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9月19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针对你一下有何不可?
李廓
《人民日报》副刊《战地》上发表了一篇杂文,题为《“言者无罪”还算不算数》,引起不少同志的同感。听说报社收到湖北某农业学校的来信,说文中所批评的领导人很象他们那位听不得批评的校长,办公室主任对他提了意见,他就设法把这位同志调走。群众说,只要把领导对付好了,你就是成天不干活都没事。无独有偶,听说报社又接到两三个单位的电话,询问杂文是不是针对他们那儿的某某某同志,很有点兴师问罪的味道。报社怎么答复这些反应的,我不得而知。但这事却促使我把那篇杂文又找来读了一遍。
说实话,如果要我对这篇杂文提个意见的话,我认为它还不够锋利。它批评某些领导人缺乏民主作风时,举了一个例子:某机关领导干部因为别人批评他多占住房面积的平方米数不完全符合实际,不是考虑群众的意见是否有合理的部分,而是抓住数字与情况不尽相符,就说别人是“诬告”。这样的事,当然应该批评,但作为官僚主义的形象,确实也还不十分典型。例如,我们机关的领导人热衷于搞一言堂,家长式统治,以我划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老虎屁股摸不得,只许他训斥别人,别人不能对他有一点批评。这样的人和事,比《“言者无罪”还算不算数》所批评的更恶劣,不是更需要批他一下、促他一下吗?
但是世界上既有“长官”,必定会有一批前呼后拥、狐假虎威的随从,又必定会出现一批察言观色、一听到“长官”喉咙作响便连忙捧上痰盂的二爷。那种一看杂文便断言是“针对某某某同志”因而就打电话去质问的,说不定便属于此类。
我很想同这些同志辩论几句。杂文只是举个例,并未指名道姓,也没说明在什么单位,你何以便一口咬定是“针对某某某同志”的呢?假若作者批评的事例同你那里的领导人并无相似之处,那么何必气急败坏地去质问?岂不正应了“做贼心虚”那句俗话?同阿Q当年一听灯和烛便要怒目而视相差不远了。但假若某某某同志真有杂文批评的毛病,那么请问:针对一下又有何不可!?这也就是毛主席早就教给我们的方法——向他大喝一声:“同志,你有病啊!”有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讳疾忌医。如果医生指出病源,不是感谢,而是斥之曰“针对”,那就更危险。对这种人,毛主席早告诉我们一个“针对”的办法:你老虎屁股真是摸不得吗?偏要摸!
写到此处,我又想:也许那些某某某同志本人根本没有看到那篇杂文,更不知道打电话之类的事。下边的某位看了,如果真的象他嘴上经常挂着的“爱护首长”、“维护首长威信”的话,就应该主动向他的“首长”推荐这篇杂文,请“首长”从镜子里照照自己的病容,然后对症下药,这才象个共产党员、革命干部的样子。那种平时借“首长”吓唬别人,有朝一日“首长”出了事,上台痛哭流涕、率先“反戈一击”的,常常也是这等角色。我倒很希望《战地》上再发一篇杂文,“针对”一下这种中毒很深的同志,帮他们从林彪、“四人帮”的毒害中清醒过来。不过这是题外话了,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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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祖国万岁

