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4月25日人民日报 第1版

第1版()
专栏:

深入揭批极左路线分清是非 落实农村经济政策调动积极性
吉林大多数县市实现“七增一降”
去年,四十二个县(市)粮豆总产量、农副业总收入、交售粮豆、贮备粮食、集体积累、平均每人收入、平均每人口粮都比前年增长,总费用占总收入的比例下降
新华社长春四月二十三日电 吉林省农村现在喜气洋洋,全省一九七八年农村人民公社决算分配的结果,同一九七七年相比,实现了“七增一降”:粮豆总产量二百一十一亿斤,增长百分之二十七;农副业总收入三十四亿四千五百三十九万元,增长百分之十九点六;交售粮食、大豆六十五亿零五百五十六万斤,增长百分之三十二点四;贮备粮食五亿九千零八十五万斤,增长十二点五倍;集体积累三亿四千二百一十四万元,增长百分之三十点四;平均每人收入一百零七元,增加二十六元;平均每人口粮四百九十九斤,增加八十一斤;总费用占总收入的比例下降了百分之五点三。全省五十八个县(市),有四十二个县(市)实现了“七增一降”的经济指标,占百分之七十二点四。
吉林省绝大多数县市去年能实现“七增一降”,固然是气候较好,但是更重要的还是深入揭批林彪、“四人帮”的极左路线、大胆拨乱反正的结果。通过揭批极左路线,许多认识问题和政策问题的是非得到了澄清,党在农村的经济政策、特别是按劳分配的政策落实了,有效地调动了广大干部、社员的积极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弄清了革命和生产的辩证关系。过去林彪、“四人帮”以及省委前主要负责人宣扬的那种“狠斗生产一闪念”、“减产不减政治”、“舍得一年丢,换来万年红”等错误谬论被批臭了,广大干部、社员敢于大胆抓生产,努力贯彻农业“八字宪法”,狠抓关键性的增产措施。去年全省农村从春种到秋收,每个生产环节都抓得比较紧,一环扣一环,步步争取了主动。(二)“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方针得到了正确地贯彻执行。各地普遍注意克服过去那种偏重粮食生产而忽视多种经营的作法,在抓好粮食生产的同时,因地制宜地发展林业、牧业、副业、渔业和社队企业。这样,既增产了粮食,又增加了收入。(三)党的农村经济政策,落实得好。各地的普遍做法是,根据社员的劳动数量和质量计算报酬,有效地克服了干不干、干多干少、干好干坏都一样的平均主义倾向,调动了群众的社会主义积极性,推动了生产。(四)加强了经营管理,实行经济核算,节约开支,降低了生产成本。
去年夺得农业丰收以后,吉林省各地农村认真执行党的分配政策,兼顾国家、集体、个人三者利益,切实搞好年终收益分配。从全省农村决算分配情况看,去年积累与分配的比例是:在总收入中,国家税收占百分之四点二,生产费占百分之三十二点九,公共积累占百分之九点九,社员分配占百分之五十三,做到了国家、集体和个人三满意。根据按劳分配的原则,劳动好、贡献大的社员受到奖励,有技术专长的社员得到补贴。对于家庭人口多、劳力少或因疾病发生困难的社员户,经过群众讨论,从公益金中给予适当补助。社员的口粮分配,适当提高了按工分分配的部分。为了搞好年终收益分配,各地还普遍注意做好两件事:一是发动群众清理生产队的帐目、工分、财物、仓库,做到收入支出清,粮、钱、物和工分清;二是回收干部、社员欠款。这样一来,使全省百分之九十一的社员户做到了分配兑现。
全省“七增一降”,农民喜气洋洋。目前,各地正坚决地贯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和中央有关发展农业的两个文件,进一步贯彻落实党的农村经济政策。


第1版()
专栏:

山东省崂山县城阳公社古庙大队制桶厂,为国家加工铁桶和铝桶。去年收入加工费四百一十万元,壮大了集体经济。新华社记者 吴增祥摄


第1版()
专栏:

