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月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高举祝酒杯
——俳句
沙 蕾
朝暾天下辉,
八十年代登舞台,
高举祝酒杯:
“愿和风习习,
正义大旗寰宇飘,
四海歌声闹!
“不许豺狼嗥,
口诛笔伐腾怒涛,
洪流淹邪妖!
“愿祖国兴旺,
百家争鸣旋律好,
百花齐舞蹈!
“新长征途中,
民主、科学双翼牢,
高翔冲九霄!”
众人皆碰杯,
杯声琅琅迸欢笑,
共饮时代潮!
(注)俳句是日本诗体之一。一般以三句十七音组成一首短诗,首句五音,次句七音,末句五音,又称十七音诗。本诗则每节采用日本的俳句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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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心香一瓣

纪念册带来的思念
冯亦代
第四次全国文代大会期间,有次,作家许杰在宴会上打开了他的纪念册,要我写几个字,这使我想起了我的那一本。
一九四九年第一次全国文代大会时,每个代表都拿到一本纪念册。这本册子比三十二开本略小,封面是红色粒纹漆布的,上面用金色烫印着红旗和毛主席与鲁迅的侧面头像,缀有“一九四九”及“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字样。环衬用黄色道林纸,扉页上方是会徽,中间是“代表纪念册”几个大字,下方是“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一九四九年七月,北平”一串小字。插页是铜版印刷的毛主席浮雕头像。这个纪念册里面装的是白色轻磅道林纸,原是为代表们写笔记用的,但许多人都请人题字签名,真正作为纪念册了。我也不例外。
我的这本册子经过了三十年的岁月,如今已显得衰颓而非复有当年的光彩了。封面红色褪成暗红,烫金已剥落或呈黑色,书心的道林纸则已带上灰黄。但即使这样,这本纪念册还是我宝藏的珍物,也是我在十年浩劫之后,幸存下来唯一完整的瓌宝。因为这里面保留着一个我敬爱的人的手迹。
为建立人民文艺而努力!
一代同志
周恩来
七·廿六
一九四九年七月二十六日,北京饭店举行晚会,上海影剧界的代表应邀参加,我跟着应云卫去了,坐在进门不远的一张圆桌上,正在谈话时,我突然一抬头,看到总理走近我们的座位了,随着我们的邀请,他也在我们桌上坐下来,就在我身旁。
我虽然在大会里已经见过他,和他道了久别的衷情,但坐得那么近却还是第一次。许多年轻朋友们看见了他,都围了过来,拿出纪念册要他签名,我也拿出了我的。他拿过我的本子,前后翻了一遍,于是用他遒劲潇洒的笔触写下了上面的那句话。当他写到“一代”时,我说“亦代”,他抬起头来用他深邃的眼光扫了我一眼,笑着说,我是有意给你改的,为什么要“又一代”呢?应当做个开创一代的人。应云卫在旁应声说,对,做个一代豪杰。我迟疑地说,我怎么能开创一代,做一代豪杰呢?他又看了我一眼,爽朗地笑了起来。他说:为什么不能做一代豪杰,解放了,我们无产阶级要建设新世界,每个人要有做一代豪杰的雄心壮志。我建议你把名字改了,不过要做到名副其实!
但是三十年来,我始终没有把自己的名字改过来。因为,我总在想:“每个人要有做一代豪杰的雄心壮志”,我能吗?我敢吗?我担当得起这个称号吗?……。但在同时,我也记住他的另一句话:“为建立人民文艺而努力!”三十年来,除了那些写交代,外调材料……等等的日子,只要有一点空闲,我总想为文艺工作做些事。我是搞翻译的,不善创作,那么我就引进一些英美文学作品来,为我们借鉴之用,就是短短的几百字,也好。如果对
“建立人民文艺”有利,为什么不“拿来”呢?就这样在建国后的十七年中,我多多少少做了些“引进”和“外传”的工作,可那是多么可怜的一星半点儿的工作啊!我常常自责:你怎么对得起他的期望呢?