帕米尔高原上的明珠
哲中
这是个狭长的山谷。一条哗哗奔流的小河,从桦树和塔松中间流过。水面上飞舞着色泽斑斓的蝴蝶。山鹰不时从蓝天上飞下来,从河里叼走银光闪闪的小鱼儿。
县水电局的同志告诉我,进了山谷,有一个塔吉克族牧人的毡房,那里住着一位名叫阿布都拉的老牧人,他会领我到雪山水电站工地去。
为了加快牧业现代化建设,山间公路还没修好,牧民们便先在雪山修起水电站来了。水泥和钢材,他们是用牦牛一点一点驮上去的,石灰是在山上自己烧的。工程进展很快,但是一个难题解决不了——发电机运不上山。县里最后决定派直升飞机送。我这趟来,就是要实地看看,好给直升飞机选个安全的降落场地。
我在山谷边上的羊肠小道上走了好一阵子,仍然没有看到毡房,心里正着急,忽然听到一阵狗叫声。抬头一看,前面不远的树林子里,出现了一顶冒着炊烟的白色毡房。我还没走过去,一只狗就扑到我身上,张着大嘴要咬我。我急得连声叫喊:“人呢?!人呢?!”
“哈哈——哈哈!”从毡房里走出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狗听到她的笑声,立刻夹着尾巴跑了。
姑娘把我请进毡房。毡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我问她:“这是阿布都拉老人的家吗?”她点了一下头。
我问:“阿布都拉老人呢?”
她不回答,嘴里咬着藏在面纱里的辫梢。
我说:“是去水电站工地了吗?”
她低垂的眼睛亮了一下,点了点头,仍不说话。
“你是他的女儿?你叫什么名字?”一扭头,我看到了毡房壁上贴的那些奖状,便笑了起来:“你叫帕提曼,对吗?”
她呼地从花毡上站起来,背对着我,生气了。
啊,我想起来了,按照塔吉克族风俗,对未婚姑娘是不能随便问名字的。我很窘,不知怎么向她道歉才好。这时已经中午,太阳挂在毡房天窗上面,我得赶路了。可我是头一次去雪山水电站工地,不认识路,阿布都拉老人不在家,帕提曼是不会送我去的。塔吉克族姑娘比较腼腆,怕羞,跟陌生人连话都不愿多说,怎么肯伴着不相识的小伙子走路呢!
帕提曼似乎知道我的心思,可能是她阿爸嘱咐过她吧,她跑出毡房,牵来一匹马。她扶我上了马,指着一条新踩出来的小路,示意我顺着小河往山里走。她却跑到一个高高的岩石上,用面纱掩着大半个脸,露出一对乌黑的大眼睛,目送我上路。
我不会骑马,有时进山非骑马不可,总是十分谨慎地选择一匹最老实的马。今天,我疏忽了,偏偏遇上了一匹快马!它四只蹄子不沾地,象支离弦箭似的向前飞驰着,我简直驾驭不了它。耳边山风在呼叫,眼前的山水急速往后退去。忽然,前面出现了一道深不可测的黑糊糊的山谷!危急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一个人跳到我的马上,从我身后一把抱住我,抢过去缰绳,使劲往一边拉,马儿才跑到旁边一块平坦的地上。一看,救我的人正是帕提曼。她跳下马,往一边的山坡上跑去,坐到一块石头上,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呀?我想过去问个究竟,可她听到我的脚步声,就站起来跑开了。我只好远远站着对她说:“帕提曼,那匹马我不敢骑了,只好多耽搁几天,步行去水电站了……”
没等我说完,帕提曼就迈着细碎的步子跑到我的马跟前,从马脖子上取下缰绳,结成个马绊儿,拴到马的两条前腿上,使马只能走,不能跑。随后,她骑上自己的马,示意叫我跟着她走。她要亲自送我进山呢!
这天晚上,我们在距工地二十公里的一座雪山下面住下来。山里五月的夜晚,天气还冷,帕提曼找些牛粪和干柴,架了一堆火。她让我躺在火堆旁睡觉,自己到离我几十步的石壁下面休息去了。
“汉族哥哥,汉族哥哥,你白天老找我说话,这会儿怎么不说话呀?”我正要进入梦乡,那边传来帕提曼的声音。
她终于说话了,我高兴得坐了起来:“我不敢说话呀,怕你生气哩!”
帕提曼答道:“这会儿不生气了。天黑了,我们谁也看不见谁,你就讲吧,我听着哩。”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候月亮升起来了,把帕米尔高原上远远近近的冰峰、雪山、山谷和山谷里闪闪流动的小河,照得亮亮的。我说:“今晚上的月亮好亮啊!”
帕提曼轻声笑了:“月亮再亮,也没有太阳好呀!汉族哥哥,我问你,水电站建成了,山里的太阳就不会落了吧?”
我想了想,明白帕提曼的意思,点头笑道:“是的,是的。水电站发电了,山里晚上就有了太阳啦!”
“我要把太阳引进我家的毡房,晚上睡觉,叫它照着我,帮我做最美最美的梦!”她在那边说。
“是的,是的。”我在这边说。
“我要把太阳引进羊圈,羊儿晚上睡觉,有电灯照着,狼就不敢来咬它们了。”
“是的,是的。”
“有了电,春天剪羊毛,使着电剪子,嘟嘟嘟,嘟嘟嘟,不一会儿工夫,就剪好一只羊,羊儿会快活得唱歌哩!”
“是的,是的。”
“有了电,用抽水机把河里的水抽到山上去,叫那些大大小小的山岭都长上绿油油的牧草,羊儿、牛儿、马儿发展得就更快啦!”
我说:“帕提曼,你知道的真多啊!”
她说:“前些日子,阿爸到县上参加了四化学习班。是阿爸回来给大家讲的,我记得可真呐!”
我激动了,对她说:“帕提曼,水电站修好了,你到那里工作去吧。”
她在那边说:“不哩。我舍不得离开我给队上放的那些羊儿。它们要是没有了我,会想我的。”
她不讲话了,唱起歌来。歌声在明亮的月光里荡漾,动听极了。
第二天上午,我们到了水电站工地。这座水电站,建在三面环着雪山的深谷里。一条高高的石坝,拦着谷里碧绿如玉的雪水,漂亮极了!水电站的房子已经修好,牧民们正在作安机的准备工作。他们看到帕提曼领我去了,既惊奇又喜欢。帕提曼被乡亲们团团围住,脸儿红得象朵月季花。
阿布都拉老人见到我们,高兴得白花花的胡子都在红亮的脸盘上飞舞起来。他带着我们走在高高的石坝上,边走边向我介绍情况。这个深谷原是个出名的野狼窝。为了保护畜群,为了在这里修建水电站,牧人们拿着猎枪,冲进深谷,和野狼激战,消灭了它们。人人都争着为修水电站出力流汗。开工那天,四方八面的人都来了,骑着马儿,驴儿,用骆驼驮着毡房。不一会,谷里谷外,山上山下,到处搭起了一座座洁白的毡房,飞起一串串笑语歌声……阿布都拉老人指着在我们前面跑着跳着的女儿说:“你瞧,我家帕提曼,一向不出远门的怕羞的小丫头,也被水电站这颗明珠吸引来了!”
帕提曼要回去了,阿布都拉老人要我送她一程,说这是塔吉克人的礼节。我去送她,她很高兴,面纱也不戴,把我当作熟人了。
我们并肩走着,她眨着眼睛问我:“你回去的时候,能到我家毡房喝茶吗?”
我抱歉地说:“这回不行了,我要坐飞机回去。”
她停了脚步,笑眯眯地问我:“你要是从那上面掉下来,我怎么救你呢?”
我笑了,说:“再不敢让你救我了,不然你又会哭的。为什么你那会儿要哭呢?”
她用手捂住脸,格格地笑着说:“那是我后悔没有给你带路,差点让你摔到山谷里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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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寇准斥责丁谓
陈述庆
我国宋代有名的宰相寇准,在一次宴会中,长而美的胡须上粘了一点脏东西。尚书丁谓眼睛特别管事,连忙起身离席,上前恭敬地为他拂去。丁谓本想得到上司一点好感,不料寇准勃然变色道:“你身为大臣,而为人拂须,何其谄也!”
寇准的凛然正气,从这一声大喝中喷薄而出,这实在是治疗谄症的一个绝妙好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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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温故知新录

