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0月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家长制与制家长
张聿温
萧克同志在《伟大之所在》一文里,回忆过一件往事:1931年的秋天,毛泽覃同志同几个同志谈天时,谈起了自己同毛泽东同志的一次吵架:“有一次我同哥哥讨论一个问题,他不同意我的意见,我也不同意他的意见。于是争吵起来,他说不服我,就要动手打我。我问他,红军还打人?这时他没有办法,也就不打了。”1959年4月,毛泽东同志在一次会议上讲到党内民主生活时,也提到过这件事:“我这个人也有旧的东西,比如有一次,我的弟弟毛泽覃同志和我争论一个问题,他不听我的,我也没有说服他,就要打他。他当场质问我:‘你怎么打人?’事后,他还在一些人面前讲我的闲话,说:‘共产党实行的是家法,还是党法?难道我不同意他的意见就打人?如果实行家法,父母亲不在,他是哥哥,也可以打我……”
毛泽东同志所自我检查的“旧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家长制这一封建意识的残余。这里,毛泽东同志为我们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肃清封建意识的影响。
我们中国号称文明古国,这固然有引为自豪的一面,但也有封建思想源远流长,封建意识根深蒂固的一面。我们党内不少同志,包括参加革命多年的老同志,头脑中还这样那样地保留着一些封建的东西,在党内搞家长式领导即是一例。我们党自然是主张实行党法的,也就是主张在党内要有充分的民主生活,但由于封建主义的影响,往往有些领导不自觉地把“家法”带到了党内来,就连毛泽东同志这样伟大的革命家有时也不免。有时这种家长制的领导会发展得很严重。直至今天,还有那么一些党内的“家长”们喜欢个人“独唱”,不喜欢集体“合唱”;喜欢个人拍板决定重大问题,不喜欢发扬民主集体讨论;喜欢听恭维话,不喜欢听反面意见,一听到反面意见,虽然不是动手“打”,却喜欢用尊者的权势“压”,或扣帽子,打棍子,或打击报复,给人穿“小鞋”。
对那些很喜欢在党内实行“家法”的“家长”们,该怎么制他们呢?毛泽覃同志的办法就不错,当面质问,针锋相对,开展积极的思想斗争。事实证明,一般的“家长”,只要一顶,他就“没有办法”,会警觉起来,改正了。最怕的是容让迁就,你越让,他就越威严,一旦酿成气势,造成损失,再扭起来就难了。对家长本人,也带来不少痛苦,有的还免不了要唱《霸王别姬》。这是只有百害而无一利的。需要指出,有些同志虽然对个人说了算的家长制领导很不满,但只是肚里嘀咕或背后发牢骚,一到当面或会议上,却沉默了,这无形中就助长了那些“家长”们的劲头,让他们产生自己一贯正确的错觉,久而久之,就败坏了党的作风。这样的亏我们实在吃够了。今天我们总结了经验,又公布了《准则》,这是有利于消除家长制的影响的,有些“家长”应该自觉遵守党章和《准则》的约束。至于那些一意孤行,坚持家长作风的人,那就要靠大家对他制一制,制而不住,那就只好绳之以纪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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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东海皓月〔摄影〕 卢施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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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黎明,在了望镜中
解放军某部 王晋军一下子拉短多少里程?战士扑进黎明的怀中——随知更鸟儿飞遍山山岭岭,我和林海一起歌唱阳光的来临;帮建筑工地上的专家打开皮囊,我用鲜花送别起碇的远洋巨轮……与禾苗在一起啜饮大地的甘霖,我拥抱着安宁的蜂箱和肥硕的鹅群;听见连蹦带跳的红领巾叫“叔叔”,我在琳琅的橱窗前观赏新生活的美景……啊!去时,心田的种子刚萌芽,回来,已长出一个金色的收成!在这新的一天揭开序幕时,让我说:祖国啊祖国,请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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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时时望大陆
吴德铎
桂子飘香时节,苏州等地的“鲃肺汤”又应市了。
关于鲃肺汤,当年有过一首七绝,传诵一时:
“老桂花开天下香,看花走遍太湖旁,归舟木渎犹堪记,多谢石家鲃肺汤。”
