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8月25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韩琪可取
拾风
京剧《秦香莲》看过多少次了。最近又看一次,剧中那个次要人物韩琪,忽然使我深有触动。
韩琪是什么人?他身受陈士美大恩,愿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算得上驸马公府上豢养的“死士”。他接受陈士美的派遣去杀害秦香莲及其一双儿女,照说他应该恪守本职,不必去问明究竟,尽可怀着奴才的坦然心情去干任何坏事的。这样,一则可以报驸马知遇之恩,二则可望得到驸马引荐提拔谋个一官半职。但他并不那样坦然,竟然对驸马公交下的“杀人不知罪”的密令产生了疑问,因而引起了内心矛盾,也就有了痛苦。幸亏韩琪有了这份痛苦,才使得他在弄明真相,并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作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没有去割断秦香莲的喉管,反倒割断自己的喉管,拯救了无辜。也幸亏韩琪承担了这份痛苦,才不仅使得无辜者免于冤死,而且使主谋犯受到应得的处置。作出这个选择是悲壮的,也因而博得人们的谅解和钦敬。
为什么韩琪要自杀,不一反到底,干脆陪同秦香莲到开封府投案揭发,甚至反刀一击杀掉陈士美,岂不快哉?这是天真的想法,忘掉了当时是封建社会。韩琪不可能完全摆脱封建道德的束缚,他能懂得一点“慎思”、“明辨”,使自己不至于“忠”得那么愚,也就算是难能可贵的了,何必苛求古人呢?
应该指出,即使在我们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封建思想残余也远未绝迹,在“四害”横行之日,还猖獗了一时。毛泽东同志早就说过:“绝对不应盲从,绝对不应提倡奴隶主义”。可是,口口声声“高举”的林彪、“四人帮”是听不进半句的。他们为了篡党夺权的反革命需要,乞灵于封建社会“君臣父子”那套货色,在无产阶级政党里大造其神,大树自己,禁锢思想,美化奴性。党内外民主生活和社会主义法制,被摧残殆尽。我甚至想,在那些日子里,在那些奉命整人的人中,能多出几个敢于开动机器、能够明辨是非的韩琪,也可以减少若干起冤案、错案呵!故曰:韩琪可取!
韩琪以自己的鲜血捍卫了正义,洗净了奴性的耻辱,转化为义士了。在舞台上,韩琪是正生俊扮的,说明人民自有公断,公道自在人心。他比之用无辜者的鲜血染红顶子,却又恬然自若的人高大多了。至于后一类人,史官会如何勾划其尊容,在舞台上该用什么行当扮演?也当自有公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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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关于世故
陆钊珑
咱们中国,历史悠久,无论是美德还是恶行,好象都是源远而流长的,比方世故这一条,就是如此。人们从来既不认为它是美德,可也不以它为恶行。倘若再深究一步,这中间恐怕有极大的隐衷也说不定。见人不说真心话,只是“哈哈,你长胖了!”或是“啊,今天天气……”恐怕大家都不愿意,甚至觉得很苦;但为了安安稳稳过日子,少开罪一些人,也就只好把话留在枕边说。实在要发脾气时,就把门关起来,在家人面前逞威风,及至客人来了,仍得马上扮个笑脸相迎。这样过日子,实在是很苦的。在新社会,它的境遇就大不同了。倘若某人被认为老于世故,恐怕他就没有几个知己了。然而也奇怪,尽管大家不高兴它,它却一直传了下来。举例说,“祸从口入”以及由此引出的另一格言:“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是世故得很够斤两的。但我们对它口诛笔伐了那么多年,结果呢?它好象还没有被伐倒。
从理论上说,世故这东西,在新社会是不应有、不必有的,即使因为它历史悠久,不会一下子寿终正寝,也应该渐次衰败下去才是。但事实上它却正如大家所见,未肯寿终。积多年之经验,看来一味地对它声讨问罪,是无济于事的,得实行治本的方针。
碰过钉子,有点伤痕在的老实人大抵晓得,世上的事,复杂得很,理应如此者,在实际上却往往如彼。比方说,一方面信誓旦旦地宣布:言者无罪;另一方面却是言者加罪,在此矛盾之下,要安安稳稳过日子,自然是不言为上策。由此看来,要使风俗淳,须得让大家少见一点“如此”和“如彼”的矛盾。
