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月1日人民日报 第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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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毛泽东同志给郭沫若同志的信沫若兄:
大示读悉。奖饰过分,十分不敢当;但当努力学习,以副故人期望。武昌分手后,成天在工作堆里,没有读书钻研机会,故对于你的成就,觉得羡慕。你的《甲申三百年祭》,我们把它当作整风文件看待。小胜即骄傲,大胜更骄傲,一次又一次吃亏,如何避免此种毛病,实在值得注意。倘能经过大手笔写一篇太平军经验,会是很有益的;但不敢作正式提议,恐怕太累你。最近看了《反正前后》,和我那时在湖南经历的,几乎一模一样,不成熟的资产阶级革命,那样的结局是不可避免的。此次抗日战争,应该是成熟了的罢,国际条件是很好的,国内靠我们努力。我虽然兢兢业业,生怕出岔子;但说不定岔子从什么地方跑来;你看到了什么错误缺点,希望随时示知。你的史论、史剧有大益于中国人民,只嫌其少,不嫌其多,精神决不会白费的,希望继续努力。恩来同志到后,此间近情当已获悉,兹不一一。我们大家都想和你见面,不知有此机会否?
谨祝 健康、愉快与精神焕发!
毛泽东 上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廿一日,于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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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春归燕园
季羡林
凌晨,在熹微的晨光中,我走到大图书馆前草坪附近去散步。我看到许多男女大孩子,有的耳朵上戴着耳机,手里拿着收音机和一本什么书;有的只在手里拿着一本书,都是凝神潜虑,目不斜视,嘴里喃喃地朗诵什么外语。初升的太阳在长满黄叶的银杏树顶上抹上了一缕淡红。我们这些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面对着那一轮真正的太阳。我只感觉到满眼金光,却分不清这金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了。
黄昏时分,在夕阳的残照中,我又走到大图书馆前草坪附近去散步。我看到的仍然是那一些男女大孩子。他们仍然戴着耳机,手里拿着收音机和书,嘴里喃喃地跟着念。夕阳的余晖从另外一个方向在银杏树顶上的黄叶上抹上了一缕淡红。此时,我们这些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同西山的落日比起来,反而显得光芒万丈。
眼前的情景对我是多么熟悉然而又是多么陌生啊!
十多年以前,我曾在这风景如画的燕园里看到过类似的情景。当时我曾满怀激情地歌颂过春满燕园。虽然时序已经是春末夏初时节;但是在我的感觉中却仍然是三春盛时,繁花似锦。我曾幻想把这春天永远留在燕园内,“留得春光过四时”,让它成为一个永恒的春天。
然而我的幻想却落了空。跟着来的不是永恒的春天,而是三九严冬的天气。虽然大自然仍然岿然不动,星换斗移,每年一度,在冬天之后一定来一个春天,燕园仍然是一年一度百花争妍,万紫千红。然而对我们住在燕园里的人来说,却是“镇日寻春不见春”,宛如处在一片荒漠之中。不但没有什么永恒的春天,连刹那间春天的感觉也消逝得无影无踪了。当时我唯一的慰籍就是英国浪漫诗人雪莱的两句诗:
既然冬天到了,
春天还会远吗?我坚决相信,春天还会来临的。
雪莱的话终于应验了,春天终于来临了。美丽的燕园又焕发出青春的光辉。我在这里终于又听到了琅琅的书声。而且在这琅琅的书声中我还听到了十多年前没有听到的东西,听到了一些崭新的东西。在这平凡的书声中我听到的难道不就是千军万马向四个现代化进军的脚步声吗?我听到的难道不就是向科学技术高峰艰苦而又乐观的攀登声吗?我听到的难道不就是那美好的理想的社会向前行进的开路声吗?我听到的难道不就是我们的青年一代内心深处的声音吗?不就是春天的声音吗?
眼前,就物候来说,不但已经不是春天,而且也已经不是夏天;眼前是西风劲吹、落叶辞树的深秋天气。“悲哉秋之为气也”,眼前是古代诗人高呼“悲哉”的时候。然而在这春之声大合唱中,在我们燕园里大图书馆前的草坪上,在黄叶丛中,在红树枝下,我看到的却是阳春艳景。姹紫嫣红,这些男女大孩一下子变成了巨大的花朵,一霎时开满了校园。连黄叶树顶上似乎也开出了碗口大的山茶花和木棉花。红红的一片,把碧空都映得通红。至于那些“霜叶红于二月花”的霜叶,真地变成了红艳的鲜花。整个的燕园变成了一座花山,一片花海。
春天又回到燕园来了啊!
