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2月15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巍巍黄崖刻丰碑
丹琳 李志宽
正值朱德总司令和彭德怀副总司令创建黄崖洞兵工厂四十周年之际,又逢彭总八十一岁生日,我们来到太行山老解放区,访问著名的黄崖洞革命纪念地。
清晨,汽车沿着新修的黎
(城)武(乡)公路,盘山而上,不久就到了太行绝顶——黄崖峰。下车四望,万绿丛中,千仞黄崖,依天壁立,东方的霞光,透过轻纱般的秋雾,给这雄伟壮观的黄色石崖,染上了一层金红色。崖顶上一幢幢弹迹斑斑被硝烟熏黑了的石堡垒,依然象当年兵工厂的守卫者,耸立在蓝天白云之间。老兵工李景新师傅带着我们拨开一人深的荆棘丛,下到人迹罕至的峡谷里,仰望黄崖之腰,一个天然崖窟赫然洞开。洞口大约十九丈高,洞有三十几丈深。李师傅介绍说:“这就是黄崖洞。一九三九年秋天,朱总司令、彭副总司令亲自勘察地形,在这洞脚下的深山沟里创造了抗日兵工厂,名叫黄崖洞兵工厂。这个石洞就是兵工厂贮藏弹药枪支的天然仓库。”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响鞭,紧接着传来一阵浑厚的歌声:
太行有个黄崖洞,
鬼子常常来进攻,
朱总司令下命令哪哈,
要把鬼子消灭净。
循声看去,绿草坡上,洒下一片雪白的羊群,童颜鹤发的老牧人手挥羊鞭,畅快地唱着《黄崖洞小调》,红色鞭缨随着动人的歌声闪烁着。李师傅指着老牧人说:“这是个倔老头。林彪、‘四人帮’横行的时候,跑来串联的所谓‘造反派’,在这道沟口上,挂起一条大字标语:‘打倒反革命修正主义彭德怀’。老牧人一看,倔劲又上来了,扬起鞭子,啪的一下把那大标语抽了个粉碎,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说:“呸!见鬼去吧!彭德怀若成了反革命,天下就没有好人啦!”
我们用尊敬而惊异的目光向老牧人望了一阵,问道:“老羊倌为什么敢打这条标语?”李师傅就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追述起来:
一九三九年七月,兵工厂初建时,这里一无所有,朱总司令、彭副总司令带领一些战士和兵工披荆斩棘,砌墙垒房,凿石架桥,冒雨抢修栈道,把几个破车床和仅有的一台锅炉化整为零,一件一件地连抬带扛运到厂地。这位老羊倌曾和彭副总司令一道抬过机器,扛过基石,彭总曾对他说:“为了战时少流血,咱们就得多流汗,早点建好兵工厂,战士有了好武器,就象猛虎长了翅膀!”过后,老羊倌才知道和他一道参加建厂劳动、衣着朴素的那个八路军,就是威名远扬的彭大将军。从此,老羊倌在心坎里对彭总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每当他到这里放羊,总要向兵工厂望望,向兵工师傅们打听彭总到来的讯息。
白天想,黑夜盼,终于在一九四○年八月正当千峰万壑百花盛开的一个好日子,军容严整的彭总,骑着高头枣红大马,沿着山涧石径向兵工厂飞奔而来,老羊倌手拿红缨羊鞭和我们工人兄弟一齐高声欢呼,把彭总拥进了厂里。彭总在俱乐部的房子里向全体工人讲道:“抗日战争是很艰苦的,我们工人的生活条件是很差的,但是我们不怕,有共产党和毛主席的领导,又有广大群众的支持,我们能艰苦奋斗,能够多生产武器弹药,支援前线,早日打垮日本帝国主义,解放中华民族!”台下的工人们激动得把手都拍麻了……突然,听到山外扫荡的鬼子响起
“哒哒哒”的机枪声,大家看着彭总依然若无其事地讲着话,没有一个人心慌意乱。末了,彭总风趣地说:“敌人没有路条,就不让他进来!”