江苏省海安县人民就地取材,利用柳条编制各式器具,供应城乡市场和外贸需要。这是立发公社立发大队社员在翻晒柳制品。
杨一秋摄(新华社稿)


第1版()
专栏:

原平县评选生产好方向正的典型
把农、林、牧放在同等位置,各社队根据自己生产特点参加评选;评选出的先进单位成绩实在,群众学有方向
山西原平县最近在评选先进社队时,认真总结经验教训,消除极左影响,把生产好、方向正作为评选先进社队的主要条件,评选出多种农业生产先进典型,促进了全县工作着重点的转移。
前些年,在林彪、“四人帮”极左路线的影响下,原平县评选先进社队出现过两种错误倾向:
一种是单纯强调粮食产量。只要粮食生产上去了,不管实际收入增加还是减少,一律树为先进单位。而那些根据当地生产条件,实行多种经营的单位,却被说成是“抓了钱,丢了线”,“搞资本主义”,致使有的社队一味追求高产量,不讲成本,造成增产不增收;有的社队为争当先进,虚报粮食产量;有的社队砍掉了工副业。结果,全县粮食生产没有搞上去,多种经营却受到了严重影响。
另一种倾向是片面强调“政治标准”。扎扎实实搞生产的社队,被说成是“搞唯生产力论”,“方向不对”。这种错误倾向,助长了乱批乱斗。有的社队赶浪头,违反党的经济政策,乱砍“小生产”,大搞“穷过渡”;有的社队人为地制造矛盾,整干部,斗群众,扩大阶级斗争,搞得领导班子不团结,干群关系极为紧张,严重地影响了农业生产的发展。
在这次评选先进社队中,他们回顾了过去评选时存在的问题,认真总结了经验教训。批判了林彪、“四人帮”鼓吹的那一套极左路线,坚持把政治落实到生产上,以生产成绩作为评选先进的主要条件,并把农、林、牧放在同等位置,使各社队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生产特点参加评选。
评选条件传达下去之后,立即掀起了比产量、比收入、比多种经营发展的热潮。经过自下而上的评选,全县共评选出农、林、牧、副各方面的先进社队(包括生产小队)一百八十多个。过去政治上赶浪头,生产中搞“花架子”的所谓“先进单位”,这次落选了。一些原来榜上无名的甚至受过批判的大队,这次以实打实的生产成绩跨入了先进行列。如王家庄公社西街大队,自一九七一年以来,按照党的政策办事,正确区分和处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防止了阶级斗争扩大化,干部和群众团结一致搞生产,粮食产量连续八年增产。前些年被说成是“老右倾掌权”,“搞唯生产力论”,经常受批判,而这次被评为先进单位。薛孤公社下薛孤大队,几年来坚持农副工综合发展,在抓紧粮食生产的同时,利用本地资源,大搞工副业生产,路子越走越宽,去年人平均产粮和收入都达到了全县最高水平。过去因为收入多,分红高,被说成是“金钱挂帅”、“搞集体的资本主义”,而这次也被评为先进单位。大家说:现在评出的先进单位,成绩实在,看得见,追赶方向明确。这下有干头了,今年看咱们的。
本报通讯员 赵生茂


第1版()
专栏:

发展农工副生产 壮大集体经济
红卫大队搞好农业生产的同时,发展养猪、养鸡,办起各种加工厂,增加集体收入,促进粮食增产,提高了社员生活水平
新华社长沙四月二十四日电 湖南省龙山县城郊公社红卫大队在搞好农业生产的同时,发展工、副业生产,使全大队出现了兴旺景象。
红卫大队共二百八十六户,一千二百二十一人,七百六十亩耕地,每人平均只有六分二厘耕地。一九六七年,这个大队曾经办过一个农副产品加工厂,搞了一个月,就被下令停办,还批了一年多。长期以来,队里光抓粮食生产,集体经济成了“清水衙门”。经过揭批“四人帮”,红卫大队党支部认识到要壮大集体经济,除了抓粮食生产,还要发展工副业。他们大力发展养猪、养鸡,还办起了砖瓦厂、塑料薄膜加工厂、农具加工厂、农副产品加工厂,以及缝纫、理发、修理、运输等十多项工副业。一九七八年,全大队农工副总收入五十五万五千多元,其中工副业收入占百分之六十六。全大队用工副业收入购买拖拉机四台,建电力抽水站三座,安装高压输电线路十多里,买了一大批化肥和农药,有力地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发展。全大队粮食产量在一九七七年增产六成的基础上,去年又增产二成,平均亩产一千七百四十六斤。
随着集体经济的发展,社员生活有了显著提高。一九七八年,红卫大队平均每人收入达到二百零二元,口粮七百二十二斤。集体福利事业也有了很大的发展,户户照明用上了电灯,大队办起了幼儿园,社员实行免费医疗,学生入学由大队统一开支学杂费。集体经济的发展壮大,象块磁铁吸引着全大队社员,外流的副业人员纷纷回队,长期不出工的人也积极出工了。现在,热爱集体,积极参加集体生产劳动,已成为每个社员的自觉行动。


第1版()
专栏:

烟台现代化大型合成革厂正在兴建
据新华社济南四月二十四日电 在风景秀丽的山东省烟台市西郊,正在兴建一座现代化的大型合成革厂。
烟台合成革厂是我国轻工业今年的重点建设项目。生产合成革的装置是从日本引进的。按设计要求,这个厂建成后,合成革的年生产能力为三百万平方米。如果全部用来制做皮鞋,可做一千六百万双,相当于目前全国皮鞋产量的五分之一左右。
烟台合成革厂采用国外先进技术,以石油化工产品为原料,采用合成的方法大量生产皮革。合成皮革具有强度高、手感柔软、不易老化等特点,比天然皮革有耐酸,不怕水,外表光润美观等长处,但是它的透气透湿性能和耐穿程度却不及天然皮革。如注意保护使用,则可延长使用寿命。合成革可以代替牛、猪皮制作生活用品、工业用品、体育用品。
烟台合成革厂从去年十一月动工到今年三月底止,土石方工程量已完成百分之六十五以上,目前还在抓紧进行“三通一平”(水通、路通、电通与场地平整)的工作。


第1版()
专栏:

一篇没有写完的报道
重访宁陵县长年累月与风沙搏斗的植树老人潘从正
新华社记者 穆青 陆拂为
编者按:这篇通讯写的“老坚决”、七十七岁的共产党员潘从正,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是一株迎风挺立的大树。他那为国家、为集体、为子孙后代造福的崇高理想,他那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坚决劲儿,实在令人景仰。自然界的大风沙,社会上的暴风雨,断粮饿饭,生病年老……任何打击、挫折和困难,都吓不倒他,都动摇不了他。这种革命精神、浩然正气,是我们民族的骄傲,是我们党和国家的至宝。我们的工人、农民、战士、知识分子,都发扬这种革命精神,象潘从正坚持造林那样对待本职工作,那末,本世纪内实现四化的伟大目标,是一定能达到的。
一九六五年的冬天,记者一行在豫东平原采访,有两位先进人物的事迹使我们深为感动:一位是兰考的县委书记焦裕禄,另一位是宁陵的植树老人潘从正,人们称他“老坚决”。当我们报道了焦裕禄的事迹之后,原打算向读者介绍这位长年累月与风沙搏斗的老人,没想到由于全国政治形势的变化,这一计划被中断了。在以后那些风云变幻的岁月里,我们虽然散失了当时的全部笔记,但这个刚毅、纯朴的老人的形象,却始终在我们心头萦绕。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对老人的强烈思念,驱使我们重访旧地,发现这个已经七十七岁的老人就象一颗尘封土埋的明珠,虽已湮没无闻,但仍然闪耀着光芒!这次重逢使老人十分激动,他整夜无法入睡,向我们倾诉了自己的遭遇和感慨。这是一个发人深思的,还没有结尾的故事,象一滴水珠,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大千世界。
(一)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宁陵县万庄村刚实现了农业合作化,散沙似的庄稼人,开始拧成一股劲,迫切要求改变风沙造成的贫困状况。一向热爱种树的共产党员潘从正,决心把全部精力都使在造林上。
在沙荒地带造林哪来那么多树种呢?他肩上搭着布袋,怀里揣着桑剪,走遍了周围几十里路的村庄和城镇。迎面来了熟人,他看不见,但老远有一棵树,他就瞅着奔去了。落在树下的楝豆、柏壳、榆荚、椿排、槐籽,这些任凭人踩马踏谁都不要的东西,他都珍贵地拣起来装进布袋;每逢农村赶集,他随着卖水果的挑子转游,看到小孩吃水果,他就蹲在旁边,等候拣拾扔下的果核。有时候他还背着粪筐,沿路拾粪。谁家房前屋后栽有梨树、樱桃、泡桐,他就跑去央告,让他把树根刨开,倒上些粪,培土封好,等开春发了杈,他再来分些树根。就这样日积月累,老汉把许多用材树、果木树的子子孙孙都请到沙荒地带来了。
为了培育这些树籽、树根,老汉的家里简直成了育种场。屋里所有的坛坛罐罐、麻包、布袋,都装满了树种、果核,连房前屋后巴掌大的地方,也都铺上粪用来沤种。为这,老伴不知跟他吵过多少回。有一次,他在做饭的砂锅里也种上了花椒籽,气得老伴直骂他:“老东西,你别吃饭啦,就吃你的树苗吧!”老汉嘿嘿笑道:“你别恼,要吃饱饭,还得先造林!”
由于“老坚决”坚持育苗,几年以后,这一带破天荒地出现了一片片茂密的树林。为了表彰老汉对绿化沙荒的贡献,一九五六年,人民和政府把他选为河南省的林业劳模。
没想到从一九五八年秋天开始,平地刮来一股猛烈的“共产风”,闹得人们杀猪砍树,人心惶惶,刚培育起来的林木被一扫而光!甚至知了飞来,都找不到树落。风沙又从万碧风口无遮无拦地呼啸而入,麦苗被连根拔走,大片大片农田眼看着变成了沙丘起伏的荒滩。