这首诗的作者,是国民党元老,曾任国民党政府的监察院院长多年的于右任。这首绝句,本已脍炙人口,又经于右任本人亲笔书赠木渎石家饭店,因它写作俱佳,当年,成了石家饭店极好的宣传品——为这家饭店招徕了不少主顾。
于右任为了这首诗,很惹了一些是非,原因在一“鲃”字。
“鲃肺汤”实即斑肝汤,是出名的佳肴,文学家李笠翁、朱竹垞都提到过它。江苏民间自古便有“春天河豚拚命洗,秋时享福吃斑肝”之谚,并非石家饭店的首创。
“鲃肺”实即“斑肝”,“斑”在这里是“斑(子)鱼”之省称,此鱼本不名鲃,也许因为于右任是陕西人,吴侬软语的“斑”,由他听下来再谐音便成了“鲃”。所以这首赠石家饭店的诗传开后,不少人笑话他说:这么一位大诗人,连斑鱼都不知道!《孽海花》的第一个作者金松岑为此嘲弄于右任云:“更说斑鱼疏掌故,市楼曾醉一髯翁”(于右任平日蓄大胡子,人们称他为“于髯”、“髯翁”)。不过,也有人替于抱不平,如“宋朝自有王安石,书法颁行也要新”(指王安石也曾著《字说》),云云。
于右任是报人出身,在上海办过《神洲日报》《民呼报》《民吁报》和《民立报》,1949年到台湾后,抑郁万分,贫病交加,1962年4月21日在医院中有日记云:“疾已轻,有归去之意,用支甚大,如何能继?”1964年以86岁的高龄病逝台北。
于右任逝世后,人们发现遗物中有两张字条,一张写于1962年1月12日,上面写的是:“我百年后,愿葬在玉山或阿里山树木多的高处,可以时时望大陆。”下署“右”,旁注:“山要最高者,树要大者”。又写着:“远远是何乡?是我之故乡!我之故乡是中国大陆。”
另一张纸上写的是两首诗: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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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艺新书

《长城》画册出版
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城是中国古代最宏伟的建筑工程,也是中华民族坚忍无畏性格的象征。但是至今还没有一本比较全面地介绍长城的书籍。文物出版社为了满足中外读者的要求,出版了一本彩色的历史文物图录《长城》。
这本中、英文对照的《长城》画册,由郁进编,新华社摄影部风光组供稿,成大林摄影。该书为十六开本,100页,图版130幅,全部彩色精印。前面有反映长城四季景色的8开画页,后面有八达岭长城四开长折页,可供读者欣赏长城的风光。全书以历史年代为序,刊登战国、秦、汉、明各代长城遗迹的珍贵文物照片,通过实地拍摄的图片和长城脚下的文物,形象地说明历代长城的状况。全书以明长城为重点,东起辽宁丹东江沿台堡,西至甘肃嘉峪关,纠正了通常认为明长城东起山海关的说法。书中还重点介绍长城著名的三大关隘山海关、嘉峪关和居庸关八达岭的建筑和风光。全书从古至今,从东到西,既有历史地理和文物的科学知识,又有瑰丽多彩的自然风光。书中还附有中国长城学会罗哲文撰写的论文一篇,扼要介绍二千多年来长城的修筑、演变、结构体系和历史作用等内容,并配有地图多幅。百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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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幕前人语

《对花枪》
冯亦代
余生也晚,等到大人肯带我去戏院时,剧场已经“洋式”的了,观众早已对着舞台坐在那儿“看”了。后来偶然翻检家藏旧书,找到了一叠《点石斋》画报,这些画报也与今日的不同,不是什么胶印或影写版印的,每张图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石印的。看到一幅戏院的画令我大惑不解。因为有的观众,竟是坐在八仙桌上首背对着舞台的,后来稍长一些,才知道京戏原来就是“听”而不是“看”的。那时我又觉得晚生了几年的幸运,因为终于戏是可以“看”而又可以“听”的了。但对那时的我说来,“看”毕竟重于“听”;因为听不懂,可是看得明。有一时期小达子(李桂春,是故友李少春的父亲)在杭州共和台演连台本戏《狸猫换太子》,我逃了学也去看日戏,那时演员为了吃饭糊口不得不连日连夜地演出。老实说,我的许多历史知识,就是从看京戏来的,所以到现在我也不后悔因逃学而挨老师打的板子。
这几年,我很少看京戏,有一条是听“江记”样板戏听“伤”了,起了一种生理上的反感。吴祖光写的《三打陶三春》,他邀我去看了,使我恢复了对京剧的兴趣,不过我还是不常去戏院。因为我认为要真正欣赏一出戏,看戏时是非常累的,要听演员的唱腔、看他的表演,甚至连一下甩袖一个眼风也不能放过。等到散戏回家,一时还睡不着,脑子里还在翻腾着舞台上的一切。累呀!