第二天彭总到宿舍、食堂和车间视察,摸摸被褥,看看战士的穿戴,和大家一同吃高粱黑豆掺野菜的糊糊饭。他非常乐观地说:“战争生活很苦,我们没有好的吃,没有好的穿,太行山出产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呗!”他指指山外边说:“敌人对我们根据地封锁很紧,想把我们困死在这干山沟里。我们要自力更生,战胜困难,争取早日胜利!”然后他到装配车间,拿起一支乌蓝闪亮的新步枪,左看右瞧,赞赏道:“在这样艰难困苦的环境中,能造出这样的好武器,装备八路军,真不简单啰!”我们兵工战士深受鼓舞,从此生产的劲头更足了,不仅生产出一批又一批地雷、手榴弹、掷弹筒,还能生产五○小炮,八二迫击炮弹,每年生产的武器弹药能装备十六个团……
在朱总司令四○年四月返回延安以后,彭德怀副总司令一面指挥部队作战,一面苦心经营黄崖洞兵工厂。当时,随着军工生产的发展,只靠从民间收集废铜烂钢铁,满足不了需要,彭总动员八路军,在兵工和民工的配合下开展了大规模的破袭战,炸铁桥,扒钢轨,把一批又一批的钢铁源源不断地运往黄崖洞兵工厂,解决了制造工具和生产武器的材料问题。当华北敌酋冈村宁次发现我们用大量的钢轨制成“黄崖造”的步枪和钢炮时,气急败坏地大声惊呼:“共军有了大大的现代化军事工业!”于是,日寇把我们黄崖洞兵工厂视为非拔掉不可的眼中钉。每次进山“清剿”、“扫荡”,都以摧毁我军工基地为主要目标。一九四○年秋天,日寇派三十六师团的冈崎大队,对我进行残酷的报复“扫荡”。十月三十日,敌人进攻矛头直指我黄崖洞兵工厂。八路军总部调一二九师五、六、十旅及决死队各一部,给敌人布下了游击战争的天罗地网。彭副总司令冒雨奔赴火线,采取诱敌深入的作战方针,将企图“围剿”我黄崖洞兵工厂的冈崎大队引到关家垴一带。彭老总身穿淋透的单衣,伏在离火线只有二百米远的战壕里,一手握着电话听筒,一手拿着望远镜指挥战斗,两天两夜,老乡们送来烙饼和米汤,他一口也顾不得吃,顾不得喝,嘴唇干裂出一道道血口,由于日夜血战不得睡眠,眼里布满了血丝。直到第三天,关家垴歼灭战获得全胜,他才点火烘烤湿衣。他当时胃病发作,难以忍受,把好药留给伤员吃,自己却喝了几口石灰水制止胃疼。回到砖壁村,由于作战部队云集,一时难以全部解决吃饭问题,他见老乡赶不上碾米磨面,就带头吃煮素粒儿。当警卫员要为他另做面条吃时,他拦住说:“战士们吃煮素粒,我怎能吃面饭呢!”
一九四一年深秋,敌华北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悍然从东北关东军中调来了号称“钢铁大队”的井关三十六师团和第四一九混成旅,共五千兵力,向我黄崖洞兵工厂分进合击,妄图一举摧毁这太行山上最大的兵工基地。
在这次保卫战之前,彭总和左权副参谋长曾经亲自来厂对守卫兵工厂的特务团和工人自卫队的军事部署、火力配备,进行了周密的安排。当他们发现个别防卫阵地的军事设施不合规格时,就带领战士们加高堡垒,挖深战壕,并把作战工事和掩体一个一个地编了号,又规定每个山口要道埋上多少地雷、每个山头准备多少手榴弹、麻尾弹和滚雷。
在彭总的指挥下,特务团和工人自卫队的全体指战员,血战八昼夜,取得了敌我伤亡六比一的辉煌战果,把日寇的“钢铁大队”打成了稀烂的“豆腐大队”,在中国抗战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我们徘徊在这个当年彭副总司令遣兵调将,亲布火阵,挥师杀敌的抗日旧战场,又久久地在厂房遗迹上寻觅着,寻觅着。“这边来!”老兵工在前面呼唤一声,又带我们走到黄崖洞烈士陵园。松柏丛中,矗立着一座庄严雄伟的纪念塔,塔的正面镌刻着红色大字:
黄崖洞保卫战殉国烈士纪念塔。
塔的后面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满了为保卫黄崖洞兵工厂牺牲的烈士们的英名。我们怀着无限崇敬的心情瞻仰碑塔,凭吊陵墓,肃然起敬,不仅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仿佛顶天立地的巨人——彭大将军和他的英雄战士,泰然屹立在我们面前。一阵默哀之后,老兵工李师傅悲愤地说:“这样一位清官廉将,保国忠良,竟然被林彪、‘四人帮’残害而死……”老兵工的话音哽咽了,我们也都掉下了眼泪。
