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3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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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听乐札记

过柔则靡
——歌唱风格杂谈
李 凌
音乐艺术也和其他艺术一样,从风格来说,有刚柔之分。刚,是指那些比较雄伟、豪放、率直、爽朗的艺术风格;柔,则是指那些比较蕴藉、纤细、柔美的艺术风格。我们需要刚健、豪放的音乐,也需要抒情、优美的乐曲,这是音乐艺术的一个整体。
近百年来,中华民族处在三座大山的压迫下,当其要求解放时,大声怒吼、呐喊。因此,自“五四”以后,我们的歌曲,在风格上要求以雄壮、尖锐、泼辣的战斗风格来反映人民的意志,这是一种历史的必然。但在这同时,我们也创作了不少如《渔光曲》、《日落西山》、《夜半歌声》、《教我如何不想他》之类比较含蓄、优美的东西。解放后,象《洪湖赤卫队》、《红珊瑚》、《红霞》中的有些选曲,也是抒情性较强的作品。这说明群众不仅需要刚健的作品,也十分喜爱柔美的歌曲。打倒“四人帮”后,各种风格的歌曲争相涌现,歌坛更是呈现一片新的气象。但是,目前在歌唱风格上,也存在着一种不良的倾向,这主要表现在从模仿“流行歌曲”的唱法开始,过分地追求柔弱、轻佻的演唱风格。所谓“流行歌曲”或“时代歌曲”,最早出现在欧美及日本的舞厅,大约在三十年代初期传入中国。歌曲内容多是抒发享乐、腐化的思想情绪,曲调虽采取一些民间音调的特点,但加以歪曲,唱得颓废、消沉,有些唱得油腔滑调。对于这种歌曲和唱法,在当时,许多严肃的艺术家就是抵制的。
但是,由于这十多年来,人们只能听到一种“高、硬、亮”的歌声,加上缺乏鉴别力,突然听到这类歌曲和歌声,就容易感到新奇,一时流传开来,这是可以理解的。问题是我们有些歌唱家,看到有一部分群众的一时兴趣,对这类歌风比较迷恋,就去模仿那些“流行歌曲”的演唱方法和风格,这就值得警惕了。
艺术上有这样的话:“过刚则直,过柔则靡”。我们需要含蓄、委婉、清新、柔美的东西,但要有个限度。清丽,要清而不佻,丽而不缛,不能一味贪求柔弱,过分妍冶,因此放弃自己原来的歌唱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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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化生活

速记应推广发展
黎宏基
速记是用一种有规律的线条符号迅速详尽地记录人类语言、文字的快速书写工具。它的用处很广,能运用于人们的工作、学习、生产、科研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诸如开会、听报告、听讲、备课、抄写资料、起草文稿、文艺创作、调查访问、审问口供、记录上级口授意见和电话内容、抄收电台重要新闻等等。
速记在欧美各国早已流行,在我国尚不被人重视,在记录语言、文字方面,大都用的是方块汉字,而汉字笔画繁多,欲求记录详尽不漏,显然是不可能的。要解决文字书写与语言发音速度不相适应的矛盾,必须使用速记。
我们敬爱的周总理和陈毅副总理,生前对速记十分关心并重视速记人员的培养。周总理曾多次指示翻译人员要学会速记,陈毅副总理倡议成立了北京速记学校、出版了速记书刊,培养了一批速记工作者。但在林彪、“四人帮”横行时期,速记学校被撤销,速记书刊被烧毁,教学人员被拆散,速记教育遭到了严重破坏,许多想学速记的青年求助无门。这种现象,与今天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的文化是很不相称的。欧美各国的文字,用的是拼音文字,书写流利,他们尚且重视速记,使用速记,我国的文字,用的是方块汉字,书写缓慢,照道理说,我们更应重视速记,使用速记。
当前我们正在向四化进军,全国亿万人民,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从事书写劳动。如果我们的速记能推广发展,就可节约书写时间,提高工作、学习效率,为四化多作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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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对秧歌剧的怀念
新凤霞