而且这个春天还不限于燕园,也不限于北京,不限于中国。它伸向四海,通向五洲,弥漫全球,辉映大千。我站在这个小小的燕园里,仿佛能与全世界呼吸相通。我仿佛能够看到富士山的雪峰,听到恒河里涛声,闻到牛津的花香,摸到纽约的摩天高楼。书声动大地,春色满寰中。这一个无所不在的春天把我们联到一起来了。它还将不是一个短暂的春天。它将存在于繁花绽开的枝头,它将存在于映日接天的荷花上,它将存在于辽阔的万里霜天,它将存在于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严冬。一年四季,季季皆春。它是比春天更加春天的春天。它的踪迹将印在湖光塔影里,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它将是一个真正的永恒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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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剪纸〕 邓本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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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难忘的往事
于立群
在纪念毛主席诞辰八十五周年之际,《人民日报》编辑部决定发表毛主席于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给郭沫若同志的一封信,并希望我能写点东西,记述和这封信有关的往事。对于这个希望,我确实感到难于承担。我很后悔当时没有能够把那些珍贵的历史事实都详细记录下来,现在只能凭借手边有限的一些资料,把记忆中的情节连贯起来,试着把那些难忘的往事记述在这里,作为对毛主席、周总理和许多故去了的老一辈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怀念。
一九四四年八月下旬,郭老收到了周恩来同志从延安托专人带来的《屈原》和《甲申三百年祭》的单行本。郭老当天即给毛主席、周副主席和许多在延安的朋友一一致函,感谢他们的鼓励和鞭策。十二月,郭老收到了毛主席十一月二十一日写的复信。
毛主席复信中谈到的《甲申三百年祭》,是郭老在当年春天为纪念明末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胜利三百周年而作的长文,脱稿于三月十日。经过几天修改,郭老把它送交当时在重庆的董必武同志审阅。没有想到,交稿后的第三天,《新华日报》就全文连载了。自三月十九日刊出,连载四天,到二十二日全部载完。文章一发表,国民党方面立即有人出来干预,说这篇东西是“影射当局”。三月二十四日,国民党的《中央日报》竟专门发了一篇社论进行攻击。反动派的尴尬实在令人悯笑,自然这也正从反面证明,这篇文章写对了。敌人感到窘怕,而人民是欢迎的。
不过,郭老更没有想到,仅隔二十天,毛主席就在《学习和时局》的报告中提到这篇文章,指出:“我党历史上曾经有过几次表现了大的骄傲,都是吃了亏的。……全党同志对于这几次骄傲,几次错误,都要引为鉴戒。近日我们印了郭沫若论李自成的文章,也是叫同志们引为鉴戒,不要重犯胜利时骄傲的错误。”
不久,林伯渠同志自延安飞抵重庆。林老亲自告诉沫若同志,党中央、毛主席决定把《甲申三百年祭》作为整风文件,供党内学习,并且已经在延安和各解放区普遍印发。这些消息给郭老带来了极大的鼓舞,他从内心感到欣慰,他的这篇文章符合了党和人民的需要。
毛主席在信中所说“恩来同志到后”一事,是同年十一月间的事情。周恩来同志于十一月十日夜从延安飞回重庆。第二天,郭老在住处天官府四号,为刚从桂林抵渝的柳亚子先生洗尘,周恩来同志也赶来参加。席间,周副主席畅谈延安近况,件件振奋人心的消息,顿时给小小“蜗庐”带来了光明。郭老在事后追述道,由于周副主席的参加,“友朋皆甚热烈狂欢”。他并赋诗以纪念当夜的欢聚,纪念周副主席的归来,诗中称喻周副主席为手持火炬的人:
顿觉蜗庐海样宽,
松苍柏翠傲冬寒。
诗盟南社珠盘在,
澜挽横流砥柱看。
秉炬人归从北地,
投簪我欲溺儒冠。
光明今夕天官府,
扭罢秧歌醉拍栏,
毛主席在信中说大家都希望能见到沫若同志。郭老又何尝不是时刻向往着能再见到毛主席和延安的同志们呢!郭老和毛主席一九二七年在武昌分手后,十多年没有见面了。抗战爆发后,郭老只身从日本回到祖国。从那时起,他就一直渴望能够奔赴延安。那里有他阔别十年的北伐战友,那里是抗日救国的堡垒,是中华民族的希望。一九三八年,郭老曾作一首《陕北谣》,表达了他这种心情,其中写道:
陕北陕北朋友多,
请君代问近如何?
