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0月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由机场大厅红布标语想起
孙后礼
自古以来,在我国红色是表示吉庆的。如举行婚礼必满堂红,新娘子头上还要罩一条红巾。西方则完全相反,结婚的礼服包括披的头纱,是白色的,据说白色象征纯洁。
红色是一种很好的颜色,给人以兴奋、热烈与欢愉之感。大自然巧妙地为我们安排了种种红色的花朵,不是吗,形容春天的到来,人们爱用“万紫千红”;诗人则写道:“一枝红杏出墙来”。可是,世界上的花朵如果一律红色(不论是百种、千种红色),人类是会受不了的,定会想方设法改变花种的。
画家是处理颜色的专家,不论作何种画,他们自会将红色用得恰到好处:“万绿丛中一点红”,决不会“万红丛中一点绿”。中国山水画用墨色,无人觉得不耐看;可是,从来没有人用红色作画。这大概说明,红色有其局限性,在自然属性中有其不利的一面。据说,医院中治疗神经病患者,对病房的颜色很讲究;医院确实没有用红色
(哪怕是粉红)刷墙壁的。猴子是怕红色的。斗牛时要用一块红布去挑逗。这说明红色给人以不安定感。我到过一个宾馆的餐厅,内部墙面、柱子,直到桌椅板凳,全部都是红色。遗憾的是,这种餐厅并不能帮助人们增加食欲。“文化大革命”时闹过一阵红色海洋,那时出版的《毛泽东选集》四卷的封面全部大红(附带说,书籍封面不宜用全红)。这种不恰当,是大家记忆犹新的。
话说回来,在我们的习惯与观感中,红色确是固定不移表示革命的,似乎自古皆然。巴黎公社的旗帜是红色。十月革命也如此。共产党的党旗也是红色。我们的国旗是五星红旗。不过,古代农民起义军也有黄巾,也有黑旗军。我们逢纪念节日,开大会、写标语、挂横幅,总是用红色。大家完全习惯了,理所当然。
写到这里,我这篇小文究竟要说明一个什么意思呢?今天清晨去首都民航机场,一进大厅,迎面一幅长达十几米的大红布标语:“全国民航开展讲究文明礼貌,为旅客货主服务质量月活动”。这真是大好之事,中外旅客对我们民航的意见太多太大了,民航真该认真改进了。不过,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这幅大红布同这座大厅的色调很不协调,好象一个穿着雅致的少女,头上带一顶大红帽子,使人很不舒服。也许我还有一种习惯感:多年以来搞运动,这种大红布标语用得太滥了,给人一种并非红色的不安定感,而是经验带来的应付过场的不信任感。如果民航大厅这幅横幅改用天蓝色底加白字,不仅同大厅颜色协调,相信更会给人以一种安定的信任感的。当然,我毫不怀疑民航改进工作的决心。
我们的人大会堂、历史博物馆取下那些顶天立地的红色大标语牌之后,恢复了这些宏伟建筑的本来面目,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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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知了的悲哀
刘虔 一
夏日。街头林荫道。一只知了,爬上了高高的树梢,振动着绞绡般的羽翼,唱起了它的祖辈留教给它的那首传世的歌谣:
“你懂多少?”
“你懂多少?”
“就我知道!”
“就我知道!”…… 二
夏日。街头林荫道。一只知了,爬上了高高的树梢……
紫燕,从矿山上来,告诉它:“那里,井起楼台,煤出地壳,机声的喧鸣摇撼着大地的怀抱;人们勤于创造,你,也应去学些本领才好……”
蜜蜂,从原野上来,告诉它:“那里,杂花生树,蝶飞草长,处处是花朵的色彩,果实的欢笑;生活充满生机,你,也该去采些养料才好……”
清风,吹过它的身旁,对它说:“请别把心挂在嘴角,拯救自己空洞的灵魂,要紧的,不是喊叫……”
霖露,落在它的脊背,对它说:“请少些阔论多些思考,狂妄的吹嘘比无知还令人可笑……”
但是,诤友的规喻,邻朋的劝告,知了一概拒之九霄,仍然用自己仅有的高傲,向人间播撒着无尽的吵闹:
“你懂什么?”