小鱼几次对我说一定得去欣赏《对花枪》,因为演姜桂芝的郑子茹,唱、做、念、打,色色俱好,“好得没有说的了”。耳听是虚,眼看是实,好吧,就请小鱼给我买张票。看戏回家,一路上在心里对小鱼感谢不尽,如果没有她的怂恿,我会后悔失掉这样一个“过瘾”的夜晚的。
先说扮相身段。郑子茹今年只有20出头,而且她学京剧的传统戏(包括中国戏曲学院实验京剧团的演员及学院的学生)仅仅在1977年开始,她是学老旦的。可是在舞台上的姜桂芝,至少也得有六七十了。她是农家女儿出身,又会武艺,因此,既不能显得她衰老,又不能过于年轻,我看她是在凝重中下功夫的,这就恰到好处,看了令人舒服。论唱工,那就绝了。在第六场,她一个人在台上回忆40年来孤苦零丁、育儿抚孙、想念丈夫的生活。整整上一百句的唱词,从反二黄、中三眼到反原板,从快二六到慢三眼,然后又从原板回到快二六。嗓音嘹亮,一气呵成。这就难能可贵的了。我听这样长的唱段,还是第一次。郑子茹在戏里并不是为唱而唱,她还得有做工,要不然平平淡淡地唱去,不配合恰当的身段,观众能屏息静气地听下去吗?但是她不但唱得荡气回肠,而且演得也回肠荡气。我特别欣赏她最后梦幻似地用手抚摸那杆当年教罗义学艺的旧花枪,“四十年日日夜夜陪伴我只有我夫那杆旧花枪”那句唱词的悲凉味儿。当然这一切都有导演杨韵青的匠心在内,还须一提的是张鸿生那把胡琴,有时凄婉,有时刚强,衬托出演员情绪的起落。难怪唱的与拉的都得了满堂采声。
还得谈她的武工。一身扎靠就够受的了,还要在那杆银枪上使出“花”来。与罗义的一场对枪,看的人眼花缭乱,对舞的人配合无间,无懈可击,因为一失手,姜桂枝就不成为姜桂枝了。难的是对了枪,还要唱一长段高拨子。总之,唱了打,打了唱,一晚的戏,观众的焦点就集中在郑子茹一人身上,她没有荒腔走板,更没有声嘶力竭,她整个身心在戏里,我可以看到她那颗玲珑而纯朴的艺术良心。
是不是我过誉了郑子茹?也许有一点。毕竟她还年轻,在艺术生活的崎岖道路上,她还要走上长长的一程。所以希望她永远不要辜负观众对她的采声。须知多少京剧的老前辈,如梅兰芳先生,他就从来没有放松过艺术上的磨练。他晚年演《霸王别姬》虞姬舞剑的一场,从不因为自己年老而放过一招一式。作为一个刚刚开始舞台生活的演员,有责任把老一辈的传统接下来,也有责任把这美好的传统营运得更为丰富,传给后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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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炊烟,从霞光里升起 (外一首)
山东潍坊织布一厂 孔德平灶火烧红了晚霞,天海浮动着镶金的云朵,炊烟霞光中升起,升起在暮霭笼罩的村落。它们上升得很高很高,大概要去天堂作客,请给天上的住户,捎去人间的喜悦。我想天上的人们,并不欢迎这飞来的信鸽,那一片片恼人的烟羽,常常呛得他们咳嗽。也许他们还不知道,这是最后的访问,炊烟扬起胳膊,匆匆赶来告别。你看沼气炉灶,多象隐现的星座,黎明要在山村降落,燃烧着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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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歌手,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不喜爱故乡的秋月平湖,夜风里,柳丝拉长花香弥漫的小路。不!我不是不迷恋大自然的美,不是的。在多少个早晨和黄昏,我曾反复咏唱过虹、云霞和露珠……但是,对酒当歌必须在喂饱肚子以后。饥肠辘辘的人,即使最美妙的景致,在他的目光里也要变色,如朦胧的雾。当喧闹的布机大笑着向我报告今天的速度,歌手,你应该知道,你的小夜曲已不能再使我饥渴的心灵满足。快给我吧,原子能列车的脚步,快给我吧,一万台发动机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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