华南也想扭秧歌。
陕北陕北太阳红,
拯救祖国出牢笼,
新天镇日漾东风。
然而,当时在国民党统治区,这个愿望是无法实现的。郭老的行踪,一直受到国民党特务的严密监视。甚至每当暑季日军大轰炸,我们被迫到距离重庆市区才几十公里的赖家桥避居时,国民党特务便立即放风说:
“郭沫若要逃跑”,“要出青木关造反啦!”当时,我们只能翘首北望,却奋飞不得。为此,郭老曾无比感慨地说:“此乃无望之望也。”
一九四五年,我们渴望见到毛主席的心情终于如愿以偿。抗日战争胜利后,毛主席不顾个人安危,飞赴重庆,参加国共两党谈判。郭老和我怀着兴奋和激动的心情赶到机场迎接毛主席。
九月三日,我们接到通知说,毛主席下午要到天官府来,看望各界人士。朋友们立即奔走相告。后因当天有胜利大游行,车辆无法通行,聚会地点临时改在毛主席的住处。郭老和我立即动身,步行赶到主席住处。当时在座的还有翦伯赞、邓初民、冯乃超、周谷城等位。
记得周谷老操着很重的湖南口音先问毛主席:“过去您写过诗,现在还写吗?”
主席风趣地说:“近来没有那样的心情了。从前是白面书生,现在成了‘土匪’了。”
大家都笑了。
接着,毛主席便和大家畅谈起来。毛主席阐述了北伐战争失败的原因,并转身向坐在他左侧的郭老说:
“你写的《反正前后》,就象写我的生活一样。当时我们所到的地方,所见到的那些情形,就是同你所写的一样。”
毛主席分析了抗战胜利后的时局,谈到了人民渴望民主与和平的愿望,他明确地指出:
“共产党,是私的?还是公的?无疑是人民的,党的作法,应以人民的利益、社会的好处为原则。如果做来对这些都没有好处,我们就需要改正。”
最后,毛主席充满信心地对大家说:和平总是要到来的,然而要达到目的是很不容易的。
毛主席谈完后,又谦虚地征求大家的意见,请到会人士发表看法。
郭老听觉不好,特别用心地听着毛主席的每一句话,注视着毛主席的每一个手势。他看到,毛主席用的是一只旧怀表,会后便把自己的手表取下来送给了毛主席。
九月九日,郭老和我在红岩村再次见到毛主席和周副主席。晚餐时,大家谈起郭老在文化界应采取什么态度的问题,毛主席很同意郭老的见解,认为态度应该强些,不要妥协合作,要有斗争。毛主席说:“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和毛主席的这几次见面,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主席当时的形象,至今仿佛出现在我的眼前:穿着延安宽大的灰布制服,态度平静、谦虚,举止沉着、稳重,似乎总在不断地思考着问题,对前途充满了信心。
几十年来,特别是解放以后,郭老更不断得到毛主席的亲自指教。毛主席一九四四年写的那封信,一直激励着郭老不倦地努力研究和写作。毛主席在信中所谈关于研究太平军经验的问题,郭老始终放在心上。在重庆时,他就曾想动笔,但因资料不足,未能实现。六十年代初,郭老积累了一些材料,准备动手,由于种种原因,计划又未能实现。郭老不止一次地说过,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极大的憾事。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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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沁园春
元旦·中美建交
金尧如
华国文章,
又增新页,
中美敦邦。
望台湾海峡,
一衣带水,
太平洋上,
万里波光。
日暖亚洲,
风流天下,
总赖东君有主张。
曾记否?
掷银球小小,
转动玄黄。
人间正道沧桑。
对风物长宜放眼量。
想后之视今,
犹今视昔,
今之视后,
岂可守常。
寄语草山,
孤悬难久,
千万台胞尽北望。
看祖国,
为宏图四化,
八亿翱翔。


第3版()
专栏:

小站春早
昆明铁路分局 汤世杰
小河的水,亮了;
枝头的芽,醒了;
只一夜,春风浩荡过山岭,
把小站的信号灯也染绿了!
