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1月1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橡皮筋和原则
田里青
某月某日,有人向领导反映一件孬人坏事,起先那位领导陈陈相因,又觉未免有损大雅,便搪塞说:“你用个纸条写写,交主办部门,叫他们按原则办。”
某月某日,有个工人和业务人员因口角动武,业务人员就如实向领导反映情况,领导就向“起诉者”道:“你去找主管人员,叫他们按原则办。”
更有甚者,某单位要领取一宗物资,按手续必须填写“领导审批报告单”,某领导自知批了不好,不批也不好,于是大笔一挥,在“主管部门负责人意见”专栏批上“按原则办”四字,随后便受一面“顾全大局”的锦旗。不久,当上级追查物资失落原因时,某领导又板起面孔指责办事人员没“按原则办”,弄得众人瞠目结舌,啼笑皆非。按这种逻辑推理,“按原则办”既可以翻来打肚皮,又可复去打脊梁,是一副十足的橡皮筋。
“按原则办”貌似公正、有理,实际上常常被失去原则的人用来当作回避责任的遁词。记得“四害”肆虐、瘟灾四起之时,当权者不论职务大小,人人自危,唯恐别人抓住小辫,所以“按原则办”一词,就成了避瘟的“万能药”,求乐的护身符,凡事提出“按原则办”,可伸可缩,有了成绩可以归功于“水平高”,出差错又可说成原则性强,因此,当原则干部,说原则话,不干实事,便风靡一时。众云:“这是糊涂官打死糊涂衙役。”
列宁有句话说得好:“政治上采取诚实态度,是有力量的表现,政治上采取欺骗态度,是软弱的表现。”(《列宁全集》第17卷第150页)就一针见血指出“橡皮筋原则”的病症。由此可见,往往事事叫喊“按原则办”,而又不肯说出自己的见解、观点和主张的人,常常自己首先失去原则,是十足的官腔、官调,也最不负责。
橡皮筋可长可短,原则也可伸可缩,这就是某些人的人情世故。对人处世圆滑,不得罪人,结果成了人们讥笑的“笨伯”。
久而久之,必成为人民不欢迎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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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秋夜
倪振良
近日还乡,获悉我大学时期的几位老师,几乎都已提升为副教授了,唯有梅老师没有被提。记得梅老师颇有造诣,30来岁时就出了散文、杂文集子,怎么现在单不提升他呢?溟蒙的湖畔吐着野花的幽香,夜风在竹园里索索地悠荡着,迎面射过来的灯光透过竹叶的间隙,筛在地上。走尽竹园,便到梅老师的寓所了。门虚掩着,我便悄悄推开门,见他正临窗伏案,还是过去常见的辛勤劳作的模样,只是两鬓已熬出了几丝白发。
进了屋,一面寒暄,我一面注意着桌上的书籍,从书脊梁上发现,尽是些《教育学》、《心理学》、哲学、政治经济学、运筹学、科学史、信息论方面的书。梅老师一向是研究文学的,怎么尽看这些书?我便问:“梅老师,正在研究什么呢?”
梅老师一字一顿道:“人才学!”
我怔住了:“人才学”是刚被人知的新学科,还在遭受着非议和指责,梅老师为什么放弃娴熟的文学,去研究尚在争议中的“人才学”?
梅老师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他点燃了一支烟,沉思少顷道:“眼下,‘四化’建设人才奇缺;可又有不少人才被压制着,埋没着,浪费着。过去我们学校也只管传授知识,而不去研究已经掌握了一定专业知识的如何人尽其才。还有的部门人才过密,备受挤压,施展不出;有的单位的人才却寥若寒星,成不了气候,打不开局面。诸如此类的问题不解决,怎么去尽速实现‘四化’?”
我禁不住浏览起他的文稿来。已写有好几百页,近20万字了,题为《人才学概论》。又匆匆读了几页,发现文章博采古今史料,融汇中外诸家学说,从中开掘出思想的火花,发出了时代的呼声!