一九四九年春天,我在北京天桥万盛轩小戏园子演出。那时天桥没有大剧场,都是小戏园子,没有楼,只能坐三四百人,也没有椅子,都是长板凳。早九点开戏,晚九点散戏,几个剧目来回倒着演,不卖票,观众进去给一毛钱,可以看一天;但是出去再进来还得给一毛钱。
记得当时北京市文艺方面的负责人张梦庚同志介绍从解放区来的“新秧歌剧团”的演员同我们联合演出。早晨七、八点钟,一群唱新歌剧的演员带着服装、道具来了。男男女女,都穿着灰色的解放服,布底鞋,很朴素,对我们非常友好热情。
记得当时来的演员,有王昆、张玮、贺键、钱明、牧虹、郭兰英、华群、肖甲等同志。他们演的几出小剧是:《王大娘赶集》中,华群演王大娘,郭兰英演女儿玉池;《好军属》中,张玮演媳妇,贺键演婆婆;《全家光荣》中,王昆演旦角,牧虹演老头;《刘二起家》中,肖甲演刘二。这几个小秧歌剧在前面先演,最后我们演评剧传统剧目《李三娘打水》。
演秧歌剧的同志们,一见面就跟我们打成了一片。我问王昆为什么跟我们演出?她说:“你们天桥的小戏园子,是劳动人民的娱乐场所,我们来是为了深入生活,接近劳动人民。”
我们一起化装,一起吃饭。这么个小后台,哪有地方啊!有的坐在小凳上,有的铺个麻袋坐在地上。大家就这么挤在一起,又亲热,又高兴,说说笑笑的可热闹啦。
那时候北京刚刚解放,我们还是私营班社,生活很困难。演员们各自带点吃的,边唱戏,抽空吃两口。他们来演出,是帮助我们,不要酬劳。他们自己带饭来,带的是高粱米饭,酱菜条,大桶白开水。至今我还记得清楚:王昆、张玮同志为我盛来一碗她们的高粱米饭,用开水一冲,就着酱菜条让我吃。我们在一起吃着,又说又笑。演出以后,大家坐在台上开会提意见,一开就开到晚上十一、二点。我们都住在剧场附近,路不远。他们离得远,坐大汽车回去。
这段时间虽然不长,可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们从此成了朋友。这些同志后来常来看我的戏。我排了《刘巧儿》、《小二黑结婚》、《祥林嫂》,请他们来看,提意见,他们给我讲解放区妇女的情况。我喜欢他们演出的劳动人民形象,这对我后来演农民角色很有帮助。后来,我常去看他们,他们也来天桥找我。我们见了面,都是谈业务,谈演唱,都是真诚无私的帮助。我们常请他们讲新歌剧的唱法,讲他们深入解放区演出的小故事,我也常给他们讲怎样唱评剧。记得肖甲同志的嗓子非常好,我劝他改行唱评剧,他说:“我唱评剧唱什么?”他们剧团的老演员杨星星认真地说:“当然唱小生罗!又年青,又漂亮,唱小生吧!”于是肖甲同志学了一出《王定保借当》。
那时我们都只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人,在一起就研究业务。当时的秧歌剧人人爱看。他们还给我们排了《十二把镰刀》、《夫妻识字》、《兄妹开荒》、《刘二起家》、《赶猪》;特别是《兄妹开荒》这出戏,一九四八年天津一解放,很多评剧团就演唱了《兄妹开荒》,立即普及了。以后,我们还排了《白毛女》、《血泪仇》等。秧歌剧对我们影响很大,新鲜,活泼,观众爱看,演员们也喜欢演,形式简便,反映现实快,生活气息浓,容易普及。
不知为什么,后来这种人民喜爱的小型秧歌剧慢慢地消失了,舞台上也看不见象解放初期那种联合演出了。那时,新歌剧演员学习民间地方戏的唱腔和程式传统,民间艺人向他们学习新的唱法和表演,这种艺术上的交流,多么好哇!比如,解放区来的老歌唱家李波大姐,我没有跟她同台演过戏,可她看了我的戏,就到后台来看我,给我提意见,教我在唱法上应注意如何处理,如何改进,使我受益不少,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的帮助。
后来,政治运动逐渐多了,人们的交往变得谨慎小心,弄得不好,还会闯祸受罪。到了林彪、“四人帮”横行霸道那十年,文艺界的同志简直都不能说话了。转眼三十年过去了,当年演秧歌剧的和我们合作过的这一堂人,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回想我们二十来岁生龙活虎一般的时代,一道演出,一起研究学习,青春还是没有虚度,多么值得留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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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连载

老舍的童年
舒乙整理
顶小顶小的胡同
在北京的西城,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胡同,叫“小相家胡同”,以前叫“小羊圈”,它在护国寺后面,由平安里往北走,过了护国寺大街,如果不注意,很容易把这个“小羊圈”给忽略过去。“小羊圈”的最大特点就是小,非常狭,最宽的地方不过一米半,而且曲折,老舍就生在这个胡同里,他在“小羊圈”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在胡同的中段有一块豁然开朗的场地,老舍把它叫做胡同的“肚”。肚的东侧有两个门,靠南的一个,现在的门牌是八号,里面是个细而长的小院,有三间北房,两间耳房,两间东房,这就是老舍的家。
