《李廙有清德》一则,全文曰:“李廙为尚书左丞,有清德。其妹,刘晏妻也。晏方秉权,尝造廙宅,延至晏室,见其门帘甚弊,乃令潜度广狭,以粗竹织成,不加缘饰,将以赠廙。三携至门,不敢发言而去。”
尚书左丞是唐代中央机关尚书省的长官之一。李廙做了大官,并不认为自己的住处就此应该布置得富丽堂皇,所以客厅仍挂着很破的门帘。足见为官清廉,生活简朴。刘晏也是个大人物,历任唐肃宗、代宗、德宗三朝大臣。“方秉权”,大概是指他在肃宗朝做户部侍郎的时候。他命人悄悄地量了尺寸,用粗糙的竹子编织了一个门帘,也不用布滚边,想要送给内兄,表示一点妹夫的关切。但是结果“三携至门,不敢发言而去”了。两位高官,又是郎舅之亲,何以在一个微不足道的门帘上如此费神?我想,那原因就在李廙“有清德”。而刘晏对此深深敬重,生怕即使是粗糙的竹帘也可能有损于内兄的清德。
事有凑巧,敬爱的彭老总也有一个门帘的故事。习仲勋同志的革命回忆录《彭总在西北战场》写道:同志们看见彭老总通夜站在窑洞里的地图下太冷,于是给他缝了个布门帘。彭老总说:“部队有人连干粮袋都没有,还做什么门帘?我们要想着群众和战士过着苦日子啊!”在“群众和战士过着苦日子”的情况下,彭老总并不认为他有权享用即使是一个布门帘。因为“他身居高位,但对特权却深恶痛绝,认为那是旧世界留给我们的最丑恶的东西。”
不幸的是,并不是所有的同志都对“特权”这个“最丑恶的东西”“深恶痛绝”,有的人则反而是爱不释手,这些人是在拣拾旧时代的渣滓,还当作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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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连载

美国点滴
萧乾
一、差距
在美国,即便是中等城市,给自己的汽车找个合法栖所也不是容易事。好几次,汽车明明已经开到要去的剧院或旅馆门前,只是由于车场没有空位,朋友只好眼睁睁地开过去,然后焦灼地围着这地方转,直到为汽车寻着一席之地,才好下车。
可是那天开进德梅因市中心时,情景大不一般,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长一块空地,却一辆汽车也没有。
朋友象中了头彩那么高兴。他灭了火,正要打开车门,交通警过来了。他挥了挥手,蹙着眉头说:“这儿停不得呀!”朋友问:“为什么?”交通警指了指空场尽头一座二十来层的灰色建筑物说,再过两个小时它就不存在了——那时是十一点半。
我们只好另外找地方停了车,才去赴宴。
多巧,宴会厅正对着那座灰楼。
一点钟左右,我们吃完甜食,只见空场两边人行道上已经聚拢了一簇簇路人,都驻足望着那幢即将消失的建筑物。一时,空地俨然成了刑场,高楼宛如一名待上绞架的犯人。骑了摩托卡的交通警开始沿着白色安全线巡逻起来,特别约束着好奇的娃娃们。
灰楼两边的市廛还在若无其事地照常营业着。
我边呷着咖啡,边盯着腕上的表针。同来赴宴的宾客们议论开了。有的追溯那座楼的历史,有的讲起“定向内爆”的科学原理,何以一块砖头也飞不出圈去。这时,灰楼里边自然早已空无一物了,全座楼的窗玻璃却都整整齐齐。围观的人们在那里指东划西。我们个个则在庆幸着:多巧,宴会厅座落在这奇景的正前方,相当于电影院中央的前七八排。
一点一刻,摩托卡巡逻得更加紧了。灰楼前面一片沉寂。电子表的秒针在人们手腕上有节奏地跳跃着:1:20……1:25……1:29。当分针指到1:30时,只见——因为并没有我所预料的一声震天巨响,只有一声深沉的震响——那座灰楼的每块砖好象同时都裂了缝,驯顺地、有条不紊地在我们面前酥了,散了,瘫了下来。紧跟着一股蘑菇云就遮天蔽日地朝半空滚滚升起,活象银幕上的世界末日。十来分钟后,尘埃落尽,躺在那里只剩高高一堆废墟。
据说那废墟不要几天就会消失,因为从拆旧楼到建成新楼,期限都是严格规定的,迟误要按日罚款。
八月底过广州时,住所旁边正在拆一座三层楼房。一月上旬回来时,已经拆到基础部分了。一位叼了烟斗的老师傅带领五六个小伙子在拆,工具是两把十字镐。
抡十字镐确实是把力气活儿。地基是砖石同混凝土的结合体,顽强极了。看那穿蓝色运动衣的小伙子双手把镐举到半空,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朝下猛砸。一镐下去凿不多深,迸起的渣屑兴许还会擦破同伴的眼皮呢……
联想到在美国机场、公寓、街上所见过、使用过的一些用电子或激光控制的自动化设备,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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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闻者足戒

先尝一口
刘金瑞
轻工业局副局长下班回家,手提包里又装了不少“试销货”:两瓶没贴商标的白酒、一条简装飞马烟、三双尼龙袜、两支八瓦日光灯管、一对色泽鲜艳的玻璃花瓶。
爱人接过提包问道:“花了多少钱?”
“试销品……”副局长说着,又从衣袋里掏出一盒十二色彩色的铅笔,递给正在写作业的孩子小勇。
“我不要!”小勇不满地说:“爸爸,你又占公家便宜了!”
“毛孩子,懂啥?”副局长用教训的口吻说:“从前我跟着你爷爷串街卖五香花生米,你爷爷常喊先尝后买,知道好歹!不先尝一口,你知道这玩意是啥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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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闻者足戒

俩对俩
何大理
公安局兼管户口的股长找着劳动局局长央求说:“我那两个大孩子,集体单位不想去,缠得我也没办法,怎么样,局长给照顾两个全民制指标吧!”
局长同情地说:“孩子的事,也怪让人揪心的,我尽量想想办法吧。不过,这事也不易。我有两个孩子,都二十几了,户口还在农村没上来,恐怕还得麻烦你,想法帮忙解决两个户口。”
不几天,局长来告诉股长:
“我给你弄了一个全民制指标,那一个下次再想法解决吧,我那两个孩子的户口就……。”
没等局长说完,某股长就接了话:“多谢局长关照。我给你先上一个户口,那一个下一次一定想法解决。”局长在回家的路上想:某股长这人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过有了一对一,就可以俩对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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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山乡春色〔套色木刻〕 郑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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