“你懂什么?”
“我早知道!”
“我早知道!”…… 三
任谁也改不了知了的习性。
任谁也去不掉知了的嗜好。
但是,有一天,厄运终于来到:一位5岁的顽童,竟然捉住了这只高傲的知了。一进童稚的指掌,它,雄风全消,再也不唱不哼,吐不出一丝昔日的曲调;装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仿佛它一生谦逊,从来就不曾编唱过那首著名的歌谣!
不——
那是知了在怕。
那是知了在怨。
那是知了在恼。
此刻,这位自吹自擂的智慧家,因为想不出半句智慧的言语,而羞赧地沉默了。正是在童稚的手中,傲视一切的知了,怯生生地败露了空空如也的心窍……
呵,朋友,这种知了式的悲哀,你不是也常常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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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东来不顺“西”来顺
北京市东城区人民政府 丁大华
东来顺饭庄座落在繁华闹区,本来就不宽敞的门前,商店林立,行人如潮。每当我走过东来顺门前,随着摩肩接踵的人流,象棋盘里的卒子一步步往前挪的时候,心想:大名鼎鼎的东来顺,门前其实是东来不顺,西来也不顺。然而,我的判断是大错而特错了。就在我挤在人流中艰难地踯躅的时候,隆隆之声从身后传来,几辆雪亮阔绰的高级小轿车和巨型轿车,旁若无人地驰来。一辆接一辆地停在东来顺门前。而且在人行便道和半条马路上傲然伫立,不管行人有多少怨声,不顾交通几乎断绝,不到它的主人酒足饭饱,它们是绝不挪窝的。
为什么这些华贵的轿车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可以稳坐钓鱼台呢?道理似乎很简单:因为乘坐它的多数是外国客人。所以,尽管这里耸立着公安局设置的两三块禁止停放一切车辆的明显标志;尽管没有一个行人胆敢在这里停放自行车;尽管在东来顺以西百十米的东安门大街就设有较为宽敞的汽车停车场,然而,接待人员和饭店服务人员却根本不予理会,不是连公安交通部门也熟视无睹么!东来顺门前其实是东来不顺“西”来顺!
广而观之,这种怪现象在那些中外游人云集的繁华市区、名胜古迹亦是屡见不鲜的。不过,细察东来顺门前汽车的主人,并非全部来自友邦,其中也有一些来自国中,反正有小汽车的就可以占一席地,在交通规则面前,也并非一律平等,从这件小事上也足以看到封建等级观念如何深入某些同志的骨髓了。
最近,有朋自国外来,谈到那里的交通规则之一:随意停车者要严加制裁,对于随意停放路旁又无人看管的小汽车,不但将汽车没收,还要重罚,并且是不分种族肤色、地位高低的。可惜这些办法,我们却没有注意“引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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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登“天下第一关”〔外一首〕
徐放看游人指点着高悬在楼檐下匾额上的那五个尺幅巨大的浓重墨迹,默对山海长城,遥望无边大地,我不禁顿然生疑:古往今来,在这人间世上,又哪里没有雄关险隘?又哪里不见悬崖峭壁?而你这个题字人,到底面临过多少坚城横阵,又曾经历过几多征战风雨,竟敢说,这是“天下第一”?!
远望姜女坟分明是突现在海中的两块礁石,人们却设想着——那高的是树在你坟前的丰碑,低的在掩埋着你飘香的遗体。呵,连山接海,云笼雾罩,站在望夫石上和振衣亭前,虽然望到的只不过是一片蒙蒙烟雨,但他们却好象都听到了——那惊天撼地的浪语涛声,仍在颂扬着你——对暴君恶政的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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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小河
〔外一首〕
罗继仁那些年,你是一支冻僵的歌,没有涟漪,也没有半点欢乐。我真怕土地从此失去了知音,我真怕炊烟会被乌云吞没。多谢那一场春风、春雨,浪花开遍了故乡的小河。到夜晚,你用湿漉漉的嘴唇,去亲吻那两岸一片片苗禾。
土地清理了残冬下的枯枝败叶,又在春风里勃发着生机。拚力地向大自然索取风雨,让它们都化做一片片新绿。每寸泥土都是力的耕耘,每颗谷粒都是汗的凝积。希望,再不是飞走的流云——沉甸甸地落在你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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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霞飘镜泊湖
沈阳部队 李晓华
黎明,我漫步在镜泊湖畔。湖光、山色、树影,全都隐在雾幕里,视野所及,尽是白蒙蒙的一片。蓦地,一点红色燃亮了我的眼睛。近了,近了,象朵鲜艳的云霞,缓缓飘入这梦幻般的境地。那是天上降下来的、还是湖里升起来的呢?