爸爸去世之后,小院里只住着母亲、三姐、哥哥、一个守寡的姑姑和年幼的老舍,没有街坊。
如果说,城外姥姥家那些老舍的同辈兄弟们多半是耍手艺的,当木匠,当泥水匠,当油漆匠,那么城里这个小胡同的居民则三教九流都有。他们当中有糊棚的,有当兵的,有卖艺的,有做小买卖的,有当伙计的,有卖苦力的,有当仆人的……这是一个贫苦人和下等人聚居的地方。
论住的条件,这里的房有稍微整齐一点的,而多数则是每逢刮风下雨就叫人提心吊胆的那种,漏雨是经常的,就是可怕的塌墙倒壁也并不罕见。每到伏天下暴雨时,全家都要坐到天明,以免屋棚突然塌下来同归于尽。冬天则八面透风,白天连水都会冻在缸里。
论吃的,这个胡同的居民多数是一天只吃两顿饭。“每餐只有一个菜——冬天是白菜、萝卜,夏天是茄子、扁豆,饺子和打卤面是节日的饭食,在老京戏里,丑角往往以打卤面逗笑,足证并不常吃,至于更贫苦的人家”,老舍在《勤俭持家》一文中提到:“象我家,夏天佐饭的‘菜’往往是盐拌小葱,冬天是腌白菜帮子,放点辣椒油。还有比我们更苦的,他们经常以酸豆汁度日,它是最便宜的东西,一两个铜板可以买很多,把所能找到的一点粮或菜叶子掺在里面,熬成稀粥,全家分而食之。从旧社会过来的卖苦力的朋友们都能证明,我说的一点不假。”
论环境,胡同窄得连一辆轿车都进不来,扫街从来不为这样小胡同服务,所以它老是那么又脏又破。胡同“肚”是孩子们唯一能跑跑蹦蹦的地方,那里栽着两棵槐树,夏天常有“吊死鬼”槐虫吐丝垂下,它们成了孩子们的玩艺——活的、不要钱的、取之不尽的玩艺。
老舍住的小院后面,有一个大坑,那是倒垃圾和脏水的地方。无论冬夏,小院里总是臭气哄哄,那个大坑还承收死猫腐鼠,同时又是蚊蝇的大本营。            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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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观众的话

配角,要“配”得上
晓洲
彩色故事片《婚礼》中,有两个配角引起了广大观众的赞赏和注意。一个是老知识分子罗总工程师,是由老演员项堃扮演的,他的镜头极少,没有一句台词;另一个是老工人盛永昌的三女儿盛男,是由青年演员张玉玉扮演的,她的戏也并不多。但是,这一老一小两个配角,却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编导者在塑造这两个人物时,并没有把他们做为“突出主角的陪衬”,或是可有可无的一般“龙套”,而是赋予他们以鲜明的个性和强烈的内心动作,让他们有“戏”;而这两位演员也恰如其分地体现了导演的艺术构思,通过细腻丰富的脸部表情和动作,把内心世界揭示得淋漓尽致。项堃演得扎实、深刻、有力。张玉玉演得真挚、生动、自然。这两个配角的表演,生活气息都很浓,塑造得比较成功。
然而,有一些故事片对配角的塑造和刻画却缺乏认真、艰苦的琢磨。表情、动作和语言,几乎都是“千人一面”,缺乏鲜明的个性;有的实际上充当活道具,根本没戏,纵然“堆”上一些比较著名的老演员或名演员,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在观众中引起一些反响的,不是“这一个”角色,而是某某演员。有时,一部影片中,角色很多,竟然分不出主角、配角,或是配角很多,以至喧宾夺主,似乎这样才可避免“三突出”,等等。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影片的艺术质量和思想深度。
一位著名的艺术家曾经说过:“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这并不是说,所有的角色都没有主次之别,而是要求艺术家们在刻画任何一个角色时,都要严肃认真,不可因是“配”角或“小”角色,就等闲视之。配角演不好,主角的戏演得再好,在艺术上也不和谐、统一,因而也会影响主角的艺术光泽。配角,一定要“配”得上,否则,它就“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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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春讯〔套色木刻〕 胡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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