敬爱的彭总,您回来吧!太行山区已经得到了第二次解放,黄崖洞又为您竖起了丰碑。太行山老区人民怀念您,黄崖洞的山山水水怀念您,您的丰功伟绩,永远刻在祖国的千山万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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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剧评

新生活的赞歌
林克欢
中国铁路文工团话剧团演出的话剧《在新的生活中》,抒写了处在当前历史转折点上的人们的情感和思想,形象生动地描绘了新生活中新的矛盾、新的冲突和新的斗争。剧作者热情地赞颂了新的生活,却不是一曲平庸的喜歌。青年剧作者杨韬以诚挚的意愿、奔放的激情,塑造了一批奋发向上、正直无私的人物形象,却没有掩饰他们在新生活中的困难、挫折、苦恼,以及旧生活飘落在他们心灵上的灰尘。
《在新的生活中》突破了以往描写工业题材的框子:使人厌烦的路线之争、方案之争、上下马之争的陈旧的结构形式,而是努力地揭示生活、劳动在英雄号等机车上的人们的思想情感、道德风貌和内心世界。我多次坐在剧场观众席上观看演出,每次都几乎忘掉这是带假定性的舞台表演,仿佛这些相貌平凡、可爱可亲的人物,是带着生活本身的浓郁气息和朴实风貌,直接从生活深处浮现出来;仿佛在眼前流逝的场景,不是剧作家和舞台艺术家们的创作,而是新生活的大舞台的有机血肉,是新生活的明晰图象和写照。它引起了观众强烈的内心激动和对昨天、今天、明天的深刻的沉思。
剧作通过舞台上栩栩如生、真实可信的人物形象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夏关山这个青龙关机务段的老段长,带着对往事的沉重记忆和对未来的无限希望跨进了新生活的门槛,迎接他的却是儿子夏鹰惨死的噩耗和女儿夏华的生活困扰。当铁道部的局长梁斌告诉他“又要冲锋了”的时候,他反问道:
“怎么?难道连哭的时间都不容吗?”可是,他仍然是“一边哭,一边冲上去”,毫不迟疑地投入了蒸汽转内燃的巨大变革中去。他同情正直诚恳的机车专家司徒里,力排众人的疑虑,启用他当了内燃机车训练班的教员,让他主持司机考核,主动提出要给他一套好房子,劝他把家属搬到青龙关来;但同时却不理解他设计高速电动机组、为四化贡献力量的迫切要求,不采纳他提出的拆建洗修库的合理化建议,甚至以旧的政治观点来看待五七年他被错划为右派分子的事情。他严格地要求新分配来的内燃司机学校的毕业生,希望他们能接过老一代工人师傅的优良传统;但却不了解、不关心他们的思想、情趣、爱好和感情。他带领大伙奔向新的征途,推动新生活前进,可是有时又阻碍了新生活的进程。既推动新生活前进,又阻碍新生活的脚步,这种错综复杂的辩证关系浑然地融汇在夏关山这一形象身上。夏关山之所以不失为新生活的正面形象和四化带头人,在于:推动新生活前进,不仅是他的主流,而且是他自觉的思想意识;阻碍新生活的脚步,也不仅是他的支流,而且是旧观念、旧意识、旧习惯的不自觉表现。要前进,就要斗争,不但要面对林彪、“四人帮”所遗留的大量难题,要解决新生活中新的矛盾和新的冲突,还要克服旧生活残留在人们身上的历史重负。正象刚开始试验蒸汽转内燃就毁坏了一辆内燃机车一样,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夏关山不缺乏觉悟,也不缺乏热情,缺乏的是严格的科学态度和科学管理方法。他所面对的敌人,不是地主老财,不是暗藏的反革命分子,而是人们(包括他自己)头脑中积重难返的习惯势力。这就是新生活摆在夏关山式的领导干部面前的严峻课题,也是夏关山形象的深刻意义之所在。
新生活是严正的,它要求每一个人对摆在自己面前的生活课题都作出严正的回答。郭林义老师傅是在丢掉了老英雄、老模范的光荣包袱之后,才轻装前进的;梁海亮则是在懂得了自己是工人阶级这个先进战斗集体的一员时,才明白了青年一代所肩负的历史责任,才决心与盲目自满情绪和无政府主义作彻底的决裂。司徒里虽然把他的全部精力献给了电力机车的设计,但政治上的创伤必须通过政治手段才能医治,在新的生活中,他将在抛弃屈辱地位的同时,也抛弃他的哀愁和怯弱。即使对郭强这样犯过严重错误的年轻人,也无法逃避对新生活作出抉择:要不就迎头跟上新生活的步伐,要不就被时代的列车甩在外面。