在许多人唉声叹气的时候,潘从正并没有气馁。他说:“毁了头一茬,再种第二茬!”在集体和群众的支持下,他离开村庄,跑到清水河畔找了一块高低不平的撂荒沙地,决心创办一个苗圃,扎下营盘,跟风沙持久作战。他挖了一个地窨子,篷上茅草,搬来铺盖,就在这里安了家。一年四季除了逢年过节回家团聚团聚外,他一直坚持在这里育苗。一天晚上,他倒下身子呼呼睡熟了,没察觉夜里起了大风,只迷迷糊糊感到这夜似乎特别长,身上盖的特别重。等他醒来伸手一摸,被上已蒙着四指厚的沙土。他连忙翻起身来拱门,地窨子已给沙堆封死了。老汉费了很大的劲,才从里边扒个洞钻了出来。
老伴前来送饭,得知老汉差点被沙丘活埋,心疼得流了泪,她决意搬来跟老汉作伴。她的闺女埋怨说:“俺爹把家丢了,你也不要家了。”娘说:“傻妮子,我能忍心叫你爹让沙老虎吃了?”
老伴随身带来了锅碗瓢盆,抱来了羊羔和猪娃,还跟来了一条狗。小小苗圃从此增添了生气。老汉起早贪黑,侍弄树种树苗,老伴喂猪养羊,帮助老汉攒粪改土。春天,播下的树种萌发了绿芽,老两口象照看初生的婴儿一样,白天盖上瓦片挡沙遮太阳,夜晚揭开瓦片让它接饮露水。飞沙把苗埋了他们赶快扒开,刮倒了连忙扶起,拔走了又接着重栽……。
在“老坚决”的眼里,苗圃象是一座兵营,育苗就是培训跟风沙作战的士兵。一九六二年,大队组织社员把三万二千多株幼树移栽到万碧风口时,“老坚决”兴奋得就象老帅带着自己的队伍开上了前线。幼树横成排、竖成行,布成了一片拦截风沙的阵地。
一九六五年的冬天,记者来到万碧风口,看到这里开始形成一道绿色的屏障,高层耸立着泡桐、大官杨,中层是柏树,底层是一丛丛白蜡条、紫穗槐等灌木。在它的保护下,原来废弃的七百多亩飞沙地又种上了庄稼,大队小麦平均亩产量由一九六○年的八十斤上升为二百多斤。
老汉当年创业的地窨子还在,但他已搬到新盖的三间瓦房里去了。苗圃里增加了几个青年人,面积也扩大到了三十亩。周围的泡桐、洋槐、榆树已经成林,苹果、扁桃、樱桃、梨、枣开始挂果。当时,“老坚决”正集中精力培育一种名叫金顶谢花酥的优质梨苗,每天都有附近的或外县的人前来购买。仅卖各种树苗一项,苗圃每年就能为集体创造近三千元财富。
在苗圃的库房里,我们看到许多麻袋和条筐,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树种。老汉指着这些种籽幽默地说:“别小看它们,将来它们就是冲天拔地的森林!”
(二)
记者离开这里不到半年,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
林彪、“四人帮”猖狂推行极左路线,漫天卷起一股“否定一切”的旋风,到处是一片“打倒!”“砸烂!”的喧嚣。全国基层党组织被迫停止活动,城乡闹哄哄地进行着夺权和斗争……。
在这样一场风暴的冲击下,万碧风口新树起的防护林带也未能幸免于难。潘从正在劫后来到现场,好象走进一片凄凉的墓地,往日郁郁森森的树林如今只剩下了一排排残骸!他,象被人剜了心一样,扑倒在地呜呜痛哭了一场。
老汉拖着缓慢的脚步,无可奈何地回到苗圃去了。他象一只蜗牛,缩回自己的壳里,不时探出头来,警惕地注视周围发生的一切。这时,他心里唯一的希望,就是保住那些仍在生长的幼苗。
但是,祸事终于来临了。一九六七年的一天,几个自称“造反战士”的人挑着旗子闯进苗圃,动手就拔树苗。平常行动迟缓的老汉,这时突然象雄狮样敏捷地窜出来,拦住他们怒吼:“树苗犯啥错误了?你们要造反!”
一个孤老汉,怎么能是那伙人的对手呢!他们连推带搡地把他架回村,立刻召开批斗会。据那伙人说,老两口离开家来到沙荒地是为了搞“复辟”,把苗圃办成一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潘家场”……这些“罪状”老汉都听不懂,不过,最后发布的“勒令”,他还是听明白了:“立刻滚出苗圃,永远不准回来!”老汉又气又急,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原本有病的双眼突然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会后,儿子扶着瞎了眼的爹到宁陵县医院诊治,医生说:“快转地区医院,治慢了眼会全瞎。”他们又赶到商丘市,在地区医院抢救了二十多天,慢慢地老汉能影影绰绰看见人影了,他急着要返回苗圃。儿子难过地说:“爹,你多大岁数了?落到这步田地还不回家!”这话触动了老汉的满腹心事,他哇地一声哭道:
“树苗就跟俺的儿子一样,俺扶着它们一个一个向上长,要不守着,准要给全毁了!”
老汉不顾“勒令”,坚决回苗圃,“造反战士”们就用停发口粮、不给工分的办法,想迫使他低头。可是几天过去了,这个倔强的老汉始终不向那伙人告饶。
老汉在旧社会种过几十株柳树,灾年别人逃荒要饭,他就守在家里吃树叶。这个辛酸的经验,帮助他渡过了那四年没有口粮、没有工分的艰难日子。他摘树叶,采野菜,掺和着老伴省给他的口粮调成糊糊。他,不言不语、半饥半饱地继续精心培育树苗。好心人劝他说:“算了,常言说:‘五十不种树,六十不盖房’,你都快七十啦!还守着苗圃干啥?”老汉激动地回答说:“俺哪是为自己,俺是为国家,为子孙后代!”
在这段飞沙走石的日子里,青年人一个个都被迫走散,老汉就象一棵大树,坚强地支撑着风雨飘摇的苗圃。他看到树苗齐齐崭崭地往上长,内心就有一种强烈的冲动,重树防风林的意志,象炽热的熔岩在奔突……。但是,严酷的现实告诉他,他的想法在当时根本无法实现,因此,他的脾气就变得暴躁不安。有一天,他突然独自收拾工具,刨出一批树苗,要扛到万碧风口去栽。老伴连忙拦阻道:“你疯啦!你会栽,人家不会砍!别把树苗糟蹋完了。”老汉暴跳如雷,推了老伴一拳大声嚷嚷:“你懂什么?他毁,俺栽,他再毁,俺再栽,俺要做给大伙看,到底谁正确!”
旧社会里和和睦睦的贫贱夫妻,也难免有个吵架呕气的事。可自从老汉入了党,不要说动老伴一个手指头,连恶声恶语也从没入过她的耳。如今,平白无故挨了一拳,老伴委屈得不行,抽抽泣泣哭着上闺女家去了。
相依为命的老两口,还有什么不和不能互相谅解呢!老伴进闺女家刚坐定,气就平了,反挂念老汉一人孤单,担心他吃不饱。她在闺女家蒸了一屉馍,托人给老汉捎去。过了几天,老汉自己来了。老伴生气地说:“你能,你正确,来干啥?”老汉讷讷地说:“俺来承认错误,还不中!”老伴抹着眼泪说:“俺不是怪你,眼看人家把你闹腾的那样儿,谁心里能好受?活了一辈子,没听说种树的有罪,拔树的有理!”
从此以后,老汉再也不忍心去风口察看了,他变得特别严峻,更为沉默寡言……。可是,尽管地冻三尺,难道能使富有生命力的种子死亡吗?
不久,林彪反党集团垮台了,破坏之风稍有收敛,老汉的思想又开始活动起来了。他向公社提出再造防护林带的建议,这回得到了支持。公社派来二十多个没爹没娘、由集体抚养的孤儿来协助他。
春天,老汉拄着拐棍,领着一群孤儿来到风口。尽管背阴坡地上的残雪尚未消溶,早春吹来的风毕竟不象冬天那样刺骨了。这第三次造林比前两次要艰难得多,场地上乱七八糟突出许多树桩,地下还有无数盘根错节的树疙瘩。摆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一张白纸,而是必须在已经涂涂抹抹的历史画布上重新画出新的图画。
老汉亲自教孤儿们种树:沙地植树要深刨、浅栽、根伸直,然后扶正踩结实。这样才能使幼树飞沙埋不掉,大风刮不倒。他无限感慨地说:“一棵树成材要十几年,说毁,一阵子就完了。种树、为人是一个理,你们要牢记人民抚养的恩情,学建设,不要学破坏。……”
幼树又在风口成排立了起来。老汉一天要去那里察看几回,他给这棵扒扒沙,给那棵浇点水,速生的泡桐一年能长高一米四,老汉还嫌长得慢。他是多么希望,多么希望……啊!
不幸的是,老人这个良好的愿望仍然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正当它冉冉上升的时候,又被一阵风刮破了。一九七六年“四人帮”大反所谓“回潮”、“复辟”,保护林木的规章制度被攻击为资产阶级的“管、卡、压”,多灾多难的防护林带再一次遭到了大砍大伐。