他的记忆力真好,他也没有忘记。一直到一九六四年,他还问我妻子安娜说:“一代”怎么样?身体好不好?还在搞翻译吗?我记得那天深夜,安娜从中南海回来告诉我他的话时,我简直一夜没有睡好,一个思想固执地在我脑际徘徊:他还记得你,可是你做了些什么?你对得起他的期望吗?
两年以后,风暴起来了,以后是屈辱的十年,在林彪、
“四人帮”的文化专制和愚昧主义的高压下,我只能放下了笔,我那时想,我已经到年龄了,应当退休,这样我还可以做点自己的事情——翻译工作。那时我也这样相信,历史固然可以对人类开玩笑,来个倒退,但进步是万物的规律。“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我记起了英国诗人雪莱的名句。
不过,我却铸成了大错,一九七六年他逝世时,我已经退休了,再没有资格去告别遗体了。我写信给治丧委员会要求允许我向他告别,当然是没有得到回音。从那些年的政治风暴里,我也逐渐看出了一些自己不敢相信的迹象,但是除了忍受,我又能做些什么呢?耳朵里萦绕着“一代豪杰”这四个字的声音,我这个人只能含着悲愤的泪水,默默地眼看他的灵车从十里长街驶去,我再不能看见他了。
走进人民大会堂,文代大会的闭幕式还没有开始,主席台上空无一人……突然我耳边响起了洪亮的带些苏北腔的口音,伴着他的爽朗笑声:每个人要有做一代豪杰的雄心壮志!这已经不是对我一个人的期望,他一定对许多我们的同代人说过,也向年轻的一代人说过,这是他对我们亿万人民的召唤,他要我们每个人做一代豪杰,为了四个现代化,为了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
在人生的长途跋涉中,我这一代人已走到尾程,逝者已矣,来者可追,虽然余下的日子只有五年,十年……,但再也不能碌碌以终。我永不能忘掉他的叮嘱,我将用我的笔,为这一壮丽的事业,献出我的一切!然而在这样一次有历史意义的大会里,却少了他的身影,这使我凄然,也掩不住我心头的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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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连载

伍豪之剑
峻骧
六、牛皮板带和鱼肝油
一九二九年四月下旬的一天,正是汇泉樱花烂漫的时节,招商局的沪青客轮在青岛二号码头靠岸了。海关纠察们对头等舱的洋人和达官贵戚们还客气些,对一般乘客不只要检查包裹,而且还要搜身。旅客们横遭盘查,也只好忍气吞声。
一个身穿蓝直贡呢大褂的乘客,走到检查岗卡前。此人中等身材,胖胖的方圆脸盘上,一双眼皮颇长的细眯眯的眼睛,显得无精打采的样儿。他手里提着两听铁桶美福林饼干,海关纠察们打开饼干桶翻弄一番,见无异样,又要搜身,那人猛然敞开大褂,双目圆睁,闪出炯炯逼人的寒光,挺着胸脯悄声说:“都是常来常往的朋友,可别太过分了哇!”说话间,他敏捷地将一卷钞票塞到纠察手上。
纠察见乘客腰扎四寸宽的牛皮板带,上身是密纽紧身武士装,两肩肌肉隆起,一看就知道是位闯江湖练武艺的人物,又得了贿赂,就摸了摸他那硬梆梆的板带说:“公事么,如今贩毒,贩这个的太多啊!”纠察伸出拇指食指作了个枪的手势,拍拍那人的肩膀,表示讲交情,就让他过去了。紧跟在那乘客后面,提着两瓶麦精鱼肝油的王昭功却吓了一跳。原来那腰扎牛皮板带的乘客,正是张英,他那腰里就藏着两支手枪。张英在船上一天一夜没吃饭,他练过气功,把手枪塞在板带之内,吸气勒紧,从外面丝毫看不出枪的痕迹。
两人出了码头,径直往大庙山走去。
青岛是个临海山城,市内翠岭起伏,各式楼房,依山而建,红瓦绿树与海光山色相映成辉,风光分外旖旎。市内有九山十岭,大庙山位于市区,离码头最近,山顶筑有日本神社,层层石梯,仰望入云,极其巍峨,此山就是由此得名。因为此处有日本人的神社,所以严禁采伐树木,年长日久,林深草密,最是僻静。他们来至丛林深处,张英才解开板带,两支手枪已深深嵌在皮肉之内。昭功也忙打破麦精鱼肝油瓶子,枪弹就藏在里面。
当时海关规定:偷运枪支不带子弹者犯法不犯罪,没收枪支不扣人;若是枪中带子弹就构成犯罪,要扣押起来,因此两人分别携带,以防万一。他们藏好枪弹,就按接头地址去找中共青岛市委的负责人,安排去济南锄奸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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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革命文物

台历上的一天