由此,我又想到了这次提职的事,不禁问道:“学术评议委员会知道你这个成果吗?”
“知道。”梅老师毫不介意道,“说是不务正业,没有学术价值。”
我茫然了,一个大学文科教师,受强烈的革命责任感的驱使,针对现实的种种弊端,潜心钻研,为社会的改革与发展献计献策,这怎么叫不务正业?我便愤然道:“难道唯有钻进发黄的故纸堆里,埋头雕琢象牙之塔才算是正业?”
“这是一种世俗的偏见,”梅老师说,“大学文科固然需要继承文化遗产,然而更要紧的是要研究现状。我觉得,作为一个社会科学工作者,首先考虑的应是历史的使命和社会的职责,为党和人民提供精神食粮,充当改革的先行者。”
闪光的思想与敏锐的智能不禁使我肃然起敬!联想到在这万马驰骋的时代,奋然崛起了多少象梅老师这样的人才。他们不随浊流,不求功名,不辞劳苦,奋发有为。不管他们怎样横遭冷遇,亵渎,前进的步履维艰,他们却总是新时期的先行者,未来世界的创造者。阵阵夜风不住地撩拨着竹枝,敲打着窗棂,叩动着我的心房,我久久不能平静。到了月挂中天的时候,我才辞别梅老师。
出了竹园,东去踏上了爬满藤蔓的假山之巅。迎面袭来一股股浓烈的花香、果香和稻谷的香味。母校地处近郊,越过假山的后墙就是一片庄稼地了。在朦胧的月光下,凝望着那浓云似的果林,平展展的稻浪,我仿佛看到了一片硕果累累,绚丽灿烂的秋景。
秋夜,多么美好的秋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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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深山苗圃
吉林敦化 张伟如镶如嵌的苗田哟,一块块翡翠,一幅幅画卷。娇柔青嫩的新苗哟,噙着露珠,噙着梦幻——呀,春风在森林里呼唤!呀,快跳出母亲的摇篮!大山养育了万千骄子,苗田就是一架架未来的青
山……深山苗圃座落在深山,也座落在山里人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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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买猪图(国画) 史国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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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书随笔

《故乡行》一诗的作者是谁?
孟云增
1979年第3期《中国青年》杂志上发表了翟禹钟等4位同志撰写的《彭大将军回故乡》一文,写到彭德怀同志1958年回湖南故里,有感于浮夸风的猖獗,写下了一首《故乡行》:
谷撒地,薯叶枯,青壮炼铁去,收禾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我为人民鼓与呼!……
这首诗公布以后,流行甚广,这说明人民群众对彭德怀同志的崇敬和怀念。
但是,我们宣传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必须坚持历史唯物主义、实事求是的态度。基于这一点,我认为对《故乡行》这首诗的来历应该弄清楚。据我所知,1958年12月,彭德怀同志回湖南故乡时,他为了弄清我们党和国家当时在政治生活、经济建设中存在的问题,想方设法深入到群众中去,反复动员大家要讲真话,不要讲假话,要实事求是地反映情况。当地的群众也了解彭总、信任彭总。他们有的个别来谈问题、有的写信反映情况,也有的写条子并亲自递给彭总。有一位红军时期的残废战士,递给彭总一个条子,上面写着:“谷撒地,薯叶枯。青壮炼铁去,收获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请为人民鼓咙胡!”彭总看后,深受感动,将这首诗牢牢地记在心里。1959年7月,他就在庐山会议上为人民的苦痛大声疾呼。
1960年,彭总在北京西郊吴家花园居住时,还经常同其亲属及周围工作人员念起:“谷撒地……”这首诗,但很少谈它的来历。有一次和綦魁英同志念起这首诗时,讲道:他1958年回湖南时,有一位老汉给了他一张条子,上边写着这首诗。彭总在他写所谓交待材料中,也写道:“我1958年12月,在六中全会后,去平江参观时,有一位红军时的残废战士,给我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谷撒地,薯叶枯。青壮炼铁去,收获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请为人民鼓咙胡!’这是当时群众多么沉痛的呼声。”