李离听过伏剑
王秀文
春秋时期,晋国有个狱官叫李离,执法严谨,一丝不苟。一次,因为轻信了别人的诬告,错杀了一个良民。查清这桩冤案以后,李离就马上向晋文公请死。晋文公觉得他为官廉正,不徇私情,就开脱他说:“造成冤案的责任在你的下级,你没有罪。”李离却说:我的职务比下级高,薪水比下级多,职位不让给人家,薪水不分给人家,于今我轻信诬告错杀了人,却要把责任推给下级,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坚持请死。文公还是不忍心,又说:你的下级办了错事,你认为自己有罪。我是你的上级,我也有罪呀?李离说:“我是您的狱官,狱官有狱官应遵守的条例:错施刑,就该受刑;错杀人,就该死罪。您以我能听微察理,善决疑狱而任为狱官,现在我错杀了人,就该治死罪。”说完,伏剑而死。
我们并不主张作了错事的人,都去“伏剑”,但认真的自我批评和负责地改正错误却是必须要做的。执法的人应严格守法,也是毫无疑义的。至于那种明明判了错案还若无其事、坚持不改的,对他就该严厉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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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筛地歌
——写给黄河故道
陈咏华
有人说,昔日这里——
吸一口气沙粒夹牙,
走一步路砂石打架,
茅草瘦成针尖尖,
地瓜没有拳头大!
又有人说,昔日这里——
枯黄的砂石血泪里泡,
泡成遍地穷疙瘩!
砂石水呀染黄了穷人的牙,
砂礓石呀就象大地的疤……
三十年前红旗来,
千里淮北放光彩,
牵黄河、鞭故道,
翻天覆地好气概!
一声“筛地”喊出口,
拳头捏出声音来——
“看咱把地层分个细,
荒山的帽子筛中甩!”
一铲铲添,一筛筛分,
千筛转一转,荒山都变矮。
干部带了头,社员汗不揩!
砂石七分一旁滚,
细土三分造田来!
地球转一圈,筛盘万回摆,
朝霞筛中飞,星光筛中白……
筛了头年新苗栽,
筛了二年金银来,
筛走数九彻骨寒,
汗水流得更畅快!
更喜十月春雷响,
万象更新除四害。
政策落实东风起,
千树万树红花开——
令砂粒,将那大厦盖,
教石子,筑路朝未来。
赤橙黄绿青蓝紫,
浓淡相宜巧安排!
筛出了稻棉,筛出了麦,
筛得春色浓似海……
大家说,现在这里——
吸一口空气新鲜三年,
走一步路看千幅画,
到处是粮棉瓜果吐芳香,
到处是青枝绿叶满地插,
艰苦奋斗传家宝,
党的政策又开了花!