打开周恩来同志生前用过的一九六七年一月四日的台历,只见上边密密麻麻地记载了周恩来同志十几项工作:和人谈话、参加接见、出席会议,一项接一项。从上午十一时半一直忙到第二天清晨六时半,中间连喘息的间隙都没有。
这天中午,陈伯达、江青等人,在工人体育场的群众大会上点了陶铸同志的名。从台历上看,周总理为陶铸同志的事一直忙到第二天早上。“晨五时:陶铸同志来谈”;陶铸同志刚走,“晨五时半见揪陶铸同志的代表”,总理对这些“代表”作了耐心的工作;刚送走第一批“代表”、又接见第二批……。就是这样,总理对每一个为革命作过贡献的老同志,都竭尽全力保护、帮助,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心血和精力。
这难道是特殊的一天吗?不是,这是他无数个日日夜夜忘我操劳的缩影。当时,周总理对那些劝告他注意休息的同志说道:在文化大革命中,我只有八个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革命文物》编辑部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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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编后小语
感谢《纪念册带来的思念》的作者,不仅给我们带来一个难忘的镜头,带来一腔满怀激情的思念,更带来一个极其重要、极其珍贵的嘱咐:应当做个开创一代的人。为什么不能做一代豪杰,解放了,我们无产阶级要建设新世界,每个人要有做一代豪杰的雄心壮志。
老一辈无产阶级英雄豪杰,毕生艰苦奋斗,披荆斩棘,带领亿万人民,开创了我们伟大祖国崭新的时代。从那以来,整整一代过去了,那是一个既有豪情也有悲愤的一代,既有欢乐也有哀伤的一代,既有胜利也有挫折的一代。我们的社会主义祖国在坎坷中走了三十年。
如今,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又是一个崭新的年代——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这是人材辈出、豪杰蜂起的年代,是大有希望、大有作为的年代。在纪念周恩来同志逝世四周年的时候,我们重温他的遗言,每个人都该问一问自己:我担当得起一代豪杰这个称号吗?怎样做一个开创一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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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温故知新录

封建时代的后门风
何养明
三国魏时,别驾、领军将军蒋济的妻子,有一天梦见死去的儿子哭着跟她说:我活着的时候是卿相子孙,死后在地府当泰山伍伯,憔悴困辱,苦不堪言。现在太庙的孙阿就要死了,死后当泰山令。母亲快跟父亲说一下,请父亲找孙阿说说情面,将来给我调换个安闲的差事。她就将作梦的情况告诉蒋济。蒋济不信。这天夜里蒋济之子又向母亲诉说,蒋济知道后也动了心,于是把孙阿找来,将前后情况讲了一遍。孙阿听后说:“果真是这么回事,我很高兴,不知您的儿子想担任什么职务?”蒋济说:“随便什么比较安闲的差事就行。”孙阿答应帮忙。到中午孙阿果然死去。过了一个多月,儿子又在梦中告诉母亲:“我的工作已经调为录事”。
这种故事,现代人一眼就能看出是瞎编的,不过也不要轻视这种虚构的故事,所谓“阴曹地府”的事和人间完全一样,人间是封建社会,地府也是封建社会,说情面走后门在封建社会是理所当然的事,司空见惯。封建时代连鬼都要走后门,有人把这种鬼话当作史料收集起来,加以流传,并没有人认为有失士大夫体统,可见封建社会的流毒之广。在“四人帮”窃据大权的时候,社会风气败坏之甚,后门风也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这种封建遗毒到了应该彻底铲除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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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活到老 学到老 〔木刻〕 郑伦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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