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徐冰同志和“二流堂”
唐瑜
在徐冰同志的追悼会上,悲凉的哀乐催逼着我的泪水一串串滴在面前条桌的讣告上。哀乐也把我带到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是一九四一年,“皖南事变”使周副主席为国、为党、为军忧心忡忡。在这样百忙中,他仍念念不忘一大群在敌人虎口中的文化工作者。他为了保护这些人的安全,作了一连串的安排。徐冰,作为周副主席的得力助手,帮助周恩来同志进行了辛勤的工作。
我当时在国外,地下党的一位同志叫我利用家庭的关系在仰光搞一个掩护的据点。于是,我在那里装成一个在当地政府注册的一家公司的董事长。我原定在一九四一年春夏之间去香港。突然,我接到一封促我提前行期的信。到了香港,K告诉我周副主席准备撤退一批重庆文化工作者的计划:有一些去延安,一批去香港,一批去缅甸。
我从香港转道重庆返回缅甸。在重庆,我找了孙师毅。在一个迷蒙的细雨之夜,我和孙师毅到曾家岩见到周恩来同志。我也第一次见到徐冰同志。
有一些人去香港,我为他们办了点小事。有一些人通过徐冰的介绍到了我那里。我的哥哥把郊外的住宅让出来给他们住。有些人带了徐冰的话取得方便回到昆明。就是这么一点小小的事,在此后的悠长的年月中,他总是没完没了地不能忘怀,无微不至地对我关心。我也明白,他是在为党、为周恩来同志分劳做着堆土成山的工作。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我辗转经昆明等地回到重庆,第一个来看我的是徐冰同志。他带来了周副主席和他所给予我的毕生难忘的党和革命的温暖。
那时,除夏衍同志外,徐冰同志算是“二流堂”的座上常客了。
解放后,我第一次来北京时,他找到了我。时间,已经是入夜了,他把我拉上他的汽车,车子开到了东华门大街的夜市附近,他让司机把车子停在附近的胡同里,然后我们到馄饨侯蹲下来。我们就在那里边喝酒,边谈着工作上的事,也谈着家常。
他说萨空了、阳翰笙和蔡楚生几位都告诉他,我来北京。萨谈到我的工作,说要向总理汇报。我说总理这时千头万绪,日理万机,千万不要打扰他;我多年过惯了散漫的生活,陈沂和宋之的邀我到部队工作,我想过一过部队的生活也有好处。说实在的,搞创作,我不行:十余年前,我写过两个电影剧本,其中一个被郑正秋老人看中了,但得罪了南京,没通过;另一个儿童题材的,在我看了老蔡的《迷途的羔羊》剧本后我放弃了。当制片人,我又是半吊子,学一点资本主义的经营方式,也没有学好。现在部队的电影工作,还刚刚开始,战士的文化生活太少了。在这方面我还是可以去冲一下,干几年再说,这一仗,我比较有把握。他说:“朋友们怕你不习惯,部队的生活和‘二流堂’的生活可是大不相同,你得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在部队内可不需要你搞‘二流堂’。”说着,他的豪爽的笑声震荡在这灯火通明的夜市中:“你有这决心,我支持你,有什么问题,可随时找我,我能办的,马上帮你解决”。
他没有去告诉总理,但是,我仿佛已看到总理对我的关切。总理多好的助手啊,这个徐冰!