春天呵,在站房里喧闹——
电话机,叮叮叫;红绿灯,啪啪
跳!
春天呵,追着车轮飞跑——
手旗飞,燕展翅;哨音脆,车呼
啸!
……昨晚,党支书开会回站来,
带回一束山花,几捆书报;
更是他,传达了华主席的重要讲
话,
顿时,北京的春风吹遍山坳!
祖国呵,听咱大声报告——
十里小站春来早!
明媚春光,映了红心,再染绿水,
万里春色,先上眉梢,才挂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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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炉前迎新辞旧
王恩宇
胜利的一年要和咱炉工告别,
依依难舍,话语滔滔不绝,
问我们:炉边共度过三百多个日
夜,
此刻,还有什么事情要说、赠言
要写?
慢走!请带上这除夕的又一个高
产纪录,
去填进你日历的最后一页!
哪知一九七九年却欢笑着前来相
争:
不!这张捷报应挂在我的阳春三
月,
你们提前两个月跨进新的年度,
我早就在等着把这个纪录迎接!
呵!新的一年兴冲冲向炉边跑来
了,
让我们挥钎写吧:迈步从头越!


第3版()
专栏:

搬运工人显身手
雷鸿仁
甩掉撬杠按电钮,
搬运工人显身手。
年年装来月月卸,
愉快的歌声不离口:
运来四个现代化,
一穷二白全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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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兢兢业业
方兴
怀着十分兴奋的心情读完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又读到了毛泽东同志三十多年前给郭沫若同志的一封信。“兢兢业业”这四个字,特别使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受到深刻的教育。
这封信写于一九四四年年底,抗日战争已经到了后期。由于党中央英明、正确的领导,由于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指引,由于解放区广大军民和国民党统治区共产党员、进步力量和人民群众的共同努力,赢来了革命的大好形势。国际反法西斯战争的顺利进展,德、日帝国主义垮台在即,世界进步人类的力量大大增强。乌云即将过去,光明就在前头,如今回忆起来,许多同志都还能记得那种苦斗黑暗、迎接曙光的喜悦心情。
在胜利在望、胜利在握的时刻,毛泽东同志再三再四地告诫全党:“我们决不能一见成绩就自满自足起来。我们应该抑制自满,时时批评自己的缺点,好象我们为了清洁,为了去掉灰尘,天天要洗脸,天天要扫地一样。”(《组织起来》)“检查自己背上的包袱,把它放下来,使自己的精神获得解放,实在是联系群众和少犯错误的必要前提之一。”(《学习和时局》)毛泽东同志语重心长地教育大家不要骄傲,要放下包袱,开动机器,去夺取新的胜利。
毛泽东同志在给郭沫若同志信中说:“我虽然兢兢业业,生怕出岔子;但说不定岔子从什么地方跑来”,他希望郭老看到什么错误缺点,“随时示知”。这体现了作为党的领导人的谦逊美德和谨慎作风,也表现了毛泽东同志如何充分注视着“小胜即骄傲,大胜更骄傲”的历史教训。他看到李自成和太平军的悲剧,他更看到党的历史上由于几次大的骄傲而吃了亏的教训,因而总是教育全党“应该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但是,由于我们的主观常常同客观脱节,我们的思想和行动常常不符合实际,因而,在革命的进程中,“说不定岔子从什么地方跑来”。
所以,兢兢业业,对于处于胜利形势下的党,对于不断取得成绩的党员,特别是对于党的各级担负领导责任的干部,就不仅是值得注意、而且是非常必要的了。如果丢掉这一条,来之不易的胜利成果,又会在锣鼓声中丧失干净。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号召全党把工作着重点转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号召全国人民团结一致、群策群力进行新的长征。千万座雄关要去跨越,千万座险峰要去登攀,任重而道远,不是更需要兢兢业业吗?不是更需要放下包袱、开动机器吗?何况在国外,苏修亡我之心不死,敌人一刻也不会丢掉侵略、颠覆、破坏的痴心妄想;在国内,林彪、“四人帮”的残渣余孽,那些同党同人民一次次较量中遭到惨败的人,也是一刻也不会停止卷土重来、继续捣乱的心机。难道我们能够在祝捷之余就高枕无忧地睡大觉吗?
新年伊始,让我们大家用毛泽东同志信中“兢兢业业”四个字,来彼此互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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