再者,凡有话要说的,终极的目的,并不在图个无罪。他们之所以言,是希望有人闻,闻了有所取,有所戒,堂皇点说,是于革命事业有益。所以,要真正让大家有话乐于说,言者无罪固属重要,闻者足戒也是少不得的。“四人帮”垮台以来,言者加罪的例,大大的少了,这给大家带来了希望和光明;遗憾的是,言而不闻,闻而不戒的人仍不在少数。世风不改,要清除世故,难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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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温故知新录

三代居官清廉
何养明
在腐朽的封建社会里,贪官污吏比比皆是。但也有洁身自好、居官清廉的,因而受到人们的称道,流传史册。三国时,在魏居官的胡通达祖孙三代,就是这方面的一个例子。
胡通达在魏以清廉方正著称。曹操有一次问别驾蒋济:胡通达是个值得称道的长者,他可有也值得称道的子孙吗?蒋济回答说:他有个儿子叫胡质,“规模大略”虽不及他,但“精良综事”方面还超过他一些。曹操于是就把胡质召来作顿丘令,后来作过荆州刺史,振威将军,封关内侯。
胡质的儿子叫胡威,“少有志尚,厉操清白”。胡质当荆州刺史时,胡威从京都到荆州去探望父亲。因为家贫,备不起车马童仆,就一个人赶着头毛驴去见父亲。“停厩中十余日,告归。”临走时胡质给他一匹绢作路费。胡威跪下来问道:“大人清白,何来此绢?”胡质赶快说明:这是我俸禄中节余的,所以才拿来给你在路途中买粮食用。胡威这才接受了。他沿途住小店,自己放驴,自己烧火作饭。胡质帐下有个都督,与胡威素不相识,他想借机拉关系,在胡威没有走以前,先请假回家,在途中与胡威结伴,处处相助,这引起了胡威的怀疑,就诱问他的身份。弄清他的底细后,胡威就把父亲给自己的那匹绢送给了都督,把他打发走了。后来胡威把这件事写信报告父亲,胡质于是就处分了那位都督。他们父子如此清廉,“名誉著闻”。胡威后来也作到前将军、青州刺史,封平春侯。“有殊绩。历三郡守,所在有名”。
个别官吏的廉洁,当然并不足以匡正已经腐败了的社会制度。我们新兴的社会主义制度,决定了大多数干部是清廉的。但也难免有个别迹近贪官污吏的人。一些作风不正的干部,读此当有愧色,知所鉴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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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剧评

留得青白在人间
——看绍剧《于谦》有感
郭汉城
浙江绍剧团演出的新编历史剧《于谦》,曾被林彪、“四人帮”打成大毒草。从姚文元诬陷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后,一些历史剧也受到株连。绍剧《于谦》的创作和上演被定成为与《海瑞罢官》南北呼应的“重大反革命事件”,株连了一大批同志。最近,这出被禁锢十数年的好戏重新与广大观众见面了,这是值得庆贺的事。
《于谦》创作于一九六二年。它描写的是明朝于谦领导的抗击瓦剌侵扰、保卫明皇朝首都北京的一次战役。在这之前,由英宗皇帝御驾亲征、宦官王振全权指挥的明朝五十万大军,在土木堡不战而溃,全军覆没,皇帝老官儿也当了俘虏。瓦剌军队长驱直入,包围了北京。当时北京守军很少,在众寡悬殊、条件不利的危急形势下,于谦激励将士,动员群众,很短时间内击退了瓦剌军队,保卫了北京。
北京保卫战的胜利,不是轻易取得的。当时,除军事上的不利因素外,还存在政治上以于谦为首的主战派同以太后为首的主和派的斗争。“土木之变”后,军心激愤,民气高昂,这对主战派是极大的支持。但也有不利的因素,瓦剌太师也先挟持优势的兵力,并以送还英宗作为逼和、诱和的条件,这不但给主和派造成了心理上的恐惧,也给了他们主张屈辱求和的口实。剧情正是在瓦剌和明朝、主战派和主和派的内外重重矛盾冲突中逐步展开的。在瓦剌大军压境的危急情况下,通过描写于谦和主战派力主坚守北京,反对南逃,拥立了主张抗战的郕王为景泰帝,以及于谦识破瓦剌阴谋,拒绝出城议和,甚至被太后削去兵部尚书职务,还抱病写血书,冒死诤谏,劝阻郕王到瓦剌营中议和的斗争,把各种矛盾交织在一起,情节生动,波澜起伏,一层紧似一层,一浪高似一浪,自始至终紧紧扣住了观众的心弦。
《于谦》的作者在塑造于谦等主要人物上是下了功夫的。