在赴朝慰问团中,我们有较多日子在一起生活、活动,在一起散步,一起去探访一个在开城的友人。我时常呆呆地看着他。徐冰,还是十年以前的徐冰。
在三年天灾人祸的困难时期中,有人送他一点东西,他必拿出来与人共享,有时则说是周恩来同志叫他这么办的。
其后,我在北京工作的十余年间,每次遇到他,他总是先问我工作中有什么困难。这是很罕见的惹事上身的人,他也常为我解决一些工作上的困难。
“二流堂”的命名者是徐冰同志,那一次因为他是和郭老一起去,因此就讹传为郭老起的名。就连郭老,“四人帮”也不放松他。在那乌云密布的日子里,我也只能在心里对郭老默默表示歉疚,而庆幸徐冰没有被牵扯进这个是非之漩中,但在我看到他被“四人帮”们硬安在另一个案件中时,我已知道他无法逃脱这个厄运了;何况更重要的是他长期在总理身边工作,又不肯为帮们所用,这才是他真正致命的所在。
对“二流堂”,“四人帮”之所以出那么大的力气来整它,问题不在它的本身,而是它可以被利用来为他们的罪恶目的作借口:“江青舞剑,意在周公”。“二流堂”那些人和她没有什么渊源,“二流堂”的人知道她的一些丑事的也只我一人而已。她把大批被她封为叛徒、特务的人,无缘无故的“安插”进“二流堂”,只是为了抹黑周恩来同志当年在重庆为党所建立的不朽功绩。对这一活动的认识过程,我是在七一年开始注意到了,而于七三年才比较明确。那年我从干校请假来北京治病,有两个人来调查“二流堂”问题,没有说多少话就叫我给写材料。过两天,他们把用铅笔修改过的材料还给我,叫我把修改的用钢笔描下来,然后他们用橡皮擦去修改的字迹,给我几张特印的稿纸,要我抄得整齐、清楚。我走出门后,他们又追出门叫我把原稿一起带回。这个材料无疑是要作为制版印刷用的,从把“二流堂”修改成一个反革命集团的内容和他们鬼鬼祟祟的态度,意图是很明白的。我没照他们的修改稿抄;除按照我的原稿外,在来往的人中,又加了他们最忌讳的所谓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两个人的名字。
第二天,我带我爱人一同去,她到隔壁房间,那是她所认识的一个友人的住房,从一扇封锁的门可以清楚地听到我们的谈话,假如我被绑走,她也知道我被谁带走,为什么被带走,她也可以找人呼吁。我叫她托人找邓大姐设法营救,但我想到当时的气候,邓大姐的境况也是可想而知的。这时候,我又想起徐冰同志,虽然想到他,倘使他在此时此地能营救我,这是多么不可想象的事,那他是那一号的徐冰呢?到了这时,我还不知道他已长眠地下。我一进门,就高声问他们的姓名,他们不肯说;我要他们写收条,他们不肯写,我只得把材料给了他们。一看材料,有一个发火了,大拍其桌子,大嚷大叫;另一个装笑脸好声好气劝我照他们改的重抄一遍,我没有答应。可能他们有些作贼心虚,总算没有把我抓走,只是第二天气咻咻地打电话给管我的人,意思是不要放松我。
这就是徐冰。几十年中,我在他身上,看不出他生活上的特殊变化,他永远是那么热情、随和、平易近人,他不是官。作为党的统战部部长,他对某些人的被硬划为右派,他是很痛心的。但是,即使是他,在那时也只能是促使为被错划的人早日摘掉帽子而已;被错划的人中有不少就是因为“二流堂”的罪名。倘若他在世时能看到“四人帮”们的覆灭和大批被乱划的优秀人物的改正,“二流堂”的获得昭雪,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和我们共同庆祝,连干三杯!
不幸,我连前年他的夫人晓梅同志的追悼会也未能参加。
亲爱的老友,亲爱的同志,我对“四人帮”们有没完没了的深仇大恨,其中也有为你的一份在内。十余年来,我心里在怀念着你;口里时常和同志、友人在谈着你。今后,我也还会没完没了的怀念你、谈着你,一直到我们的再一次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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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谁大?
官伟勋
相当一个时期以来,报上经常出现这样一些题目:“权大还是法大?”“党委大还是宪法大?”“顶头上司大还是党中央的方针政策大?”
本来,这是一些稍有一点常识的人,就可以稳拿一百分的问题。可是,我们的报纸还要不断地议论这些问题。这就说明,在若干地方,这些问题还是问题。
在我们以民主集中制为组织原则的社会主义国家,有相当一些人,信奉着:“我的上级的上级,不是我的上级。”中央的,他不听,他只听他顶头上司的(有的单位或地方的负责人,甚至连顶头上司的话也不听,他们是自己说了算),哪怕这位上司之言是与中央的精神背道而驰的。为什么呢“县官不如现管”,实际利害关系在对他们起作用。他们认为,上或下,走或留,奖惩或荣辱,工资调不调,房子如何分,子女的工作安排等等,哪一样不得经过顶头上司这一关?顶头上司的一句话,即使不是完全决定性的,也是准决定性的。如果这位顶头上司,大公无私,一心为党,政策观念很强,那也就没有问题了。如果不是,甚或相反,那末,即使你把应该是甚么“大”讲上一百遍,一千遍,在这样的单位,总还要有些人相信“权比法大”“党委比宪法大”等等就是了。
为什么党中央的一些方针政策三令五申,可在某些地方硬是贯彻不下去?原因就在这里。现管——自行其是的顶头上司在顶着,或自己在顶着。在阿Q所在的未庄,赵太爷是最有钱的,“赵太爷说了的还会错么?”听谁的?听赵太爷的!