建设明天和为明天而斗争同样是伟大而艰巨的。作者以乐观主义的宽阔胸怀来看待新生活的困难和挫折。剧作者写了众多人物的不幸和灾难,但并没有把生活的阴影夸大到遮挡住注视生活总体景象的视线。当然,新生活还不够完善,但这不是新生活的标志。尽管我们还将面临各种困难,我们还将经历无数的曲折和精神上的痛楚,然而,正如这个戏所揭示的那样:新生活列车的开动是多么不容易,它既然开动,就不会再停下来,它只会“越开越快,越开越猛”,因为,我们为之奋斗的生活——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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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革命文物

井冈山的一块银洋
汪为公
一九二九年初,彭德怀同志率领红五军的一个团留守井冈山,吸引湘赣两省“会剿”的敌军,掩护红四军向赣南闽西一带进发,开辟新的革命根据地。
红四军离开井冈山刚刚三天,敌军即以二十一个团的兵力,疯狂地向井冈山根据地扑来。彭德怀同志不顾天气严寒,亲临前线,率红五军和地方武装,与十数倍于我之敌激战了七天七夜,打退了敌军几十次进攻,消灭了大批来犯之敌。
国民党反动派攻不下井冈山,就在宁冈县的斜源村用威胁和两百块银洋的利诱,收买了一个游民,要他带路偷袭井冈山。为了保存我军的实力,避免全军覆灭,彭德怀同志命令红五军突围,同时命令地方武装掩护群众向老井冈山和宁冈的五保一带深山中坚壁清野。红五军边打边撤,终于突出了敌军的重围。四月间,乘蒋、桂军阀混战,盘踞井冈山的敌军兵力空虚,彭德怀同志率领红五军,又打回了井冈山,收复了失地。
井冈山人民遭到敌人疯狂的摧残,生活非常困苦,彭德怀同志便命令部队将缴获敌人的银洋、粮食、食盐、猪肉等,分发给群众,并帮助群众修建房舍,重整家园。彭德怀同志到井冈山的第二天,就亲自带着红五军在茨坪东面小溪的桥头上,发银洋救济井冈山群众,不分大人小孩,每人发一块银洋。
这块墨西哥版的壹元银洋,就是当年彭德怀同志发给井冈山群众李尚发的,李尚发一直珍藏着,直到一九五九年井冈山建立了革命博物馆,他才将这块银洋捐赠给博物馆。彭军长发银洋的故事至今还在井冈山群众中传颂着。(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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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战地

新疆掠影
王燕生
林公井
为纪念林则徐在新疆兴办水利的功勋,后人将“坎儿井”称为“林公井”。从何处传来生命的交响?俯下身,我用整个心灵倾听。呀!火洲下竟有水在歌唱,淙淙淙,润湿我每根神经。地表下渠道里的井水哟,推动我心上水车的叶轮,旋转着,沉重而滞缓,去浇灌历史上的裂痕。抗击外侮的民族英雄呵,被狂风吹落了顶带花翎。流放的岁月苦涩又艰难,他躬身报答养育他的人民。我不知他的汗洒在哪片井旁,
“林公井”早已是四野纵横;地心里不正是虎门的涛声?那激忿已变作海的深沉。水哟,曾溅起他生命的浪花,拌进心血,为后人留下凉荫;今日,荒漠的梦竟被染绿,葡萄乍红、哈蜜瓜正欲泛青……
博斯腾湖一瞥水鸥抖落一片芦花飞走了,翅膀上还有苇叶在歌唱;汽船鸣着笛从天边回来了,一缕轻烟系在白云之上。天,变得低了、近了,一抬手便泼它一身波浪;湖,变得宽了、远了,世间只有水晶在发亮。我身上的天山雪顿时消溶,戈壁沙也无声地向天际沉降。透过博斯腾湖这扇亮窗,呀!新疆原来也有江南模样。荡着鱼鲜的晚风吹来了,云在水天间洗着泛红的翅膀。那边,运苇车载走了湖色,这里,星和月跳进了鱼舱……


第6版()
专栏:

彭大将军〔雕塑〕张润垲 丁洁因 张得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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