于谦是我国历史上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有名的诗人,同情人民、热爱祖国的民族英雄。于谦不惧瓦剌的军威,不畏太后的权势,不怕主和派的心怀异志,不畏英宗的诽谤和责难,不顾个人的利害得失,毅然挺身而出,力排和议,坚主抗战。这对于一个封建统治阶级的人物来说,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于谦所以能够如此,是由于他从不利之中看出了有利的条件,即民心的激愤和士气的高昂。这的确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因素。北京保卫战之所以能取得胜利,是因为它是正义的,得到人民的拥护。剧本在第一、第二两回合的冲突中,着重刻划了于谦有胆有识、无所畏惧的品质,是动人的。斗争的第三、第四个回合,是前两个回合的发展,也是于谦性格的进一步发展。此时于谦被太后罢帅削职,病居家中,作者突出地描写了他的忧国忧民、心如火焚的心情,有不少感人的细节。这里特别应该提出,饰演于谦的王振芳同志(十三龄童)表演得深刻、细致,对于塑造于谦的鲜明性格,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在“破指血书”这一情节中,他把于谦的作《石灰诗》的思想内容化成了具体而强烈的行动,用一连串刚毅果决的外形动作,慷慨激愤的唱腔,充分展示了于谦舍生忘死,为国献身的精神。总之,于谦这个形象是成功的。如果在整个战局的部署以及对敌作战中,对他的机智能多写几笔,于谦的性格就更丰富和完整了。奸细喜宁,往来于瓦剌军营与明朝宫廷之间,穿针引线,却没有引起于谦的应有的注意,是一个疏忽。
剧本对于反面人物的刻划也是严肃的。也先狡诈凶险,演员表演中,时时流露出一种胜利者骄横得意的神情。他从明朝议和使臣孙荣那里听到于谦已经削职病居时,马上翻脸,打掉了英宗的皇冠,杀了与英宗同时被俘的大臣袁彬,虚伪、残忍的本性一下子暴露无遗。饰演也先的六龄童同志表演得恰到好处。虽然这个人物是粗线条的,但粗中常常见细。
另一个主要反面人物太后,剧本着重写她在民族危亡关头,一味主张屈辱求和,百般凌逼于谦和郕王。她畏敌如虎,对于主战派却专横凶狠,杀气腾腾,这与于谦形成了鲜明的性格对照。但我觉得,对这个人物的描写,似乎过于单直了一些。在瓦剌大军压境,主战力量占据上风,特别是民心士气慷慨激烈的情况下,她要乞和投降,不能没有顾虑。一则,也先以送还英宗为名,连续袭取了紫荆关等几个关隘要地,以致大军直压北京,对于也先这种明显的欺诈伎俩,她应有所察觉。二则,郕王即位以后,主和派已处于失势的地位,自然他们不甘心就此罢休,还要挣扎,但把斗争的方式写得曲折、含蓄一些,似乎更合情理。景泰在这场斗争中,处于矛盾的尖端,他对保卫北京的战争,信心没有于谦强,处理与太后的关系,也不可能不受封建伦理观念的束缚,但他是个主战派,对于谦的支持,是这场战争取得胜利的一个重要条件。所以对太后和景泰这两个人物,如刻划得更细致一些,就更好了。
纵观全剧,紧张热烈,气势磅礴,自始至终使人有凝神屏息,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个别情节,虽欠细密,但瑕不掩瑜,尚无损于整体的光辉。最激动人心,也最值得赞赏的,是于谦那种浩然正气,贯串于整个演出之中。我国历史上,曾经有过多少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有多少值得引为中华民族骄傲的军事家、政治家、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啊,于谦只是其中的一个。他们高尚的品德,英雄的业绩,对今天仍有学习的价值。最后,让我引用于谦的诗句来给这篇短文作结:“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于谦在诗中抒发的抱负,由剧作者体现在剧本中,对于今天社会主义时代的人民,仍有学习、借鉴、鼓舞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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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端碗会
〔中国画〕
严国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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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盘山公路(外一首)
吕剑
谁持金色的飘带,
在山山之间缭绕?