上级与下级,中央与地方,当然有两个积极性要比只有一个积极性好。然而,各自为政,自行其是,目无国家大法,目无全民意志,却与调动两个积极性根本不相干。这是封建割据的残余,是无政府主义。它所调动的只能是消极性,破坏性。有些单位的工作为什么总上不去?为什么总团结不起来?为什么怪里怪气的事层出不穷?难道不值得从他们那里究竟“谁大”这类问题上,找找原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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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好客的民族 率真的艺术
——新西兰毛利歌舞团访华演出观感
蒋燕
“让和平天长地久,让海水永远碧绿,让灿烂的灯光照耀着我们前进的路……”新西兰毛利歌舞团的艺术家,怀着对中新关系的良好祝愿,不远万里,飞渡重洋,前来我国访问演出。
新西兰的毛利人,是一个好客的民族。对于前往访问的朋友,他们总是热忱欢迎、隆重接待、寝以华屋、食以美味。每当有宾客到来,无论是在草坪的群众性欢迎集会上,还是在集会厅举行的隆重招待会或专为客人表演的音乐会上,他们以自己的独特方式,倾诉发自内心的美好情愫。
毛利歌舞团这次来华演出的节目,是毛利人在国内欢迎和款待贵宾的传统艺术。在一整套欢迎和款待的礼仪中,那热烈的欢呼、友好的致词、富有部落生活风习特征的歌舞表演,淳朴、真切、泼辣而不羞怯,显示出艺术发展早期阶段的率真美。表演者感情流泻,思想裸露,富有感染力。在“歌主声,舞主形”、歌舞应合的主要表演体势中,合唱、重唱、表演唱、舞蹈、游戏等的穿插组合,使晚会的艺术氛围生动活泼,自在自由。
《妇女哈卡舞》的欢快明朗,《男子哈卡舞》的放纵粗犷,《波依独木舟》的激烈雄健,《少女啊,少女》的深沉绵密,这些有特色的表演,或则再现毛利人奇异风习,或则回溯毛利人久远历史,或抒发生活中的诗情,或绘制格斗时的画面,为我国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风土色彩鲜明浓郁的毛利歌舞,在艺术上有它自己的显著特色。即以舞蹈来说,它不以丰富高难的语汇见称,而以典型朴质的动作取长;在动作的行进中,不是诉诸变换的旋律,而是依存于鲜明强劲的节奏。舞蹈节奏的创造,是通过击掌、拍腿、顿足等舞蹈动作组成部分,由舞蹈者自己去完成。在晚会中,女子舞服的设计,着重强调了对称美、图案美和红黑白三色的明净美。男子舞者的纹面,图形多样,顽强体现本民族古老的“文身”传统。
在歌舞与游戏的紧密结合方面,艺术家们的出色演技,博得观众一阵阵热烈掌声。在演出著名的歌曲《波依》时,他们一面载歌载舞,一面技巧娴熟地耍弄手中用短绳系着的白球;白球在舞台空间划出的精彩图形,直令观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再如《手的游戏》,有闹剧意味,极风趣幽默之致;《棍棒游戏》,无作戏之概,尽决战决胜之神。这类歌舞与游戏的精妙组合,栩栩动人地反映出毛利人艺术和生活的血肉联系。
率真的艺术,有感染人的特殊力量。在当今风格流派万汇千状的歌舞世界,新西兰的毛利歌舞之花,以她新奇的色香,赢得了我国观众的喜爱。他们虽然已和我们告别了,但他们带来的精彩歌舞,却在我国观众心中,留下深刻的记忆。(附图片)
赵士英 速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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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珍珠母
方园
有人漠视你的外形,
哪怕壳上刻着光圈似的印痕;
有人低估你的身份,
哪怕你是孕育珍珠的母亲。
潮汐之夜,你趑趄滩涂,
步步艰难,茹苦含辛。
风浪用沙砾、礁石作尖刃,
咆哮着要攫取你宝贵的结晶。
你慷慨献出自己闪光的子孙,
让它们到世上去炫耀、迷人,
而你却怀着如水的柔情,
甘愿悄然再去碎骨粉身。
当我目睹你躯内梦幻的异彩,
知道你和珍珠有着同样效能。
怎不再一遍赞美你,