这时候老人已经七十四岁了,他还能经受多少次这样惨重的打击呢?
(三)
今年四月,记者一行再访宁陵,由于十多年来的人事变迁,县里很多人已不了解“老坚决”的近况。直到我们到了万庄,才发现老两口还象过去一样住在苗圃里。大队干部向我们介绍了这里防护林带三起三落的经过,再三叮嘱我们:“就别提风口的事了吧,老汉心都要碎了!”
推开苗圃树枝编成的篱笆,我们一眼就看到老人正弯着腰,在精心地整理树苗。听到人声,他抓起放在身边的拐杖,直起身来,惊讶地望着我们。他,颤颤地握着记者的手,激动地说:“十几年了,还没人到这里来看过俺!”
也许是饱经忧患的缘故,老汉变得比过去更为消瘦而苍老了。但经过几次长谈之后,我们发现这个七十七岁老人的那股坚决劲儿,仍然不减当年。他似乎感到剩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几次表示不把万碧风口堵住,决不罢休!据他的老伴告诉我们:去年,儿子接他回家养老,老人在家里睡不安生,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又跑回苗圃,儿子怕他无人照顾,只好让娘也跟来了。最近,老人病卧在床,儿媳恳求他说:“爹,回家吧!家里啥都有,孙男弟女们谁不盼着伺候你?”老人说:“你们伺候俺,谁伺候树苗呢?不走!”为了绿化沙荒,二十年来老人抛家离舍,从住地窨子起,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岗位:风沙,吓他不跑;断粮,逼他不走;有病,他不肯离开;老了,他不享清福。任何打击和挫折,都不能使他放弃为国家,为集体,为子孙后代造福的事业。
这,不由得使我们联想起在风口织网的蜘蛛。狂风把网撕破了,它重新开始;接着又来一阵风,网又破了,它仍然继续织下去;一次、再次、三次,生命不息,吐丝不止……。这不正是“老坚决”百折不挠革命精神的写照吗?这不正是他一生命运的缩影吗?
当然,任何比喻都难免有它的局限性。就万碧风口来说,老人的树网至今尚未织成。但老人一生究竟培育了多少树苗,谁也算不清。有人说有三四十万株,有人说有五六十万株。今天,宁陵田野上洁白的梨花,紫色的泡桐,以及村庄周围的层层新绿,无不渗透着老人的心血。面对着这样一幅满目春光的图画,老人身背布袋、拣拾树籽的形象,仿佛又呈现在我们眼前,是那么清晰,那么高大!
正是这个老人,为我们树立了一个在动荡的年代里坚持建设社会主义的榜样;树立了一种为国家、为人民“缀网劳蛛”的革命精神。无论他已经遭遇多少次失败,无论从播种到收获要相距多少年之久,这种始终不渝的努力绝不会枉费!他的劳绩和贡献,也绝不会被历史磨灭。
潘从正在万碧风口结织的林网,可以阻拦自然界的风沙,却挡不住一次又一次人为的破坏。这个历史教训,更启示人们:要建设,就要有一个持久的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要建设,必须坚决堵住那种人为造成的风口。老人无限感慨地对记者说:“俺不怕穷,只怕乱。今后可不能再折腾了!越折腾越穷,将来国家靠什么?只有大家齐心搞建设,国家才能富起来。”
这就是一位历尽沧桑、饱经忧患的老人在新长征路上的祝愿和希望。
现在,中国人民正在书写新的历史篇章,年近八十的共产党员潘从正又开始了第四次结织新的林网。我国有亿万象“老坚决”这样勤劳勇敢的人民,他们在党的领导下,正充满信心向前看,向前进。人们要使森林覆盖沙荒的壮丽理想一定会实现。这篇没有写完的报道必将有一个美好的收尾。(附图片)
宁陵县植树老人、人们称为“老坚决”的林业劳动模范——潘从正。
在新长征路上,潘从正(左二)带领青年社员,又开始结织新的林网,誓为绿化沙荒奋斗终身。新华社记者 王刚法摄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