“请为人民鼓咙胡”是人民群众对我们各级干部的要求。彭德怀同志没有辜负人民的期望,为广大干部作出了榜样,这才是历史的真实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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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闻者足戒

“让马”与“要车”
石一峰
朱总司令在长征途中,把马让给伤员骑的故事,是有口皆碑,传为美谈的。
可是,我们这里发生了一件事,听到的人,有嘴皆撇。
某机关几位干部要到下边走一走,看一看,出发之前,给下级单位发电报、要车子。这个基层单位离省城约有500华里,走水路有轮船可搭,走陆地有班车可坐,何必派车接呢?这事叫下边为难:派车接,既不符合节约精神,又不利于改变机关作风;不接吧,又恐“得罪”上级机关。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派了车。
这几位干部下了“马”,看了“花”,作了“指导”,“工作效率”也颇高,仅住一夜便“开道回府”。走时自然还得有车送。这一接一送,车轮滚滚,尘土飞扬,两日之间,行程千里,可算得一个“壮举!”不过基层同志一谈起这事,就把嘴一撇说:就凭这种精神状态,这种工作作风,能搞成四个现代化?
一个让坐骑,一个要车接,两种作风,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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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铁的颂歌
——献给兄弟的南斯拉夫人民
朱子奇飘飘五月泪雨,洒满了哭别伟人的城,阵阵深切悲痛,紧压住来访者们的心。屹立在我面前的贝尔格莱德呀,哀伤而镇静,稳如泰山的贝尔格莱德呀,在你的抽泣声里,世界听见了你的誓言声,听见了你震动大地的前进脚步声!你知道,中国同志一提到伟人的名字,就会想起烈火中炼成钢的国家的名字,就会想起另一位时代伟人对他的颂辞,那是何等精深又何等确切的颂辞——
呵,赞美他是压不扁的铁!铁!铁!南斯拉夫,景色迷人,英雄的故事更迷人。南斯拉夫,山鹰翱翔,普列申把新生的祖国高唱!(注)这里,种麦人,是麦田的真正主人,这里,开矿者,矿厂是他自己的家。这里,直接选举,官僚老爷难把身藏。这里,每个公民是军人,每个军人是公民。这里,对弱小者不欺,对霸道者不让。这里的口号是:“正视困难,征服困难!”这里的格言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里各民族的意志凝成了自治的堡垒,
呵,这堡垒是摧不毁的铁!铁!铁!春光多美好,我走在勇士瓦尔特的故土上。从斯洛文尼亚湖旁到高高的马其顿雪山,我漫游着,思考着,心潮滚滚涌胸膛!我仔细看,专心听,我们的情感相通。你智勇的统帅,他有始有终,晚节光荣。你警觉的人民,在统帅创新的道上迈进。你舒适的生活,劳动创造,丰富多采有人情……“见鬼去吧,别人强加的一套!别有用心的一套!”你对我说。不,同志,我们同声这样说。我们吃了多少苦,我们走定了自己的路,
呵,我们的决心是砸不烂的铁!铁!铁!世上哪有什么孤立的苦难与幸运?人民的命运与斗争联得多么紧多么紧。北京—贝尔格莱德虽隔山水千万重,但是,战友的心却贴得这样近这样近。昨天,我们在延安就为你的枪声所鼓舞,我们在一条战壕里射倒了共同的敌人。今天,我们又紧握手中的自卫武器,维护用鲜血换来的独立、尊严与和平。明天哟,当理想之花遍地盛开时,让我们为胜利的节日再高举美酒欢庆,
呵,人民的江山永远牢固似铁!铁!铁!
〔注〕弗兰兹·普列申,是南斯拉夫19世纪伟大爱国诗人,斯洛文尼亚把他的生日,定为全共和国纪念的节日。
1980年5月,应南斯拉夫《政治报》之约,写于贝尔格莱德,11月改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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