赞美你象大海一样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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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温故知新录

羊祜举贤代己
韩嗣仪
《三国演义》最末一回叫做“荐杜预老将献新谋,降孙皓三分归一统”,说的是蜀国灭了之后,吴主孙皓暴虐无道,晋戍边大将羊祜曾建议司马炎乘机出兵伐吴,一统天下,但没被采纳。咸宁四年,羊祜年老退休,再次建议伐吴,这时司马炎方才同意,说:“卿今便提兵往伐,若何?”可惜这时羊祜已力不从心了,他对司马炎说:“臣年老多病,不堪当此任。陛下另选智勇之士,可也。”司马炎问:“今日谁可继卿之志?”羊祜答道:“右将军杜预可任;若伐吴,须当用之。”由于羊祜的推荐,年富力强,“老成练达,好学不倦”的杜预受到了重用,统兵伐吴,果然成功。当君臣庆贺三国归一时,司马炎执盏流涕说:“此羊太傅之功也”。
年岁不饶人,人一到晚年,虽仍雄心勃勃,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羊祜精神之所以可贵,就在于他不仅人老雄心在,而且举贤荐能,让能者上前,发挥其才,有胸怀,有远见。
我们的革命事业伟大而艰巨,需要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的不懈努力。我们许多老一辈革命家一生奋斗了几十年,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如果说要再立新功的话,那么就包括着积极主动选拔培养出合格的接班人。只有把大批的优秀中青年干部、科技人才选拔上来,放到适当的位置上,让他们发挥自己的才干,我们的事业才会后继有人,兴旺发达。


第6版()
专栏:

大江之源〔套色木刻〕 徐匡


第6版()
专栏:文化生活

从“文摘版”想到《文萃》
温崇实
读了顾家熙同志的《杂志的杂志《文摘版)》一文,深有同感。《新华月报·文摘版》办得及时,办得好。当前全国各地出版的杂志象雨后春笋,即使经常博览报刊的人也是无法一一阅读的。于是,有些单位只能采用《报刊资料》的形式介绍重要文章的情况,以便大家按图索骥,找来补课。但是它不如《文摘版》一目了然,知道这些重要文章的主要内容。《新华月报·文摘版》的编者,确实是一些好“选”家,他们使《文摘版》能充分反映新情况、新问题、新知识。观点鲜明,战斗性很强。
提起战斗性,使我想起抗日战争胜利后不久,上海出版的一份杂志叫《文萃》。它是由几个新闻工作者创办的。当时实际编辑,只有一位正在养病的同志。他们首先采取了依靠最原始的武器——剪刀和浆糊,将能看到的反映新情况、议论新问题的好文章汇集起来广为传播,于是《文萃》周刊在一九四五年十月就在上海出版了。
这些经编者精心选摘的文章,篇篇都是已经在大后方重庆昆明等地其他报刊上发表了的,但读者却能从中感觉到时代潮流的趋向。
接着,便进一步逐渐增加《本刊特稿》的比重,直至全部是“本刊特稿”(也就无需再标明是特约稿了)。经过这样一番由无到有、由少到多的过程,当国民党的那些官老爷恍然大悟懂得它的战斗作用时,《文萃》又改变成三十二开本的丛刊形式了。在国民党反动派决心下毒手镇压时,它已在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地区存在二年多了。
现在我们出版《文摘版》,它的战斗作用,当然和那时的《文萃》不同,但是,介绍时代潮流的趋向则是完全一致的。《文摘版》既选又摘,我以为在“选”与“摘”之间,仍应以“选”为主。至于“摘”,是否还可以区分详摘和简摘两种,即:有的自成体系,仍是一篇完整的文章,有些仅摘论点、论据,仅摘其独到之处。
针对我们读者之中,仍有不少需要补课、掌握基础知识的情况,就一个月内理论、政治、经济、历史、文艺、自然科学等方面,涉及到的基础知识、材料,整理出一些简明的图表、定义之类的基本资料,我想也是会受到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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