霞朵轻轻落在湖边——一个红裙红衫的姑娘,面向曙色初染的山水架起了画板。哦,又是她!我来镜泊湖疗养一个多星期了,天天碰到这姑娘。我每每看见,荡着银波的湖面,镶着金边的山峦,时时在催动她手里的彩笔;润草无声的微雨,弯树成弓的强风,也不能打消她心头的画意……
我信步走了过去。姑娘优雅地坐在小折凳上,白皙的脸庞泛着兴奋的红云,密而长的睫毛遮住眼帘,仿佛全部感情都从心底涌上笔端。这是一幅即将完成的山水画,她正点染最后几笔。画面上,青山倒映湖中,似在向水里泻绿滴翠,远天抹着朝霞,一只雪白的水鸟驮着几缕红光在飞翔……
“太美了!”我脱口赞道。姑娘一惊,扬起脸,见我这个白发老人站在一旁,嫣然笑了。我连忙道歉:“真对不起!怕冲断你的灵感了吧?”“哪儿会呢?!”姑娘操着一口略带北京味儿的普通话十分认真地说:“灵感是美的产物。您看这镜泊湖!在它身边,灵感还会消失吗?!”
见她身旁有个画夹子,我随手拿起一翻,都是镜泊湖的山水风光,有二、三十幅。“嗬!画了这么多。”“哪儿能这么说呢?”她孩子气地嗔视我一眼。“镜泊湖的美是不能用多与少这种词儿来评价的。”说着她一字排开4幅画:“您看,画的都是‘镜泊飞瀑’,这是落日余晖下的,这是烟雨蒙蒙中的,这是星空作背景的,这是青山当衬托的。画了几十幅,可都不满意。我起了誓,今年不行明年,明年不行后年,非得选取最适当的时间和空间,用最美的色彩把‘镜泊飞瀑’,不,是把整个镜泊湖的神韵表现出来!”
我愈发感兴趣了:“你为什么这样爱画镜泊湖呢?”
姑娘沉吟片刻,讲起一件往事——
“我从小喜欢画画。刚上中学不久,在外事部门工作的妈妈给我拿回一本外国画报,封面是张彩色风景照片——黛色的群山环抱一泊明镜般清亮的湖水,真是迷人极了!我看呆了,不禁叹道:‘瞧人家外国那景儿,多棒!’听了这话,妈妈脸上泛出苦笑。她指着照片说明,一字一顿地翻译给我听:
‘镜泊湖,位于中国黑龙江省南部,是由火山爆发形成的高山湖泊……’顿时,我的脸烧得象火烤。我们的祖国是那样的美,能够在它的怀抱里生长,该是多么骄傲啊!我恨自己太浅薄,就象作儿女的,竟不认识、不了解养育自己的母亲!考进美术学院之后,我那种愧对母亲的感情变成一个强烈的愿望——一定要去镜泊湖,蘸着我满腔赤子的心血,画出祖国母亲美丽的姿容,让更多的人了解它,热爱它。”
姑娘越说越激动,迎着初升的朝阳站起身来,深情的目光洒向远方,闪亮的眸子仿佛含着整个儿镜泊山水。湖上吹来的晨风,拂动起她那嫣红的裙衫。这一霎,我简直分不清是天上的霞光染红了她呢,还是她点燃了那一天红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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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知识似海洋〔雕塑〕 张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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