第6版()
专栏:

早晨
湖南师范学院 骆晓戈
晨,来了——
湖畔饮水的白鹅,
刚睁开
清亮清亮的眼睛。
晨,来了——
浮出清波的荷花,
包含着
光芒四射的黎明……
晨读的姑娘,
你难道不爱这风景?
晨读的姑娘,
你难道忘了这早晨?
只愿轻声的诵读,
化作百鸟的啼唱;
只愿理想的早霞,
与红日一起升腾;
只愿青春的身影,
教江山多娇,使花儿更俊!
呵,晨读的姑娘,
你就是祖国的早晨。


第6版()
专栏:闻者足戒

现在要倒过来叫
董玉魁
土改那阵子,乡政府的干部衣着朴素,平易近人,又会干庄稼活,贫下中农把他们当作自己人。这些干部到乡下,见到老贫农开口就叫“大爷”、“大娘”,或是问寒问暖,或是拉家常,或是挑水扫地,或是挽起袖子干一阵农活。干部和群众间鱼水情深。
现在有些干部身价高了,到乡下检查工作拿架子拿派头,“一尘不染”。老乡见到他们,得抢先上前问安。吃饭要有队干部陪同,好酒好菜,吃喝得脸红到耳根,嘴唇发亮。有时光吃喝不算,临走还要捎带一把。贫下中农说:“现在要倒过来叫他们大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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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闻者足戒

局长的钱值钱
拾一
张阿姨家从来用不着去菜市场排队买菜。她丈夫在菜市场人头熟、面子大、兜得转,买东西能做到:量多、质好、速度快、时间省。
这天下午,张阿姨回到家,一眼就看见一篮芋艿,既大又光洁,很是高兴。
“哪来的芋艿?”张阿姨问。
“是爸爸从菜场买的,一共五角钱。”放学回家后正在做作业的儿子回答。
“五角钱能买这么多!你快去菜场看看,有就再买五角钱的。”
儿子平时也是不去菜场的,但母命难违,只得提了篮子出门去。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张阿姨一看,可气坏了。这哪是什么芋艿?长把柄,毛拉拉的沾满烂泥。真是岂有此理!她一手提一篮芋艿,气喘吁吁赶到菜场,哇啦哇啦吵开了:“你们怎么学习的,卖东西欺侮小孩。这两篮芋艿简直没有比头,我家老钱五角钱买这么多,小孩儿五角钱就买这么点儿,而且这算什么芋艿?难道钱还有两样,小孩子的钱不值钱吗?……”
营业员很难堪。菜场群众很多,不知是谁说了句:“她家老钱,就是商业局的那个钱副局长。”
“哦!”一个老头儿风趣地说:“别吵了,不是你小孩的钱不值钱,而是你家钱局长的钱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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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格桑花开〔木刻〕 邵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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