我们就循着这条带子,
乘车盘旋升高。
只见它:忽而闪光、忽而隐没,
一片翠微,早已失去来路。
奋勇上升吧,上升,
决不稍停驰驱。
脚下的大山与巨壑,
都变成了伏丘和浅谷。
突然,流云与飞雾,
浩浩然弥漫而来,
只在片刻之间,
出现了茫茫的大海;
而那伏丘与浅谷,
也都顿时消失所在。
决不稍减速度,
奋勇上升吧,
上升!长征者激情满怀,
洒落一路笑语和歌声。
等到我们攀登到山顶,
但见一带青峰独立于阳光中,
它飘摇在云海之上,
使我们恍如置身仙境。
此时,
有谁不禁放怀一呼,
于是云上云下无处不遥相回
应。
航轮
一艘又一艘航轮,
安详地停泊在海港。
绿色的白色的船舷,
映着水面熠熠闪光。
樯桅象一片初春的丛林,
海鸟就在其间软语低翔。
那一面面缤纷的旗帜,
又是何等的仪态万方——
正在同那微风与细浪,
合着一个节拍轻飏、轻飏。
它们刚刚胜利凯旋,
从那万浬之外的异邦。
如今又要向故土告别,
载着新的使命连夜启航。
它们不甘于平静的运命,
胸中激奏起豪情的乐章:
怀着一种抱负和信念,
驶向云烟浩渺的大洋——
去冲击那风暴和狂涛,
去迎迓海底升起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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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艺新书

《萤火虫》
樊发稼
吴珹同志是河北省的一位业余儿童诗歌作者,已有二十多年的写作历史。近几年来,他除在各地报刊上发表许多儿歌、儿童诗外,还在本省以及上海、北京等地出版了《抗日儿童团之歌》、《在瓜园里》、《小葵花》和《欢乐的牧场》等儿童诗集。最近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儿童诗集《萤火虫》,标志着作者在创作上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
这本集子共收诗二十八首,分《虫虫的歌》和《鸟儿的歌》两辑。作品通过塑造各种虫、鸟的形象,或赋予思想,或传播知识,有的有寓言风味,有的带童话色彩。如《小蜜蜂》一诗,作者在颂扬小蜜蜂“不怕苦,不怕累”,“起得早,歇得晚”的热爱劳动的可贵精神的同时,向孩子们介绍了“酿造蜂蜜一公斤,采花二百多万朵”,行程“能绕地球十一圈”这样的科学知识。《萤火虫》一诗,通过萤火虫
“提着灯”送迷路的小蜜蜂回家等有趣情节,歌颂了萤火虫乐于助人的优秀品质。由于作者善于用孩子的眼光来看待和观察所描写的对象,作品颇富儿童情趣。在语言上,作者吸取了我国传统儿歌的营养,较成功地运用了反复、对比、摹声等表现手法,语言琅琅上口,易诵易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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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化生活

艺海漫游
陆稼林
上海文艺出版社编辑的《艺术世界》是一个侧重于艺术欣赏的丛刊,试图在艺术领域内,做一点传播知识,帮助读者扩大眼界,丰富社会主义文化生活,提高艺术欣赏能力和思想情操的工作。思想性、知识性、趣味性,是它的特性。
《艺术世界》暂不定期,十六开本,六十四页,还有八面彩色版。辟有“名人谱”、“画廊漫步”、“音乐家与作品”、“艺术随笔”、“山川艺术志”、“艺林今昔”、“艺苑新花”、“谈艺篇”、“漫画”、“知识与掌故”等十几个栏目。内容涉及了艺术的各个门类,中外古今,无所不谈,文章一般都较为短小。
打开第一辑丛刊,仿佛来到艺海中漫游。这当中,有关汉卿、卓别林、布莱希特等著名艺术家的介绍,有对莎士比亚戏剧的舞台风格、十九世纪法国浪漫主义画家德拉克洛亚的名作《米索隆基废墟上的希腊》、法国音乐家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等作品的分析。“艺林今昔”栏里,常书鸿的文章追忆了当年他初访敦煌石窟时的印象和为保护祖国这个艺术宝库所作的努力;梅绍武记述了五十年前他父亲梅兰芳访美演出的盛况。还有曹禺的《情意深深忆菊隐》,讲了他和已故著名导演焦菊隐在“四人帮”迫害时共同生活的一段遭遇;秦牧的《芳林双忆》从当年的“太阳社”和“文学研究会”的缘起谈到今天的集会和结社;吴祖光的《我写〈闯江湖〉》谈了他写话剧《闯江湖》的前前后后;白杨的《画外语》记述了她观赏黄永玉画荷花的情景;白桦的《初学写戏时的一个错觉》,阐发了他初学写戏时把阶级矛盾当成戏剧冲突的“错觉”;俞振飞的“谈艺篇”。谈的则是演员所应具有的素养……此外,还有华君武、丁聪、韩羽等的漫画。彩色版中,刊登了黄永玉的国画《荷花》,华裔美籍画家程及的水彩画《无锡古槐树》等作品,可谓琳琅满目、自成一格。相信它会得到热爱艺术的广大读者的欢迎。希望它越办越好,盛开在社会主义的文艺百花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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